1、无家可归的男人
看来,已经无法活着回去了。
但是,好想活着回去啊。
自己总算没有放弃希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无论那是多么胡来,多么不现实,即使像是在做梦,也决定将放弃只作为最后的手段。
就这样,无数次地期盼着。
假设万一,自己真的不行了。
就算自己倒在了战场上,就算无法活着回去,也仍然期盼着在别的战场上奋战着的同伴,还有留在自己的故乡或者是大地上其他地方的人们,能够平安无事。
的确想让他们对自己的逝世能略表悲伤,然而,还是希望他们能快点振作起来,如同往常一样,笑着活下去。
如此期盼着,祈愿着。
并且,这是比自己归还还要现实的多,还要可行的多的愿望。
这是在五百年之前。
被赞光教会所选中参与讨伐星神艾陆可•霍克斯登队伍中年轻的准勇者,威廉•克梅修的故事。
黑烛公是侍奉星神的地神之一,也是最接近艾陆可•霍克斯登的。传说,在世界被创造之时,正是他将生与死的法则铭刻在了这个世界。
那不是仅凭人类之躯可以匹敌的对手,更不是仅凭人类之躯就可以成功讨伐的对手。
随后,当时的威廉,颠覆了这个不可能,将不死的神彻底破坏,并将其逼至直到花费久的岁月复活之前都处于完全无力的状态。
这是奇迹般的胜利,同时,也是当时所发生过的全部奇迹了。
在那场战斗中,威廉•克梅修放弃了生还的念头。
使用了数重只有舍弃生命的死士才能使用的咒术和技能,否则就无法战胜对手,无法守护人类,在自己的身后活着的最重要的人们也就没有明天了。因为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将能使用的禁忌手段都用了出来。
——原本,是打算活着回去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自己开始石化的身体,脑海中所想的,是自己的同伴。
梦想着,自己已经无法再相会的人,活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
事实上,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些许的幸福。虽然无法抵达那最美好的未来,但距离到达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然后,自己怀抱着那最美好的憧憬,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如果能就这样永远的闭上双眼,那份幸福应该就会永远地持续下去。
然而。
在一片黑暗之中,苏醒了。
奔跑在夜色之中,取回了记忆。
彷徨在无人的街区中,拼凑着有关自己现在处境的知识。
与一名男性狼征种相遇,并在与其交谈的过程中,整理了逐渐苏醒的记忆。
随后——
†
虽然男人说着不要管他,但艾瑟雅并没有听进去。艾瑟雅推着车子拽着他的耳朵带到了总团长面前。
在快速听取情况说明之后,这位被甲种的第一句话是
「……认真的?」
他十分不解。
「让人头疼的是,这好像是真的。」
「不过啊,怎么听都觉得只是恶劣的玩笑而已。」
「然而,那个人本身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能不能别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总团长嗯——的在思考着些什么,嘴中叼了一根新的烟。
「拉兹=利克维罗事件发生的第三天。」
突然,他的口中冒出了这句话。
他对这句话有点印象。记得是,
「因为三等武官有贩卖兵器嫌疑,他的妻子所招供的内容与军火倒卖处的记录产生了矛盾,所以决定再次调查。然而在第二天,却发现了与双方完全不同的新证据,搜查就此陷入僵局」
「…………」
烟从总团长的口中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去年冬季三巡兵站使用的暗号是?」
「S─RC,钥匙是黑06。然而因为蒙德上等兵的失误,那三天他记成了黑08,所以他的休假泡汤了。」
「『乌璐提卡』事件发生的时候,伪装爆破的地点是?」
「纪念馆地区,北东7号,原本是玛基尼斯男爵的宅邸,旧矿山矿道B3站。潜入『乌璐提卡』内部设置的人员本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
「彩虹山丘事件」
「原本是帝国贵族的恶趣味游戏,但由于高度的“政治往来”,在表面上被认为是阿凯利蚁甲教团仪式中产生的事故。顺便一提,这份情报并没有展示给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在记忆中他好像废了不少功夫才收集到的。」
质问到此告一段落,总团长沉吟了一声。
「我说,这个人怕是真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艾瑟雅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
「只有我的熟人,提亚特,帕尼巴尔,珂珑,妮戈兰特还有诺夫特。要说单纯知道有这么个事的话,纳克斯上等兵和民间的情报屋只知道他这么一个人,本身并没有被暴露。」
「这样啊,嗯……」
他看了一眼窗外。
「真是好天气啊。」
「行了行了,不要一口气问完问题就选择逃避,好好看清楚现状吧」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威廉•克梅修还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四等武官,尽管过程不同但都是『已经被处刑的大罪人』了吧?」
威廉•克梅修是已经化身为兽成为浮游大陆群敌对的存在,他的尸体本身就是最高机密。菲奥德尔•杰斯曼也在前几日刚引发了类似的事件。
(我可没记得我犯了什么大罪诶。)
男人只是在心里默念。
「这样的话就不能公然放任他自由了,但也不好再次处刑,想要拘留起来好像也很困难」
「啊ー……」
问题就在于,除了放任着他以外的选项,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无论准备了什么样的监狱,这个男人也能毫无阻碍的跑出来吧,既然身体仍然是死者的话药物大概也不起作用的。
况且归根结底,对方是拥有堕鬼种猜疑心的古代达人,要怎么做才能成功的下药把他扔进牢里啊。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问本人比较快吧。现在的你,想要做什么?是想要继承菲奥德尔或者说是威廉的目的吗?」
「目的,呢。」
他挠了挠头。
「也没什么目的啊。他们俩想做的事情与现在的我并没有直接关系。说到底我改变不了世界,也没什么改变世界的理想。」
「这样啊」
总团长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那个,不知道你是武官还是技官,总之可以先退下了,有劳了。」
「哎?!」
艾瑟雅一脸震惊地看着总团长。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等等啊!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可是个多才多艺到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都能发挥用场的恐怖的人才啊!就算平时只是个擅长照顾小孩子的笨拙的人,做事的时候都会变成不需要命令主动完成任务的人啊!?」
我说你,你知道你都在说什么吗?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很清楚菲奥德尔这个人」
总团长静静地回应道。
「他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现实主义者,在充分知道自己的无力的情况下,一直追逐着远大的理想,一直为改变无可救药的现实而战斗着。不管是一半还是什么,事实上现在更需要要他啊」
「那样的话!」
「正因如此,现在我们不会使用他,也并不打算使用他。」
「话说完了吧。」
男性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门。
「对外就当作是『客人』吧,身份证明也会发给他,不过即便如此监视还是必要的。」
「随你喜欢吧,我没意见」
他转过身回答道,随后离开了房间。
†
我到底是谁?男人这么思考着。
答案很简单。是本应不存在这里的两人中的某人,不应存在在这里的两具尸体。
无处可去,无处可归。致命性的迷茫,就如同一个孩子。
†
被好像是自称妮戈兰特的红发女性仔细地检查了身体。
「单独聊聊吧」,检查身体之后,被她带到了外面。
雨停了。
云层之间,能看到少许月亮。
静谧的夜晚——然而并不是,虽然被破坏的设施的修补工作到了晚上就会中断,然而沉溺地胜利中的士兵们的喧闹声却不会停止。风向改变,街道上的喧嚣声就会随之传来。
「事情……我大概都接受了。只是还有些混乱。」
走在身旁的女性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
的,我也还没有掌握现况。」
「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很复杂啊。」
妮戈兰特抬头看着月亮。
「首先,你的身体确实是威廉•克梅修,而且你也能想起自己就是威廉•克梅修。然而你的记忆,在地上石化的时候就中断了,缺失了在那之后的记忆。」
「……大概就是这样了。妖精仓库什么的,还有受到过照顾什么的,已经听说过了。」
「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就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啊。」
「是啊。」
妮戈兰特仍然抬着头,但她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周围变暗的了吧。
「不只是我,我们还记得。你在妖精仓库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我们从你那里获得了许多东西,最后一次见到艾瑟雅她们的时候也,非常非常」
她的声音逐渐变细了。
这让他。但是,并不想让她说到最后。
「你口中所说的『威廉•克梅修』,能振作到那种程度,大概花费了不少时间吧?」
为了打断妮戈兰特的回忆,男性插话了。
「那么希望你能理解。现在的我的一半,就像是振作之前的那家伙,对这个世界不抱有任何希望,也不想抱有任何希望。」
「……你的一半,是以前的威廉吧。」
「嗯。」
「另外一半,是菲奥德尔的记忆,吗?」
「然而与你嘴里说的那个在科里拿第尔契里大闹的『菲奥德尔•杰斯曼』不同。只有他潜入了零号机密仓库,因事故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球「——对尸体使用了堕鬼种的力量,仅仅是这些而已。」
不过多亏他自己能使用大陆群公用语,他笑着说道。然而妮戈兰特无动于衷,所以很快收敛了起来。
「尸体。」
妮戈兰特重新说了一遍。
