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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完全降临时,龙鬼才回到竹三条宫。
忐忑不安地等着龙鬼回来的猿鬼和独角鬼,为了不吵醒睡着的藤花,移到屋顶上说话。
「结果贵船的祭神怎么说?」
龙鬼对催促的猿鬼边点着头边露出复杂的表情。
独角鬼看到它那个样子,不安地蹙起眉头。
「不行吗……?」
毕竟贵船祭神向来是看心情做事。
祂不想做的时候,即使是欣赏的人类的请托,祂也连听都不听。
龙鬼摘下挂在胸前的辟祓除,愁眉苦脸地呻吟起来。
「唔唔……」
额头上的眼睛呆滞、一脸严肃的龙鬼扭动着身躯。
等着答案的两只急躁到龇牙咧嘴。
「到底怎么样嘛。」
「阿龙,你快说啊。」
「唔唔……该怎么说呢……」
「啊?!」
两只同时出声恫吓,逼近龙鬼。
龙鬼抱着头,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我……我也不太清楚……」
「蛤?」
对于同伴的反应,龙鬼合抱双臂说:
「因为无论我怎么等,祂都不吭一声,最后还把我嘘嘘赶走。」
即使这样,龙鬼还是死缠烂打,最后被祂超冷酷的眼神一瞪,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垂头丧气地下山了。
但是,贵船的祭神并没有说「不」。
没有驳回龙鬼冒死提出的请求。
那么,会答应这个请求吗?
事情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吗?
因为不知道,龙鬼才会一直呻吟。
听完概略过程后,猿鬼和独角鬼也合抱双臂嗯嗯沉吟。
很想假设祭神一定会帮他们做什么,但是,不知道是否真能帮得上忙。
至于怎么样才算帮得上忙,三只也不知道。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但谁也没回答。
小妖们彼此互看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 ◆ ◆
呸锵……。
水声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件在那里。
件在某处看着。就那样,不断重复预言。
哥哥,快点。要不然,我一定会亲手杀死那孩子。
萤静止不动的眼眸,没有看着任何地方。
掐住脖子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她也没有察觉。
有着时守的脸的男人,眼底映着那个妖怪。
件张开嘴巴,就会再次宣告预言。
我不想再听了。
我不想再让那个言灵、那个预言、那个咒语,
困住我的心,折磨我。
颤抖的眼眸亮起微微的光芒。
萤的眼睛看到的,是有着时守的脸的男人的身影。
时守的手将会拯救萤。
没事了,因为哥哥来带萤走了。
我一直希望再见哥哥一面、再听一次哥哥的声音。
这个愿望会扭曲这世间的条理。
但是,即使会扭曲,她还是真心这么希望。
所以,时守的手现在这样掐着自己的脖子,就是愿望实现的证据。
渐渐不能呼吸了,不可思议的是她却不觉得痛苦。
一直折磨着她的预言就要结束了。
可以不输给预言,终结这件事了。
如果可以藉由哥哥的手终结这件事,那么,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泪水从萤的眼睛流下来。
在阖上眼皮之际,萤却听见了呼喊自己的声音。
「姑姑……!」
萤的身体一阵颤动,张开了眼睛。被叫声吸引的视线,看到哭着跑过来的时远。
「姑姑……萤……!」
时远正奋力跑过来。她牺牲这条命都在所不惜的那个心爱的生命,正往这里跑来。
她一直、一直很珍爱他,像珍爱宝物般爱他、疼他。
爱到如果会杀死他,宁可自己被杀死。
萤屏住了呼吸。
视野角落掠过一个男人的身影,他高高举起了握在手里的剑的剑尖。
男人瞄准了目标,在他视线前方的是──。
「……!」
原本已经放弃一切的萤的心,在那个瞬间燃起了火焰。
与其让那孩子死去,我宁可……
那股仅剩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挥开时守的手,推开他,踉跄地往前跑,从那个男人身旁越过,把时远紧紧搂进怀里。
就在响起剑挥下来的破风声时,萤的耳朵捕捉到皮开肉绽的声响。
没有痛感。怀里暖暖的身躯,是她所有的一切。
「……」
她抱着时远蹲下来,松了一口气。
啊,太好了。
这样预言就会放过自己了吧?
