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四个时辰的书库轮值,昌浩很快地在值班室换上狩衣,悄悄溜出了阴阳寮,幸好周围都没有人。
贵族在宫里都是穿公卿礼装或直衣。没什么人穿狩衣,所以被看见的话会被质疑。
昌浩对自己施行了叶隐之术,这样任何人都看不见他。
这个法术就像躲在树叶或树木背后,即使有人站在他面前也看不见他。
昌浩是在播磨修行时学会了这个法术。
在守门卫士没察觉的状态下,昌浩走出皇宫,前往朱雀大路。
夜已经深了,漆黑的朱雀大路感觉特别冷清。
不只冷清,还给人微微的不详预感。
大部分的京城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目光所及,家家户户、所有建筑都是大门深锁,也没有人在夜路上走。
昌浩边跑向目的地,边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星星、月亮的天空,似乎比白天更低垂。
忽然,背脊一阵寒颤。
直觉告诉他,小到肉眼看不见的黑虫们正俯瞰着他。
他边跑边集中精神,搜索地底深处。
他要检视龙脉的流动。
滞塞的阴气沉入地底下,深达龙脉,搅乱了脉流。
花精神去找,就能感觉到处处都有阴气的滞塞凝结。
昌浩咬住了嘴唇。
阴气浓浓沉滞的地带,都有龙脉混乱的现象。
气的流动有问题,像是被什么堵住,开始倒流了。沉入地底的阴气又往上覆盖,使气失衡,严重偏向阴的一方。
感觉特别喘,呼吸比平时困难。
到了晚上,充塞大气的阴气就更浓烈了。
与昌浩同步奔跑的小怪,咂咂舌说:
「好严重。」
「要赶快设法解决。」
小怪面有难色。
「拜托你啦,红莲。」
小怪只甩一下长长的尾巴,没有回答。
太阴很肯定地说,有媒介可以连接尸樱世界与人界。
——腾蛇用来烧掉我头发的火焰,一定渗入了那个东西里。
昌浩问太阴那个东西是什么?太阴指着绑在恢复原状的头发上的发绳。
——我把烧到只剩一半的发绳留在那里了。
太阴把发绳扔到那里了,也没有其他人帮她捡回来。
虽然那一带被邪念吞噬了,但最糟也只是那样
运气好的话,一定还留在那里。
即使神气被邪念吞噬了,也不会连烧到剩一半的发绳也消失不见吧?那些邪念只会啃食无形的生气。
腾蛇那一瞬间的火焰,是毫不留情地凄厉。
提起这件事的太阴,脸上有拂不去的恐惧,昌浩都看见了。
十二神将中最强的斗气,强烈到几乎炸飞了太阴的神气。
被毫不留情扑过来的火焰烧掉的发绳,应该沾染着斗气。
昌浩的胸口燃起了希望。
真是这样,就能把红莲的火焰与神气当成媒介,铺设通往尸樱世界的道路。
道路通了,就能把充斥这京城的阴气,全部送到那个世界,再封锁起来。
听完昌浩的想法,小怪说:「真的做得到吗?」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顺道一提,太阴敏感地察觉到小怪又折回来了,脸色便逐渐发白,连对昌浩说声再见都没有,就一溜烟逃走了。
太阴突然消失,昌浩一时目瞪口呆,就看到小怪冒了出来。
她的直觉未免太敏锐,对小怪的感知能力也超惊人,令昌浩佩服不已。
虽然话还没说完,但太阴留下了重要的情报。
烧到剩一半的发绳对太阴来说,应该是非常可怕、难过的记忆吧。
然而,她却为了昌浩回想起那件事,告诉了昌浩。
这样就足够了。
昌浩们到了朱雀大路的一隅,离京城中心很近的地方。
阴气沉滞到令人胸口郁闷,是至今以来最严重的状态。
小怪边注意周遭状况边低声说:
「把阴气整个送到那边去,万一尸樱枯萎了怎么办?」
阴气浓度太高,樱树来不及净化,就会沾染污秽,枯萎而死。
昌浩点点头,对担忧的小怪说:
「我有办法。」
他并不是乐观到相信红莲的斗气能战胜污秽等所有一切。
那个世界的邪念,把勾阵的神气连根拔起、吞噬了神将们的神气、吸走了昌浩和晴明的灵气。
再把充斥京城的污秽、搅乱龙脉的沉滞,往那些邪念上面覆盖,就算红莲是十二神将中最强的一个,恐怕也很难有胜算吧?