「是的,刚才检查的时候就说了。你的身体,完全就是一具尸体。从背后延伸进胸口的肯定是致命伤,不用说肺,就连心脏都是空壳。然而话虽如此,你根本就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心跳。」
「……我还在呼吸哦?」
虽然并不想开玩笑,但还是有些在意,就稍微确认了一下。
「为了像现在这样说话,说话就是需要呼吸的吧?或者说,可能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而已」
确实,是这样。黑暗中,在零号机密仓库醒来的时候,似乎确实没有呼吸。在那之后,为了想要发出叫声,才第一次将空气从肺中鼓出。
「……虽然可能没什么关系,不过为什么一直闭着右眼?」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男人并没有装模作样,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窥视着眼睛的妮戈兰特,看到了如同被打磨的大理石那样,白色的眼睛。
「不要问原因啊,我也不怎么清楚。这具身体在变成被称作<最初之兽>的东西时,这边的眼睛好像是集中性地发生了质变」
然而自己却无法接受自己的这个说法。
「根据艾瑟雅和提亚特所说,在5年前这只眼睛可是拥有着能摧毁万物的金光哦?」
「什么?」
「现在正如你所见,重要的〈兽〉的魂魄,貌似并没有在这具身体里。」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妮戈兰特左右甩着脑袋。
「血液没有在身体中循环,也没有体温。而且也没有腐败。更重要的是,看着现在的你,我完全不觉得美味。很明显这不正常啊。」
「嗯?」
最后她做了个完全意义不明的比喻。虽然他想确认一下,但看着她消沉的表情,还是犹豫了。
「不正常吗自从尸体开始活动和说话的时候开始,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正常了吧。」
「是啊,这点我也同意。」
「那么, 我现在的状况,应该怎么解释呢?」
「──菲奥德尔,堕鬼种的瞳力。」
毕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这么想着,不过没有打岔,催促着她继续。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拉琪修那件事,我从奥德特前辈那里稍微听说了一些。是『交换两人各自的心灵碎片』的能力吧?而且长时间保持这种精神混淆的状态的话,会坏掉的。」
也许是这样的吧。
在自己所持有的菲奥德尔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堕鬼种瞳力的详细情报。仅仅只是祖先所拥有的诱惑他人力量的残渣,一种成功率很低然而并没有多少效果的微不足道的催眠术而已。只认知到这种程度。
就算这种力量还有更深的价值,也不值得惊讶。
「我觉得,那种力量的本质,大概不只是这种程度。我想奥德特前辈她把这个当做了『心』,然后忽视了一些东西。」
「什么意思?」
「也就是死灵术中所说的魂魄。将自己与对方的魂魄,稍微切下来一些并交换。虽然跟只交换精神是差不多的意思,然而,就是那种……把尚有生命的精神送到你的体内,虽然你现在身体是死者,但还稍微的活着。」
「啊ー……?」
威廉的表情苦涩起来。这类魔术或者妖术的理论,对于他来说是棘手的领域。至少,在地上的时候是这样。
「就像是超自然的故事那样啊。」
「既然有幽灵不死之身存在,那超自然现象也能成为医学,这是从前辈那里现学现卖的。总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就可以解释现在这种情况了吧」
她的解释听起来像是语言游戏。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死者仍然是死者,没有被复活却活了过来,是吗。」
从外人的角度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复活。尸体仍然是尸体,死者仍然是死者。只是一具由于外因被强行驱动的木偶而已。
「这就是即使有塞尼奥里斯的诅咒也还活着的理由……吗?」
这就是现在自己的真实情况。
姑且,可以接受吧。但自己本来对这些也无所谓。
「那么」
妮戈兰特微微鼓起脸颊,这么说道。
「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咯?不管是威廉的记忆,还是菲奥德尔的记忆。」
「是啊。不管是哪一边,毕竟只要遇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吧。」
「哎呀,真会哄人。」
毕竟这个女人,是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全身僵硬连口水都快流下来的食人鬼啊,怎么可能忘得干净。
「无论是在浮游大陆群上醒过来之前的威廉,还是从这座基地逃走前的菲奥德尔,都没有和我见过面——感觉被你们避开了,有些小寂寞。」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地方吧。」
一枚烟花,从地面升腾起来,在天空中绽放。
虽然声音很远,却仍然使得体表微微震动。
「也许是多亏了菲奥德尔的记忆吧。现在的你,比起刚到天上来的时候,更有精神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这样啊。」
「但是。」
她的声音,淡淡地持续下去。
「但是,你的眼睛并没有在看着谁,对吧?」
这是,被她责备了吗。
「算是吧,你想得没错。因为威廉•克梅修没能守护任何人。」
虽然并不算是反对,但也有想要陈述的话。
「这并不指的是地上与人类。那个叫珂朵莉的吧,他却让那个和他在空中邂逅的女人轻易的死掉了不是吗?这是从菲奥德尔的记忆中知道的。」
「那是」
妮戈兰特想要打断他,但他还是继续说着。
「菲奥德尔•杰斯曼也是一样。谁都无法守护。就连拉琪修……虽然决定要开辟守护妖精兵的道路,然而自己却壮美的死掉了。这件事,我是从一张便宜的报纸上知道的。」
「那也是」
「这些人的死亡, 我也只是在遥远的这里知道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们本人是怎么想的,也完全当时是什么状况,并且也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她们的终结真是毫无价值。」
轻轻地挥了挥手,仿佛是在舍弃什么东西。
「所以,我根本不想从她们那里继承任何东西,也不喜欢在尸骸累累的badend之后,再去特意编织一些故事」
这时的妮戈兰特。
威廉•克梅修和菲奥德尔•杰斯曼,与这双方都有接触的食人鬼女人。她缓缓抬起了俯视的脸庞。
「确实,你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了啊。」
她的双眼中,出现了映照着星光的泪水。
「不管是威廉,还是菲奥德尔,都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这句话,成为了告别。
没有再说什么,妮戈兰特像是要逃跑一样,穿过男性的身旁,快步离开了现场。
「────真是的。」
被独自留下的男性,用手指打乱自己的头发,一边仰望着天空。
自己也和她一样,想要哭泣。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身体只是一具尸体,似乎无法流泪。
他其实是知道的。
在这片天空之上,在被称为妖精仓库的地方,威廉•克梅修确实是被爱过的。得到了重要的人,以及被她们当作重要的人围绕着,获得了幸福吧。
在这片天空之上,从护翼军第五师团逃离,菲奥德尔•杰斯曼确实战斗过吧。即使是即将失去重要的人,但还是紧紧地怀揣着那看不见的希望,抵抗到最后了吧。
那些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那些一定是,值得敬重的东西吧。
正因如此。
「我不想装什么好人或是有良知的人。」
正因为是现在的自己,所以才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夺走,他们最重要的容身之处啊」
2.摇晃的大地
浮游岛,顾名思义,是漂浮在空中的岛屿。
虽然岛屿的位置不会出现大幅度的移动,但由于并没有被什么东西固定住,所以还是会缓慢移动。
偶尔,会发生两座岛屿极其接近的情况。
并不仅仅是极其接近,偶尔也会发生两座岛屿稍微触碰的情况。
当然,那是对于质量庞大的岛屿而言的「稍微触碰」。对于岛上的居住者们来说,那感觉如同天翻地覆。山岳崩塌湖水泛滥,甚至连地形都能改变。
正如同预测的那样,38号浮游岛和39号浮游岛,接触了。
冲击。
山体崩塌,大量的沙土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从山坡上滑落。河流被扭曲,水体变得浑浊。过去开采的铜矿井接连沉入了大地深处。各地的观测塔纷纷倒塌,雷气管道断裂,铜板被剥落,水管破裂。有些时日没有被好好休整过的建筑物都变得脆弱不堪,被冲击轻易地摧毁了。
仅此而已。
事实上,碰撞所造成的损失被抑制到了最轻。为了应对这个瞬间,城镇的几乎所有机能都被暂时冻结了,居民和来看热闹的都被集中到了避难所,雷气管和水管由于已经损坏,不会造成二次损失。
而已经被驱逐掉的<第十一兽>也没有继续侵蚀。
浮游岛移动很缓慢,所以相互接触要持续一段时间。
这两块巨大的岩石相互摩擦,互相都震颤不止,因此,岛上会产生大大小小的地震。不过比起最一开始接触时的破坏力相比,这如同小菜一碟。
这时,理所当然地,莱耶尔市的市政大厅里,市政人员正因为空前的工作量发出悲鸣。毕竟就这样放着被破坏的市区不管是不行的。无论是电气还是水管,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停止运转。对市区周围的自然环境所造成的伤害会直接转变成对产业的伤害。该做的事情像山一样多,确认城市内各处的受灾情况,安排修复工作,以及器材的确保和新品的运输等等。市政职员的数量在这半年内也出现了锐减,在这几天内进行人员调动补充也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可是地狱啊。
另一方面,普通市民再次沸腾了起来。因为刚才的冲击就是最后的危机了。既然他们成功存活了下来,那么莱耶尔市也一定可以存活。他们可以同以前一样,一直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
话说回来,护翼军,是在危机中守护浮游大陆群的组织。
与内政以及内乱毫无关联,也不能产生关联。
所以,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参与到灾后重建工作中。
相对于开始蒸蒸日上的这座城市,他们反而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大半的士兵所收到的命令,仅仅只是待机。
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什么工作,可以适当地打发时间。
†
砰——!
