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击准备
提亚特非常的努力。
脸红彤彤的,把脑袋深深的埋进手臂里,连呼吸都停下了。
拼尽全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然而还是有些许吐息流露出来。
「……你要是这么紧绷的话效果会很差的。要放轻松,放轻松懂吗?」
「放个鬼啊!」
枕头跟着骂声砸到了脸上。
珂珑就好像融化了一样摊成一片。
就好像融化后的奶酪。晒太阳的小猫都比不上。手脚一摊,连骨头都好像要融化了。整个人脱力到似乎能从床上流下来。
「诶呀这真是……太棒了……太舒服了……」
她一脸迷糊,毫无力气的说着。
看样子她十分的享受。在后半段时间甚至睡着了,一脸幸福的睡得很香。
帕尼巴尔,要怎么说呢,太活跃了。
「啊再往右一点,是的,不对过头了,对对就在这边用力的来一下,嗯……啊,不错,感觉真的很不错,啊啊要是用点角度的话就太感谢了,不对不是这样是那种把哪儿整个翻过来的感觉,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就刚才这个地方要用力,要一下子用力,不对不对。」
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感觉。
†
这是在为魔力中毒的人进行应急治疗。
魔力这种东西,说起来就是死者才能拥有的力量,与生命力完全相反。要是能燃烧魔力,就代表自己与死亡相近。要是暴走的话人就直接没了,即使能完美的控制魔力,也会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健康。要是轻度中毒还能靠自然治愈,但在长期战斗或者连续战斗中的人,持续燃烧魔力会导致身体患上一些恶疾,用多长时间也无法自然恢复。
对于曾经在地面上战斗的准勇者来说,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威廉从身边的军医那里(强行的)学到了这种治疗方法。
他自己虽然不知道,但看样子之前自己有给激战过后的兰朵露可进行了治疗。所以他被要求给在这里的提亚特她们用同样的方法治疗一下。
这就是说,之后会迎来一场大战,为了准备战力,把能做的全都做一遍。兰朵露可曾经亲身体验过这治疗的效果,所以想要在这次战斗上用这个增加战斗力。所以没有不进行的理由。
说是这么说,但威廉打算做点抵抗的时候,
「你不是要阻挠奥德特·根达卡尔吗?」
兰朵露可虽然表面在笑着,但声音完全没有。
「所以,要把能做的全都做一遍不是吗?」
威廉被她不明的压力憋得挤不出一句话来。
「哦哦,身体好轻。」
「好软啊好软啊。」
「呜呜呜……啊啊啊……」
帕尼巴尔一圈一圈的活动着自己的肩膀,珂珑在原地蹦来蹦去,提亚特就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魔力的流动依赖血液的流动。要解决魔力的沉淀,在满足其他条件的同时,也要改善血液的循环。因此,用手指刺激肌肉将凝结揉散,让血流安定下来——理论是这样,但以旁观者视角来看这不过就是在按摩,而被治疗的本人也有类似的体验。
「你们三个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这次做的就比较简单。本来你们就很健康,做多了也没太多用处。」
「你管这叫简单!?」
在十分惊讶的帕尼巴尔斜后方,不知为何诺夫特眺望远方说着「是的哦……,要下真功夫的话就更软趴趴的哦——」
「……那真是……怎么说呢……还真是激烈呢……?」
艾瑟雅像是被吓到了。
「我虽然知道你身怀无数绝技,但没想到还有这种压箱底能力啊技官。」
技官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奇怪让自己有些不爽。
但艾瑟雅估计也有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进行指正,那就放着不管好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头一回见。难道在那个妖精仓库里,威廉·克梅修这个人没用这个技能吗?」
「这个嘛,虽然我知道技官有什么特殊技能,但你和珂朵莉之间飘着一股要当做秘密的气氛,就没深究。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看……不过兰她们竟然体验过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啊,是呢。」
兰朵露可一脸事不关己,
「我明明都亲口拒绝了,但却被他强制的压倒了。」
说出了让人生疑的一句话。
呜哇,艾瑟雅故意的用手遮住嘴巴。
「能不能注意下说法?」
「我说的是事实。」
兰朵露可表情毫无变化的直说到。
看样子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被这位叫兰朵露可的女孩讨厌到骨子里。
「……应该不只是很有效果的按摩吧?」
「当然也是很有效果的按摩,不过不仅只有这种效果。因为魔力沉淀导致的身体不适,经过治疗后会得到大幅度缓解。」
帕尼巴尔和珂珑看向兰朵露可。
提亚特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
「在五年前,我和诺夫特通过实战证实了这个效果。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因为那次治疗,让我们撑过了那一天的战斗。所以效果我可以做保证。」
兰朵露可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解说。
「哈……那真是,很厉害呢。」
「是很厉害。所以,接下来就要你亲自体验一下。」
「哈……嗯,诶?我?」
艾瑟雅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不是不是不是。我已经不上前线了,而且我已经燃烧不了魔力所以不会魔力中毒哦?」
「话是这么说。但你以前也做了一些太过勉强的事,所以做一下检查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就算我的身体恢复了那么一点点也不会变成直面<兽>的战斗力 哦!?而且兰你也要参加这次战斗所以你先来吧。」
「我们已经打算之后拜托他治疗。这只是顺序问题。」
她们好像在争辩着什么。
「等下,别,我不需要啦,喂,等下啦。」
「烦死了,快放弃吧,一旦做好觉悟就能轻松不少哦?」
「真是不干脆!」
「是啊,这样全员都有体感经验后就会有共同话题了。」
「你们都是敌人啊!?」
艾瑟雅泛着泪光被抬到了床上。
「啊——……」
话题焦点的男人,却插不进去话(做不到),开合着手缓解手指疲劳,只说了一句话。
「说实话要对女孩子的身体下手,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然后,
「那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提亚特把手里的枕头如同炮弹一样甩到他的脸上。
「这是威廉的错。」
枕头缓缓滑落。帕尼巴尔一脸深刻的看着这边点着头。
†
要珍惜女孩子。男人无法逃离她们的手心。
遥远的过去,威廉·克梅修的师傅这么对他说。
当时还是幼小的少年,无法接受这句话。毕竟身边有个和自己同龄,并且根本不想输给她的少女在。所以凭感情并没有接受这句话。
然后过了很久——主观上虽然只有几年但客观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之后的这个男人,怀揣着苦涩的心情接受了它。
「还挺热闹的。」
刚才围绕自己身边的喧嚣,用一句话强行的概括了。
那些少女在向自己寻求什么,自己没有迟钝到一无所知。
她们是一群无处寄身的灵魂,不知道家族这一概念的孩子。所以,她们只是在追寻寄身之所。渴求着有些人能允许她们存在在这里。
没有寄身之所的男人,和追求这些的少女们。身处妖精仓库的威廉·克梅修,对她们来说,正好是这种存在。
清脆的金属声响彻房间。
如同夜空星空的无数光点,或者说散发光芒的金属片,固定在房间的空中。
用触媒石轻轻接触作为剑核心的金属片。小小的冲击化为光芒,通过无数的咒力线传达到金属片之间。响起了叮叮咚咚的金属声。
在男人手中握着的只有遗迹兵器的剑柄。而构成剑身的金属片已经变回各自的护符,飘在房间里闪闪发光。
「——总感觉有些奇怪啊。」
遗迹兵器,或者说圣剑,为了将其切换成可调整状态,一般就像这样用唤醒的触媒石来进行。
不过这不是威廉喜欢的方法——他喜欢用自己的魔力当做触媒——进行调整,但方法还是记得的。并且,已经死亡的身体无法燃起魔力,无论喜好如何,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叮叮咚咚,光芒四射,音鸣回空。
他不是很讨厌这声音。但这个声音不慌不忙,似乎自己都会顺着声音的节奏进行调整。
「嘛……只要能调整完成,都无所谓了。」
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叮叮咚咚。
能作为触媒石的矿石有很多,但在浮游大陆群
里比较容易入手的,就只有为点亮灯晶石的,纯度略低的雷石。用这个东西进行调整也只能算是应急,不过,反正自己也没有更高等的调整技术。也不算什么问题。
背后,房间外面。听到了车轮靠近的声音,知道有人来了。
房间门缓缓的打开。
「感觉身体如何。」
男人并没有回头,只抛出询问。
「啊——……,感觉轻飘飘的……就好像在棉花糖里游泳一样。」
艾瑟雅来到他身边。
「这还真是犹如童话般的感想。」
这话听上去好像在说她还是个小孩子。艾瑟雅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害羞。
「虽然然你进行治疗,但我现在不是在害羞,而是觉得把把自己交出去很可怕。明明这件事只有十分信赖的人才可以的,然而我却像你表现出信任的态度。或者说是被强制的说出了心里话。」
所以兰的那个态度让她很意外,艾瑟雅喃喃的表示着。
「所以,感觉还是不错哦,虽然只是从感觉上。」
「那真是太好了。」
在曾经的地面上,针对人类冒险者的应急治疗技术发展的十分快速。并且,现在的确已经失传了。这个技术的确十分珍贵。不过无论理论也好技术也好,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在这片天空上所独自发展起来的医术要比这些先进的很多。
这只不过是让人略感放松的技术。并且也只能让人略感放松而已。
「那么,这就是……」
艾瑟雅环顾四周。
「……传说中的,遗迹兵器的分解吗、」
「你竟然知道了?我听说这是已经失传的技术啊。」
「从珂朵莉那里了解的。在星空之下开了一场双人演奏会。她本人可是十分自满的跟我炫耀过。」
那是啥。
「星空下的演奏会呢。这很浪漫吗,我不觉得啊。」
「毕竟是这个年纪,对闪亮亮的东西抱有兴趣也是很正常的。」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在想,曾经的威廉·克梅修身边是没有这种人存在啊什么的。」
「哦?」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很厉害啊。他们或许都在逞强,最后习惯逞强后把原来的自己都忘干净了。」
艾瑟雅小小的「哦」了一声。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从以前开始技官就是技官啊什么的。」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对于那些逞强的人来说,是一个归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义不明。
并且自己不打算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叮咚咚咚,一阵巨大的金属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然后?」
