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卷 悲鸣之泣 第三章

◆ ◆ ◆

窜起的火焰直冲天际。

那个火焰没有把生人勿近森林烧光,是因为十二神将在天空布设了结界。

为了不让一般京城的人看见炽烈的火焰,结界高高地延伸到了穿越云层的地方。

被困在结界内的十二神将腾蛇,全身缠绕着狂乱的灰白火焰。

那是突然降临的贵船祭神高龗神,挥出来的轲遇突智的火焰。

那是曾经夺走腾蛇的性命,连他的魂一起烧毁的弒神火焰。

用来弥补腾蛇完全枯竭的神气还绰绰有余的神治时代火焰,力大无穷,那样烧下去恐怕会失控,把附近都烧得精光。

太过激烈、可怕的神威,会一发不可收拾。不论多厉害的神,都会被这个烧死母亲之神的火焰逼入绝境。

伊邪那岐的大神没有把这个火焰留在高天原,而是委托给降临贵船山的水神高龗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是可以理解,但是……」

天空用沉重的口吻喃喃自语。

「若延烧到人界,会烧光天下苍生,这样到底好不好呢?」

闭着眼睛的天空环视周遭。

被击落在腾蛇身上的神威余波惊醒的十二神将勾阵,躺在天空坐着的岩石旁边。

即使被结界包住,轲遇突智的神威还是传到了勾阵身上。

现在是快要天亮的时刻,神将们的眼睛看得到轲遇突智的火焰,所以亮得跟白天一样,其实,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的天空还是暗的。

勾阵轻轻张握被隔着结界的热气温热的指尖,慢慢爬起来。

「站得起来吗?勾阵。」

勾阵边摆出确认身体状况的动作,边回答老将的询问。

「再稍微复原就行了。」

天空默然点头。

轲遇突智的火焰烧得更高更旺了。腾蛇的神气从内侧鼓胀起来,试图压住轲遇突智的火焰。灰白火焰把那股神气推回去,企图吞噬腾蛇,溅起火星。

腾蛇抖掉火星,黯淡的金色双眸燃起怒火,逐渐泛出红色。

感觉腾蛇的神气加剧,天空发出感叹的低喃。

「连这样的神气都敌不过啊……」

即便如此,腾蛇的神气还是与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吞噬自己的强烈火焰正面对决,但也幸亏是这样,天空的结界才没有被破坏。

若是没有腾蛇的抵抗,结界早就被彻底摧毁了。

斗气往上喷射,跳出无数条白火焰龙。轲遇突智的火焰震颤起来,企图镇压。白火焰龙张大嘴巴,咬住灰白火焰。

展开了一进一退的攻防。

热气拍击天空的脸颊。被煽起来的风,撼动了整座生人勿近的森林。

高龗神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降临,赐给腾蛇这个火焰?

「可以说是赐给吗?」

天空自己对自己的思考提出质疑。

勉强爬起来的勾阵,看着在结界内苦战的最强十二神将。

喷上来的火焰漩涡,炽热到几乎灼烧勾阵的眼睛。但是,勾阵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同胞。

快、快点镇压那个火焰,快点出来。

我必须告诉你,那个男人说的话。他对我们主人说的话,像把钝刀、像支沉重的桩子,也像是诅咒。

我必须告诉你──。

「──……」

忽然,勾阵张大了眼睛。

告诉?谁来告诉?

我来告诉吗?告诉腾蛇。

我来告诉你吗?

『──两年。』

勾阵内心深处剧烈脉动。

『你的继承人的寿命只剩两年──』

◇ ◇ ◇

安倍晴明看到冥府官吏缓缓竖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疑惑地想那是什么咒语呢?

竖起的手指有两根。

「是两年──」

晴明眨眨眼,回想他在说什么。

「你的继承人……、……、……」

突然无法呼吸。

晴明拼命眨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好像有点听不清楚。

出奇乾涩的嘴唇颤动起来,心跳猛然加速的胸口紧缩,让他觉得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怎么了?

晴明对鲜少如此不安的自己感到惊慌失措。

「呃、那个……冥官大人。」

发出来的声音小得惊人,晴明更困惑了。

他没发现是因为太紧张,喉咙萎缩,所以声音出不来。

对了,一定是身体太虚弱了。因为一直躺着,所以声音不能控制自如。

他如此说服自己。

有话要说的晴明,猛然跨出去的脚相互交缠,把他吓了一跳。反射性抓住高栏的手,如冻僵般不听使唤。

高栏冰冷不堪。

不,不对。

晴明频频眨着眼睛思考。

冰冷的不是高栏,而是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不对,是全身都在颤抖。

心跳声好吵。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大声,身体却冰冷得可怕。

无意识滑动的视线,看到掉在外廊上的衣服。是刚才摇摇欲坠时,披在肩上的衣服滑落了。

难怪觉得冷。把衣服披上,就会暖和起来。

「为什么惊讶──」

低沉平稳的声音,如落雷般痛击晴明。

老人的肩膀剧烈抖动。他努力试着移动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头望向冥府官吏。

冥官竖起了两根指头。

两年。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说了什么?

