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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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后颈部一阵扎刺感。
昌浩回头高喊:「嗡阿比拉呜坎夏拉库坦!」
逐渐扩散蔓延的黑暗,发出惨叫声往后逃窜。
是妖魔!混入黑暗中悄悄逼近,却掩不住企图隐藏的妖气。
昌浩摆出以右手结刀印的架式,身旁传来不是很热络的声援。
「加油,别输了,晴明的孙子!」
有只生物用后脚直立起来,举起前脚东挥西摇。
昌浩瞬间把敌人遗忘到天边,龇牙咧嘴地大叫:「不要叫我孙子!」
从对屋窥伺外面情况的安倍昌亲,听到震响的怒吼声,轻轻按着额头。
「……」
有个男人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安倍成亲,昌亲与昌浩的哥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阴阳寮的历表博士。
「嗯,很有气势,这是好事。」
「是吗?」
弟弟怀疑地眯起眼睛,成亲露出苦笑,转身对在他背后发抖的年轻侍女和惊恐地躲在她怀里的小孩说:「不用担心,有我们在。」
侍女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躲在她怀里显得很害怕的小孩却竖起了眉毛说:「赶快消灭那东西啊,饭桶!」
带着微笑的成亲,眉毛抽动了一下。
瞥见那样的反应,昌亲不露声色地扯扯哥哥的直衣袖子。
回过头的成亲,显得有些愤怒,但很快收起了表情。
「好像有点棘手。」
就在他这么说的瞬间,紧闭的木拉门被推开,吹过一阵强风。
小孩发出尖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真没用!」
「哥,快筑起壁垒!」
与尖叫几乎重叠的嘶吼,掩盖了小孩的辱骂。
昌亲哑然无言,默默地单脚跪地,在冰冷的地上画出一条横线。
「禁——!」
可以感觉到从那条横线升起了无形的壁垒。
没多久,黑影般的东西便从敞开的木拉门闯入,侍女的尖叫声刺穿了两人的耳膜。
但是,那东西被昌亲筑起的壁垒弹开了。
犀利的击掌声响起,双手合十的成亲,斜瞪着黑影。
「嗡沙拉沙拉巴查拉哈拉崁温哈塔……!」
被弹出去的黑影重整架式,瞪视着成亲。低吟片刻后,终于抵挡不住真言的威力,开始慢慢往后退。
看到黑影输给成亲,从对屋里退到木拉门的门槛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昌浩,立刻挥下高举的刀印。
「兵临斗者,皆阵列在前!」
像新月般清冽的灵力刀刃扑向了黑影,但差之毫厘被黑影闪过,黑影瞪昌浩一眼就忽地消失了。
沉淀周遭的阴郁空气,瞬间被新月刀刃一扫而空。
昌浩咬住嘴唇,瞪着什么也没有的空间。
「可恶,被逃走了。」
「好黑,那是怪兽。」
在昌浩身旁严阵以待的小怪解除戒备,瞥了一眼对屋,微微吊起了夕阳色的眼睛。
「那个小鬼到底做了什么事……」
听到小怪这么嘀咕,昌浩紧张地「嘘」它,把食指抵在嘴巴上。
「小怪,不能说这种话啊。」
「咦——咦——咦,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小子又听不到我的声音。」
小怪不高兴地甩甩长尾巴,斜斜站着。
它的身躯像大猫或小狗,全身有着纯白的毛,从头到尾都毛茸茸。长长的耳朵向后飘扬,脖子围绕着一圈勾玉般的突起,额头上有花般的红色图腾。
瞪着昌浩的半睁眼睛,是熊熊燃烧的夕阳熔化后的颜色。
这种生物不存在于世上任何地方,那是隐藏了真正身份的异形。
昌浩把这家伙称为「怪物的小怪」。
小怪忽然竖起耳朵,环视周遭一圈。
这时候,响起小孩尖锐的叫声。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他们全都是饭桶!叫晴明来,把这些没用的家伙统统赶走,叫晴明来!」
小怪的眼神强烈动荡着。
昌浩悄悄往前一步,抓住小怪的尾巴,小声对它说:「小怪,克制点!」
「不要阻止我,昌浩,再怎么样也有该说与不该说的话。」
转过来看着昌浩的小怪,横眉竖目、龇牙咧嘴,用力吸了口气。
「天文博士安倍吉昌的三个儿子都来保护他,他还说那种话!」
看到小怪那么生气,昌浩无奈地叹口气说:「没办法啊!」
老实说,昌浩也很生气。撇开自己不谈,大哥成亲和二哥昌亲,都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阴阳寮年轻术士,却被说成饭桶、没用的家伙。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辩驳,因为……
「对方是左大臣大人府上的鹤公子。」
新年活动终于告一段落的阴历正月中旬。
当代第一大贵族藤原道长,派使者去请昌浩的祖父安倍晴明即刻前来。
匆匆出门的晴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面露难色若有所思的晴明,把两封信交给式神十二神将之一的风将白虎。
白虎去某处后,晴明把昌浩找来,白色怪物坐在昌浩旁边,环抱双臂观察晴明的脸色。
「怎么了?神情这么凝重。」
「嗯,有件事情不好解决。」
看到祖父沉重地点着头,昌浩察觉事态非比寻常,端正坐姿说:「爷爷,大臣大人究竟说了什么……」
晴明转向关心询问的十四岁孙子,烦恼地叹了口气说:「可能是诅咒……或是咒杀。」
「什么?」小怪皱起了眉头。
昌浩也吞口水紧张的问:「您是说……有人要加害大臣大人?」
真是这样,事情就严重了。
藤原道长是当代第一大贵族,不但在朝廷兼任左大臣与内览,还拥有庞大的财产。这样的身份地位惹来不少仇恨与妒忌,每次有事发生,就会来找被冠上旷世大阴阳师头衔的晴明商量。
去年冬天,他把大女儿送进藤壶当女御,不久后皇上就会宣旨升她为中宫。
昌浩神情严肃地握着双手。
当今皇上有很多嫔妃,恐怕也有不少人不欢迎藤壶女御入宫。或者,那个诅咒者跟这些都无关呢?