所以,昌浩想了其他办法。
为了预防万一,他在离开皇宫之前,先放了式去找风音。告诉风音他现在要做的事,请她必要时出手相助。
才刚踏出皇宫,昌浩就看到乌鸦在他头上盘旋。
那只乌鸦像一般的乌鸦般张开嘴巴,发出尖锐的叫声。昌浩看它一眼,它便满意地点点头,飞向了竹三条宫的方向。
昌浩这才想起自己是竹三条宫的御用阴阳师。
被施行停止时间之术的敏次正在沉睡。在他获救前,昌浩等人必须轮班看守书库。
可能要派人通知脩子,自己暂时不能过去了。
「回去后,在小睡之前先写封信吧……」
所谓「回去」,是指回到阴阳寮的值班室。写好信后,再拜托有空的杂役或直丁,送到竹三条宫。
决定了该做的事之后,昌浩转换了心情。小怪也呼应他,甩了一下长尾巴。
他隔着上衣,抓住用来弥补眼睛的道反勾玉。早已没有香味的香包,现在也还挂在他的胸前。
环视整条宽阔的朱雀大路后,昌浩结起了手印。
小怪摆好架势。
「禁——!」
看不见的墙壁,悄然无声地形成。万一有人经过,也能靠这个法术隐藏这附近可能发生的事。
昌浩的咒文响彻天际,划破了夜晚的黑暗。
「阿波利矢、遊波须度万宇佐奴、阿佐久良仁……」
言灵的波动摇撼大气,发出声响。
为了把弥漫整座京城的阴气统统集中到这个中心,昌浩召唤了风神。
「恭请志那都比古神降临!」
风回应招神咒文,逆向旋转,发出咆哮般的声响,刮起狂澜般的飓风。
「哇……」
被风吹得踉跄了几步的昌浩,差点跌倒,勉强重整了架式。
种在朱雀大路两旁的柳树,大大弯曲摇晃。幸亏是柳树,还能撑得住。若是其他树木,已经被无情地折断了。
疾风无拘无束地奔驰,很快卷起漩涡,向这里集中。
阴气被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慢慢聚集过来的阴气沉淀,化为淡淡黑烟,开始在昌浩和小怪周围飘荡。
小怪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那低沉的拍翅声,混杂在风声里悄悄靠近了。
视线一扫,就看见大群黑虫,还有衣衫褴褛、走路摇摇晃晃的傀儡,从各个地方冒出来,渐渐包围了卷起漩涡的黑烟。
从土里啵叩啵叩爬出来的傀儡,都是被黑虫吃掉的京城居民。
被吃掉后沾染阴气而失去皮、肉、内脏的骸骨,嘎哒嘎哒作响慢慢逼近。
那里面的魂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莫名其妙被虫咬死的不甘心,以及对活着的人的阴沉嫉妒与愤怒。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负面意念,使阴气更加膨胀壮大。
骸骨的手应该可以轻易撕破人的柔软皮肤,把肉捏碎吧?
在黑虫交错乱飞中,傀儡们摇摇晃晃地靠近。昌浩躲过傀儡的手,把傀儡抓起来撂倒。
响起清脆的嘎锵声,傀儡的身体四分五裂。骨头折断,碎片四散,被撕裂的衣服随风飘扬。
踩过碎裂的骸骨向前冲的其他骸骨们,也都被昌浩面不改色地歼灭了。
这是在菅生乡从神祓众学来的武术。
要是输给没有意志的傀儡,就没脸见夕雾他们了。
昌浩抓住傀儡冷得像冰的手,折断压碎,并敲碎它们的肩膀和肋骨。再从仰面朝天的头压下去,压碎它们的腰骨,用它们向后仰的头盖骨撞击其他傀儡的胸部。
缠绕着衣服的骨头碎片,发出声响滚落地面。昌浩对着试图再站起来的骸骨,结起了刀印。
「裂破!」
灵压气势凌厉地劈下来,把骨头劈得粉碎,四处飞溅。
黑虫发出强劲的拍翅声,卷起漩涡盘旋。
为了不被神风吹走,它们凝聚在一起,发出了拍翅声。
是唧吱唧吱的奇怪声响。
昌浩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小怪观察了好一会,眨了一下眼睛说:
「原来是下巴在震动啊……」
黑虫们像是在磨牙般,震响着宛如牙齿般强韧的大下巴,威吓昌浩和小怪。
被风吹过来的阴气越来越浓厚。淡淡的黑烟层层弥漫,带着粘稠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啐!」
咂舌的小
怪恢复了本性。
斗气迸射,把往下压的沉滞阴气弹飞出去。
昌浩拍手击掌。清脆尖锐的声响把黑虫群劈成了两半。被弹飞出去的黑虫翅膀取代了阴气的沉滞,掉落地面,响起了令人厌恶的哒噗声。
昌浩大吃一惊。
地面开始冒出黑点,喷出黏答答的水滴。
无数张脸映在水滴上。是沉滞在地底深处的阴气逐渐转化成邪念。
骇人的寒气扎刺全身。
突然膨胀迸射的阴气,在笼罩的瞬间便削弱了昌浩的生气。
昌浩屏住呼吸大叫:
「南无马库桑曼达、吧沙拉旦、坎!」