被称为训练场的一片荒芜的广场上。
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一柄木剑被高高打飞。
木剑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旋转着,沿着抛物线落下,然后插在地面上。
「哈哈……」
一名女性,正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
「厉害真是厉害啊你!我可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强!」
她笑着。像是非常开心,非常愉悦的样子。
「你过奖了。要论力量和爆发力的话啊,啊……诺夫特对吧,你要更强一点。要燃烧了魔力就更不用说。」
将女性的木剑击飞的,是一名黑发男子。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点汗水,身形完全没有混乱,悠然自若地直立着。
随后,像是很无聊似的,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拉起了诺夫特的上半身。
「只是这幅身体和记忆,都已经极其适应高难度战斗了。而且还同时拥有两人份的记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因为相性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高难战斗也罢相性也罢,所谓的强大,不都是取决于这些东西吗?」
她笑着,像是不服气似的这么反驳道。
「……也可以这么说。」
男人轻轻眯了眯眼。
「啊,真是可恶啊。珂朵莉那家伙,居然能独占这么有趣的训练。好—狡—猾—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当时会在地面上啊—」
明明刚坐起来却又躺了回去,她的双手来回挥舞着,像是小孩子那样闹着脾气。
在稍远的一处,两名女性正看着这一幕。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
蓝发女性——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这么自言自语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些吃惊,还有些许的羡慕。
兰刚刚办完急事,从其他很远的地方来到这座浮游岛上,看到黑发男子的脸就瞬间僵住了,直到刚刚才恢复过来。
「是啊。明明连觉都没怎么睡过,还能这么精神」
艾瑟雅小声嘀咕着,一边将视线转向身旁。
兰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棒在泥土上画着些什么。直线和曲线,点和面,那些纹路通过各种各样的零件复杂地拼合在一起。如果看作一幅画来评价的话,画的标题应该是『螺钉和齿轮构成的大碗意大利面』吧。
「这是什么啊。」
「只是一些准备。」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准备啊……然而还是没有问出来。看来兰的精神集中在这意义不明的涂鸦上。既然她不想明说,那就不好多问了。
艾瑟雅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黑发男子的侧脸。
与记忆中他的面容再次重合。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19年左右了,主观上度过的时间可能会稍长一些。其中,与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连人生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曾用混杂着警戒、兴趣、期待、羡慕等等感情的目光,注视过他。
「话说回来,兰,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迟到啊。虽然诺夫特说过,突然有急事什么的。」
「……嗯,嘛,那个……」
不知为何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关于上一次事件中阵亡者的遗体如何处理,市区方面、军队还有贵族们之间多少会有些争执。虽然没什么可以插话的立场,不过我还是稍微接受了一些咨询。」
遗体。
说的是某个具有政治意义的人死掉了吗。
「然而因为出现了遗体被盗的事件,就中途停止了」
兰这么回答着,停下了手中的涂鸦,目光随即瞟向了艾瑟雅。
「艾瑟雅,你是不是放松了不少啊?」
「呜喵?!」
心中一惊,肩膀随之跳动。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重复着看着他然后移开视线的动作。现在是因为被诺夫特那样独占着才能克制住自己,其实是想马上冲上去哭一场吧?」
「没,那个该怎么说呢……」
不对,稍微有些差别。并不是想要撒娇,只是抱着怀念的心情看着他而已,况且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技官的年纪似乎没有变化所以想到以前很多事情要是现在对他撒娇了那景象一定很糟糕,
然而艾瑟雅把话吞了下去。
「……万一,这不就有可能,被他温柔地对待了嘛。」
「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肯定有问题啊。喵哈哈,稍微能体会到一点那时珂朵莉的心情了。如果现在被他当成小孩子对待了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变回小孩子那样了。现在我的立场是需要担起责任的,如果变成那样就糟糕了啊。」
兰沉默了。
如今的艾瑟雅不是小孩子,而是二等同等武官,她已经知道作为一个大人,肩上到底会有多么沉重了。
「这么一想,你还真是认真啊。」
「喵哈哈……」
只能回以苦笑。
兰朵露可站了起来。突然刮起了强风,她的长发剧烈飘荡。
「那么, 差不多该开始了。」
「嗯?要干啥?」
「五年前我和那个男人之
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处理完毕。无所谓他记不记得或者已经不是本人,现在既然又见面了,那就没有不再挑战他的理由。」
「……兰?」
艾瑟雅有些不安地喊了她一声,大概是没有听见吧。
「闪开诺夫特,不然可是会受伤的!」
她打了个响指。
地面上画着的图案开始发出光芒。
「啊。」
艾瑟雅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单词。
咒迹。
说是由创世神力量碎片的残渣所形成的东西,是理应在地面灭亡的时候,就和人类种一起消失的知识,或者说技术体系。
「等等,兰,难道说!」
「首先是见面礼!」
遵从兰的命令,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开始汇聚。
丝毫没有扰动大气的飓风,如果被直击的话连城墙都会成为粉末。破坏漩涡无情摧残着路径周围的地面,径直朝着训练场袭去。
†
伴随着华丽的爆炸声,训练场的一角被吹飞了。
唔呵呵呵呵,像是打开什么开关一样,兰朵露可向前走去。
蠢货你想杀了我吗!诺夫特大喊。
不知为何,黑发男子似乎毫发无伤,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提亚特从宿舍二楼通道的窗户远远望着训练场的方向,叹了口气。
那个人,似乎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还有从这里出逃之前的菲奥尔德的混合物。
……虽然听起来有些乱七八糟的,不过因为已经有拉琪修这个例子,所以提亚特也能接受目前这个混着威廉和菲奥德尔的什么玩意。
然而,问题并不在这儿。
怎么说呢,自己并不想像前辈们那样,接近那个男人。
对于威廉,嘛,确实抱有十足的好感。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可以理解了,那个男人面对着一群肆意妄为的小屁孩们,表现得多么温柔,娇惯着她们,管束着她们,引导着她们。自己成长成现在这样,多少还是把他的所作所为当成目标了吧,想要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还有想为当时那最后的战斗向他道个歉。想要哭着抱住他,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有拉琪修的份。
对于菲奥尔德,先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确实很像再见他一面……很想向他抱怨,用拳头全力打他的脸,再揪住他的衣领来回摇晃。
但,这些都不对。
那个黑发男人中的威廉,似乎是远在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是地表被毁灭时的威廉。
那个黑发男人中的菲奥尔德,似乎只有还没从科里拿第尔契市出逃那会儿,拉琪修倒下后不久为止的记忆。
那个威廉,不是我认识的威廉。
那个菲奥德尔,虽然知道自己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自己想要抱怨的对象,是妖精兵提亚特的敌人,也是妖精兵提亚特的朋友,是与自己共同重视着某个人,产生冲突最后重归于好的菲奥尔德。然而,没有经历过这些依旧带着温柔面具的菲奥德尔,因此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与他对话。
「哈啊。」
这些复杂的情感所产生的结果,提亚特就只能远远观望着,只能在这座建筑物中,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和自己的前辈们大闹(然而周围损失巨大)。
「怎么了提亚特,又到了伤感的季节了吗?」
没有任何气息,帕尼巴尔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
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伸手推了推她。
「不是啦。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帕尼巴尔眨了眨眼,直起了身子。
「人亦近而心益远。唔姆唔姆,青涩的少女真是棒啊。」
「你说什么」
别说的跟自己无关啊你这个同龄少女。然而这后半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3.可曾,再次相遇?
珂珑仅仅把目光瞟向右边。
「把客人想要的东西送到手,准备好客人需要的商品,这是行商的铁则,也是最低限度的尊严。」
随后,又把目光瞟向左边。
「也有客人并不知道自己喜好什么东西。把客人可能需要的东西送到手。准备好可以讨客人欢心的商品,这才是行商的要领,才是最低限度的尊严。」
再次看向右边。
「接下来说说商品的质量。为了兜售粗制滥造的商品,用毫无必要的揣测和修饰来包装。顾客都不知道自己被多么差劲的噱头吸引过来。你这是把客人都当成笨蛋了吗。」
又看向左边。
「你想说商品的质量对吧。为了卖出理解困难的商品,只把可以理解它们的人当作客户,不出售给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就给我饿死在那里吧。你可真是傲慢啊。」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剧情。
右边的是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左边的是贝尔托特•斯菲尔──就是以前提到过的狐征种。两人见面稍微聊了几句后,在知道对方都从事着「情报交易」工作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一直在争论。
「两位。」
看准时机,打断了他们无休止的争论。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说为什么的话。」
两人同时瞅了瞅对方。
「我的话——怎么说呢」纳克斯挠了挠脸颊「我原本只是想把奥德特带到总团长室就马上走人,结果他说正想要不错的眼线,我正想走人的时候却被抓了回来。说我之前逃跑的事情可以当做休假来处理,况且我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做,总之就算是暂时复职了吧。」
「我的话」贝尔托特稍稍晃了下头「……想要把迷路的孩子送过来,大概是这样吧。那个小哥可是巨大的话题,所以就想好好的挖一挖,不过没想到是小姑娘们的熟人呢。」
贝尔托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帽子一边嘀咕着。
珂珑仍然注视着自己的左侧。
「那么,那家伙的情报,想要卖给谁呢?」
「谁知道呢。」
他摩挲着自己的胡子。
「英雄们仰慕的迷之男子,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什么的,但只有这点消息完全不够啊。即便捏造一些毫无根据的事实也没法卖个好价钱。至少能再给我一些身份信息之类的话──」
「是人类哦。」
「──嗯?」
珂珑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既是人类,也是〈兽〉,还有一半的堕鬼种,是军人,同时也是叛逆者。」
贝尔托特那狐征种的头部,带着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歪了歪。
纳克斯皱了下眉头的问,是「堕鬼种」的一类吗。
「这些全都是,机密情报。想卖出去吗?」
「哈哈」
贝尔托特笑出了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是没法贸然出手了啊。哦不,这种事不管是哪家新闻社都不会相信吧。」
「我可没骗你哦。」
「分辨事实到底如何,对于凡夫俗子的大脑来说难度太高,这种情报是不会有人理睬的。只想知道不想理解,理解了又能怎么样。这对我们来说就是『真的』,反之就是『假的』。」
「你在想一些,很复杂的事呢。」
「能否紧靠群众的内心,也关系到我们廉价情报屋的尊严。」
瞟了眼纳克斯确认他的情况,他像是一副忍住什么不说的表情,一直在咧着嘴。
「嘛……既然是这样,我再打扰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差不多就先告辞了吧。」
「怎么,这么急啊?」
「算是吧,家里人在等我。」
似乎,有什么细微的违和感,不过并没有什么头绪。
这样啊。珂珑不禁点了点头。毕竟原本就没有什么想把他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注意安全啊。」
「谢谢关心了。等哪天有什么方便写的情报了,我会再次拜访的。记得替我向那位既是人类又是兽还是堕鬼种和军人的叛逆者问好。」
贝尔托特拉了下帽子遮住眼神,稍稍行了个礼,随后便离开了。
纳克斯带着略显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
珂珑转过头询问。
「……没什么,总感觉他的样子有点奇怪。」
「嗯?」
看来并不只是自己有这种感觉,珂珑似乎是有些安心。然而,经过一番思考也无法想出起自己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家族——家族,吗……」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摆满书的书架轰然倒塌的声音。
稍远一点的别处,一抹天蓝色正趴在地上,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名幼小的妖精
「莉艾尔?!」
一目了然的状况。最喜欢恶作剧和高的地方,最喜欢摇摇欲坠的刺激感的孩子,又去贸然实施她的攀爬计划了。
「喂!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很危险不能乱爬的吗
!?」
珂珑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扔到一旁,开始训诫到。要是让同年代或者年长的妖精,亦或是妮戈兰特听见了,肯定会回她一句「你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不过莉艾尔并没有胆怯或是哭泣,只是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所谓的妖精,都是不怕死的。既不会害怕受伤,也不会为受伤而感到后怕。在成长到一定程度后,在学习过对「活着」抱有执念之后,这类事情才会多少发生些改变——然而,至少,这和刚形成不久的莉艾尔并没有关系。
珂珑放心地深深舒了口气,紧紧抱住了莉艾尔。
「真是的最近的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闯祸啊」
唔—?