「嗯?」
「嗯,个头啊。你不是有事要报告才来的吗。之前那个作战,应该有什么进展吧?」
「啊,是的。就是这件事,帝国那边突出了他们的要求和通告。」
会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艾瑟雅抱怨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帝国文件的简易报告书,在哪儿晃来晃去。
「作战本身已经获得同意了。但代价是承认他们部队编制相关的要求。具体来说,护翼军给出三名妖精兵和协商人员一名。奥尔兰多利给出特殊会计监督员一名,贵翼帝国给出礼仪工作原理两名和指挥一名。现场指挥权要交给这名指挥官,在非常时期礼仪工作员两名的立场等同于副官进行指挥。」
喵哈哈,艾瑟雅笑了笑。
「从头到尾都被人攥住了主导权呢。不过要是无视对方意见强行作战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要真变成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帝国那边也想改变状况,没有功夫去扯脚后跟。」
他耸了耸肩。
「要详细说的话,应该是这样。根据帝国来看,这种状况下有两种选择。第一个是从正面攻击,获得<最后之兽>的情报。第二个就是将浮游岛破坏,从此以后就会拥有一张对护翼军交涉的强力手牌。这两个都是高风险高回报的选择,所以他们慎重考虑后的结果选择了后者。」
「……然后半路杀出了一个技官。在大半风险都能让护翼军承担的前提下考虑前一个选择,准备重新收集<最后之兽>的情报,是这样吗?」
「所以他们才需要将有能力的人才派出来,并且听从有相应知识部下的建议。毕竟还有我这种可疑到不行的人啊。力气总要下到有用的地方不是吗?」
哈啊啊,艾瑟雅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放了大话吗。只要有遗迹兵器,<最后之兽>什么的很简单就能干掉啥的。」
「我可没有说道这种程度。」
但他并没有否定这句话。
「那么,我们谈谈正事吧。胜率,有多大。」
「不知道。毕竟的确是未知的对手,并且圣剑对恶魔类的对手的确十分有效,虽然不是骗人的但有挺大虚张声势的成分在。」
艾瑟雅的目光十分冰冷。
「看样子技官不怀好意和菲奥德尔君的腹黑结合在一块了呢。我真是同情帝国的那些人。」
「你说的真是难听啊,这叫理性与效率。」
「你这个说法,真是如同这俩人合体……。」
虽然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污蔑,但要是这么认为的话就是对自己的侮辱,说到底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尊严,而且要去思考的话就会飘到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方向然后就没完没了了。
「不,我的确没有说谎。要破坏结界的核心,把护符砸过去是最有效的。当然要是物理形态的核心,火药铳或者炸药什么的会更快一点。」
「就是说,你特地让那些孩子们远离危险呢。把妖精兵强行的送入不需要战斗的战争中。所以编了这样做更有利的理由。」
「这个嘛,算是吧。」
「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并不期望这种事情。他十分看不惯妖精兵不得不前往战场的这种事情。」
——啊。
说的是这家伙吗。
「你难道因为我和你最喜欢的技官有不同而感到不满吗?」
「说是不满有些不太对。应该说是不安吧。」
「没什么,区别并不大。要是不谈混在里面的菲奥德尔要素,我和那个二位咒器技官大人的最大区别只有一个。」
「是什么?」
「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虽然这只是推测,但他相信这个推测。
在地面毁灭之后,于天空上苏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然后遇到了珂朵莉,与妖精们共同生活,找到了寄身之所,并且成为了他人的依靠,理所应当为了明天而活下去。
坚信着与今日相似的明天,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们继续生活下去。这真是无比的幸福。
不过,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这些。
现在自己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将来。
「……诶呀。」
将刚才陷入哲学的思想一并舍弃,混有威廉和菲奥德尔的男人用指背弹了一下遗迹兵器的剑柄。
圣剑解除了调整状态。四散的护符渐渐的聚集到原先的地方,一个个护符放弃了原有的功能,将性能聚集在一起,形成极具威力的圣剑。
「帕切姆。」
艾瑟雅低喃着这柄剑的名字。
「因为跟其他剑放在一起,就顺手也弄了一下。这把剑的适合者是谁?」
「这个……并没有。现在没有适合这把剑的人。」
「是吗。那就好。」
艾瑟雅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
「这把剑是,战场上的希望之剑。虽然听上去很讽刺,但这把剑的价值,只有在绝望的战场上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无论敌我都死的遍地都是,被背叛了被抛弃了被憎恶或者憎恶别人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的剑。」
帕切姆。在古语里的意思是『和平』。
只有在斗争中才会寻求和平。并且,在实际获得平稳后会轻视,然后忘掉。因为这样,才如此起名。
「虽然这把剑在角落里积了一层灰,但实际上是把十分厉害的剑。为了以防万一,它一直在这里准备着吗。」
「是……这样啊,」
艾瑟雅呆呆地望着帕切姆。
从她这虚无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愤怒也好喜悦也好失落也好,感觉全都混在里面。艾瑟雅·马泽·威尔迦里斯与这把剑颇有渊源,但对于威廉或者菲奥德尔说是无从知晓的。
「……手。」
艾瑟雅抬起头,看着威廉。
「嗯?」
「我能,握住技官的手吗?」
「突然的说什么呢。」
「哎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突然想握一下。」
「……嘛,随便了。」
他伸出了左手。
温柔又又软的双手,包住了它,
「很冷呢。」
就好像触摸损坏之物一般,温柔的触摸着。
「毕竟已经死了啊。」
「我印象里,技官好像本来体温就不高。」
「毕竟是个血液循环很差的傻瓜。」
手碰到了艾瑟雅的脸颊。
「嗯,果然很冷。」
好像在确认什么。
「那段时间,并没有想要主动进行身体接触呢……所以,没办法和印象中相比。那时自己认为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后悔。」
「我根本不想做比较啊。」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威廉咂了下舌。
喵哈哈,艾瑟雅有些寂寞的笑着,放开了男人的手。
「今天的这个,能不能在日后当做一份回忆呢。」
「谁知道呢。」
男人随意的回答道。
当然,她自己明白。要将此时所发生的事情当做回忆,必须要有能把今天当做过去的未来。艾瑟雅询问的,是要他回答他所认为的未来是什么。
——你们想要制造什么回忆,我都尽可能奉陪。
——因此为了创造足够的时间,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去争取。
这些话浮现在脑海中,但并没有说出口。
2,由奥德特推测的时间界限
重新回到牢房里——
这个女人就好像个囚徒一样。当然这个女人自然是个囚徒,这想法没有错。但总让自己感觉那里有些不太对。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都十分的自由。所以即使被关进这狭小的牢房里,她也坚信自己十分的自由。并且有着无论在何处,都可以伸出手干涉任何事物的自信。
或者说,这一份自信也是她所展现出来的演技——但无论如何,现在的这个女人,已经丧失了这所有的感觉。
「应该,剩不了多久了——」
奥德特·根达卡尔无力的摇着头。
果然是这样,一个男人默默的确认着。男人虽然没有进行过预感,推测,直观之类的行为,但与奥德特的观点是一致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菲奥德尔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简单淡薄的回答道。
「因堕鬼种的瞳力混合在一起的心,会因为死亡而解放。并且无视两者间的距离,直接回到原本的地方。然而,你从棺椁中苏醒的那一天是科里拿第尔契事件的当天晚上对吧?」
没错。根据妮戈兰特的诊断,男人现在的自我是因为菲奥德尔的瞳力导致两个人格混在一起而形成的。
但根据这个理论,时间对不上。
「——就是说,」
他同样淡薄的回应道,
「我这个人,只不过是余波产生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菲奥德尔身体里滞留的<兽>的魂魄,由于他的死亡回到了你的身体。因为那时候造成了冲击,动摇了残留在你身体里的那两个人格,所以才会一时的活动起来。」
她的视线,并且只有视线有一些动摇。
「死人那如同平静水面的心,被巨大质量的物体砸中了。在那个瞬间激起的波纹,就是你现在的人格——大概吧。」
「一瞬间激起无数,然后终会消散。这个意思吗?」
「这就看你了。你要是想要持续下去,那就不要去探求你刚恢复的记忆。不要去想关于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过去,然后逃离所有有关于他的事物,那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要是我不跑呢?」
「那应该撑不住几天吧。」
啊,果然是这样。
等时限到了之后,只会剩下两具毫无特征的尸体。不对,威廉的尸体其实是不死的,而菲奥德尔如同假死状态一样,要说毫无特征的话那会对事件的所有尸体很失礼的。
「你不打算跑呢。」
「我现在已经算是超值服务了。而且还有事情要去做。」
「说是要阻挠我呢。」
奥德特无奈的问道「具体打算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问题不可能用很少的时间就能解决。假设即使你能把38号岛上的<兽>解决掉,那也达成不了根本目的。如果不将2号岛上的结界破坏掉状况根本无法改变。」
「是啊——嘛,这的确挺头疼的。」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总之,在时限来临之前总会想到些什么的。」
「……是吗。」
奥德特没有进行责备,只是点了点头。
「你并不打算说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诶。」
他一脸装傻道——
下一个瞬间他绷紧自己的表情,靠在了铁栏上,带有一丝力量的说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阻挠你。你要是想用这种无理取闹的计划成为魔王,那么我自然会用命堵在这无理取闹上。」
奥德特笑了笑。
「你心眼真是坏。」
「经常被这么说。」
「那么这是地上的勇者?还是我的弟弟?」
「很可惜,两者都是。」
男人回答完毕,离开了铁栏。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并且,留给作战的时间并不多。对房间角落里监视他们对话的武官说一句「结束了」后,武官点了点头,取出了钥匙。