既然左大臣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自己就有义务为他解决危机。
「昌浩……」
听到祖父叫唤,昌浩抬起头,满脸皱纹的祖父正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爷爷,什么事?」
「被诅咒的不是大臣大人。」
「咦?」
「那么,是谁?找你去的是道长吧?」
直呼左大臣名讳的小怪,与人类世界的身份、地位完全无关,所以不管对方是谁,它都一样不拘小节。
晴明点点头,对搔着脖子一带的小怪说:「没错,我是受左大臣之托,保护他现年九岁的公子,听说每晚都有妖魔鬼怪来骚扰他。」
隔天,昌浩听从祖父的指示去了东三条府,这天正好是一月中旬的望粥节①。
结束一大早开始的阴阳寮工作后,昌浩在中午前回到安倍家,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着手准备出门。
左大臣东三条府的西对屋,出现来历不明的妖魔,企图趁隙闯入主屋攻击年幼的公子。
看到昌浩把唐柜里的念珠、符咒拿出来筛选,小怪偏着头说:「诅咒对象是左大臣家的公子,喂,你想会不会是绕个大圈子,反过来利用父母心,不针对本人,却针对儿子,比伤害他本人更能伤害他的心。」
昌浩停下挑选符咒的手,板着脸说:「我想应该是。公子才九岁,完全没有能力抵抗。」
九岁时的昌浩,因为种种原因一时丧失了灵视力,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每天接受磨练学习技术。
当时,与他年纪相差很多的哥哥们,都已经结婚住进对方家里,所以他不太有跟哥哥们一起生活的记忆。因为年纪差很多,所以哥哥们很疼爱他,但做错事时也会被骂得很惨。说也说不听时,还会飞来铁拳。
「尤其被成亲大哥打得最惨……」
「咦,你说什么?」听到昌浩自言自语的小怪问。
「没什么啦,只是想到小时候做错事就会被打。」
小怪用力点着头,大表赞同。
「对说也说不听的小孩,光说没用,当然要靠体罚让他记取教训。」
「嗯,我也这么想。」
坦然表示同意的昌浩,脑中闪过淡淡的光景。
——……!
有个严厉的声音斥责过自己。
他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将手指紧握、张开,偏着头思索。
那似乎是小时候的模糊记忆,在某种机缘下会突然浮现,但现在不管怎么搜寻记忆都想不起来。
以后再问爷爷吧。
整理出几张符咒放在怀里的昌浩,听到有人从木拉门的缝隙叫他。
「昌浩,露树阿姨叫你吃完红豆粥再
出门。」
打开木拉门进来的少女,个子比昌浩小,年纪也比昌浩小一岁。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彰子。」
彰子眨眨眼说:「我常在想……」
「什么?」
彰子在昌浩身旁坐下,微微一笑说:「昌浩,不管多小的事,只要有人帮你做什么,你一定会说谢谢。」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彰子回说:「话是这样没错。」笑得更深邃了。
她因为某些缘故,必须半永久性地寄宿在安倍家。原本是当代第一大贵族家千金,所以刚来时吃了不少苦。最近,拿菜刀的技术比刚来时进步多了。
「今天露树阿姨称赞我,手比以前灵活了。」
不过,跟露树比起来,恐怕还需要长久修练。
彰子双手握在胸前,说得很开心,昌浩微笑听着她说。他知道彰子有多努力,所以可以了解她有多开心。
「太好了……啊,对了,彰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彰子偏头问。
小怪说:「我们现在要去东三条府,西对屋是怎么样的地方?」
「咦,出了什么事?」
出乎意之外的话,让她张大了眼睛,东三条府正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嗯,有点事。啊,不是你父亲,是你大弟。」
「鹤怎么了?」
彰子这么问,昌浩才知道那位公子的名字,原来他叫鹤啊。
安倍家几乎不取小名。尽管晴明说过名字是最短的咒语之类的话,小孩却都在出生时就取了正式的名字。不过,这似乎是从晴明这一代开始的习惯,听说他小时候的名字是安倍童子。
意思就是「安倍家的孩子」,取得也太随便了。晴明自己并不喜欢,所以昌浩的伯父吉平和父亲吉昌,从出生时就是吉平、吉昌。
这只是安倍家的习惯,一般都要先取小名,行元服之礼时再取名字。不过,贵族之外的百姓人家不太会这么做,安倍家的家风可能比贵族开放,比较接近百姓人家吧。
「听说西对屋每晚都有妖魔出没,闹得天翻地覆。好久不见的三兄弟将要齐聚一堂,合力收服妖魔。」
小怪举起前脚说得口沫横飞,昌浩在一旁点着头。
「其实原本是找爷爷去除魔降妖……」
据爷爷说,从正月三日后几乎每天有幻妖出现。起初不会接近对屋,后来越来越缩短距离,前几天已经爬上外廊,把木拉门抓得嘎吱嘎吱地震响,企图闯进屋内。
第一个发现幻妖的是服侍公子的侍女。
「侍女说她听到奇怪的声音就往外看,看到一个黑影在外面徘徊,还目光炯炯地瞪着她。」
「一定是桂野,我母亲常说她是最机警的侍女。」
插图119
彰子以前住在东三条府的东北对屋,她说东三条府很大,所以即便住在同样的建地,也很少会去其他对屋。
「我住的东北对屋不是离西对屋有点远吗?有时鹤会沿着建地走到附近,两人开心地玩在一起,但他从没进来过,大概一个月只见几次面吧。」
「这样啊?」昌浩觉得很惊讶。
他以为兄弟姐妹都是住在一起,天天见面,至少安倍家在两个哥哥结婚前都是这样。
「是啊,很可爱呢,毕竟是我弟弟,虽然有点粗暴,但心地很好。」
彰子说有点粗暴,昌浩却觉得他不但粗暴,而且火气很大。
不能保证刚才击退的幻妖不会再来,所以昌浩和小怪坐在环绕西对屋的外廊上,监视着周遭状况。
屋内,九岁的公子不听侍女劝阻,正在对成亲、昌亲发脾气。
「你们一点都没用!我要跟父亲说,叫晴明来!」
可能骂得有点累了,暂时闭上了嘴巴,表现得落落大方的成亲对他微微一笑。昌亲看到他那样子,轻轻挑动了眉梢。
「公子,如你所说,我们可能是无能又没用的废物,但是我们的祖父晴明非常忙碌,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昌浩和小怪竖起耳朵,听着从木拉门缝隙传出来的对话,两人面面相觑。
以安倍家长子安倍成亲的个性,听到家人被侮辱就会火冒三丈。只因为对方是大臣的嫡子,他才强装平静地说话。但是,兄弟们都知道他很生气,最好的证据就是昌亲用膝盖压着他的衣服下摆,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大概是被成亲的话激怒了,鹤公子开始鬼吼鬼叫。还是小孩子那种尖锐的声音,所以非常刺耳。
在外廊听的昌浩,觉得胸口郁闷,呼地吐了口气。
「有点生气……」