珂珑很少说的抱怨,她也听不进去。莉艾尔挥舞着双手像是在说「快放开我」。
她的手中,紧紧地抓着些什么。
蓝色的蜡笔。
似乎确实有一套全色的蜡笔被收纳在书架上。
「你是想要这个吗?」
松开手臂,莉艾尔随即翻了个身子,跑到房间的角落,面朝涂鸦用的纸,用蜡笔沙沙地画了起来,不一会儿白纸上就出现了一片天蓝色。
「啊——,不会有问题吧,这里面好像有不少很贵的书诶。」
纳克斯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书。比他慢一拍,珂珑也开始整理起了书。
蜡笔沙沙地摩擦着白纸,像是在画着什么。
在空无一物的灰色荒野上,一名天蓝色长发的少女,静静地平躺着。
†
纤细的指尖,在男性的皮肤上滑动。
「──真是漂亮啊。」
兰朵露可像是轻声的自言自语。
大概不是对谁说的吧,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你认真的啊。」
转过了脸,像是自言自语那样回答。
即便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寄宿在这具身体上的精神仍然只是个年轻男性—正值16岁的威廉•克梅修,和正值16岁的菲奥德尔•杰斯曼。无论哪边都处于人生发生急剧转变的忙碌时刻,比起没能习惯异性关系,倒不如说是还没有考虑过异性关系。所以,在年轻女性的脸十分贴近的情况下,内心就已经无法平静下来了。
幸亏心脏不会跳,没有暴露什么心理状态。威廉微微抽身。
兰朵露可流露出略显惋惜的表情,收回自己的手指。
「真是完美的咒诅,纤细却很顽强。虽然看整体觉得很单纯,但细微部分却巧妙地凝缩到了极致。这真的是,那把赛尼奥里斯的杰作对吧?」
「这就是赛尼奥里斯的杰作,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模仿的。」
这么说着,一边整理着刚穿上的衬衫。
「……看来所谓的最强遗迹兵装,还只是过低评价啊。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其他的遗迹兵装根本无法与其竞争孰强孰弱。」
「没必要认真思考到这个地步吧」
即便是在过去的地面上,赛尼奥里斯的地位也跟这儿没有区别。没有什么人在意它的本质,只是一味地称它为最强的圣剑。
大概,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既然可以杀死对手的武器就是强力的武器,那么最能准确无误杀死对方的武器就是最强的武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并没有人在意其他情报。
「怎么样,可以解咒吗?」
这么问只是想使个坏罢了。
内心期待着“根本做不到”之类的答案。
「会花很多时间啊。」
然而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回复。
「因为整体的构造很单纯,如果想要解咒的话,顺序应该是从正面按顺序直接解咒。然而,因为是正面解咒所以没法对缩短时间抱有期待。如果想让诅咒完全无力化,就算尽最快速度也需要……」
眼神稍稍飘忽了一下,
「……需要大约200年吧。」
这可确实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会很花时间啊。
「我真不知道该感叹塞尼奥里斯的厉害还是身为斯旺弟子的你了。」
「无论对谁来说时间都是有限的,事实上不可能的结果还是无法改变。如果感叹的话反而会让我很困扰。」
「事实上不可能,不也还算不错吗。在制作通往终点的地图时,就已经是理论上的可能了。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证明事实上是可能的这一论点。不管是之后的技术进步还是有了革命性的方法,如果没有最初的那张地图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开始。」
「说这种歪理也会让我很困扰的。」
哈啊——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只能看到这位女士不开心的表情啊。很在意,自己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到底遭到了怎么样的对待。不,也没有在意到那个地步,所以还是不去重新确认了吧。
「嘛,就算是可以成功解咒,也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吧。如果我不再是尸体的话,就会作为〈兽〉出来捣乱吧?况且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赛尼奥里斯的候补适用者。」
「也是啊……」
「你也不必用这种表情。死人终究是死人,尸体终究是尸体,已经结束的故事也已经结束了。就算把那些东西拉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没想到要你来说这种话。」
「什么意思啊。」
「已逝之神的梦境,连尸体都无法保存的死灵(ghost),那便是我们妖精。而能让理应终结的妖精们的故事继续书写下去的,就是你啊,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
「……啊ー」
原来是这样。
自己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所做的,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这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在开始之前,应该会相当痛苦吧。虽然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就像是别人做的,不过既然是同一个人,对于这种猜测还是有自信的。
「这样的话那还,真是抱歉……?」
「噗呵」
在这瞬间,男子头一次看到,兰朵露可开心的笑容。
「因为之前有些事情没说完,所以很长时间内都让我很不爽,不过已经无所谓了。看了你这个表情,我也不会太在意了。并且,」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很愉快的晃着手指,接着说到,
「因为你那愚蠢的任性才使得大家能一起走到现在。接下来无论我们怀揣着什么样的期待,你都会继续守望着我们的,对吧?」
要怎么说呢,啊,嗯。她果然是个性格恶劣的女性啊。
「难道,发生过什么吗?」
「什么意思?」
「你这么有内涵的说法,我真的很在意。难道会有什么让我无法继续守护你们的事情发生吗?」
「……谁知道呢。」
兰朵露可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总团长和艾瑟雅都还在保密,我总不能说出来吧,综上所述,保密。」
就这么喜欢吊人胃口吗。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女人啊——再次咀嚼了一遍数秒前刚得出的结论。
†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到处都有咚咚咚的响声啊」
诺夫特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嘟囔着。
「会不会是会因为那次岛屿剧烈摇晃之后,到处都变得容易发生崩塌的原因。」
帕尼巴尔的语气略显轻快。
伸出右手,捏起纸堆的最上面一张。
稍微过了一下上面的字,便随手丢到左边的纸堆上了。
这些都是街区的居民寄给救岛英雄的大量信件,包括了宣讲会的委托,粉丝信,自传执笔的委托,还有情书。不知道传闻是如何扭曲的,甚至连许配自己的女儿的信都送过来了。
并没有必要看,况且护翼军从来没有公开说明过任何关于妖精兵存在的情况。只是传闻擅自散播开,相信传闻的人擅自写信送过来了而已,没有理睬的意义或是理由。不过,
(即便如此,完全无视掉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啊)
帕尼巴尔是这么想的。
这只是个人的兴趣,所以就没让珂珑和提亚特陪自己一起。然后,从以前开始就很随性的诺夫特也突然出现,两人就这样开始随意聊天。
「现在正是破坏重建的时机。世间正朝着未来进步,这不是很好嘛。」
「……不过,这是要因人而异的。」
诺夫特倒是毫不在意,同意了帕尼巴尔的话。
「嘛总之,关于那位小哥啊,自从5年前见过他和珂朵莉在一起之后,就一次都没见过了啊。」
诺夫特抓住帕尼巴尔丢向空中的信件,稍微瞅了一眼内容。
「该怎么说呢,给我的印象是个有点轻浮,还特别的自来熟吧。」
「轻浮?」
「对,轻浮。虽然看上去没弱点但也不
觉得有多强。不过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和他真是有质的差距啊。只有我,没有见过他战斗的样子。最后之战的那时也是,只有我在看家。命运对我不公诶。」
「……这样吗。」
诺夫特所说的最后之战,帕尼巴尔也同样没有在场,她也同样为此感到可惜。然而,她也没有羡慕当时在场的提亚特和拉琪修。
「总之,我所认识的技官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后的技官,而现在那具身体其中一半有严肃黑暗感觉的人,就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吧?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感觉,居然能让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你们真是厉害诶。」
嘛,这的确。
确实,那里有几位,理应被给予“真是厉害”评价的人。妮戈兰特,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
──珂朵莉•诺塔•赛尼奥里斯。
「虽然我并不否认这个评价,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还是有些区别的。」
面朝着信件,诺夫特只是将视线转了过来。
「嗯?那你觉得呢?」
「那家伙原本就是一个,充满阳光,稳重而又温柔,又稍微有点坏心眼的普通青年啊。至少在我看来,不管是以前,还是和菲奥德尔混杂在一起的现在,这一点都没有变过」
「是吗?这可真是……」
「在一个人受过重伤之后,是不会保持原有的自己啦。」
「……也对啊。」
「治愈是很有必要的。那可能是某个人的使命,也可能只能交由时间来抚慰。但事实上最困难的是,他自身是否希望如此,还有就是──」
「他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清晰,况且目前的这种状态到底能维持多久都不知道。」
「没错。」
帕尼巴尔点了点头。
「难得有机会,本来还想去“尽尽孝心”之类的……然而并不现实。」
「原来如此,尽孝心啊。」
诺夫特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果然很有趣啊,不管是那位小哥,还是你。」
「唔,为什么要把我卷进去啊?」
「谁知道呢,这就需要你自己思考了。」
把几枚信件干脆地丢在桌上,诺夫特坏笑道。
4.面临终结之日的故事
妮戈兰特很失落。
不知道当时是顺着感情还是顺着气氛,就说了那么一句很过分的话。
──确实,你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了啊。
──不管是威廉,还是菲奥德尔,都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那只不过是在迁怒。
只是在擅自期待着,又擅自认为遭到了背叛,最后擅自发脾气了而已。从对方的角度来思考,大概是无法忍受的吧。
自我厌恶地叹了口气,轻轻的捏着怀中莉艾尔的脸颊。好软。
虽然慰问一下结束战斗归来的提亚特她们也很重要,不过那只是顺便。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带走莉艾尔才来到这座岛上的。既然已经与其他人见过面,而且莉艾尔也在自己的怀中,就算现在就返回妖精仓库也是可以的(考虑到看家的孩子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是不是感觉有些急呢……?」
轻轻地,把莉艾尔放在第五师团工兵精工制作的,用藤条编成的摇篮里。