「就这样。你好好的在这里休养生——」
他挥着手离开了牢房,
「——哦对了。最后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转过头问了个问题。
「什么?」
「以前菲奥德尔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但一直没机会问。」
「真是很拖沓啊,到底是什么?」
「『大哥为什么要向这样的姐姐求婚啊?』什么的。」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奥德特噗呲的笑了出来。
「受不了。什么啊,这就是最后的问题吗?」
「又无所谓的吧。毕竟他一直挂在心上,你就当做临别建言好了。」
反正这人最后也会说些谎话。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没打算对所有事情都要知根知底。
但为什么自己会问出来,自己都很是不解。
(一时兴起——应该就是这样吧。)
然后他等待着答案。
然而奥德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吐出舌头,
「才不会告诉你。」
武官把门打开,钻了出去。
随着隆隆的重响,铁门又关闭了。
†
留在监狱里的奥德特·根达卡尔思考着。
自己来到了这么远的一个地方。
自己不想因为踌躇而让自己失败,所以强行用精神将自己束缚起来。自己不想因为后悔而举步不前,所以让自己陷入了无法后悔的境地。不去回头,不看脚下,就这样一直前进。
「——是不是,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呢。」
本打算就这样走向最后。
她发现了,要不牺牲众多生命这个世界会不复存在。所以,伤害了无数人,背叛了无数人,将全世界的憎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曾经弟弟和他的那个未婚妻所说的「魔王」的概念。打算成为恶的化身,为浮游大陆群里所有受到的伤害负责。
弟弟嘲笑说明明不合适却拼命的想要为恶。当然她知道这也是对她自己的嘲笑。奥德特比她弟弟要更聪明一点,更坚强一点——然而只不过也就是个堕鬼种,天生的小恶人。别说英雄了,当奸贼的器量都没有。
所以,要是这样结束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
并且,是啊——要是自己能为阻挡终结提供任何一点有意义的事,那这个行为本身不就是有意义的吗。人还是为己的,毕竟是个小市民。
用命堵在无理取闹上。
拥有自己弟弟记忆的那个人所评价的选择,现在还留在自己手里。
「我说。」
窗格外,刚才的武官正在和看守们说着什么,奥德特准备向他搭话。
「能不能帮我向艾瑟雅酱传一下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武官和看守们并没有反应。他们根本不会有反应。因为这里关着一个可以用语言迷惑他人的堕鬼种,所以严令禁止与她对话。
奥德特认为现在不是认真这些的时候,但想想自己日常所作所为,这大概就是报应。
不过要是对方能听到,那问题就不大。现在这个状况下,即使对奥德特的发言沉默,也不会无视。
「奈芙莲·卢克·因萨尼亚可以进行支援。」
然而武官依旧没有对她的话产生反应。
当然。虽然知道者变多了,但浮游大陆群的现状还是机密,这个名字并不是地位不高的武官能知道的。所以,要是这些话能传到艾瑟雅那里的话,就不会有这种反应了。
「为此的手段,那个黑玛瑙的小哥已经告诉我了。——刚才这些话,你径直的传
给艾瑟雅酱。她肯定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3,向着终究会到访的战场
岩石表面相互接触,出现激烈地摩擦。
两座浮岛,又剧烈地震动起来。
话虽如此,和最开始的冲突比起来这也算不上多大的震动了。
恐怕此时此刻,莱耶尔市内发生了不小的骚动吧。建筑物稍微出现了一些损伤,市长抱头叹气,人们则热情高涨地互相把酒对饮。
靠近39号浮岛边缘的地方,设置了简易的帐篷。
从帐篷区可以远远望见问题中心的<最后之兽>。粗略看来,和报告上说的一致。一个个看上去,如同大小不一的肥皂泡一样。
「靠近旧市街遗址中心的地方,发现一共九处相同的结界。根据观测班的报告,到现在为止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虽然程度不及一马尔,但确实在成长。」
那么,也就是说,这就是那个<兽>的「侵略」方式吧。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就相当于自己本身——一步一步确确实实地蚕食着外侧的世界。
考虑到其它的<十七兽>几乎凭纯物理手段就能摧毁生命,这些家伙的做法显得有些绕弯子。但同时,这也表明着即便对为同胞的<兽>来说它也是处于破坏者与篡夺者的<最后之兽>的地位吧。
帐篷区非常紧张,同时也充满疑惑。过去对抗<第六兽>也好,备战<第十一兽>也好,护翼军都准备了大量的铳炮,静候敌方的攻击。可是这次没有那样做。
「在对抗<兽>的战场上,这总感觉有些散漫了呢。」
到目前为止,没有听到过任何尖叫或者哪怕一声枪响。即便有谁不知不觉间生出这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
接过了蛙头士兵递来的咖啡。
「是按照你们种族的口味泡制的哟。」
话虽如此,但是不知道该不该信。盯着木杯数秒过后,下定决心,一口气将其倒进胃里。在那之后,感觉自己的胃都不存在了,怕是一不注意能从胸口流出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姑且安心了。
风很大,用手按住了被吹乱的头发。
皮肤有点冷。虽然现在连体温都没有所以没什么大的不适,嘛,还是有点不爽。这时候,肚子里的咖啡的热量就带来了快感。
礼貌地回应了蛙头士兵然后把被子递了回去,看见蛙头说着「我就说很好喝吧?」的笑容(由于不习惯蛙类两眼剥开嘴角上扬的笑容多少有点恐怖),就偏过头寻找少女们的所在。
很快,就找到了。
在陡峭的斜面上,如同山丘甚至断崖一样的地方并立着,她们注视着对面——在远方聚集的大小不一的肥皂泡。
提亚特严肃的表情,珂珑全神贯注的表情,帕尼巴尔昏昏欲睡的表情,兰朵露可煞有介事的表情,诺夫特不胜其烦的表情。虽然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她们的眼神,都朝着同一方向。
他微微一笑。
注意到这边的兰朵露可,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这样一站就好像画一样。早知道就借一台像机了。」
「……又不是给人看的,请住手。」
「话虽如此,但是给妮戈兰特她肯定会大喜过望吧?绝对会买一堆贴在墙上的。」
「很羞耻的千万别,真的。」
噗地,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
「有情况呢。」
帕尼巴尔用手遮住双眼上方,眯起眼睛望向对面。
「那些肥皂泡里面,有白色的东西在动。」
「是吗,是敌人吗!」
「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敌人的一部分吧。应该是住在结界世界里的东西。根据结界的方向性会有不同的存在形态,同时应对方式也有不同。」
「方向性是什么?」
提亚特喃喃地问道。
「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为了什么目的,以及达成目的要用什么手段这些。」
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并不遥远的那些事。
「想让猎物绝望的话,就让他目睹亲密伙伴的死。想让他堕落的话,就给他宝物或者喜欢的异性。本来利用的就是远离现实的梦境结界,世界法则可以随意替换啊,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
「直接干掉,可以吗?」
「要看情况的。要是对方的结界是能侵蚀斗争心的话那就是反效果——」
眩晕。
「——嗯?」
「怎么了?」
「没。」
是之前喝的咖啡的关系么。是因为里面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是对加了对他们种族的胃无害但是会给这副身体带来恶劣影响的药草么,这种。
(什么啊……)
总感觉思考有些,迟钝,的样子。
「总而言之。」
应该是错觉吧,他想。
是因为紧张所以感觉身体有些奇怪了吧,又或者,因为这副身体已经到了伪装生者的极限。
「以世界结界为对手时,首先要观察其运作原理。」
总结之前思考的内容,继续说道。
「比探寻核心更优先的,是读懂这个世界是建立在一个怎样的核心之上的。一个被创造成随心所欲的世界,必然建立在创造者认为『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信念之上。核心,就是成为那个信念的象征的东西。」
「总感觉,让你一个人突进去不是快很多吗?」
「那个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又方便又结实用完不会坏的熊孩子。」
「喂你这混球,你不要以为直来直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美德哦……」
伴随着呼吸,确实有些违和感。
「……啊,咧?」
「怎么了,威廉君?」
「没什,那个……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你的脸倒是一直很奇怪。」
巡视伙伴们的脸。
一如往常的面孔,出现在那里。
「什么啊,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艾米萨·侯多温,拥有 “爆破魔鬼”外号的冒险者像往常一样地,有些孩子气地大叫道。
「重视违和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哟,尤其为了在艺术与战斗交织之地生存下来更是如此。」
纳维尔特里·提格扎库,这位冒险者出身、本领高强的准勇者一如既往地,用通晓一切的表情发表着长者的演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还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在大众面前展现笑容也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
「是哥哥你老是在笑啦,稍微保持点威严好不好!」
「啊,不是啦……怎么说呢,我不是这个料啦……」
同为准勇者的阿布格兰和海尔贝·隆迪斯兄妹,与往常一样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样子。
「虽然一切安好,但是不要带着坏掉的圣剑回来好吧。你们的剑,不论哪把都结构复杂处理麻烦。威廉君的那把除外。」
阿蒂莱特·阿斯提利德,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前线的圣剑技师,以双手抱着胳膊的姿势抱怨道。
(啊……咧?)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有一脸严肃的希尔格拉姆·墨脱,有呆呆地摇头的亚内丝·汗泽,还有笑嘻嘻的凯亚·卡特兰。
(为什么……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
不,是名为威廉·克梅修的这个少年,被不明来由的焦躁感驱使,死命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好像第一步就走错了,然后状况持续恶化,然而却无法掌握实体……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爸爸?」