以前,在元服之礼前,跟父亲吉昌去东三条府时,昌浩就曾经想过,这种大贵族家的嫡子,想法通常都与众不同,希望不会太任性自我。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先不谈跟其贵族子弟能否处得来,他觉得自己跟左大臣的嫡子绝对处不来。
看到昌浩不高兴的样子,小怪跳起来拍拍他的肩说:「忍耐、忍耐,他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儿子啊。」
「我知道。」
可是,挨骂的若是让妖魔逃走的自己也就算了,尽到保护责任的哥哥们竟然被骂「饭桶」,教他怎能不生气。
从木拉门缝隙看到哥哥们被当成泄愤的活靶子,他就生气,干脆把视线转向庭院。
东三条的庭院很大,风吹过水池表面,就会带来冰冻般的寒气。虽然已经是春天,但还是一月中旬,现在太阳又下山了,感觉越来越冷。
对屋里有屏风和帷屏来挡风,还有火盆,应该比外面暖和多了。
「好羡慕。」
昌浩不甘心地叨念着,随手抱起小怪,把白白长长的小怪直接围在脖子上,再对着双手呵气。
「昌浩,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现在是最好的御寒用具。」
「……」
抗议只得到毫不留情的回答,小怪哑然无言。昌浩瞥它一眼,看到它半眯着夕阳色的眼睛。
没办法,真的很冷嘛,昌浩暗自嘀咕着。刹那间,一股寒气掠过背脊,周遭有了动静。
小怪跳下来,机警地回过头看,四脚幻妖越过高栏蹦了出来。
「果然是怪兽!」
扑向昌浩的幻妖,被小怪用身体弹飞出去,撞到紧闭的板窗,四脚朝天摔在外廊上。但很快就跳起来,冲向小怪。
「小怪!」
为了闪开直扑来而的幻妖,小怪高高跳起,再用前脚抓住来用固定上层板窗的门钩,悬吊在半空中。
幻妖又从外廊蹬起扑向小怪。
「喔哇!」
难得惊慌的小怪,猛地抬起后脚,及时闪过幻妖的攻击,手也放开了门钩。
在半空中连翻两次斤斗后又扭腰旋转的小怪,只靠后脚降落在外廊上。
昌浩差点忘记眼前的状况,为那精彩的动作鼓掌喝采。
「厉害,太漂亮了!」
「对吧、对吧,我的身段多么华丽啊。」
小怪微微摊开两只前脚,但很快又跳了起来,因为折回来的幻妖又从背后袭向了它。
「搞什么,这家伙打算先把我击倒啊?」
跳到高栏上的小怪,眯起眼睛,跳跃着闪避幻妖的攻击。
那样跳来跳去、时而侧翻、时而前翻地闪避幻妖,看起来很像在嬉戏。
昌浩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怪与幻妖对决时,突然有只黑色怪兽冲向了他。
因为是攻其不备的奇袭,站在外廊尽头的昌浩,反应稍微慢了一些。
「昌浩!」就在小怪大叫的同时,强烈冲击袭向了胸口。
「唔!」
受到冲击的昌浩,从外廊的阶梯滚落了下来。
幻妖忽然消失,昌浩仰躺着从十几层的阶梯往下滑。
小怪大惊失色,在昌浩着地前,及时将自己的身体滑入地面与昌浩之间。
「唔!」
「哇……!」
尽管避开了折断脖子的最糟状况,却还是无法完全阻挡冲力,被压在昌浩底下的小怪哀哀叫着。昌浩也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动弹不得。
听到外面的骚动,昌亲惊慌地从木拉门冲出来。
「昌浩!?」
昌浩微微张开眼睛。
有人从阶梯上俯瞰着他。那是二哥昌亲,很少看到向来沉着的二哥这么惊慌失措。
忽然,有个光影跟二哥的身影重叠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俯瞰着他。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在那张脸上形成了阴影。
那双眼睛盯着不能动的他,嘴唇蠕动着,声音却……
「唔……好、重……」
从背部下面传来呻吟声,幻影就消失不见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
「小怪,你救了我,我不该说这种话,可是……」
「你说啊。」
「你不觉得以你这种体型想接住我,有点自不量力吗?」
「觉得……」
尽管这么回答,小怪还是倾全力撑起了昌浩的上半身。然后伸展全白的身躯,板着脸说:
「可恶,太粗心大意了。」
都怪自己低估了幻妖,以为它们没什么力量。
「你还好吧?」
从阶梯走下来的昌亲伸出了手,昌浩抓住他的手站起来。
「没事,只是有点痛。」
昌浩拍掉狩衣上的沙土,走上外廊,向对屋里的侍女招手。
「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一件事。」
侍女桂野怯生生地看着成亲,成亲点了头,她慢慢走到外廊。鹤公子还在她背后发脾气,骂得很难听,但谁都拿他没办法。
「请问什么事?」
昌浩指向阶梯,对畏畏缩缩的桂野说:「最近有没有人从这个阶梯摔下去?」
昌亲和小怪都默默听着昌浩说。小怪瞥昌亲一眼,昌亲以动作回应。
他知道小怪的真正身份,成亲也知道。
白色形体只是伪装,原形是十二神将腾蛇。这个人人畏惧的凶将,在十二神将中是最强的男人。时而散发出来的斗气,带着火焰的残酷。这股力量被封锁在小怪的形体内,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看不到他的原形。刚才他可以恢复原形拯救昌浩,但那么做会迸发强烈神气。所以,除非事态严重,否则暴露原形绝不是最好的做法。
为了回答昌浩的问题,桂野仔细回想。
「对了……正月来访的矩忠大人的公子,从阶梯摔下去,伤到了脚。」
「中纳言大人的公子?」
这么问的是昌亲,昌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阴阳寮担任直丁的昌浩,是最下层人员,没有必要记住公卿们的长相和名字。
桂野点点头说:「是的,听说他不久前才行元服之礼,现在要等脚伤痊愈才能进宫,正在家里修养。」
都快半夜了,昌浩和小怪才匆匆赶往中纳言藤原矩忠府邸。
因为觉得麻烦,半夜也不用担心被谁撞见,所以昌浩把头上的乌纱帽交给哥哥保管,解开发髻,把头发绑在后面。
「我看到阶梯上有个身影。」
跟在旁边跑步的小怪甩甩白色尾巴说:「跟这件事有关吗?」
昌浩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说:「应该有关系。」
从阶梯往下看的是鹤公子,他满脸怒色,吼叫着什么。
是幻妖残留的气息,让昌浩看到那个光景,其中绝对有什么蹊跷。
那天,中纳言矩忠是带着刚行元服之礼的儿子去东三条府拜访。矩忠和道长把酒交欢,儿子克时陪年纪相近的鹤公子玩。
矩忠府座落于左京的南方六条,应该花不到半个时辰。
「起码要在亥时前……」
昌浩突然停顿下来。
前面有个身影。
那个人穿着破旧寒酸的黑色僧衣,夜都深了,却还把斗笠压低到眼眉上。右手握着锡杖,一走路就发出锵啦锵啦的沉浊声。
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上。
「这个和尚真奇怪,大半夜还出来走。」
「小怪,我们没资格说人家吧?」
「没错。」
昌浩从和尚旁边跑过去,一股寒意瞬间掠过背脊。