望着窗外的天空,怀念着在这里遇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事物。
(并不是)威廉的事情,当然占了很大一部分。他的登场使得大家都变得混乱了,原本的各自的计划肯定都被风吹飞了吧。
然而,感觉不止这件事。
自己可没有白白的照看着这些妖精。妮戈兰特经常能察觉到她们心中有藏着什么。尤其是在她们面向困难做好了觉悟时,就更容易能看穿。
那时候就会觉得。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妮戈兰特。」
听见有人喊,便回过头去,发现门悄无声息地开着。是兰朵露可,还有藏在阴影里偷偷冒出头来的提亚特。
「稍微有点事情想告诉你,现在有空吗?」
「那个……」
瞟了一眼莉艾尔,她的气息很平稳。
「就稍微一会儿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么,跟我们来吧,这话不怎么想让别人听到。」
啊啊──,
产生了一阵眩晕感,妮戈兰特不得不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
当然那并不是眩晕感,而是意识的死角受到正面冲击所产生的迷惑感。人类,亦或是所有生物,如果被下意识会主动避开的东西正面冲撞,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我也可以知道吗?」
提亚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问道。
「你不是很想知道吗?那我不会对你隐瞒,虽然你听了之后或许会后悔。」
「唔」
「之后需不需要告诉珂珑和帕尼巴尔,就交给你判断了。不过,请务必不要把消息散播到外界。」
不知是不是提亚特的吞咽声,似乎连妮戈兰特都听到了。
†
既然这里是军队的设施,被施加防谍措施的房间当然是存在的。如果有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谈话,只需要办理一下手续,就能很快借到手。
然而兰朵露可办理了手续,却避开了被记录在案的「秘密谈话」行为。一边确认着周围没有出现任何人的气息,一边走进了第七预备仓库旁的暴风森林。
竖起耳朵静听,传来的也只有树叶声和水声,还有三人的脚步声而已。周围的视野非常开阔,只要有人接近立刻就能察觉。
「太,太紧张了吧?」
在妮戈兰特面前,兰朵露可用带有深意的笑容开始讲述。
这个世界的现状。
被称为2号浮游岛的,那禁止踏入的圣域被封锁的现状。
诸神(居然真的存在!)将2号浮游岛冻结的同时,守护着浮游大陆群亦或是曾守护过浮游大陆群的力量,已然消散的现状。
还有——如今成为不死者的奈芙莲,正独自支撑着那份重量,然而,当然的,现状已经持续不了多久。
「骗人……」
她的声音发出了颤抖。
「奈芙莲……那孩子,一直在一个人,支撑着这个世界……?」
「比起世界的终结,更在意那一边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
不要小看了妖精仓库的管理员啊。曾在每个月妖精都会在战场上消散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世界终结之类的事情了。一想起那些消失的孩子们,就会因为不知是辛酸还是痛苦的感觉流泪。浮游大陆终结之类的,和一次性派遣很多妖精上战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比起那些,现在的奈芙莲,并不是艰辛过,也不是痛苦过,而是她现在正在承受痛苦。无论在过去,还是在未来,痛苦都会持续下去,直到她的身心都无法坚持。
到底谁更重要,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事。
「……这样啊。最后大家都还要消失啊。」
提亚特发出了孤寂而又毫无感情的声音轻轻说道。
「阿尔米塔她们,好不容易才获得的美好生活……所幸大家都在一起,不会太寂寞嗯」
提亚特可是经历过了被称作英雄的战斗,赢得了许多胜利的人。然而这样一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并且还被拽过来探讨如何拖一天是一天,那么她肯定会打击到浑身无力。正当兰朵露可这么想的时候,
「……话说,稍等一下啊前辈。」
提亚特凑了上来。
「真的,就只有这些事吗?没有什么被隐藏的后续吗?」
「哎?」
妮戈兰特听了这些话变得疑惑起来,兰朵露可对后辈的反应感到吃惊。
「难道不对吗。这件事不可能只有前辈知道吧?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去做不是吗?」
「……说不定,真的不会有人会去做什么啊?」
「不可能没有。」
提亚特半合着眼,这么断言。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会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如果听说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终结啦”之类的话,肯定会出现像是“为了不让世界毁灭我该做什么”的人,“在世界毁灭之前我该做什么”的人,或是“利用世界毁灭我可以做什么”等等各种各样的人,菲奥——」
提亚特把说出一半的人名强行吞了回去。
顺便咬到舌头,发出了一声悲鸣。
「也是啊就像你说的,还有后续。要是不选择方法,那么避免毁灭的手段也不是没有。」
兰朵露可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
「无法维持大陆群,是因为没有了地神力量的支撑。然而阻碍地神力量的原因,就在孕育〈最后之兽〉的那座2号浮游岛上。如果不改变这个现状的话,结局就不会改变。」
「啊……那么就!」
妮戈兰特的表
情变得明亮。
作为诸神花园的2号浮游岛,只有面向小孩子的绘本,还要虚构的冒险家自传中出现过——也就说对此一无所知。就连那是真实存在的都才刚刚知道,根本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
因此,赶到那边将〈兽〉讨伐,在这过程中到底会经历怎样的困难,实际很难想象的到。不过,至少要从思想上乐观地接受『还有技可施』的事实。
兰朵露可继续平淡的说着。
「这个计划存在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2号浮游岛原本就具备极其强力的结界,要是在倒计时结束时还没有将其打——」
「等等!」这次妮戈兰特开口了「2号浮游岛的结界,不就是刚才说的,整个浮游大陆群结界的关键点吗?难道是可以打破的吗?」
「那是当然。」
兰朵露可微微笑着,妮戈兰特看见她的笑容稍微松了口气。
「不必多说,如果操作不当整个浮游大陆群就会被我们毁灭」
下一秒就被背叛了。
「话是这么说,要只是在结界上打个洞出来,大陆群也不会瞬间坠落。如果能在发生致命性的事态之前把岛中的地神们救出,应该就有修补的可能我是这么打算的。」
「也就是走钢丝吗?」
「是的。在即将断裂的细绳上,一边顶着暴风一边行走。顺便一提,即使走过了也不一定是终点。」
「是……吗」
妮戈兰特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消失。
「到目前为止,情况就是这样」
兰朵露可啪的拍了下手,驱散了沉重的空气。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然目前已经集合了所有知情者的力量。解决方法也已经提出来了,讨论的次数也不少了。虽然还不容乐观,不过还没到这么悲观的情况。」
开朗而又乐观的声音。
妮戈兰特还是能明白这是谎话,想要将事实掩藏在温柔的话语中。兰朵露可也明白,自己的谎话肯定会被看破。也就是说,兰朵露可希望在场人能把这句话当作是事实。
「……我知道了。那么,就交给你们了。」
自己的心脏感觉受到了多重打击,只能这么回话。
「刚才也说了,是否需要告诉帕尼巴尔和珂珑,就交给你们二位了。关于这件事艾瑟雅也表示同意,不过,一定要记住务必不要让情报泄漏。」
提亚特缓缓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妮戈兰特,她的喉咙只是艰难地绞出「我知道了」这么几个字。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和身影。
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树叶摩擦和流水,以及自己的脚步声。
三人密谈结束后,食人鬼和两名妖精回到了士兵宿舍。
「是这么回事啊。」
静静地,从理应谁都不存在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并不是因为那三人很迟钝。如果是普通的追踪者以她们的注意力应该很容易看穿。但她们只不过是上战场的士兵和下厨房的食人鬼,注意力不是太高。
一名黑发男子,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
就像之前总团长说的那样,刚才领到了客人用的身份证明。并且,正如总团长所说的那样,自己会被监视。直到刚才为止,稍远一些的距离外,还潜伏着隐藏气息的上等兵。明明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隐藏气息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
然而,那也只不过是「可圈可点」的程度而已。
在威廉•克梅修看来,那并没有在地面上的暗杀者们那么恐怖。而且还有菲奥德尔•杰斯曼的的记忆,所以无论是场所还是对手都是已知的,没怎么认真地绕过仓库的两个拐角,背后的视线就已经消失了。
在此基础上,用同样的技巧跟上兰朵露可她们也很容易。
「必须要打破2号浮游岛的结界……」
轻轻咬着大拇指,脑海中反复回味刚才听到的对话。
(用力量强行攻破的话时间不够。还有,那个姐姐也进行过各种浮游大陆群的破坏计划。)
威廉·克梅修这个人,熟知结界的特性和破坏的方法。
菲奥德尔•杰斯曼很清楚奥德特这个女人的性格,也在前两天了解了这个女人打算做什么──她的最终目的怎么看都像是「破坏浮游大陆群」,然而这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最一开始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这真像她的作风。
结合这两段记忆思考,男子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为了守护世界而毁灭世界。被扭曲的正攻法,正是她的风格所能得出的结论。前段时间从帝国来的那帮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家伙,就是为了实行破坏而选拔出来的手下吧)
这时,忽然想起了之前兰朵露可挑拨性的言语。
——在这之后无论我们期望着什么,你只要守望着就好。
她自不必多说,这是男人正打算的。那个男人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无关者,既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义务。无论她们想做什么,自己都没有参与的理由。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但是──
(啊啊啊,可恶。)
黑发男子不停地用力挠着头发。
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自己的内心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就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一无所知。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
幼童,再次站在灰暗的砂原上。
倒在面前的,和以前误入这里时没有丝毫变化,满身伤痕的凄惨尸骸,还有在尸骸旁边伫立着的,像是一头天蓝色长发少女模样的什么东西。
没有丝毫变化,倒不如说,这里从最初开始就不会发生变化吧。所谓的死亡,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唔。
幼童就像以前那样,拉扯着半透明物体的脸颊,然而
当,
——?