回过头,一名黑发的少女,正侧着头看着他。
「爱尔……?为什么……」
「怎么,我不能来看你吗?」
「不,那……这,不可能,啊……」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什么失控了。
现在,仍然处于失控状态。
「对了……好像少了一个人不是吗?」
他又转过头。
「那个白斗篷小鬼头去哪了。为什么不在这里。」
「史旺君?他回帝都去了呀,你忘了吗?」
是这样的吗。应该是现在自己脑海里想不起来的缘故吧,既然爱尔这么说了,那就是吧。
「那么……我想想……」
说不出名字,也想不起面孔。
不在这里的是谁。不可能不在这里的是谁。不在这里意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的是谁。
那个人,没错。
有着一头燃烧着火焰一般的,赤发的。
一副把别人都当做蠢蛋的坏笑。
背负着与较小身躯不相符的巨大圣剑。
无论手伸出多远都无法触及,明明十分奢华,却无比遥远的背影。
「……唔……」
记不起来。
甚至关于她的一切都想不起来,没有记忆。
明明非常重要,毫无疑问。
「爸爸,怎么了,你还好吧?」
抱着头的威廉身边,年幼的孩子们,呜嚷呜嚷地围了过来。法尔科、玛尔莉斯、狄洛飞、霍雷斯。他们都是把自己当做父亲敬仰,跟自己差了很多岁的养育院的后辈们。
「是哪儿疼么?」
被担心的目光注视着的威廉,这时终于察觉到了。
眼泪,从脸颊边滑落。
(为什么,啊……)
他用衣袖粗暴地拭去眼泪。眼角又挤出了新的泪滴。
无法抑止。
同时感觉在遥远的某处,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
「来了————!!」
诺夫特叫道,在场的全员瞬间反应。
每人都点燃魔力,唤醒手中的遗迹兵器。
白色的某物,突然就逼近到了眼前。连它是如何靠近的都没看见。明明明她们与那些肥皂泡之前分明没有任何的遮蔽物。
「嘁!」
遗迹兵器奥拉席路,唤醒后立即作战的表现不怎么好。不适合用作这种出人意料的遭遇战。诺夫特放弃第一波迎击,一脚踹在了眼前这坨白色物体上。
那玩意儿没做像样的抵抗,连留在原地的努力都不做,就这么直接受到踢击,飞出了数马尔。
「喂,小哥!这到底是」
回头一看——
眩晕。
黑发男人不在。不,不仅如此。护翼军的帐篷区也消失了。聚集在那儿的士兵们,护翼军第五师团第四第六联合部队也不见了。
在这里的,只有妖精们。也就是诺夫特自己、兰朵露可,还有提亚特、珂珑、帕尼巴尔三名后辈。
「被对面先手了呢。」
兰朵露可背对着这边,喃喃道。
「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听说过,但从来人说过没有确证的话。」
「够啦快说点什么啊,你看得懂现在的状况吧!」
「如我所言,我们被对面先手了。总而言之这里,似乎已经是<最后之兽>的胎中了。」
「哈啊!?」
再次遥望远方——那些半球状的肥皂泡,保持不变地停留在以前的城镇中。就这点而言,现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最后之兽>,是作为强大的存在体内的卵而产生,以母体的死为食粮,从其骸骨中诞下。在这种地方,把浮游岛整个包裹起来的<第十一兽>的尸骸量已经相当可观了。这样一来,这座浮岛上的那些东西成为<最后之兽>的摇篮也并非不可思议了吧?」
「啊!?那么那些亮闪闪的玩意是什么啊!」
「虽然不太清楚——」
白色的物体再次出现。虽然只能看出它们从虚无中逐渐渗出,但既然作为敌人靠近,那么该做的事只有一件。诺夫特斜置遗迹兵器,从下往上划向它们的躯体。
「……?」
没有抵抗。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刀尖切上面也没感觉像是切到了肉,剑刃轻易地将白色的肉体一刀两断。
很奇怪的触感。它们没有骨骼,没有内脏,甚至没有皮与肉的区别。全部都是一样的,物质结块。
(黏土……?)
与此同时,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接近罪恶感,或者丧失感。无论如何,有种不想再往前进的冲动,不明来由地在心中膨胀。
「是精神攻击,所有人都注意!」
嘴上喊着忠告的话,内心却对这忠告产生了糟糕透了的嘲弄。精神,是比肉体远难以自控的存在。甚至连应对攻击理所应当的防御行为,也变得该怎么做都无所谓了之类的。
硬要说的话,恐怕,还是应贯彻理性的和伦理的考量。假如敌人(?)在玩弄自己的情感,那么就该留心不要以被玩弄的情感作为行动的准则。虽然表现上有点失格,但是与在和那家伙的战斗中出现纰漏的风险比起来就不知很重要了,那么——
眼前,出现了人影。
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已经不存在的某人。
一头呆板的酒红色头发,伸长的前发把眼睛都遮住了。身上穿着没什么装饰的木棉服,脚是裸着的。
她那站立的姿势,伸出的手也好,完全感觉不到敌意。
「哟,诺夫特。」
连她那嘶哑的声音也,饱含着只对家人的亲爱之情。
「看起来你没变呢不是吗。」
那个人伸出了手,轻轻的敲着她的头。
无法回避也无法逃跑,诺夫特只是愣愣地接受了这一切。
「——罗,娜……?」
「噢哟?」
她只能想到一个名字。罗娜·塞尔茜·印萨尼亚。比自己这些人更早一代的黄金妖精。适格的剑如前所述为印萨尼亚。喜欢的食物是奶酪讨厌的蔬菜是番茄拿手的乐器是钢琴。
在十多年前,与<第六兽>战斗直至将近开门的地步。虽然勉强生还了,但那个时候起就一直身体衰弱直至死亡了。
「喂哟—,不知不觉你这家伙,长得老高了呢!」
罗娜一边露齿而笑,一边靠近。
对于提亚特的话是珂朵莉,对于珂朵莉则是奥珂或者藤佳。如果要诺夫特选出一个那样的人的话,她毫无疑问会脱口而出罗娜这个名字。诺夫特之后之所以那么疼爱奈芙莲,也是因为她继承了罗娜留下来的圣剑。
可是,
「抱歉。」
在说出道歉的话的同时,诺夫特压低身姿,就这么以手肘扣向罗娜的胸部。罗娜反射性地,看上去做了防御的动作——然而,完全没有效果。传来了骨骼碎裂的感触。
无法承受这种攻击的罗娜的形象被打飞了,一瞬间过后,她的样貌也消失不见了。在胸口出现巨大凹陷然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变成了和之前切开的东西一样的,白色的人偶。
「果然是这样呢。」
原来是这种玩意啊——如此吐槽着,诺夫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只剩她一个人了。兰朵露可和其它妖精虽然在不远处,但她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雾,只能看得清若隐若现的样子。与此同时,可以看到她们正与眼熟的妖精对峙。
那些家伙,伪装成死者的样貌。
用了他们的形象之后,牺牲者就会一个一个地靠近。
虽然理由还不清楚——但据说<最后之兽>这种东西,似乎是在最终的世界里,把所有的一切蚕食殆尽的存在。这种恶趣味的人偶剧,不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能与那最终的终结点有所关联吧。
(少看不起人了)
对于黄金妖精来说,「再也见不到某人」是种稀松平常的事。至少对自己这个世代所处的过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习以为常的。这种戳人痛处的进攻方式,对作为战士和兵器的妖精种族来说感觉是种侮辱。
当然,虽说是已经习惯了离别。但它们的做法只是生造出缅怀的对象的精密假身这点没有变。这种践踏那些人形象的行为,让自己大为光火。
「混蛋!」
诺夫特吼叫着,可能做的事有限。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似乎能赶去支援妖精同伴。诺夫特蹬踏地面,一瞬间跑出十马尔以外——
首先,是向着兰朵露可眼前朝她微笑的妖精,挥出剑刃。
4.捉迷藏
「不好意思,能分一点牛奶给我好吗?」
女食人鬼在厨房露了露脸。
对方已经知道有莉艾尔这个小孩子了,他们也理解。对方回了一句「没问题」,把锅子里的牛奶盛了出来。对方指了指火炉,估计是可以让她把牛奶热一热把。
妮戈兰特十分感激的借用了料理道具。
「话虽如此。」今天担当做饭任务的爬虫种交叉双手,「虽然不太清楚妖精小孩子是什么情况,但也不像刚出生婴儿那么大不是吗?给她吃吃生肉,让她好好长身体不好吗?」
「我也这么觉得。」
妮戈兰特点头。她曾经也想过这件事。
就食人鬼的经验而言,刚出生就大口吃肉这件事是理所当然。嘛,虽然等到牙齿长齐能够咬碎骨头还是必要的,但只要经过几个月的成长就足够了。
可是,妖精不一样,大部分无征种族没有那么强的力量。一般来讲比兽人都软弱。且不说小孩子,就算是很多大人也吃不下不用火进行料理的食物。
「当然,不是说她们吃不了别的东西哦?只是对那些孩子们而言,这是最喜欢的东西。」
轻轻摇动铁锅。
「所以要哄她们开心的话,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热牛奶。」
听说今天姐姐们全部去了战场的时候,莉艾尔变得很暴躁。原本战斗这种事情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所以她只是觉得她们抛下自己跑去玩了吧。
哄她的工作进展困难,结果就真的变成把闹脾气的莉艾尔强行甩下走掉的情形了。而哄她开心的任务,就放在同样留守的妮戈兰特身上了。
「原来如此。」
负责烹饪那位一边笑着,一边准备木茶杯去了。
接着,手里托着装有两杯茶杯的盘子,回到了房间。一杯当然是给莉艾尔喝
的,另一杯则是妮戈兰特自己那份。
「莉艾尔—?」
向昏暗的房间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在稀稀落落的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她的身影。
「唉,在跟我捉迷藏吗?」
对于幼小的妖精来说,这是常有的事。一不高兴的话就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只要藏起来一段时间,就又会变得开心。为什么会不开心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游戏上。
那样的话,就加入她的游戏吧。
作为帕尼巴尔和珂珑的城堡的,这间完全未得到整理的房间,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床底下,棚架上,换洗衣物堆里。以莉艾尔的大小,拉开衣橱的抽屉都能钻进去吧。妮戈兰特熟练的眼瞳中闪耀着光芒,一眼看穿十六处藏匿地点,并从中挑选出概率较高的四处。
这儿,这儿。窥探了一眼床底下,又在洗涤衣物里翻来覆去地找——顺便把衣服都归拢好,确认了每一个抽屉,然而并没发现。
一开始想得太简单了。捉迷藏的诀窍,就是不能过快暴露藏匿地点,草草了事的话会陷入僵局。即便翻了三到四个地点没找出来也不奇怪,不如说理想的展开。
这儿,这儿。找到差不多第六个地方还没找到的时候,内心稍微有些不安了。超过十个的时候,长生焦虑的情绪了。找到第十三处的时候,她确定了。
莉艾尔,在房间之外。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孩子,妮戈兰特是知道的。她对此并不惊讶。一不留神就跑出房间,被目击到出现在军事基地内的各个地方——其实是很危险的事——这种早有耳闻。提亚特说过没准是观察着帕尼巴尔学会了神出鬼没的伎俩,帕尼巴尔则笑嘻嘻地声称「冤枉啊」,把珂珑也逗笑了。
这次的事情,如果跟之前「愉快地去散步」一样的话,不是什么问题。不,虽然遇到危险还是很危险这个问题依旧存在,但却不会遇到最坏的情况。只要发现的话,把她捉回来就可以了。
在这个时候,最坏的情况是。
妮戈兰特想到了,之前莉艾尔,一直对要去战场的姐姐们说「太狡猾了」,接着脸颊就鼓起来了。她要开始捉迷藏的话,会选哪里呢?