小怪警戒地竖起全身白毛。
昌浩猛地向后看。
那个和尚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他也停下了脚步。
和尚又突然转个身,无言地离开了。昌浩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疑惑地皱起眉头。
「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怪忧虑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和尚……法力超强。」
昌浩和小怪都感觉到,和尚刻意隐藏却还微微散发出来的力量毫端。
「大概是高野或比睿的和尚吧。」
不管怎么样,半夜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是很奇怪。
两人不再多想,加快脚步前往矩忠府邸。
和尚又停下来,看着快步离去的昌浩。他扬起嘴角,把斗笠往上推,露出约三十五岁以上的容貌。
「发现了啊?不愧是安倍家的小儿子。」
※※※
中纳言矩忠摇醒梦呓中的儿子。
「克时、克时,你醒醒啊!」
汗水淋漓的克时猛然张开眼睛。
「父亲……」
矩忠松了口气。
「脚痛吗?我叫人来帮你冷敷吧?还是帮你找药师来……」
克时跳起来说:「不用,我没事……只是作了恶梦。」
这样啊,矩忠点点头,满脸忧愁。
「你已经成人了,要更精明些才行。不要再发生从阶梯摔下来那种糗事了,连鹤公子都被你吓得窝在对屋里不肯出来。」
克时紧抓着用来代替被子的外衣说:「是……」
「你都十一岁了,要沉稳点啊!好了,快点睡吧。」
他俯首点头,父亲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木拉门被关上后,他用力咬住了嘴唇。
「……」
两手紧抓着外衣。
他真的作了恶梦,只是完全想不起来是怎么样的梦。
他掀起左手袖子,露出缠绕的黑色念珠。有人对他说,戴着这个会有好事。
然而……
「哪有什么好事?」
脚复原得很慢。最近也都没什么食欲,因为壅塞胸口的情感怎么也散不去。
他很想说,事实不是那样。但是,他不能说。
恼恨、恼恨。脚痛。胸口郁闷。
克时重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躺下闭上眼睛后,他透过衣服抚摸着左手上的念珠。
希望今晚可以作个好梦。
※※※
抵达中纳言府邸的昌浩,赫然停下脚步。
小怪绷起脸说:「这是怎么回事?」
雅致的府邸角落,冒着红黑色的烟雾。
「感觉很像那个黑色幻妖。」
锵!背后响起金属的声音。
昌浩和小怪猛然回过头。
是刚才那个和尚,与他们相隔约一丈的距离。
昌浩倒抽了一口气,他完全没有察觉和尚靠近。
「我不会让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意思?」
这么低嚷的是小怪,昌浩开始严阵以待。
和尚又摇响锡杖。
「我是说,那是那个少年真正的心愿,不要阻挠他。」
小怪目瞪口呆,没想到和尚竟然对着他回答。
「你看得到我?」
和尚没有回答,嘴唇在斗笠下狞笑着。
冰冷的风静止了,红色斗气瞬间环绕小怪的白色身躯。
昌浩屏住气息,严厉地说:「不行!小怪,你退下。」
进入战备状态的小怪,接到命令就冷却了下来。
「对方是人类。」昌浩平静地补充说明,小怪不甘心地咋了咋舌。
十二神将不可以伤害人类。
尽管如此,小怪还是挡在前面保护昌浩,用慑人的眼神瞪着和尚。
昌浩看一眼中纳言府邸,问和尚:「为什么阻挡?」
那团烟雾是祸害,必须斩断从那里衍生出来的东西。
和尚的锡杖发出声响。
啪唏!响起什么东西弹开的声音,黑色幻妖从中纳言府邸跳出来。嘲笑似的瞄了昌浩他们一眼,就消失在北方尽头了。
「是东三条府……」
昌浩和小怪正要追上去时,被和尚阻止了。
伸出来的锡杖前端,对准了昌浩的喉咙。
「消灭那东西,少年就会没命,你们还是要保住大臣那个傲慢的儿子吗?」
怒火中烧的昌浩,反射性地大叫:「不管是谁,只要有危险,我都要救,这就是我的工作!」
和尚咯咯嗤笑。
「你果然是安倍家的人,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不切实际。」
「什么……!?」
小怪低嚷起来,夕阳色的眼睛炯炯发亮。
「退下,红莲……退下。」昌浩轻声呼唤小怪原形的名字,以右手打出刀印。
他没有用法术对付过人类。但是,本能告诉他,对方是敌人,而且是深不可测的对手。
和尚以锡杖击地。杖头上的几个小金属环锵啦锵啦作响。片刻后,声音扭曲回响,刺穿了昌浩他们的耳朵。视野剧烈动荡,锡杖的声音在耳底缭绕,化为贯穿脑顶的疼痛。
「可恶!」
两人抱头熬过疼痛。当声音消失恢复静寂时,和尚已经不见踪影。
昌浩茫然地环顾周遭。
「那家伙……究竟是……」
「不知道。」小怪的语气极力压抑感情,说完便跳上昌浩的肩膀。
「但是,那家伙很危险……遇上那样的对手,我只能保护你。」
如果对方是妖怪,就可以现出原形迎战。
小怪的原形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也就是十二神将之一腾蛇。昌浩的祖父安倍晴明,替他取了另一个名字叫红莲。他所操纵的火焰,可以烧毁任何东西。但是,对手若是人类,就会触犯十二神将必须遵守的天条。
昌浩抓抓小怪白色的头,小怪不耐烦似的甩动长长的耳朵。
「放心吧,我也会尽我全力。」
不过,现在该想的是……
昌浩看看中纳言府邸。
到底该去追跳出来的幻妖?还是斩断这里的根源?
「东三条府里……」
小怪露出深思的表情。
「有成亲和昌亲。」
正要折回东三条府的昌浩停下了脚步。
没错,有比自己大一轮以上的两个哥哥,在那里保护那个任性的少年。
有他们在就没问题。至少,他们的法术远胜过自己,比还不成熟、还需要小怪协助的自己,更值得信赖。
昌浩转向中纳言府邸。
升腾的烟雾在府邸上空停滞盘踞,形成比夜晚更黑更厚的云层模样。
从板窗前传来梦呓般的声音。
小怪的长耳朵抖动了一下。它疑惑地眯起眼睛、竖起右耳,把头贴在板窗上,侦查室内的动静。
轻盈地跳过围绕中纳言府邸的木墙、闯入庭院内的小怪,毫无声息地冲上外廊。
墙外的昌浩正在布设以足迹做成外围的简单结界。已经跳出去的家伙,哥哥们会给予痛击,他只要让撤退的家伙进不来就行了。
在室内探头探脑侦查后,小怪又无声地翻身跳出了墙外。
「哇!」
白色物体突然自空而降,正在走路的昌浩不由得大叫一声,小怪神色自若地说:「什么嘛、什么嘛!怎么可以这样就被吓到了,再怎么说你都是将来可能、应该会成为一流阴阳师的人啊。」
「人类都有所谓无意识的部分嘛,好了,这不重要。」
昌浩仰头望向木墙里面,正经地说:「里面状况怎么样?」
「的确有妖气,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小孩,不可能散发出那样的气息。」
其中必有因。
昌浩不知道该怎么做。深夜突然造访,屋主会毫不犹疑地请他进去吗?