形成实体的阴气被真言的威力弹开驱散。
昌浩结起手印,把刀印的刀尖抵在额头上。
还不到时候,京城的阴气还没有全部聚集。
「恭请志那都比古大神仲裁!」
被召唤的神呼应昌浩的叫唤,展现出更强的神威。
狂澜般的飓风袭向了京城。到处都有屋顶被吹走、墙壁被吹倒。房屋被风压推得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倾轧声。
「喂、喂,太强了……!」
昌浩慌张起来,脸色大变,风的威力就稍微减弱了。
他松口气,观察周遭状况。
不知不觉中,黑虫群聚在碎裂的骸骨上,聚集成扭曲的形状。
再也无法组合成人形的骸骨,缠绕着邪念匍匐前进,爬向了瞠目而视的昌浩。
昌浩屏住呼吸,眨了一下眼睛。
很恐怖,但更值得同情。
他们不过是看到一只鞋而已。就只是这样而已。
黑虫随机吃掉了正好路过的人,把他们做成了傀儡。
有人在背后牵动这些人的线。
这个人很可能是柊子的妹妹菖蒲。
她一定在某处看着这个状况。
阴气越来越浓,昌浩快要不能正常地呼吸了。粘稠的阴气充斥周遭。再继续吸入这些阴气,肺会沾染污秽。
昌浩从怀里抽出符咒,高高举到眼前,闭上了眼睛。
有条发绳在尸樱的世界。
昌浩替那条发绳取了名字。
「界系阶御灵啊。」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请回应此声!」
取了名字,那东西就会成为阴阳师的式。
同时,红莲迸出斗气,把阴气的漩涡往上推,贯穿了覆盖京城的乌云。
昌浩的灵力与红莲的斗气共鸣,在次元撬开了缝隙。
相隔遥远的人界与尸樱界,原本是绝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世界,现在靠十二神将火将腾蛇的斗气铺起了连接的道路。
仿佛会把肌肤烤焦的热气袅袅摇曳,形成一条热气蒸腾的道路。
但不会永远存在。神将的神气有极限,神气用完了,道路就会消失。
「……可……恶……!」
红莲已经撑到脸部歪斜,忍不住呻吟了。
尸樱界的风从连接的道路逆向吹来,扑向了红莲。他用灼热的斗气驱散了会剥夺体温和生气的阴气。
红莲眯个眼睛,把箍在额头上的金箍弹掉了。那是从尸樱界回来后,昌浩帮他箍上的。金箍边洒落闪耀的光芒边消失了。
解除封印后,红莲的斗气更加强烈,往上喷射,快把天空烧焦了。
尸樱的世界充斥着阴气。把神气注入那里,自然就会产生维持均衡的作用。
太阴烧到剩一半的发绳,浮现红莲脑海。
只剩下微量的斗气成为诱因,几乎把他所有的生气连根拔起,送到了尸樱的世界。
「唔……!」
灼热的火焰熊熊燃烧。昌浩清楚看见了以朱雀大路为起点,垂直延伸到尸樱界的火焰道路。
白色火焰龙被乌云吸进去了。从红莲全身迸出来的斗气成为闪光,更剧烈地往上喷射。
昌浩结起刀印,用刀尖在天空画出秘符。
「困困困、至道神勅、急急如塞、道塞、结塞缚!」
画完的秘符瞬间放大,抓住了被风吹过来后凝结的阴气。
「不通不起、缚缚缚律令!」
被抓住的粘稠阴气缠住黑虫,封住了黑虫的翅膀。
昌浩拍手击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白热的斗气道路膨胀起来,几乎包住了整座京城。
充斥的阴气被红莲的神气拖走,如雪崩般滚入尸樱的世界。
昌浩单膝跪下,双手着地大叫:
「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沉淀在地底深处的阴气,呼应神咒抖动起来。厚重凝结到搅乱龙脉的沉滞,蠕动般剧烈地扭摆起来。
响起阴森的声音,是龙脉发出来的怒吼声。
昌浩的心跳加速。
放出来的灵气漩涡被拖进了地底深处。
那也就算了,连灵气和生气都被看不见的触手抓住,坠入了地底最深处。
「怎么会这样……」
瞠目而视的昌浩,看见了人的手绝对构不到的,位于深处的深渊底部。
有东西盘据在那里。
在比阴气凝结的沉滞更冰冷、更昏暗的尽头的尽头。
心脏狂跳。转眼间,全身发冷,吐出来的气也变白了。
连周围温度都急剧下降,刺骨的冰冻寒气慢慢逼向了昌浩与红莲。
再也撑不住的昌浩,双手、双膝都着地了。
他奋力抬起头一看,红莲也单膝着地,呼吸急促。
快到极限了。再不做最后的处置,斩断道路,红莲会有生命危险。
然而,盘据在地底最深处,浓烈得可怕的沉滞,正逐渐剥夺昌浩的力气和所有一切,他一步也动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连被灵缚困住的阴气和黑虫,都快要被拖进地底了。
昌浩的胸口狂跳起来,突然全身发冷。