难道说……
†
39号浮岛,护翼军营帐外。
两片大型的帐幕之下,食物和医疗器材堆积在一起。
其中一个塞满毛毯的木箱的盖子,缓缓地打开了。
「哦?」
摇摇晃晃地,天蓝色的头发伸了出来。
环顾四周。
「嗯—……」
莉艾尔歪着头。谁都不在,好奇怪。
刚才,的的确确,感觉有怀念的人,在呼唤她。
旁边很暗,悄悄走远一点,看见了一线光芒。
帐幕的材质是很厚的皮革,能够隔音隔热,光也一样。不过当然,在帐篷入口关闭的情况下才是这样。如果打开一条缝,外面的喧闹声,还有阳光,就会漏进来。
在阳光的方向上,外面的骚乱——枪声和尖叫,也漏了些许进来。
在帐幕外面,士兵们骚动着,奔走着。
白色的人型物体从各个地方涌现,靠近士兵们。没有敌意,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令人怀念的拥抱。所以才很令人作呕。被人们拒绝。
几声枪响,并不能阻止人形物体靠近。
不知是因为这里离《最后之兽》的势力圈,还算有点距离的问题,还是因为护翼军士兵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人形物体没有幻化成士兵们记忆中某人的样子,而是仅仅以粘土的形象示人。他们慢慢靠近,又被对方拒绝。
莉艾尔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心想真够热闹的。
大概是谁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吧。然后,其中,感觉混着某个怀念的人。
「……苹果?阿琪修?」
试着一起呼唤了两个怀念的名字,没有回应。
小小的头探了出来。
从毛毯箱里爬出,向着光的方向。
为了再次见到,怀念的某人。
5.继承过去的兽
「让我见到了怀念无比的面孔呢。」
脑袋微垂的兰朵露可,喃喃自语道。
她的脸之所以略微发红,是因为看到了怀念地脸庞,并且差点被骗到了吧。嘛这也是无可奈何嘛——诺夫特想。不管是谁,都应该有一位那样的人……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说即使有也不奇怪。
「喂!又发现了一个家伙哟!」
珂珑跑过来。她的腕间,抱着身形比珂珑大几倍兽人,可她的步伐丝毫不受其影响。
那个兽人,是秘密潜入岛上的。
本来是作为此次骚乱的发端,擅自闯入封锁区域的其中一人。
「哦,辛苦你了。不过这家伙还活着吗?」
「大概吧!」
兴致勃勃地回答的珂珑,驮着货物经过诺夫特她们身边,径直朝她们身后跑去。她们猜她是要把它押送到后方营帐里。
「<最后之兽>自身,虽然极度危险,但绝不是什么强大的威胁。」
在观察现状之后,兰朵露可如是判断道。
「他,或者她虽然还不知道,但自己即将诞生了。它自己这个个体是还没有满足降生条件的未成熟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它才被冠以『即将到访』之名吧——所以它与我们之间,无法构成战斗关系。」
「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请把被它包进去的人全部救出来。没有给它提供记忆的人的话,<最后之兽>无法模刻任何东西。」
「没问题。话说原理什么的无所谓,一开始就说要这么干不就好了。」
「通过说话捋清思路的过程是必要的!」
——燃烧魔力进行防御,即便对付<最后之兽>,似乎依然有效。这样一来,执行将秘密潜入岛中的人的救出作战的部队,归到妖精兵身上就是理所当然了。
那些个看上去像肥皂泡一样的结界,本来是将一名秘密潜入者拉进去,进而创造出一个个小型的箱庭世界。
强行闯进去后就能看明白——那里面,是把秘密潜入岛上的人记忆里读取出来的各类人物,甚至建筑、植物、气候等等完全再现。把他们所期望中的过去的世界,又重新创造出来。
即便如此,那也是尚还脆弱的世界。只要把里面的秘密潜入者拉出来,结界就会像真的肥皂泡一样,砰地一下消散掉。
「哎呀哎呀,跟这些很怀念的家伙说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啦好啦快给我去办正事!」
帕尼巴尔和提亚特,一边互相说着什么,一边又把一人抱到了后方去。离开白色人形的出现领域,会有别的士兵避难的地方。把秘密潜入者安顿在那后,她们又会飞入新的肥皂泡里。
「挺顺利呐。」
看着这副景象,诺夫特情不自禁地说道。
「看上去是这样吗?」
「嗯……难道不是吗?」
兰朵露可没有回答,只是用严肃的目光巡视周围。
他们这些妖精——不知怎的闯过了难关。也就是说,即便过去就消逝的某人的亡灵(不知这么称呼合不合适)站在面前,也能毫不迷惘地做好该做的事。正因如此,她们才能行动起来收拾事态。
可是,在这里的,本应还有一人。
「威廉•克梅修。」
哪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在遥远的地面上失去了众多同胞,没能从那打击中重新站起来的他。没有经历过与柯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相遇的他。没有得到在如今的世界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的他。没有原谅自己的他。
这只<兽>将他吞噬的话,会有很多怀念的死者的形象映射在他面前吧。他的心会被剜去,遭到侵蚀吧。
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最坏的情况……难道说……」
或许会变成原本是她们同伴的他,不得不将其讨伐的情况。
兰朵露可紧握手中的赫斯托利亚剑柄,苦涩地将结论咽回了肚子里。
†
眼泪停止不住。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人团团围住呢?
自己,为什么会内心如此动摇呢?
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的疑问,却看不到任何一个的答案。
一种压倒性的安心感,一种自己就这样待在这里也好的诱惑在心中扩散。幸运的是,这一切本身太过不自然,令自己的危
机感并没有被舍弃。只有这里的状况是异常的这种认知维持不变。
然而,即使如此。
情不自禁留下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失敬了,你还好吗?」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那是,一名少年。
是不认识的面孔。至少,在这一同战斗的冒险者和准勇者伙伴里,没有这号人……他
想。
极具特色,淡薄的银色头发,白得通透,显得不健康的肌肤。墨绿色的眼镜背后是浮现出细细笑容的紫色眼瞳。
一般般印象的样子。
他觉得只要见过一次面的话,就应该能想起来。
「在哪里……有……?」
「啊哈哈,没关系。想不起来是当然的,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眼镜背后的双目眯起,少年笑了。
招人喜欢,令人舒适的笑容——是为了给人这种印象特意锻炼的,感觉完成度相当高的表情。
「谁……?」
「放心,我还是会做自我介绍的。但在此之前,因为我觉得不管之前还是今后可能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了,能让我这边,稍微先忙点事情吗?」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摘下眼镜。
折叠好,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什么事情……」
「没——啥,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哟。只是,」
最后一瞬间,少年满脸浮现出奸笑。
「威廉•克梅修。我老早就想好如果见到你的话就给你来这么一下了。」
话还没说完,少年从容不迫地,从自己感知的死角飞速一拳过来。
瞄准了意识的空白,完全出其不意的攻击。大脑的思考反应,不对,那是连思考和反应本身都封锁的角度和时机。
砰。
随着一声闷响,拳头陷入了脸颊中。
「啊。」
准确地说,是威廉的拳头,深深陷入了少年的脸颊中。
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没能控制住身体擅自打出的反手攻击。这未能斟酌轻重的一击,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少年的意识。
连呻吟声都没有,少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倾斜下去,当场倒地。
完全昏过去了……待威廉呆呆的看着这张傻呵呵的脸,他再次确认了,果然,感觉是没见过的面孔。不过——
不知道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光火,就毫无理由的打了一拳出去,并且还觉得这么简单就能干掉他太浪费了赶紧起来重新来过,这很不可思议的心情在胸中回荡。
接着,再看看周围——
那么阵容浩大的威廉过去的伙伴们,威廉记忆中死者们的身影,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原来发现他们的地方,取代他们的只有某种单调的白色人型的东西,似是立于风中,随风摇曳。而它们,也随着几次眨眼,像是溶解在风中一般,消散不见了。
「我完全不能接受。」
坐在岩石上,脸颊红肿的少年,不服地嘟囔道。
这个少年要是继续晕下去对了解情况没什么帮助,所以他轻轻对少年的横膈膜处打了一下,强硬的叫醒了。然后那个少年就一直这幅样子。
「那啥,哪怕一次也好,让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拳不好吗?照顾下气氛呀,行不行。」
「对不明本性的对手和不明缘由的攻击,还要特地去挨一下的傻瓜去哪找。我觉得这样的人不掉脑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的奇袭十分出色,甚至都没工夫考虑要不要接下来——这句话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夸奖眼前这名年轻的白发少年。
「那么,到头来你到底是谁?」
「……嘛,好吧,既然都说好了。」
少年一只手折向旁边示意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对这个世界,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
像被烟雾遮蔽一般的意识,终于回归明晰。
对先前的状况十分异常这点,如今,才有了部分的认识。
「——从我的记忆中,怀念的面依次被引出、再现。这是尸恶魔或者争恶魔创造出来的结界世界,吗?」
「嚯?」
「『嚯』你个头啊。我推测的是对的吗?」
「不,我也没有完全了解当前状况。我对恶魔有不是很了解。只是对我这个族类祖先的情况有所耳闻而已,虽然也并没有详细的资料现存于世。」
「什么啊。那么,你那个一切事情了然于胸的微笑是几个意思?」
「啊啊……嘛啊,虽然不是全部,姑且还是能明白一部分的。」
他站了起来,视线向着背后转去——在那尽头,那些白色的人型,又出现了。慢慢地靠近。
『菲奥德尔……』
那个人影轮廓摇晃了一下,变成了壮年男性的模样。它张开双臂,用显而易见的亲切举动走了过来。
他的脸,被少年的靴底踏出一个凹坑。
男性被一脚踹晕,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向身后倒去。在途中,化作男性的那东西又变回人型,然后消散不见。