坐在他脚边的小怪甩甩尾巴说:「应该不会吧,教人很难不起疑,实在太可疑了。」
「啊,果然是这样?」
在快过子时的深夜,若有人上门来说,贵府上空飘着诡异的烟雾,所以可以让我见见可能是起因的贵公子吗?
换做是自己,也会觉得再可疑不过了。
坐着的小怪灵活的环抱双臂说:「这种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地行动最麻烦了。像我们这种存在,一般人却看不见,就可以想进去就进去。」
对吧?小怪望向昌浩后面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征求同意,可以微微感觉到回应的气息,因为十二神将六合正隐形地站在昌浩身旁。
不置可否地听着小怪说话的昌浩,突然露出灵光乍现的眼神。
「对了,换个想法就行了!」
昌浩单脚蹲下,降低视线,抱起坐着的小怪。
「小怪,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什么?」
小怪夕阳色眼睛惊讶地眨了又眨,昌浩他却点了点头。
夜半的风吹进来。
把克时冷醒了。
周遭漆黑一片,是什么时刻了呢?
他茫然想着,缓缓移动视线。全身被冷汗浸湿,缠绕念珠的手异常发热。
突然,视野角落有什么东西闪烁着。他记得就寝前就把灯熄了,现在又是夜晚,周遭应该都笼罩在黑暗中。
然而,却有一对闪烁的光芒,就像微弱火焰般的红光。
「吓……!」
克时跳了起来。原本紧闭的木拉门敞开着,冷风吹了进来,还有一对火光直盯着自己。
牙齿嘎哒嘎哒颤抖,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红色火光缓缓动了起来。
克时觉得心脏狂跳,因此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
睡得迷迷糊糊的中纳言矩忠,被脱离常轨的惨叫声吓得从床铺跳起来。
那是儿子的声音。
他交代同样被吓醒的妻子不要乱动,就冲向了克时的房间。
「克时,你怎么了?」
他抱住嘎哒嘎哒发抖的儿子,极力安抚时,响起了敲门声。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搅,请问有人还没睡吗?」
在这么紧迫的状况下,那个声音听起来特别优闲,是很年轻、还像个孩子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年老的杂役来通报说,有安倍家的人求见。
安倍家正是以阴阳道为业的家族。
矩忠低头看看儿子。儿子不停地颤抖,哭也哭不出声来。会吓成这样,难道是有异形或妖魔鬼怪入侵?
矩忠命令杂役:「快请他进来!」
「请原谅我的失礼,因为发现有股诡异的气息,又听到惨叫声,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
矩忠见过这个为失礼致歉的少年,他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在阴阳寮工作的昌浩。
不但左大臣道长和右大弁藤原行成都很器重他,在殿上人眼中也是个前途无量的阴阳师。
昌浩仔细观察紧靠在矩忠身旁垂着头的克时后,沉着地环视室内。
「有喜欢恶作剧的异形闯入,请准我施法,以防异形再来惊扰公子。」
「嗯,拜托你了。克时,你也快拜托他啊!」
克时怯怯地抬起头,深深一鞠躬。
昌浩笑着点了点头。
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小怪,半眯着夕阳色的眼睛坐在昌浩旁边。
「看到我这么娇小、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会像看到怪物一样惨叫呢?」
当然只有昌浩听得见嘀嘀咕咕的抱怨。
平常绝不在一般人前面现身的小怪,刻意显现让克时看见而引发骚动,制造阴阳师出场的局面。这么一来,尽管有点像强行闯入,但的确有异形出现,里面的人还是会欣然将他请入屋内。
「中纳言大人,我现在要施法了,可以请您暂时离开吗?」
「我不能在场吗?」
「对不起,真的很快就结束了,结束后马上去向您报告。」
「我知道了。」
矩忠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
昌浩很快合起双掌,连拍两下,然后对害怕得全身僵硬的克时说:「克时公子,没事了。」
「真的吗?」
苍白没有血色的手上,紧握着黑色念珠。昌浩感觉到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力量,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念珠是……?」
「这是……」克时犹豫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一个和尚给我的,他说可以帮我消除烦恼。」
「烦恼?」
这么低声复诵的是小怪,昌浩问克时:「是你认识的和尚给的?」
「不,我只见过他一次……从阶梯摔下来后,我复元得非常慢……」
为了早点复原,就去附近的巷子练习走路。某天,忽然发现一个和尚看着自己。
「他说他加持过,可以尽早实现我的心愿……」
突然,那个和尚的声音在昌浩耳边响起:「那是那个少年真正的心愿。」
从黑色念珠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跟冲出中纳言家的黑色幻妖一样。仔细看,会发现是带点红色的黑色。
「我想问你一件事。」
克时默默看着昌浩。
「听说你的脚是在东三条府,从阶梯摔下来受了伤……」
昌浩不顾克时脸色大变,又接着说:「是不是……东三条的公子把你推下去的?」
克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十一岁的他嘴巴开开阖阖,无声地哭了起来。
东三条府的鹤公子,开口向他要父亲送给他做为元服礼物的全新折扇。
他说其他东西都可以,唯独这把折扇不行。
对方是左大臣的嫡子,年纪又比自己小,也许他应该顺从那样的要求。但那是最爱的父亲送给他的贺礼,真的很珍贵,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不想给。
在西对屋死缠烂打还是要不到,鹤公子气得把他赶出了对屋。
他走出外廊,正在阶梯口烦恼着该怎么办时,突然有东西狠狠地撞向了他的腰部。
整个世界旋转起来,然后脚痛、腰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拼命移动视线,看到鹤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都怪你不听我的话!」
少年说完就躲进了对屋里。克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看到怀里的折扇没有摔坏,松了一口气,顿时脚的疼痛却贯穿头顶。
他抱着脚呻吟起来。鹤公子的随身侍女听到声响,出来看怎么回事,发现阶梯下的克时,赶紧冲下阶梯。
侍女问他怎么了,他想据实以告,但是……
「公子从木拉门的缝隙……」
狠狠盯着他的鹤公子,表情像是在威胁他,说出来绝不饶他。
他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说是自己滑倒摔下来的。
自己的一句话很可能影响父亲的立场。鹤公子的父亲是左大臣,所以鹤公子怎么想都觉得很可能危及父亲。
他不能把事实告诉任何人,脚伤的复元又不如预期,就在这时候,陌生的和尚给了他念珠。
但是,从那天起就开始作恶梦
。醒来时总是汗水淋漓,脚阵阵刺痛,疲惫得全身发热。
「一定是我太软弱,妖怪来吃我了……!」
克时说得抽抽噎噎,小怪不悦地吊起了眼角。
「喂,我看起来这么娇小、惹人怜爱、纯白、天真无邪,你怎么会想到我要把你吃了呢!」
克时正在哭,所以昌浩没事似的把手一挥,手背就直接命中小怪的头。
「昌浩,你让我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还这样对待我!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快跟我道歉!」
昌浩深深叹了口气。
「是、是。」昌浩频频点头,对它使眼色说事后再道歉,把手伸向克时。
没事了、没事了,昌浩抚慰般摸着他小小的额头。
「原来是这样啊,嗯,克时,你很伟大,这么替父亲着想,加油喔。」
「不要告诉我父亲,也不要告诉大臣大人,不然……」
「我知道了。不过,必要的时候,你自己会说吧?」昌浩把念珠从他手上拿下来,笑着说:「这个可以暂时交给我保管吗?我施法时,你最好不要戴着。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昌浩刚满十四岁,年纪跟克时相近。可能是小孩子彼此之间的亲切感发挥了作用,克时边擦眼泪边点头。
昌浩施行痊愈和净化黑色烟雾的法术,向矩忠报告过程后,便离开了中纳言府。
那个黑色幻妖,是潜藏在念珠里的力量,以不能告诉任何人事实因此痛苦不堪逐渐高胀的情感为粮食而衍生出来的东西。拿掉念珠、歼灭幻妖,克时就不会再作恶梦了。
「但那也是克时心灵的一部分,搞不好会害他造成心灵缺失,影响到他的身体……」
小怪跟在快步走向东三条府的昌浩身旁,抬起头,没再说下去。
紧握念珠,直视着前方的昌浩,无言、无表情。
那样子是在生气。
小怪眨了眨眼睛。
昌浩在生气,非常生气,很少看到他露骨地气成这样!