她停下了手的动作,看向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侧。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轻轻敲击音叉所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幼童歪着头,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吧。
那个东西,是在呼唤着自己吧。
那应该会有,很开心的事情发生吧。
——嗯!
对于幼童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无论什么事物都去看或是触摸,就总能接触到什么无法理解的新事物,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疑问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结论的出现。
去看看吧。
在砂原之上,跑了起来。
——啊。
回过头,看了一眼。
尸骸,还有半透明的什么东西,仍然在原地。
稍微思索了一会,再次朝前方跑去。
向着声音传来(她认为)的方向。
向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等待着自己的方向。
5.没有故乡的兽
怀揣着想要回到故乡的想法。
就算没有任何人在,就算没有任何东西被留下。
大部分移居外岛的39号浮游岛出身者都是这么想的。
岛屿被〈兽〉蹂躏殆尽的情报散播开来。然而,大地本身还应该留在那里。既然如此,开垦那片大地,培育土壤,像过去那样重新耕作农田不就行了吗。即便不能说让原本的环境复苏,在同样的场所重新开始不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到底是应该紧紧拥抱过去,还是应该描绘未来。这是消极还是积极,真不好判断啊。)
在一片幽暗之中。
近10个兽人,聚集在中型飞艇的一间小房间内。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压制各自的气息,掩藏各自的身形。
39号浮游岛从〈兽〉的威胁中被解放了。
在与38号浮游岛结束接触之后,两座岛屿开始重新拉开距离。
然而目前,来自护翼军的封锁还没有被解除。因为「还没有完全确认安全」,军队的浮空艇仍停留在附近,拒绝一般人员靠近。
道理是有的。直到前几天,那只莫名其妙的〈兽〉还覆盖在地表。虽然现在应该已经褪去,但总有角角落落还没有被完全确认。即便还残留着〈兽〉的碎片那也是致命的。将接触到的东西同化并吞噬,〈第十一兽〉的威胁可能会再次被孕育在39号岛上。
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已经向公众开放了。虽然〈最后之兽〉的情报完全隐藏了下来,但聚集在这浮游岛周围的民众,都了解了现在依旧会有危险。
正因为如此。
可能会很危险,不也意味着可能不会有危险吗。
不能靠近,可能是因为护翼军正在进行不正当镇压。
真实情况是,39号浮游岛早就已经安全了。而护翼军是不是正在趁火打劫之类的。
某人如此说道。几乎没有人相信。然而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被这些话蛊惑了。一般情况下不入耳的歪理,却因自己希望这么相信而相信了。也就是说,只要出现可以实现自己期望的路线,
那正确的理论就管他去死。
自己已经可以回到39号浮游岛了。在那儿出生成长的自己有那样的权利。护翼军的妨碍是不正当的,所以无视他们才是正确的。正因为自己的期望,这么相信了。
于是开始了行动。
目前在两座岛最接近的情况下,就算没有远距离的飞行手段,也可以做到往返。特别是如果只需要到达,由于39号浮游岛的位置较低,从稍高一些的位置滑翔下去就足够了。当然软着陆和滑翔的手段是必须的,然而这个问题,只需要雇佣飞翼种的秘密从业者就可以轻松解决。
虽然护翼军的戒备很森严,但他们的注意力基本上都集中在外侧的天空,具体来说是集中在帝国的飞艇上。
趁着黄昏的昏暗,多少有一些运气的帮助,他们成功了。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39号浮游岛的出身者踏上了自己的故乡。
「啊……啊啊……」
每个人,都发出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悲痛的哭声。
是重新站在不可能回到的地方所产生的喜悦。
还是,被眼前这一切的现实,所冲击而产生的悲伤。
在这回到家乡的8人身后,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一名中年男性狐征种,正无奈地看着他们,发出叹息。
自由记者贝尔托特•斯菲尔,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被称呼的。提前嗅到民众可能需要的情报,再稍微加上一些“修饰”,最后卖给报社,以此为生计,赚取每天的生活费。
(那么,接下来该工作了啊。)
虽然混在秘密入岛者中来到了这里,但自己并不是为了怀念故乡而来,至少这个男人是这么想的。
从38号浮游岛就能看到,这座岛已经变得完全“赤裸”。不管是树木,或是街道,还是居民,所有的一切都被紫黑色的水晶吞噬不复存在。没有受到水晶侵蚀而被保留下来,只有那些无聊的石头而已。这些事情,住在38号岛上的人全都知道,倒不如说全都能看到。
然而,事实上有一些事情,是站在现场才能体会到的。况且更重要的是,只要追上过度思乡而违禁降落在岛上的人,记录下他们的表情,应该就能写出足够让人震撼的报道了。
这里过去作为被开垦的农田,视野很开阔,然而在山岳地带有不少可以隐藏自己身形的岩石。虽然有点绕路,但从那里接近城市并不难。更不用说自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了。
(…………)
双腿,擅自迈开。
并不是为了追上谁,也不是为了取材。只是单纯地前往,那个过去被称作是城镇的地方。
他很快就注意到,许多石制建筑都维持着比较漂亮的原形。砖瓦建筑的建材本身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还存在着,但多数都崩得乱七八糟。木质建筑当然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下意识中还是能知道自己走在这座城镇的何处。
没有一丝迷茫。
就算自那之后已经过了5年,双腿仍然留记忆。
经过双子山背后的主干路,在钟楼转弯,走过小河上搭的桥,避开养着可怕的狗的宅邸,走进烟草店和玻璃屋之间的小路。
前面就有一间迷你的公寓。租金是每个月18枚锦代硬币,廉价是它最大又或是唯一的吸引力。既窄通风又差,离商业街也很远,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其他住户也只会喝酒。
即使是这种地方,毫无疑问,对这个自称是贝尔托特•斯菲尔的狐征种来说,曾是一座城堡。
有妻子。
有孩子。
快点存钱搬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住,曾抱有这样简洁易懂而又触手可得的梦。
这些东西,本该早已从这里消失了。
转过最后的拐角前这一瞬间,视野突然变模糊了。
(──嗯?)
违和感。
这是哪儿?