「按照约定做自我介绍。」
清理了下靴底的污渍,少年的脸转向威廉。
「我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原护翼军武官,是你将来会拥有的女儿们的上司,还有」「慢着。」
这可不能当没听见。
「刚才你说我女儿们怎么了?」
「不是我自我介绍还没讲完呢,咬着那个不放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请稍微耐心点老是逼问的话我是很困扰的。」
「军人啊。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可不要打爱尔、娜妮特她们的主意哦。」
「啊啊够了真是完全听不进话!?你到底被迷惑得有多深啊,快想起来你自己是谁!」
……我自己。
「刚才,你问我这个世界是什么来着?」
「我是问了。」
「既不是尸恶魔也不是争恶魔。这个恶魔的梦幻结界,是不能直接操纵目标猎物的记忆的。所以,它是以读取到的记忆作为原材料,将牵动人心的光景特地演出而成。」
自己的精神没有处在正常的状态这件事,威廉注意到了。但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极端点说,自己从身为准勇者威廉•克梅修这开始的记忆都不能去相信。
他想知晓这种现象的奥秘。
终于能将话题进行下去了,菲奥德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恶魔以自身为核所要承担的任务。作为核的恶魔,狩猎的对象是别人。所以,通俗来讲——使用对方的记忆,通过从外面对话使沟通成立。为了使对方成为自己世界的居民。」
「啊……是啊。」
从恶魔的角度上思考,或许这样说的通。
菲奥德尔的解释,与威廉的知识没有矛盾。
「不是按自己意愿为主创造这些结界之类的原理。而是创造属于对方的世界,并进行维持。」
菲奥德尔又俯身坐在了岩石上。
「试着想想,这是当然的。那些家伙自身应当迈向的未来也好,想要维持的现在也好,心心念念要回到的过去也好,全都是不存在的。即使如此也有创造世界的愿望的话,无论如何,不从谁那里借来是完成不了的。」
威廉环视身边。褐色的土壤显露出来,是一大片荒野。活着的人除了他们再无别人——虽然某些地方生长着些野草一样的东西,但也全都枯萎或者腐朽了,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不是梦幻结界,也不是只吸引魂魄体的系统。你也好,登场人物也好,全都是活生生的。话虽如此,我对那些粘土揉成的东西是不是能叫活物还是持保留意见呢——」
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壮年男子。
虽然年过三十好几,乍看上去跟普通的人类相似,但在额头上多开了两个普通的眼窝。属于与人类很近似,但又不是人类的那类物种,想必就是一种鬼族了吧。
在出现之后,菲奥德尔马上就一拳扣进他胸口上。那男的踉踉跄跄,失去原本的样子,又变化成白色的人型,最后归于虚无。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它们全是活生生的,里面也跟过去之人的记忆一样。除开使用了廉价的材料这点,它们和本体没有区别。」
带着略有点痛心的声音,他嗫嚅道。
「这样一来,人们一个一个地,被拉进『回忆』的世界里。无法前进,创造了一个封闭的世界。换句话说,这只<兽>只有这点伎俩了。」
「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菲奥德尔所说的理论,只有理论,被否定了。
「以被吸入结界的对方为核心,这个怎么说顺序都很奇怪吧。核心还未放入要怎么生成结界呢?结界是世界的一处境域,要持续隔开两个世界的话需要相应的靱带。没有核心的话,在外部世界的压力下,结界一定会瞬间消失的——」
「我说,并没有外部世界。」
否定的话被整个颠覆了。
「怎么说呢,39号浮岛本身,被无限薄的羊膜给包覆住了。或许那才是<即将到访的最后之兽>的本体,是它那虚无性的本质。」
菲奥德尔摊开双手, 以怪模怪样的宣教士的口吻宣布道。
「所以这个结界的核心是你,威廉•克梅修。这不是老套的恶魔展现给你的梦境。这是你自己根据你自己的期望,创造并运行的世界。」
仰望天空,完全像是在祈求着什么的模样。
「想要取回过去失去的东西也好。想要将曾经错过的再次的到手也好。这里,是实现你愿望的地方——」
†
「嘿」
帕尼巴尔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走进里面。
里面是极其平常的公寓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中央,放着约一步宽,用老旧报纸垫着脚的歪歪斜斜的桌子。桌上摊着一本绘本,狐征种的亲子一左一右的坐在旁边。
正在给孩子读绘本的狐狸父亲,抬着头看着闯入者。
「哦呀,我们好像见过面呢。」
安详的,有点愣愣的声音。
看着书的小孩也抬起头。
「是爸爸的朋友吗?」
「是哟。没错,是这样,在某个地方取材时碰见的……那是……在教会学校的慈善音乐会上……吧?」
「音乐会!」
小孩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会演奏乐器吗?明明是无征种,怎么吹的?」
「也有无征种能吹的笛子哦。」
「好厉~害!」
虽然小孩的话有种微妙的无礼的感觉。但联系历史来说,管乐器一开始完完全全是为了迎合无征种的脸而制作的,之后才演变成适应各类种族的口型开发出的各种吹口。不这压根不重要。
帕尼巴尔冷静道,
「贝尔托特。」
他叫了狐征父亲的名字,本来应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嗯?不是,我的笔名是……」
父亲支支吾吾。
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狐毛之下的皮肤渗出了冷汗。
贝尔托特。他知道这个名字是在说自己。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那是,作贱失去家人的自己,徘徊在街头巷尾四处传谣时,一开始使用的名字。
「……我……」
「不好意思,有问题稍后再问吧。先把事情解决在说。」
鞋也没脱就进了房间里。
「继续前几天地话题,接下来,我要证明我们绝非正义之师这件事。我此刻要夺走你的幸福。因为这样一来对我们有利。」
「……不是……到底,啥啊。」
「走咯。」
话音未落,帕尼巴尔就揪起贝尔托特的衣领,从房间里拖了出去。身材上根本看不出她有那样的臂力。无力抵抗的狐征男人的身体几次撞在地面上,翻滚弹跳,然后停止下来。
「什……」
想必全身都痛得不得了吧,然而贝尔托特还是抬起头,看到了现实。
没有城镇。
也没有公寓。
只有一个像演剧舞台一般,像人偶的家一般,那样完全像是仿造出来的房间,在昏暗的废墟街市中,放出活灵活现的光。
「爸爸?」
不可思议地,那房间当中,小只的狐征种——不,只是有那副模样的白色人型,看着这边。而更里面又有一个,妻子模样的成年狐征种个体,接着钻了出来。一边慢慢地摇头晃脑,一边靠近。
「啊……欸,啊……呜……?」
「已经清醒了吗?」
帕尼巴尔抬高声音,呆然的贝尔托特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世界创造的真有意思。要不是因为任务在身,暂且叨扰一会也挺好的。」
口中说着轻佻的话,帕尼巴尔把剑一横,然后踏前一步挥出剑锋。最开始是被突刺的白色人型的头盖骨(大概那个位置)被粉碎,返回的轨迹又将身体一刀横斩。
没有一声悲鸣,也看不到一点苦痛的样子,白色的东西溶解消弭了。缓过神,那属于公寓的一间房,也再也看不到了。
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简直就像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一样。
「我这是……被骗到,怪物的梦中……了,啊……」
贝尔托特拍打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被英雄小姑娘……给救了啊……」
「哈。」
帕尼巴尔鼻子一抖,笑了。
「没什么被骗的,既然是在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那就跟现实一样哦。从你能和家人在一起的世界里,我,为了我们世界的安定把你拖出来了。我所做的,仅此而已。」
「……你还,坚持拿出这套说辞吗?」
「我们并不关注我们战斗的结果是不是顺便帮到了你们。你们要赋予它美好的意义也罢,嘛啊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是不太应付的来这种场面啦。」
贝尔托特低下头。
「是禁欲主义……之类的吗……」
「所以说啊,不是那种高尚的东西啦。」
「所以说,你们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
贝尔托特抬起头,无力地笑道。
「要不然的话……我们这样的,连被救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我根本,接受不了……」
帕尼巴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抓起贝尔托特令其强行站起来。
「我们该走了。虽然资格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既然有被救助者的自觉那就乖乖地接受救助。」
秘密潜入岛内的,有九个人。
这个贝尔托特•谢菲尔(假名),是第九个人。
当初被迷惑的士兵们之类的也都拖出来了,还能行动的人已经回到后方去支援了,精神受到较大冲击的人则退却到38号浮岛去了。
处于问题中心的<最后之兽>自己没有任何力量,从它只有把作为核心他人拉进来才能起到引发灾厄的作用这点来看,现在的情况已经成功将其无力化了。
「——缺了一个人呢。」
环视四周,兰朵露可作为在场代表发言道。
「偏偏就没有找到他在哪里。」
「已经看不到之前的肥皂泡了哦。他该不偷偷去干别的事情了吧?」
「也有可能他处于靠目视完全观测不出来的结界里。他原本就是和我们不同时代的存在,他期望的世界在我们观测之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有那么夸张吗。」
对着悠哉游哉的诺夫特,兰朵露可斥责道,「你的紧张感不够」,她本人则当没听到,一副「着急上火也干不了啥事」的表情。
「你怎么看?」
珂珑问帕尼巴尔,帕尼巴尔则直接把「你怎么看?」这个问题转给了旁边的提亚特。
「没什么……」
只把视线投向谁都不在,什么都没有的废墟中的提亚特回答道。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他。也不会变成长期作战啦。那个人感觉会在不经意间就能回来。」
「你这说的可真有自信诶?」
「只是感觉上而已。因为只有威廉一个人的话,有点儿危险。」
提亚特浅浅地笑了,
「那家伙肯定也在一起,所以」
†
「想要取回过去失去的东西也好。先要将曾经错过的再次的到手也好。这里,是实现你愿望的地方——」
对少年那祷告也好,挑衅也罢都搭不着边的话语置若罔闻。
威廉,愣愣地思考着其他事情。
感觉先前,有几个自己认识的——或者菲奥德尔认识的死者的面孔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呢。