生命到此结束,就不会亲手杀死这孩子了。
所以──
「傻瓜,别哭了……」
萤竭尽全力以温柔的动作安抚满脸是泪的孩子。
从某处传来昌浩的声音,叫着萤的名字。
太好了,昌浩来了,这样时远就安全了。
因为昌浩是比自己更有能力的阴阳师。
「……」
啊,眼睛模糊了。
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深渊。
「……──」
有声音。
是谁的声音?
「急急如律令!」
刀印伴随着怒吼声挥出,智铺的祭司与魑魅被抛飞出去。
但是,智铺的祭司翻个身,露出狞笑,躲进了黑暗里。
魑魅踉跄摇晃,四分五裂地解体溃散了。
昌浩奔向萤。
背部从肩膀被斜斜砍伤的萤,仍然紧紧抱着时远。
瞬间扩散的鲜血,彷佛在告知萤的生命即将凋零。
「萤……」
昌浩颤抖着叫唤她,她就突然放松了手的力量,放开了时远。
「你怎么会……这样……」
昌浩不知道。
不知道萤一次又一次重复听到件的预言。
冰知、比古也不知道,只有夕雾知道。
如果昌浩知道,会第一个告诉萤,件的预言是名为预言的诅咒。
但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人告诉萤。
最后造成了遗憾。
没有人知道萤被逼到这种地步的原因。
少女的肌肤失去血色,看得出来死亡的颜色正逐渐扩散。
萤原本就是靠停止成长的法术,在延续所剩无几的寿命。
但是,心被逼到绝境,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个法术已经失效。
「振作点,萤,不可以!」
尽管如此,昌浩还是不放弃。
他帮萤治疗伤口,拼命念止血的咒语。
「……」
泪水盈眶的时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死亡阴影染遍全身的萤。
萤就要消失了。
她的生命烛火越来越微弱,宛如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将在一夜死去。
啊,现在,最后的一点点将要──。
「……」
手自己动了起来。时远把手放在萤的胸口,张开了颤抖的嘴唇。
「萤──」
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我的后裔啊,有个言灵跟名字一样,像你这么小的孩子也能轻易使用。
「……一……二……三……」
──数数歌光唱就能除魔,或是施咒。
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死去。你必须留在这里。
──年幼的你,也会唱数数歌吧?
「五……六……七……八……九……十……」
言灵响起。
神祓众下一代首领唱的数数歌,把即将离开的魂留住,系在了体内。
昌浩是唯一目击这一幕的人。
「百千……万……」
言灵响彻境界岸边──。
◇ ◇ ◇
在过半夜时。
位于安倍宅院东北处的生人勿近的森林,有道神气降临。
十二神将天空抬起眼皮,哑然盯着突然降临的强烈神气的主人。
「高龗神……」
以人形现身的贵船祭神,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神将们,倏地举起右手。
一道光芒聚集在柔美的手上,瞬间,皓皓的火焰神气蜿蜒而上燃烧起来。
想到那是什么的天空,瞠目结舌,倒抽一口气。
「……!」
高龗神瞥一眼白色怪物,把火焰漩涡随手往下挥出去。
怪物的身体被火焰包住,看不见了。
「腾蛇……!」
连天空都大惊失色,紧接着,爆发出强烈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灼热神气。
天空紧急布下的防护墙,锁住腾蛇的神气,直升到天际。
压不住的爆风,以生人勿近的森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吹走了附近一带的污秽。
高龗神的头发被火焰斗气吹得飘扬起来。
贵船的龙神跟来的时候一样,一眨眼就飞走了。
被性质不同于以往,而且变得更强烈的灼热斗气缠身的十二神将腾蛇,察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神气是什么,大叫起来:
「轲遇突智……!」
竟然是杀死过自己一次的那个火神之焰。
那是莫大的力量漩涡,用来弥补完全枯竭的十二神将的最强神气,还绰绰有余。
轲遇突智的火焰是庞大的神气,把十二神将勾阵的魂摇醒,用力拉上来。
就在此刻,当时听见的声音也清楚浮现。
不行。不要听他说。不可以听。
那个男人总是带来绝望。
『──两年。』
不要听。我们无法承受。毫无办法。
不行,不要听。
『你继承人的寿命,只剩两年──』
不要听,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