榎隐藏了什么东西——被隐藏的是门。
心脏怦怦狂跳。
藏在尸樱树根底下的是门。从那里溢出来的是死亡的污秽。
活着的人碰触到会被夺走体温、生气。包括力气在内的所以一切都会被削弱,然后断气死亡。
「门……」昌浩茫然低喃。
从沉滞逃脱出来的黑虫们发出阴森拍翅声,扎刺着昌浩的耳朵。
昌浩奋力抬起头。
数量庞大的黑虫凝视着他和红莲。
从盘据在地底深处的污秽,传来蠢蠢蠕动的感觉。
昌浩倒抽了一口气。
从未体验过的恐怖污秽爬上来,抓住了昌浩。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战栗从背脊直驱而下,全身竖起鸡皮疙瘩。
他感觉缠绕着污秽的某种东西,就要从地底深处爬出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很像以前曾经体验过的黄泉瘴气。
黑虫的拍翅声越来越响亮。傀儡们震响牙齿,吃吃狞笑着。
因为找到了。
所以开心到发抖,吃笑起来。
「不行……」
昌浩按着膝盖,努力想站起来。
那是众榊里的榎藏起来的门,不能让智铺打开。
这时,嘲弄昌浩般飞来飞去的黑虫,大举飞扑过来。
放出神气的红莲也瞬间就被淹没,看不见了。
「红莲!」
傀儡抓住昌浩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把他拽倒在地。
像是要报刚才的仇,它们扑到昌浩身上,反拧他的胳膊,施加压力,企图压碎他的手肘。
昌浩硬是把冲到喉咙的呻吟声吞下去,咬紧了牙关。
必须想办法解决。
可是,该怎么做呢?
有东西在脑里爆开。布满皱纹,令人怀念的脸闪过脑海。
他回来了。可是,现在不能动。帮不上忙。
「……!」
但他还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出了名字。
瞬间。
灵压在污秽底下的更深处爆裂了。
群聚在昌浩和红莲身上的黑虫,瞬间消失了。
沉滞的污秽也不知道为什么转成了阳气。
被昌浩的灵缚困住的污秽,全部被移送到尸樱的世界了。
红莲的斗气噗地消散了。
摇晃倒下的神将忽然消失了踪影,接着咚唦一声,变成白色的小怪掉在路面上。
「小、小怪!」
昌浩爬向了小怪。
紧闭着眼睛的小怪还有一丝气息,但全身冷得像冰一样。
确定用神气铺设的道路已经消失,昌浩赶紧察看周遭状况。
到处都感觉不到阴气、污秽。
盘据在地底深处的东西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头脑混乱的昌浩,茫然地环视周遭。
突然有个身影掠过视野。
昌浩猛然转向那里,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怀疑自己的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榎岦斋本人。
「啊……!」
昌浩大叫后才看出来。
那
不是实体。
世界看起来变形重叠了。声音听起来支离破碎,仿佛身在水里。
这是留在这个地方的记忆。
他的模样非常年轻,比昌浩在梦殿见到他时还要年轻。
瘫坐在地上的昌浩,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榎岦斋。
◇◇ ◇
年轻人在朱雀大路来来回回地走动,踢踢地面,点点头。
「嗯,就选这边吧……」
为了慎重起见,他环视周遭,仔细确认四下无人。
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
「要请妖怪、神明都暂时从这里撤走。」
他单手结印,在嘴里念咒文。
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京城。
长途旅行令他疲惫不堪,很想快点找到床铺躺下来。
「呼,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了。」
他用一只手结印,用另一只手掐指计算。
「呃,摄津、山城、大和、还有淡路……很好,没问题了。」
离开故乡后,他绕巡好几个藩国,确认偷偷设置的机关有没有异状。
他边吐口气,边点着头。
「就在这里收尾了……」
挺直背脊调整呼吸的年轻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以我们榊之名,做成虚假之门『留』。」
所谓的「留」是众榊使用的隐语,意指虚假之门。
那是模拟通往根之国的入口之门做成的替代之门。