「喂。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试着询问道。
「你那个自我介绍。什么原武官,与我女儿们的将来有关系的人,接着之后你又说了什么?」
「……你知道的吧?我也是死人,和你是一个类型。」
一瞬间,菲奥德尔的身影变得模糊了。
而模糊影像的里面,那是已经见惯了的,白色人型。
「不过,我不是从你的记忆中再现的,我是进入到你里面的我自己的记忆碎片。要说为什么,可能是被识别为由你带来的异物的自意识保存起来了吧。要么就是……大概这<最后之兽>的结界,和我们鬼族的相性很好。」
「为什么这么想?」
「从人类当中,诞生了与人类敌对的诸多鬼族。没准这个<兽>,也是从<兽>内部诞生,与<兽>敌对的种族。可能是要终结<十七兽>这个类别,作为连接第十八种往后的新世代的关键吧。」
这个,总觉得,
「……这话题是不是有些庞大?」
「因为创造世界的是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呢,与宗教、哲学、妄想之类的相性很好哦。嘛,至少妄想这点肯定不会错呢。」
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诞生呢。出于什么缘由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在知道这些也不会改变对目前问题的应对方式的前提下,刚才的交流完全只是语言游戏而已。
「原来如此啊」
「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不……只是理解了。」
总之既然<最后之兽>是这样的类型。不论它意欲去往怎样的未来,既然它是为之否定现在的存在。即便过去被再现,无论如何,终究已经过去,不过是已失去的东西罢了。
不过是从手中滑落,不会再回
来的砂粒。那幻影。
所以,还没有从自己这里失去的东西,它无法显现。
——啊啊。
感觉回忆起了很多很多事。
无论是怀念的,还是不怀念的。
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
「回去吧。」
如此宣告道。
「可以吗?」
菲奥德尔听到后,一脸并不意外的表情,姑且只是慎重起见确认了一下。
「回去的话,也拿不回任何东西哟?」
「要呆在这,也拿不回任何东西。只是把已经终结的故事,再次确认一遍它已终结而已。与之相比,无论日后回忆起是难看还是简短,都可以当做回忆往事的谈资——」
感觉不到气息,只是有些若隐若现的预感。
回过头。
在一定距离外,有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留着披肩的,澄澈的,蓝色长发。
或许是因为距离有点远。或许是因为有点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知道那是赝品。那个白色人型,只是伪装成从威廉•克梅修记忆的角落扯出的某人的样子而已。
「那孩子是……」
少女的嘴唇动了。
——不,要,走。
「嗯?」
声调和发音,都有些磕磕巴巴。
——你走了,我会生气。
「你是……」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
「我说啊。话说我已经不是二等咒器技官了,特意把军阶加上去全名就太长了。」
「那么,就威尔。」
「缩这么短也是头一遭啊。」
回了一句玩笑话,威廉又重新盯着少女那边。
——不要,走。
——走了,我会,生气。
不断重复,就像坏了的映像晶石一样。
「那个啊」
无视掉菲奥德尔,威廉挠着头,
「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你找错人了。我是去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克梅修。那一份回忆并不是我的啊。」
「——你这说法,是不是差不多都记回来了?」
完全无视旁边说了什么的菲奥德尔。
——你就,听我,的,这点,任性吧。
那名少女不知为了,架起了剑。与塞尼奥里斯很像,恐怕那也是以记忆里的样子为模板,伪造的剑。
与其它的赝品相比,那个少女有些异样。
那绝无可能是威廉记忆中的某人形象的再现。那些话语,说的不是模仿她风格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且,对话里是有语境的。
况且,还有一处违和感。
「是这么回事吗?」
双眼闭上。
睁开。
视野变宽。右眼很热。在确认那只眼睛已经恢复视力的同时,同样确信到眼睛在闪耀着金色光辉。身体里寄宿的<最初之兽>的意志,被菲奥德尔夺去的半身,回来了。
感受到眼瞳中的灼热。<最初之兽>对眼前那少女模样的某人,抱有似愤怒又似胆怯的,复杂的冲动。
「也就是说,你想要我对吧?<最后之兽>哟。」
「真受欢迎诶。」
不理睬在一旁挖苦的菲奥德尔。
「自身无法完成,要借用他人的力量创造世界。我体内的这家伙,和你是既相似又不同的存在啊。」
一方,是借用他人的力量捏造未来的兽。
一方,是借用他人的力量伪造过去的兽。
以十七种姿态被雕琢为兽群的存在,开始以及终焉,代表时间流逝。
「你在想得到我的话,就能填补自己空缺的部分了对吧?你在想不惜创造世界的地步也要求取的情感,自己也能得到了对吧?」
——不,要,走。
「你也在想……最后变成像爱尔那样,是吗……?」
没有可以去往的未来的<兽>,对着绝不可能向未来前进的<兽>索求。为了完成自身,那是发自本能的必要的判断。
正因如此,为了留下威廉•克梅修,它才选择了这名少女的样子吧。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这名蓝色少女的样子,
「虽然在浪迹四方的人生里,别人跟我说过许多许多道理啊……但到头来要让我留下来的,只有那样的人呢……」
曾有为他送行的人。
曾有为他等候的人。
也曾有走在他之前的人,偶尔在他身边的人,和追赶着他的人。
可是,抓住这个认定某个方向不停歇前进的威廉的衣袖的,无法挥开无法放手的,是这名少女的样貌原本的主人……柯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
——不要走。
地面裂开了。
以炮弹的速度,和不在然烧到极限的魔力的前提下,肉体无法达到的轨迹。原本足足二十步的距离,仅两步就跨过了。
剑,那把与塞尼奥里斯很像的伪造品,高高举起。
威廉呼出口气……然而根本来不及,总之要保持好心境,稍稍倾斜重心。少女顺着他突进的态势,挥出大剑。威廉找准她手腕内侧的空当,手掌心拍在她的肩上。这原本仅相当于在浊流里投入小石子这种程度的招架,却让力量流动发生了致命的变化。
一瞬过后,少女的身体,被高高抛向空中。
「只有唤起记忆这点长处的话,什么都办不到哦。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进攻破绽和时机,不用思考都可以应对。」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自嘲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现在自己可不是在锻炼这家伙。原本要锻炼的人已经不在了。不论做什么教学也好,指导也罢,都没有意义了。
——不要走。
又重复着同样的话,她抬起剑,突进过来。
(又挥剑砍过来了呀,这家伙)
稍微使重心下沉。沿着钻过剑气风眼的轨道,既不迂回也不干别的什么,只以掌根正面拍上去。
通常情况下,打到人体或相似的东西时,会有丰富的触感传递到手心上。肉和骨骼坚硬程度不同,各种内脏的位置和弹性也不一,各种因素影响造就了不同的感觉。习惯之后,通过读取到触感的细微差异,就能把握到内脏的受损情况。
像挖到粘土一样,平坦,没有起伏的触感。
「切」
打在跟柯朵莉长了一样的脸的东西身上,却没有一点犹豫。一想到重要的回忆被这样糟蹋,他的拳头就愤怒地冲上去了。
少女的身体不再动作。
原本满溢全身的力量,渐渐消薄。指尖松开,剑也掉了下去。最后连站起的力气也没有,就这么颓然倒地。
嘴唇动了动。
——谢,谢。
然后,溶解在风中,她的模样消失不见。
再然后,不再是化作白色的人型,而是变成破碎的黑水晶的碎片散落一地。
刚才,是谁在对谁道谢,早已无从知晓。
「呐,菲奥德尔。」
喃喃自语。
没有回应。
「已经走了么。」
差不多,快没时间了吧。
在这个自己体内,<最初之兽>碎片和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修复坏掉的东西理所应当,自然的,坏掉的形体即将不复存在。
不同常理的稀客,菲奥德尔的意识,也消失了。
他这家伙也不讨人厌——这话果然说不出口。但也不觉得能跟他搞好关系。不过至少他是个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想法也好愿望也好都大大超出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围,即便如此仍然绝不放弃想出一千种计策去实现。一定要说的话是个不讲信用不可信任,但却能抱以期待的类型。
威廉•克梅修,或许还想跟他说几句话。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办到了。
往前迈出一步。
走了一会之后,不知为何,却感觉像突破了某种薄壁一样。
瞬间,视野一下子开阔了的感觉。
天空的颜色,地面的质感。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然后,
「哦哦————!」
任性而刺耳的叫喊声,冷不丁地飞进耳朵里。瞬间将平和的氛围吹得一干二净。
「是威廉啊,威廉在这里哟!」
有点距离的地方,珂珑抻直了手臂指着自己。
帕尼巴尔和兰朵露可顺着珂珑指的方向确认了自己的样子。诺夫特拼命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提亚特也是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望向一旁。
觉得很怀念。
觉得很开心。
也有种寂寞的心情,它们轻轻刺激泪腺的深处,因而,
「……哟。」
用暧昧的笑容抑制住所有的情感,轻轻挥手,回应了少女们。
6,与现在相连的赌局
恐怕<最后之兽>并没有尸体,只是孕育可能性的空间本身。然而这个可
能性不会四处飘忽,会依附在一个类似楔子的物体上进行固定,然后定位空间。
将这个物体破坏的话,会减弱他吸收外界的力量。或者说将这个物体移动,就可以将一连串的现象换一个地方发生。要扔到地面上的话,估计以后就不会危害到浮游大陆群了。虽然这个物体并不是本体,但图便宜就当做了重要的部位处置了。
39号浮游岛上出现的<最后之兽>,是由黑水晶外表的<第十一兽>残害中诞生的。所以被<最后之兽>当做的楔子,也长成这样。
被威廉·克梅修破坏的记忆中的形体,被护翼军回收,由奥尔兰多利商会带到偏远浮游岛的研究设施里去了。
†
与前几天同<第十一兽>战斗时有所不同。这次与<最后之兽>的接触没有向一般市民公开,并且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没有人进行称赞,也没有人举行宴会。
对此感到不满的士兵,的确是有。自己拼上性命战斗,然后归还,却只能在内部组织里获得评价。觉得这样太不合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这点,妖精兵们——先不管这算不算是好事——在不知不觉间又拯救了世界这上面,已经习惯了。说到底这本来就是她们一贯的立场,被众人当做英雄才是异常事态。
「欢迎回来。」
妮戈兰特笑脸相迎。