他在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刚才走过的路,和接下来要走的路,从外表看也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感觉,误入了外表完全相同的舞台。周围的所有东西,似乎在一瞬间都被替换成了舞台上的道具。
就像是越过墙壁,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太累了,不对,是无端的兴奋感吗……)
再次,走过了拐角。
那里本该,不存在,才对。
那里本该,没有谁在等待,才对。
那里站着,两个人影。
「哈──」
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他瞬间驱散了这个想法。
既不会天真到会去相信奇迹,也没有值得期待奇迹的那种善良。
事实是,那两个人影,那两个像是人影的东西,并不是他的家人。
甚至一点没有相似的要素。
其中的一个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模型吧。用白色黏土揉搓制成的躯干和狐狸的头部,四肢并不完整,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另一个的大小和贝尔托特差不多,比之前那个大了一倍。
「这真是──」
应该是谁的恶作剧吧。
虽然自己没什么立场能这么说,不过真是恶心的趣味。
那个白色物体的腹部位置,突然出现了一条纵向的巨大裂痕。
裂痕的内侧向外卷起,露出了无数的白色牙齿,和红黑色的口腔。唾液四处飞洒,并且正一步步地逼近狐征种。
「噫!?」
怎么了。这是什么。
他拔腿就跑。这个男人姑且是经历不少生死危机的,并不会因为惊吓或是恐怖停下动作,从混乱中脱身也是可以做到的。
「那——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边这么思考着。
从刚才开始,周围就变得很安静。
明明有8个归乡者和自己一起降落在这里,不知为何全员都分散开来,迷迷糊糊地被这个城镇吸了进去。而且刚才,自己明明在发出悲鸣后逃跑了,周围却没有任何气息。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刚才的错觉。就如同,自己被分离出了世界,关进了一个恶趣味的箱庭之中。
四肢好重。
是因为急躁吗,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了。
全身像是被缠上了重物。
像是沉入了水底。
像是在睡梦中回转,那样的感觉──
不知从遥远的何处,似乎是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6.赛尼奥里斯的呼唤
我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男人还在这么想。
不是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妖精们的父亲威廉•克梅修。
不是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魔王菲奥德尔•杰斯曼。
留在心中的,只是为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感到不甘心的,两个难看的混蛋而已。那个只得嚎哭的自己。
现在自己可能没法像威廉•克梅修那样重新振作起来吧。
现在自己可能没法像菲奥德尔•杰斯曼那样那样行动起来吧。
也许既不会像他们那样被谁爱着,也不会像他们那样被谁憎恨着。随时都可以消失,也不会伤害到谁。就像是,透明的亡灵一般的存在。如今,无论有什么样的愿望都不会被允许。同样,也不想原谅自己。
那么,到底应该如何消除这种空虚的焦躁感?或者说,应该如何接受?
——这一连串的想法。自己明白,这种想法丢脸到想揍自己一顿。他自己明白,但什么都做不了。
「啊——……真是丢人啊……」
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威廉和菲奥德尔这两人都会因为自身的无力而无奈叹气。拥有两人碎片的自己却重复着这个行为,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或者说是命运女神开的玩笑。
再次甩掉监视者,踏入某个禁止进入的地方。
三号机密仓库的黑暗之中。
裹着严实厚布的大剑,被安置在对应形状的架子上。
「伊格纳雷欧……普尔加特里奥……赫斯托利亚穆尔斯姆奥雷亚……」
一柄接着一柄,站在剑的面前,呼唤着它们的名字。
「卡特那,奥拉席露……哎,呜哇,摩尔宁?!连这么危险的家伙都挖出来了吗……」
过去的威廉•克梅修,与诸多准勇者在地面战场上相见过。他们,还有她们的爱剑,都陈列在眼前。
从菲奥德尔的记忆中得知,与这些剑并不是头一次相遇。威廉•克梅修应该已经在被称作妖精仓库的地方,和遗迹兵器……圣剑们再会过了。
但即便如此,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好像第一次参加同学会。
只要看到剑,就可以回忆起这把剑的,几位适用者。
同时也再次体会到,这些人已经在500年前消失了这个事实。
「明明都是帮看起来怎么杀都死不掉的家伙啊,真是无聊。」
如果这句话让他们本
人听到,估计反过来说「你还有脸说我们?」之类吧。更麻烦的是,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然后,我看看。」
在一柄剑前停住了脚步。
面对着那把剑,直接坐在了地上。
「……看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啊,赛尼奥里斯。」
抚摸着胸口的伤痕,露出了苦笑。
「还是老样子,当着『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的伙伴吧?」
这位只保有地面记忆的威廉•克梅修,对这把剑的印象并不好。
只有抵达极限的人才能使用的,特殊的剑。
只有那种被世界上的一切所抛弃,像是抽尽世界上所有下下签的家伙会才被允许使用的剑。
有一种,仅仅是被那把剑选中,一生的幸福就会被全盘否定掉,那样的感觉。
只有渴望得到幸福的家伙,才能成为赛尼奥里斯的适用者。
脑海中浮现出了几副面容,尼尔斯•D•佛利拿,莉莉娅•阿思普雷伊,拉琪修•尼克思•赛尼奥里斯(菲奥德尔的记忆中)。
「啊ー……还有,那个叫珂朵莉的女孩吧?」
念出这个名字,让自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听说在这片天空之上,威廉·克梅修——就是即使在地面上也没什么好传闻的威廉·克梅修——的恋爱对象。因为自己没有记忆,实际上就相当于他人之事,所以还是很有兴趣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呢。是十分端庄贤淑。还是十分文静。或者说值得依靠……。
啊啊,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可以让赛尼奥里斯,认她为主。
只是轻声念她的名字,不知为何,胸口就会变得这么疼。
「……呼。」
好了,走吧。
并不是可以长时间停留的场所,况且这样下去也太对不起对监视的士兵了。这么思考着,正想站起身来。
当——
传来了像是轻轻敲击音叉时所发出的,微弱的声音。
「嗯?」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赛尼奥里斯。
外表,并没有任何变化。这是当然的。就算是圣剑中规格之外,隐藏着非常识级力量的剑,如果没有使用者的话也什么都做不到。剑既不会闪闪发光,也不会把谁变成尸体。
那么,声音是。
「你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啊──」
不抱期望地询问着。在这瞬间,终于注意到了。
在机密仓库里,除了自己的气息以外,还有一股气息。
那股气息太过空虚,也无法感觉到气息中蕴含的意识,然而确实存在着某个人的气息。
(被接近到这种程度了都没注意到,尸体还真是迟钝啊!)
稍微遇到了点危机。既然能如此巧妙地隐藏住自己的气息,那么对方相比是个极其高手。并且若是对方抱有敌意的话,自己目前的位置显然是被抄了后,有些不太妙。
首先,应该要放弃能无伤脱身的想法了。只能在做好承受一些伤害的觉悟的前提下出手牵制,然后趁机调整位置。
判断结束的同时,瞬间转身,朝着脖子的高度出爪──
──伸出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嗯啊」
啪嗒——。
仍然,没有察觉到声音,意识或是气息。
对方径直地,把脸撞在男人的腰上。
「哈」
意想不到的情况,直接把战意吹飞了。向下投去困惑的视线,出现在那里的是,清澈,天蓝色的头发。
(啊……)
瞬间,菲奥德尔•杰斯曼的记忆,发出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幼童,就像是注视着世界的尽头那样,呆呆地站在那儿。
棉花糖。不,
「莉艾尔……」
嘴唇中挤出了那名幼童的名字。
在三号机密仓库中,被圣剑所包围的空间的正中央。
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年幼的妖精,把鼻尖贴在了男性的侧腹。
不想让她注意到混杂在自己心中的菲奥德尔的记忆。
不想回忆起父亲的影子。
这样的胆怯,持续了数秒。
情况有些奇怪。
「莉艾尔?」
拉开了她。
一根长长的鼻涕,连接在衬衫和她的脸上。
莉艾尔没有反应。她的眼神呆滞,没有看向这边,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在虚空中彷徨。
「唔……」
「莉艾尔!」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虽然反应不是很大,但她也缓了过来。双眼朦胧的看着周围,嘀咕了一句「这是哪……」。
「真是的」
松了口气,抱起莉艾尔。
「别这么让人担心啊。不是说我,是说别的妖精。完全不用担心我,毕竟我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对问题不在这,你身边已经有能为你担心的家族了,这可是值得珍重的幸福知道嘛?」
没有她并没有回应。在男子的怀里,她的目光仍然在四处彷徨。
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呼唤着吧。
「────难道。」
立即回过头去。
眼前的是,蕴藏着不合理的极位古圣剑——赛尼奥里斯。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谜之声响。那到底是什么?还有,那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如果想要断言这和出现在这里的莉艾尔没有联系的话,情报还十分不充足。
「我们走。」
说着,便抱着莉艾尔站了起来。
莉艾尔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没有任何抵抗。这时──