小怪不敢叫他,假装没看到。
看得出他在生气,可是,在生谁的气呢?
小怪思考了一会,眯起眼睛。
很可能是生那个和尚的气。气他趁机而入,给那孩子那种念珠。从昌浩的言行举止来看,毫无疑问是气刚才与他对峙的那个和尚,可是,那家伙究竟是谁呢?
小怪探索昌浩怀里那串念珠具有的力量,发现不同于阴阳师的法力,正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那是不太好的力量,必须完全摧毁。
昌浩逐渐加快脚步,为了配合他不得不快跑的小怪,助跑后跳到他肩上。
「你是要去东三条府吧?」
小怪谨慎地确认,昌浩板着脸点点头。
「要想办法解决幻妖才行。现在有哥哥他们在,不用担心,可是……」
说到这里,昌浩咬唇停顿下来。
要靠武力摧毁幻妖很容易,像平常一样使用九字真言降伏就行了。但是,那么做等于挖去克时的部分生命。现在想起来,幸好刚才没能降伏幻妖,让幻妖逃走了。
「最好的办法是镇压成为幻妖力量来源的负面部分。」
小怪点头表示赞同,但神情凝重。
「这是你最棘手的事。」
「抱歉啦!」
昌浩摆出臭脸,叹了口气。
「没关系,这次不见得要我处理。」
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小怪眨了眨眼睛。
「啊,说得也是。」
现在有两个安倍家的阴阳师守在东三条府。
「可是,」小怪微微眯起眼睛说:「他们不知道缘由,遭到攻击,就会把幻妖降伏吧?」
「啊!」
那可不行,自己完全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昌浩从脖子抓起小怪。
「小怪,你快去!」
被抛出去的小怪,半眯着眼睛抱怨说:「亏你想得出来。」
骨碌翻个斤斗漂亮着地的小怪,跟在昌浩身旁跑了一会。
「你当我是跑腿啊?」
「小怪,你速度比较快啊,快去告诉哥哥们不可以降伏幻妖!」
小怪叹口气,对昌浩后面使使眼色,确认有淡淡的回应后,就瞬间消失了踪影。
以昌浩的脚程,到东三条府还要花些时间,非赶路不可。
他正努力调整变得急促的呼吸时,突然觉得脖子有股扎刺感,停下了脚步。
在旁边隐形的六合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散发出清澄的神气。
锵地响起了金属声。回过头,那个和尚就站在眼前。看不到他藏在斗笠下的脸,但全身都可以感觉到,他正以冰冻般犀利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就某些事来说,安倍果然是我的天敌,老是在紧要关头破坏我的好事。」
「什么?」
和尚扬起嘴角,以锡杖击地,响起深邃清澄的回音。
锡杖触击的地方,开始扭曲歪斜。从杖端卷起黑色漩涡,窸窸窣窣地往上攀升。不久后,变成没有特定形状的妖魔。
若要形容,就像有黏性的黑水。那东西逐渐扩大并在空中滑翔,飞向了东三条府。
「你要做什么!」
昌浩惊愕不已,和尚格外沉稳的话扎刺着他的耳朵。
「我特地把力量借给他,他却保持不住,小孩子就是这么没用。」
这句话毫无疑问指的是克时。果然是这个男人给了他念珠。
锡杖发出声响,霎时,凄烈的法力刮起了强风。
披着深色长布的身影出现在昌浩面前,顿时昌浩眼前一片漆黑,法力之风袭向了他。
「唔……!」昌浩举起双手挡住眼睛,法力之风强烈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很快就消失了。
六合收起了翻腾的长布。
昌浩慌忙找寻和尚的身影,但和尚突然消失了。
他喘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人……」
六合平静地对这么茫然自语的昌浩说:「刚才的妖魔是往东三条府去了吧?」
昌浩倒抽一口气,不只幻妖,连那个黑色妖魔都去了东三条府。
他赶紧转身离去。
围绕对屋的外廊,不断传来什么东西冲撞的声音。
在屋内捂住耳朵的鹤公子,尖叫大吼:「那个饭桶跑哪儿去了?我要告诉我父亲!」
「我说过了,他是获得许可离开现场,去清查原因了。」
「那也要尽快赶回来吧!?果然是个迟钝、没用的笨家伙,我要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惩罚他!」
小孩子闹起脾气来就没完没了。面对从刚才就这个样子,态度极为恶劣的九岁小孩,连开朗豁达的成亲都束手无策。
昌亲也渐渐失去向来的沉着稳重,在畏畏缩缩的侍女前强装平静,努力压抑着快涌上胸口的冲动。
都已婚、有小孩的两人,不约而同在心底立下了相同的誓约。
要彻底做好小孩子的教育。
有坚硬的东西冲撞木拉门。
屋内气氛骤变,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变得严肃,有幻妖之外的东西接近。
木拉门嘎哒嘎哒地震响,黑色影子从稍微敞开的缝隙往里窥视。
小孩子的惊叫声划破了空气,侍女们吞声屏气。
黑影瞬间从缝隙消失了。顷刻,轰隆声大作,幻妖突破木拉门冲了进来。
昌亲冲到扑向鹤公子的幻妖前面,右手结起刀印,在半空中迅速画出五芒。
「缚!」
挥下的刀印撞击地面,幻妖也被往下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被缚魔的五芒缠住,幻妖痛苦挣扎企图逃脱。
「哥哥!」
成亲呼应弟弟,双手结印。「南无马库桑曼达……」
「慢着,成亲!」听到锐利的制止声,成亲惊讶地转移视线,看到白色小怪站在木拉门前。
「腾……」
「稍后再解释……咦,那是什么?」
小怪猛地向后转。
黑暗中,出现了妖气比幻妖更可怕的黑色妖魔。
夕阳色眼睛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来了啊……」小怪忿忿地抛出话来,从外廊走下庭院。
没有形状的黑色妖魔,只包围了东三条府的西对屋。
被压抑的强烈斗气从小怪的全身爆发出来。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快给我滚!」
连空气都吓得窸窣震响,好像在发抖。
冲出来看怎么回事的成亲全看见了。
白色小怪的轮廓爆开,出现了高大的身躯。奔放的灼热神气镇住妖魔,瞬间就把飘荡的妖气全清除了。
金色眼眸瞬间扫过呆呆伫立的成亲,那就是不带任何情感,令大家害怕的十二神将中最强的腾蛇冷酷的金色眼眸。
成亲不由得屏住气息,胸口急速发冷,心脏狂跳不已。
光是腾蛇释放出来的神气,飘浮的妖魔就被震慑到僵硬得动不了。
突然,腾蛇的金色眼眸变得柔和了。
气势汹汹的声音灌入目瞪口呆的成亲耳里。
「赶上了!