不需要跑回到妖精仓库,就能在这里听到她的慰劳话语。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奖赏了。
†
「目前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一个。总之为我等胜利献上祝福。」
施厚切羽将军的表情一如既往。
「虽然很想与尔等共同分享胜利的喜悦,但状况并不允许。我等目前还在破灭的道路上命悬一线。」
他说的一点没错。并没有反驳的余地。
浮游大陆群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依旧存在,剩下的时间大概只有两年。
并且比较现实的应对方法只有奥德特和帝国提倡的『稍微破坏一下大陆群让二号浮游岛的结界露出一个口来』这样的作战。
剩下的作战都需要时间,基本上都以「如果有五年」作为前提,完全没有现实意义。
「差不多是这样了。」
艾瑟雅的报告,与预料的完全一致。
「姑且他们会稍微等一段时间才进行作战。」
「稍等一段时间?那即使他们不进行『选空计划』,还有其他方法可选吗?」
「——这就先放到一边,有其他的事情要报告。」
说完后,艾瑟雅一口气喝光了酒杯。虽然杯子很小,但对她来说量还是很多的。她趁着这个劲,
「奥德特,死掉了。」
然后说了出来。
「用了很少见的毒自杀了。明明本人被监禁死死的,到底从哪儿弄来的毒药。」
——是吗。
就这份报告,也在预料之内。
「反正都是纳克斯·瑟鲁泽尔上等兵给的把。到现在为止能为奥德特动身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深有同感。那家伙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艾瑟雅这念念叨叨的神情上看,对于纳克斯的去向和毒物的出处她完全不感兴趣。同样这也是他预料之内的。
恐怕艾瑟雅也是这么认为他的。然后抬起了头直接说到,
「恐怕发现了,有这样的方法。」
她进行了确认。
「她是看到我后才确认道的。那么我怎么可能发现的到。」
「不是你这道理我完全不清楚诶。无论是技官还是菲奥德尔君,某一部分思考回路转的很奇怪诶。」
「是吗?」
他歪了歪头。
「算了怎么都好。奥德特既然自杀了,那么问题集中在她的目的和她要的成果。能做到什么吗?」
「根据现状来看,非常困难呢。根本不够,本来就是奈芙莲一个人支撑着全部,所以极限依旧会来。能做到的也就是放下她的包袱……不对,这根本做不到呢。要是能稍微,替她转移一下分担的话……」
「是吗。」
威廉站了起来,披上了外套。
「帮我准备飞空艇。能最快到5号岛的。」
「技官!」
艾瑟雅猛地站了起来,然而却遥遥晃晃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由不知何时移动到身边威廉支撑着。
「你小心点啊。」
「我怎样都无所谓啦!」
她大叫到。
「我真的无所谓啦!本来就想着要是战斗开始的话就直接死在当场就好了!为了保护谁死在战场上正合我意!但是,好孩子们一个个都撕到了,就留我这样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说啊。」
他把手放在了艾瑟雅的头上。
「我对于这份悔恨还是了解一些的。所以,有一件事情要拜托给很清楚这份感情的你。」
他找了找说服的话语。
「……拜托了。包括我的份,你也好好好的活下去。」
「你太狡猾了啦……」
艾瑟雅混杂着呜咽,点了点头。
7,继承未来的人
稍微的回溯一下时间,在于<最后之兽>交战的少许之前。
†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莉艾尔想到。
自己经常做的梦,和现在自己看到的景象,十分的相似。
自己站在一片平整的岩石地面上,周围飘荡着许多模糊不清的东西。除了莉艾尔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很可疑。
『棉——』
赤红色头发,与莉艾尔同样年纪的妖精跑到这边。
『真是的。你两个怎么都在这里啊?』
橙色头发的成年妖精跟在她的后面。
『棉——,来玩吧,来玩吧。』
『要记住,在晚饭前回去哦?』
这两人的声音,时隔很久终于听到了。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恐怖。
「不要!」
她挥舞着手臂,把她们都甩掉。
这两个人姿态稍微倾斜了一点,但不知为何就这样渐渐消失了。
「我不要!」
因为有太多不懂的事,莉艾尔跑了起来。
即使跑的再远周围的景色也一直没变,所以她连终点都没有想就一直的跑了下去。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因为疲劳而摔倒了。
很痛。
莉艾尔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哭着,然后哭累了——
才发现。
在她的旁边,有一个在梦中见过的东西倒在那里。
那是一副少女的亡骸。被击打,被斩切,被贯穿,被切削,被破坏的不成原型。
「呜……?」
即使看到如此凄惨的死相,莉艾尔的表情也没有浮现出一丝恐怖或厌恶。只是,单纯的以好奇目光看着。
「呜——……。」
她抓住了亡骸的手指。
拽了拽。
尸体并没有移动半分,但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被拽了出来。看上去,像一丝不挂苍发少女的样子。
而这个少女,目光呆滞的看着莉艾尔。
相顾无言。没有意识的目光。但莉艾尔感觉她好像在传达些什么。对于小孩子来说,别说语言,甚至她没有自觉到自己有这种感觉。
——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虽然并没有语言传达,但能感觉到这份消息。
莉艾尔稍微考虑了一下。
「唔。」
依旧拽着少女的指尖不放手。
向少女传达着要一起走的信息。
少女她……眼神低垂了些许。她在拒绝。少女不能跟她一起走,因为自己已经是一具空壳,什么都没有剩下。已经完全想象不出任何会议。只不过是一团虚无。
将自己带出这里,就代表让肉体接受这份虚无的灵魂。就如同使莉艾尔变成为随意可弃的容器。
然而这不受任何人期望。不会让任何人幸福。所以,
——你一个人回去。
少女的幻象不断的拒绝着。
然而莉艾尔一脸呆滞,看样子接受了……
「唔」
突然就生气了。
「唔——!」
现在不止是指尖。连手腕都被抓住了。
拼尽全力——虽然幼儿的力气并不大——拉着少女前进。
啪啦。
莉艾尔的心中,有什么粉碎消失了。
这是前世的侵蚀,当然对她来说并不理解。不过,这是十分危险,并且无法挽回的事情。要是现在继续拉扯,侵蚀会更加的严重。她从本能中感觉到这件事。
但即使这样——莉艾尔依旧抓住少女手指不放。
「唔——,唔——!」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自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后面要用什么方式弥补,她完全没思考。
莉艾尔只是不能原谅。
要是变成了空壳,那也无
所谓。自己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力量,追不上苹果拉祺修菲奥德尔,自己已经好像空壳一般。
所以,就因为如此,自己才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
去遇见新的事物,走在新的道路上,从现在开始要一点点积累。
要是见不到想见的人,那就去见他们一面。
即使那时无法察觉这是再会。
即使当初相处的记忆无法恢复。
那只要再相遇一次就可以了。
再次创造新的记忆。
莉艾尔脑中的思考乱做一团,但依旧拼命地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然后将这一切一鼓作气,
「唔!」
充满力量的说了一句话。
啪啦,啪啦。
随着静静的响声,莉艾尔心里有什么在剥落。
对珍贵人们的记忆。
对想要与他们相见的感情。
在一点点,一点点消失。
但,即便如此。莉艾尔,依旧没有放开抓住少女的手——
†
——睁开眼睛。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天。
好白。有些地方染成了灰色。感觉会有妖怪藏在里面。
看了一会看烦了,坐了起来。视线绕着一圈,观察房间里。柱子是茶色的,墙壁是黄色的,地板红绿相间感觉软软的。听到了啪啦啪啦的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暖炉的火在燃烧。
「……呜……?」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醒了!」
因为不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吓了一跳。
「我说阿尔米塔,快去叫妮戈兰特过来!小懒猫终于,醒过来啦!」
一个青色头发的人,用手指着她说些什么。
幼小的莉艾尔,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看样子她们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惊讶。
而那个青色头发的人,飞一样的靠了过来。
把手放在莉艾尔睡觉的摇篮上,灿烂的笑着。
「早上好莉艾尔,初次见面,我是尤迪亚。看在发色相近的份上,你特别的可以叫我姐姐哦。然后,欢迎你盗妖精仓库来。」
即使这么说莉艾尔也无法理解,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闹了。」
有一个人,感觉非常高的人走进了房间。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扑了上去,别人肯定会害怕的不是吗?」
「不,完全没有。你看这家伙,呆呆的。」
「……阿拉是真的。」
身高很高的这个人端详着莉艾尔的脸。
「大概是睡傻了。应该不是什么后遗症。」
「就是那个,在姐姐们认真战斗的时候悄悄的跑进去,然后在里面睡得死死的是吗?真厉害啊,完全学不来。」
「也不要去学。不止让人十分担心,还被军方骂了一顿哦。」
不可以哦,身高很高的人用手指轻轻顶着那人的鼻子说道。
「或许因为很着急的就把她从提亚特他们身边带走,还有些困惑把。莉艾尔,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哦?」
然而莉艾尔依旧呆呆地左耳进右耳出。
然后莉艾尔终于察觉到了,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这里睡醒之前,自己都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的记忆。
对于幼儿来说,过去的记忆很是短小,然而这才是她们与这个世界相连——能让自己安心的存在这里——的重要因素。要是没有这些的话,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不安。
突然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但她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小手,用力的一握。
「唔!」
「哦,虽然不太清楚,但感觉重振了精神啊。」
这个青色头发的人笑着,抱起了莉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