是众榊为了隐藏真正的门,在全国制造出来的精巧仿冒品。
并且在这个被深埋在地底下的门,留下了虚拟的污秽。
即使有人找到,也会被虚拟的污秽欺骗,不会发现这是替代的假门。
但是,凡事都没有绝对。众榊也知道,有人执拗地在搜寻这个门。
从忌部分出来的众榊的使命,就是把真正的门从敌人眼前完全隐藏起来,伪造替代的假门,留住敌人的脚步。
所以,用来欺骗敌人眼睛的门,被众榊称为「留」。
因此,还要把几可乱真的污秽,埋入「留」的底部。
是把在周边飘荡的阴气拉过来,让阴气自然形成盘据的精制污秽。
要制造污秽,必须引发树木枯萎,让气枯竭。
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
那是用枯萎干燥的榎木做成的小人偶。
上面写着一个死字。
这世上最可怕、最令人嫌恶的东西,就是死亡的污秽。
把这东西埋在虚假之门底下,被死亡引来的污秽就会盘据在这里。
年轻人把人偶放在地上,后退几步,拍手击掌,闭上了眼睛。
「布留部布留布、由良由良止布留布。」
接下来念的是灾祸之神、灾祸之物的名字。
有好几种灾祸。
都是在大祓词里被记载为天津罪、国津罪、许许太久之罪的灾祸。
他带着阴气之声,把这些灾祸都放入地底下。
言语只要唱诵就能成为现实。言灵会招来现实,尤其是阴阳师的言灵,更具有强大的威力。所以阴阳师绝不会以言灵唱诵罪恶。
唱诵大祓词的时候,只会说出天津罪、国津罪、许许太久之罪。即使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即使记载在里面,平时也绝不会动用言灵。
只要了解这世间的哲理,想也知道,把罪恶说出来会引发什么事。
这些东西众榊的年轻人都明白,却还是动用了言灵。
「呼……」
年轻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把整个肺都清空了,再擦拭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用尽力气的年轻人,踉跄了一下,当场瘫坐下来。
他敲敲地面,把掌心贴在地面上。
确定在地下最深处的底部已经存在盘据的污秽,以及用来隐藏污秽的欺骗法术后,年轻人的眼神才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很好,结束了。」
仰头一望,闪闪发亮的无数繁星,正俯瞰着年轻人。
他的视线扫过天空,一一数着那些光芒,喃喃说道:
「我才不会输呢……」
抬头看着天空的年轻人的眼睛,激动地荡漾着。
他仰望着天空,颤抖着喉咙说:
「我才不会被件的预言击倒呢!」
张大的眼睛,泛着泪光。
在他出生时,就被件宣告了预言。这件事一直盘据在他心底,投下了灰暗的阴影。
乡里的人都知道他背负着预言,总是以怜悯、同情来对待他。
看得出来,在那底下有着微微的恐惧。
年轻人都有感觉,但默默地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乡里的人的脸一一浮现脑海,年轻人咬住了嘴唇。
「你们可能不知道……」
低沉、锥心泣血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骇人的……绝望……」
指甲嵌入紧握的手心里,渗出了血。
年轻人离乡背井,就是为了找到战胜预言的方法。
他边在全国制造「留」,边寻找战胜过预言的人,但到处都找不到。走过好几个藩国,来到了这个京城。
会来这里,是因为听说了某个传闻。
据说,这里有个人类与变形怪之间生下的男人。这个男人拥有强大的灵力,就像活在彼岸与彼岸之间,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命。
这样的男人,一定有一般人无法想像的难以言喻的想法吧?
找遍全世界,也没有人能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吧?
那么,与出生时就被件的预言困住的自己,或许有相似的地方。
而且,这个男人说不定能改变束缚自己的预言,以及被铺设的道路。
仰天而望的年轻人欲哭无泪地笑了起来。
「希望喽……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自言自语的年轻人,吃力地站起来。
拖着宛如铅般沉重的身体,消失在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