红莲,可以了!」
听到叫声,腾蛇就消失了,变成白色小怪吊儿郎当地斜站着。
「你来得太慢啦,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昌浩反射性地顶回去,转向成亲说:「大哥,请先不要降伏那只幻妖。」
「这……」
昌浩瞪着停滞在半空中的妖魔,对成亲说稍后再告诉他原因。
小怪疑惑地皱起眉头说:「昌浩,那是什么?」
「这也稍后再说。」
昌浩踩稳双脚,以两手打出剑印。
「恶灵妖气退散,妖魔邪气退散!」
妖魔被困在咒缚里动弹不得。
昌浩把剑印转成刀印,继续念咒语。
「兵临斗者,皆阵列在前。」
刀印往下一挥,就把妖魔砍断了。凌厉的气势蔓延开来,形成清冽的灵气包围妖魔,刹那就爆裂了。
妖气瞬间被净化,吹起了沉稳冰凉的风。
昌浩呼地喘口气,不疾不徐地转身跑上阶梯。
「哥哥,幻妖呢?」
还有些茫然的成亲,被弟弟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
「啊……昌亲在里面……」
「里面吗?」
昌浩趴跶趴跶跑过去,小怪也跟着跑过成亲身旁。刚才散发出来的惊人强烈神气,已经消失殆尽。
成亲露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眼神,苦笑地叹了口气。
从敞开的木拉门进入对屋,就看到怪兽般的幻妖被钉在地板上。那是昌亲的缚魔术,这个哥哥最擅长这类法术。
昌浩在幻妖旁边单脚蹲下来,张开右手掌对准幻妖。
「所有祸害、罪行、灾难……」
他在嘴里小声念诵神咒后再击掌。
幻妖全身由黑转白,不久怪兽形体就在空气中融化消失了。缚魔的五芒发出亮光,倏忽不见了。昌浩和昌亲同时松了口气。
念珠的力量被净化后,克时的部分心灵就得到解放,回到主人身上了。这么一来,东三条府的西对屋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幻妖了。
昌浩抬起头,正要报告这件事时,一个螺钿盒飞过来却砸中了昌亲的额头。
「鹤公子!」
「哥哥!」
桂野的惨叫跟昌浩大惊失色的叫声重叠。
血滴从压着额头的手指间滴落下来,昌亲却连叫都没叫一声。
鹤公子挥开侍女阻挡的手,大叫说:「没用的家伙!竟然让我遭遇这种危险,无能!快滚出去!」
成亲脸上顿时没了表情。
那个鹤公子竟敢把盒子用力丢向他的弟弟。
「公子,说这种话太失礼了!」
「少啰唆,你也出去!我要告诉我父亲!」
还不停鬼吼鬼叫的鹤公子,头上突然被咚地敲了一拳。
小怪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想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的九岁小孩,茫然地按着头,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站在旁边的昌浩。
昌浩的眼睛发直,张开紧握的右拳,抓住鹤公子的右手。
「你刚才做了什么?」咬牙切齿的低沉声音,把小孩子吓得缩起了身体。
「你、你要干什么,不得无礼,快放开我!」
昌浩仿佛听到大脑某处有什么断裂的尖锐声响,他抓着企图甩开他的鹤公子,发出更低沉的怒骂声:「住口!我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小怪悄悄向后退,看看成亲和昌亲兄弟,他们两人似乎也说不出话来,成了旁观者。
昌浩狠狠地瞪着鹤公子说:「被硬盒子砸到很痛耶,不可以做会让人家不高兴的事,你为什么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不懂呢?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
「少、少啰唆、少啰唆……」
鹤公子完全被昌浩的气势压倒,声音越来越小,昌浩还是不放开他的手。
「哥哥们保护你,击退了妖魔,这种时候你该说什么?这么任性乱骂人有礼貌吗?你说话啊!」
「唔……」
昌浩的眼神更凶了。
「有人帮你做什么就该说谢谢,做错了事就该说对不起!怎么可以伤了人也满不在乎!别人这么对你,你也会痛吧?要不要我让你试试同样的感觉!?」
现场鸦雀无声。
昌浩的怒骂余音消失时,小孩像突然清醒般,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对……」
大颗泪珠从吓得发白的脸上滑落下来。
「对……对不起!」
「很好!」昌浩一松手,鹤公子就当场瘫坐了下来。
插图157
所有人哑然无言,昌浩愤怒的心情还难以平复。
小怪用前脚灵活地搔着头。「啊……」
刚才来东三条府前,昌浩显得很生气。他难得气成那样,小怪本来以为他气的是那个和尚,原来并不是。
他气的是太过任性妄为,伤了人也不觉得怎么样的鹤公子的所作所为。
「呃,这位侍女……」昌亲平静的叫唤声,打破了短时间的沉默。
全身僵硬的桂野跳了起来。「是、是!」
「可不可以帮我准备什么止血的布?」昌亲的额头还不停淌着鲜血。
这时候才响起两个人的尖叫声。
「哇,哥哥!」
「快止血啊!」
往后退一步看着这一切的小怪,瞄了一眼还在哭的鹤公子。
「唉,真是自作自受。」
安倍三兄弟把搅得天翻地覆的对屋整理干净,向道长报告了结局。离开东三条府时,已经将近黎明,天色开始泛白了。
「顺利降伏那只幻妖了,这类妖魔应该是专挑家世显赫的小孩攻击。」
听完成亲的报告,道长松了一口气。
鹤公子哭累已经睡着了,侍女陪着他。
压抑不住怒气打了左大臣家嫡子的昌浩,在激情过后脸色发白,正襟危坐地向道长俯首认罪,表明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是道长已经听桂野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过来道歉说:「真对不起,是鹤不对,昌浩,你不必这么多礼。」
「可是……!」昌浩不肯抬起头。
道长摇摇头说:「是鹤不对,伤了昌亲却不肯道歉,所以你才骂他,不是吗?」
「恕我直言,的确是这样。」
「如果他有错,我们也同罪。」
坐在昌浩左、右两侧的哥哥们,也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
道长嗯嗯地点着头,喟然而叹。
「他的确是有些任性……可能是我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冷落了他吧。」
「有些?」小怪怀疑地嘟囔着,其他三人心中当然也都是闪过同样的想法。
最后,昌浩没被惩处,道长还说他做得很好,稍后会好好教训鹤。三人就此离开了东三条府。
走在回安倍家的路上,成亲看着弟弟的额头说:「你还好吧?」
「我没事,额头的伤口流了不少血,但是砸得并不深,倒是他……」
昌亲看着走在稍前方的三男。