响起了烦人的钟声。
「……联络钟?」
根据菲奥德尔的知识,喃喃自语道。
只有当有消息需要传达给整个基地的时候才会响起的钟声。比起以前听到的相对平缓,重复三拍,一拍的节奏。
那么,想要传达的消息就是——
「可能发生近空交战,保持警戒状态待机……?」
周围的骚乱声开始扩大。
士兵们忙碌地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下达命令和联络的声音。
──啊啊,原来是这样
茫然地,男人心想。
又要开始战斗了吗。那群女孩,又要带着剑,奔赴战场。留下无法触及的,她们的背影。
「啊!你在这啊可疑人员!」
刚才被撇下的监视人员,正紧张地朝这边赶。
「真是让我好找啊为什么要在这么麻烦的时候做这么麻烦的事请清楚地点和状况还有你的立场啊紧急状况一般都是不正常的就算正常我也会很忙即使是你那小耳朵也应该听到钟声了吧着意味着现在的状况很糟糕——这是什么?」
将抱在胸口的“行李”放下,士兵们的眼神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行李”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得很香。
「交给你了,把她带去监护人那儿。」
「哎?那个,去哪?」
「有个想去的地方。」
说完便快步离去。
「请立刻停下你的客人身份不足以让你自由行况且现在是紧急状态要请快点移动到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是必须要清楚——」
「哦~没错,你说的很对~」
说着便在很近的仓库拐角转了个弯,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啊啊啊────!!」
伴随着那不知道是哀嚎还是怒吼的声音,快步走向目的地。
7.选空计划
相关人员聚集在了第一作战室。
没有窗户,出入口只有一个,隔壁房间自然也是没有。
庞大到让人好奇究竟是怎么搬进来的作战桌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平时那里会有一张和桌面等大的莱尔市市区详细地图。
「我不喜欢讲最糟糕这种话。伤感也好自省也好都往后放,我希望尽快交换必要的情报。」
帝国军的切羽将军,名为施厚的巨大猫头鹰如此说道。
当然,这句话对在场的人来说都十分的认同。现在没有那闲情雅致的功夫来互相推卸责任踢皮球。
「……说归说,但先从连翼证明书的范围内开始讲吧。」
听到被甲种的话,施厚点了点长满羽毛的头回了句「了解」。
「虽然混杂了一些对状况的推测,但护翼军目前把握的状况是这样。据我们的暗哨报告,两小时前,九个三十九号浮游岛出身的人的秘密进入了浮游岛。而后我们便在三十九号浮游岛原港湾区附近发现了中等规模的结界。结界是复层型的,当然,不是我们张开的,形状差别很大。」
「概括一下。」
「本来应该还在休眠中的<最后之兽>苏醒开始活动了。」
「……我明白了。」
大头猫头鹰沉重地点了点头。
「奥德特
12539;根达卡尔。这次发现的结界中,有<最后之兽>诞生,对吗?」
「稍微有点差别。这次发现的结界,其本身就是刚出生的<最后之兽>。」
奥德特以从容且令人舒适的音调回答。
「如此一来,方法就只有二选一了。将结界破坏掉,毁灭掉那个世界。或者采用和迎击其他<兽>时相同的办法,把那东西从空中打下去。只是如果采用后者的话,就只能把浮游岛一并击落了。」
是不是很简单易懂。奥德特笑道。
「所谓简单,就是指能出的招有限。」
「省去迷茫的功夫,得救的可能不就更大了吗?反正选择支不多,那就只能以成功的可能性高的方法,没有踌躇地全力挑战了,对吧?」
这是多么美丽的正论。如果单纯从字面上来看,稍微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说服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疏忽大意。
「结界的进出方法呢?」
施厚问。
「虽然还没有确认,据推测应该可以。」
总团长回答。
「一共有九个结界。每一个直径都小于一百马梅尔。根据远距离观测的结果,它们都是有光泽的半透明膜,怎么说好呢,就好像肥皂泡表面一样。我们扔出的石头可以贯穿膜,此后也能用绳子将石头拉回来。暂时还没有让士兵进去试。」
「直接攻击破坏膜呢?」
「估计不可能。从刚才说的实验来看,根本没有阻挡枪弹炮弹的实体。」
短暂的沉默。
「原来如此——」
猫头鹰大幅度地摇着自己的头,补充「既然已经到了此时」。
「首先,我想听听『选空计划』全体合作的回答。」
「现在!?」
团长的悲鸣。少见少见。
「对,有必要现在就将这件事解决。为了能让我们应对三十九号浮游岛的问题,有必要现在就得到升空许可并且拿到护翼的印章。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被甲种很难看出表情的脸上露骨地拧了一下。
「失去了战略艇『乌璐提卡』的现在,没有我等的协助你们是无法将三十九号浮游岛击沉的。不是吗?」
「……你想趁机利用我们的弱点为所欲为吗。」
「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应该能理解何为正确。」
另一方面,不知是赤裸还是演技,猫头鹰的脸上摆着凉爽的表情。
「迟早都要把浮游大陆群的半数降落到地上。要不然浮游大陆群会自取灭亡。所以,你难道为了拯救这座迟早会坠落的岛而耗费时间人力?想要拯救这已经被掠夺殆尽毫无资源的地方?」
「那是……」
「未来半年里,我们确定会亲手击落的浮游岛。3、10、11、14、15、17、21、22——」背诵了几个数字后。「——现在,39只是加在了这个表单的开头,仅此而已。」
「……」
那是,规模过于庞大的杀戮与破坏的预告。
但是,那也只是规模过于庞大的生存战略而已。为了确保不在此列的岛屿的生存,这是正确的选择。
「我们有——对<兽>的王牌。」
艾瑟雅以坚定的语气抗辩着。
「以最低线的时间与人员执行讨伐,没必要削除多余的土地。我们的目的不是破坏。」
「关于那个王牌我们已经听说过了。妖精兵。是的,要是对方可以从物理层面上破坏那你们是无敌的。但是,如果对方是世界本身的话,你们所得意的遗迹兵器也无用武之地不是吗?」
没有反驳的余地。即使想抵抗却也已理屈词穷。
艾瑟雅只是静静低着头。
空气变得沉重。
「没什么好为难的吧?」
听到了那个声音。
当然,是知道的声音。
艾瑟雅环视着房间。理所当然,只有应该在这里的人。有些歪着脸的总团长、一脸呆滞的兰朵露可、面色不太好看的银诘草、皱着眉毛的奥德特,可以用自己的脖子转一圈环视周围的切羽将军和他的部下,以及——
啊。
他到底什么时候,不对到底怎样进来的啊。背靠着墙边的书架,站着一个本应没有但确实存在的男人。
黑发黑眼,给人以纤瘦印象的高个子。他们所熟知的威廉的身影。
但是那个表情,又与以前的威廉有哪里不同。
安静、稳重、却明显隐瞒了真心的笑容。
「——究竟——」
奥德特的声音罕见地动摇了。
感觉有点奇怪。
这个总是沉着冷静到让人觉得什么都知道的女人开始慌乱起来。
她认识威廉·克梅修的脸。奈芙莲从二号浮游岛上出来时运来的尸体,听说收藏着奈芙莲心与记忆的碎片。但是也仅此而已。她没有再往后的情报了。尸体会动这种事当然是没听说,自己的弟弟费奥尔德的记忆碎片混在了那里面这种事更是想都没想过。
「你……该不会是……」
「现在不是在意我究竟是谁的时候吧。实际情况到底怎样。」
挑衅的发言。
奥德特把动摇的样子缩进无表情的假面。
「你难道不理解吗?……破坏结界,就是找出核,分清界限,然后彻底清楚。以未知的存在为对手,你以为简单就能做到吗?」
男人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要是这一条路有风险就别走。奥德特・根达卡尔,你最后还是会选择尽可能多的拯救人的那一条路。所以你会排除所有能左右结果的战略。」
「那是……你觉得不对吗?」
「没有哦?」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事实上,是个好方法。不管要失去多少东西,都要守护全体的生存。由此产生的憎恶由自己来承担。这完全是魔王的所作所为,哎呀哎呀学到了。然而想做的却如同正规勇者一般。」
「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且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止是奥德特,艾瑟雅也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圣剑——不,这里的英雄们使用的遗迹兵器,它们十分适合用来将那些结界给破坏掉。与其说是性能上的问题,不如说是构造上的问题,构成剑的几十个护符,就这样在世界上施加多彩的负荷,直到世界崩溃为止。以前人类的世界里,比起驱魔和尚,还是准勇者更受重视。」
这个男人略快速的滔滔不绝。
「因此,有胜算。若在这里取得一胜,那么后面不就轻松很多吗?」
视线既不是看向奥德特也不是艾瑟雅,而是笔直地——
「没错吧?施厚·莫内维尔西亚斯黑银切羽将军。」
朝着帝国之将猫头鹰的方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以与护翼军合作的形式,若在当下有了讨伐<兽>的实绩后,以后的战斗也会变得更加灵活。」
「喂!?」
护翼军第五师团师团长发出悲鸣。
当然了,非护翼军的武装集团不得与<兽>战斗。在这个原则的保证下,才有了护翼军。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此前艾尔佩斯的暴举。
「以我等之翼将浮游岛击没也是一样的吧。」
「正面进攻打不赢就跑了,估计到时候就会被这样评价吧。在这之后可是会与侵略了浮游大陆群大半的敌人战斗,是不是该注重一下军队的士气呢?」
不,不不不。
这什么歪理?
艾瑟雅一边拼命抑制内心的慌乱,一边掩饰表情。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不采用这个提案的话,那「从应该赢的<兽>手底下逃跑」这个评价就会在帝国军队中流传。对于以高傲自居的帝国军队,这怎可能放任不管。
更何况,从现在起要与大半的浮游大陆群为敌,最终还要进军神的花园。
「这是威胁吗?」
杀气腾腾的猫头鹰啪嗒啪嗒地挥着手。
「怎么会,只是个提案而已。要好好算计一下得失啊。至少,坦率地拾起掉下的胜利并不可耻,不是吗?」
猫头鹰沉默了。他不在意因为对方的挑拨而燃起的怒火,用剩下的理性计算了一下得失,得出了不能无视他意见的结论。并且,作为将军,不能只被情绪所左右。
此时,男人的视线转向奥德特。
对她一笑。
「就是这种感觉,奥德特・根达卡尔。」
「你……」
「将牺牲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达成目的,为此不惜牺牲。我承认你是对的,也不会责备你,甚至觉得你值得钦佩。舍弃自身与心来保护世界,这简直是圣人所为。」
但是,又一次摇了头。
「我们全都打心底里厌恶这种无私的圣人。所以——」
他狰狞地笑着。
「——我想阻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