小怪坐在昌浩肩上,两人说着些什么,但是昌亲他们听不见。
「他气成那样,连我都被吓到了,他的个性真的不容许任何错误呢。」
昌浩是个从小就会说「谢谢」、「对不起」的孩子,连父母亲都赞叹不已,可见是懂事以来就自己学会了那些礼节。
但是成亲摇摇头说:「不,不是那样,我知道。」
「咦?」
「在昌浩还不懂事以前,应该是三岁的着袴仪式②前吧……」
初冬的某个非常寒冷的日子。
成亲和昌亲都已经行过元服之礼,入宫工作了,白天只有祖父、母亲和昌浩在家。
那天成亲正好因为凶日没入宫工作,家事忙碌的母亲就把弟弟交给他照顾。
昌浩正活泼好动,再怎么告诫他不行,他还是会调皮捣蛋。疲惫的成亲觉得小孩子比一般小鬼更难应付,就把他暂时丢在一旁。昌浩什么不好玩,偏偏伸手要去抓火盆里的炭。
「炭烧得红红的,看起来不是很漂亮吗?他可能很想要吧,平常大家又不准他接近火盆,所以他就……」
成亲急得跳起来,但他冲得再快也绝对赶不上昌浩的速度。抓到那么烫的东西,昌浩的手就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高大的神将出现在昌浩背后。
那是最近几乎不见踪影的十二神将腾蛇,他把快摸到炭的小手拉回来,抱起昌浩,与昌浩四目交接。
成亲不由得缩起身子,他怕腾蛇。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看到腾蛇面目凶狠地责骂昌浩。
「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不可以靠近,你为什么还要靠近!」
成亲哑然无言。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当成亲他们出仕或父母无暇顾及昌浩时,腾蛇随时都在注意昌浩会不会贪玩地把手伸进火盆里。
「这种时候要说什么!?」
挨骂的昌浩把脸皱成一团,呜咽呜咽哭了起来。
「哭之前要先说什么!?」
被骂得更凶,昌浩才含糊不清地说
了声对不起。
「很好!」腾蛇把哭泣的昌浩放到地上,看成亲一眼就消失了。
成亲赶紧把弟弟抱起来——回想起当时,成亲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这一生中,最怕的就是那时候的腾蛇。」
「喔……」
昌亲第一次听说关于昌浩的教育故事。
「从那时候开始,昌浩做错事挨骂就会说对不起,还学会了说谢谢。」
那是懂事之前的事,所以昌浩没有记忆。而且,从此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腾蛇了。因为是突发状态,那时候的腾蛇恐怕连母亲都看得见吧。腾蛇几乎没有压抑神气,可见他当时出现得有多匆忙。那个他们都不敢靠近的可怕腾蛇,现在却……
成亲和昌亲看着走在前面的弟弟与小怪。
「啊!昌浩,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啊,是、是,对不起!」
昌浩与小怪你来我往互杠的模样,看得两人感慨万千。
所谓「从小看大,三岁看老」,说得太好了。
在途中跟成亲、昌亲道别的昌浩,回到安倍家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平常不管多晚都会等昌浩回来的彰子,也已经睡了。
昌浩喘口气进入自己房间,感叹地坐了下来。
很想在出仕前打个盹,可是恐怕没时间了。
「好困哪!」昌浩打着呵欠,扭扭脖子,这才想起收在怀里的念珠。
他打算砸碎这串黑色念珠,不过,砸碎前最好还是先向祖父报告。
小怪甩了甩尾巴。「晴明八成又会念你一顿。」
昌浩瞪一眼幸灾乐祸的小怪,不打算回他话。没办法,自己不但打了鹤公子,报告时还对左大臣隐瞒了幻妖的真相。当然,他有告诉哥哥们实情。
「你答应过克时不告诉任何人。」
「嗯,不过我还是会把真相告诉爷爷,因为还关系到念珠的主人。」
把念珠送给克时的神秘和尚,撂狠话说和安倍家在某些事上是天敌,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怪偏着头对思索中的昌浩说:「会不会是左大臣的仇家派来的?那些家伙的企图,每次都被晴明一一击破。」
昌浩眨了眨眼睛,心想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的确是天敌。」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白鸟。
「吓!」鸟在惊叫的昌浩与瞪大眼睛的小怪面前,变成了一张纸片。
翩然飘落的纸片上,排列着熟悉流畅的字迹。看完内容的昌浩,抽动嘴角、沮丧地垂下了头。小怪无言地拍拍昌浩虚脱无力的肩膀。
纸上说:「你是想让我睡不着觉吗?睡眠不足对老人来说很伤身呢,你还不快点来向我报告! By 晴明」
昌浩把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张嘴大大叹了口气。
「……」
「唉,加油啦,晴明的孙子。」
面对小怪同情的眼神,昌浩低着头无力地顶回去:「不要趁机叫我孙子!」
重重压在双肩上的不知道是肉体、还是精神上的疲惫。
他相信两者都有,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几天后,在阴阳寮被琐事追着跑的昌浩,抱着卷轴走在渡殿上时,被精神饱满的声音叫住。「昌浩!」
他回过头,看到克时快步走来,气色非常好,与前几天判若两人。
「嗨。」
「哟。」
在昌浩脚下的小怪讶异地偏起头。
克时停在昌浩前面,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压低声音说:「不久前,我收到东三条府的鹤公子写来的信……」
「信?」昌浩反问。
克时点头称是。「信上只写了……前几天对不起……」
但是,那个任性自我的藤原家公子主动写信来道歉,还是大快人心。
说完,克时一鞠躬,就回去自己的职场了。
昌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他的脚好像复元了,太好了。」
「是啊!」小怪点点头,纵身跳上迈出步伐的昌浩肩上。「不过,真没想到他会道歉呢。」
那个鹤公子。看到昌浩这么感慨,小怪抿嘴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
「说什么?」
「不听话的小孩就要靠体罚让他记取教训。」
昌浩眨眨眼睛,思考了一会说:「啊……原来如此。」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小怪的插图145
① 正月十五日吃红豆粥的日子。
② 幼儿第一次穿上和服裤裙的仪式,古时多在三岁时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