没听清楚。不对。

晴明听见了,清楚听见了。他的耳朵听见冥官说的话了。

但是,他的头脑、他的心不愿意听,拒绝理解。

「……!」

迟来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把傲然伫立的冥官看成两个重叠的身影。

抓着高栏勉强撑住身体的晴明,把所有力量注入双脚。

气息变得急促,镇不住浅而快的呼吸。

晴明好不容易才张开完全乾掉的嘴唇。

「冥官大人……」

冥官把手放下来,盯着晴明,眼神平静得可怕。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您……刚才说什么……」

对于晴明的质问,男人回以无言。

「篁大人……!」

小野篁。

这个男人曾经是个活着的人。

死后放弃投胎转世而变成鬼的男人,眉毛动也不动地重复刚才说的话。

「两年。」

风拍打着晴明的脸颊。以阴历五月的夜晚来说,这个风未免太冷,冷到彷佛连内心深处都要冻结了。

男人身上的黑僧衣随风飘扬。

「你的继承人的寿命只剩两年。」

「……」

那个声音既不激烈也不冷酷。

只是淡淡陈述着事实,既定的事实、无法颠覆的事实。

晴明面无表情,回看着冥官端正的脸庞。

他明明问了为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冥官从老人的唇型察觉他的语意,嘲讽似地淡淡一笑。

「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怎么会想为什么呢。」

傲然合抱双臂的冥府官吏,淡然地说:

「那小子是怎么样活到现在的,你比谁都清楚吧?」

怎么样活到现在?

晴明的思考冻结,无法理解冥官的意思。

「你仔细想想,他至今有多少次赌上性命、有多少次大量出血。」

晴明的双眸应声冻结。

说得没错,的确是那样。但是……

「他把体力、气力、灵力都用罄再用罄,远远超过了极限。」

平静的声音重重穿刺晴明的胸膛。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每次生命的烛火快熄灭时,为了回到这个现世,他都牺牲了什么?」

心脏跳动着,剧烈地、用力地、冰冷地跳动着。

发出扑通扑通的沉重声响。

那是维持生命的声音。

冥官问的是,每次那个声音快停止时,他都是用什么去交换?

晴明的嘴唇哆嗦颤抖,无法呼吸。

「你真的不知道吗──」

冥官的话扎刺着晴明的胸膛、刨挖着晴明的心。

「每次魂线快断掉时,他就缩减自己的寿命活下来──你都知道吧?」

意想不到的话灌入耳里,晴明反射性地想大声叫喊。

不是的,你为什么那么说?

──但是。

「──……!」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完全出不来。

如果叫喊、怒吼、谩骂能改变什么,要他怎么做都行。

但是──不会改变。即使那么做,也不会改变。

这个男人为什么来这里?明知会被怨恨,偏要来做这种无情的宣告,理由是什么?

绝不是为了来折磨人。

晴明知道。以前,他也曾像这样,被迫面对绝望。

当时,这个男

人也如幽灵般出现了。

毫无预警地告知妻子仅剩的时间、寿命结束的时刻,说完便留下呆若木鸡的晴明离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

宛如用钝刀恶作剧地切割心脏,留下剧烈的疼痛后离去。

但是,过了那个瞬间,随着时间流逝,那里不会留下伤口,只会偶尔掠过疼痛。某天,疼痛就会变成带着一点感伤的眷恋。

这个男人总是带来绝望与──觉悟。

那小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接二连三的画面在晴明脑海里沉沉浮浮。

他曾赌命大战异邦妖魔、曾满身疮痍地解放被封锁的神、曾带着致命伤镇住失控狂乱的神将。

曾伤及肺腑死里逃生,再用自己本身换回已经失去的生命。

曾被存在体内的天狐之火灼伤灵魂。

曾被野兽咬碎大腿,再被污秽的雨冲落波涛汹涌的河川。

还有、还有、还有。

每次自己都会想他竟然能活下来,然后松一口气。

如果依据常理思考,就会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却不去正视所有与那些相关的事。

「……唔……!」

老人忍不住双手掩面,全身微微颤抖,发出低吟声。

「生命的……哲理……!」

要挽回快失去的东西,就必须交出替代的东西。

如同要挽救注定死亡的生命,就必须交出替代的生命。

他从那个河川岸边回来的时候,失去了灵视能力。那是仅次于生命的宝贵东西。

为了换取失去的生命,他失去了未来。

每次负伤时、每次流血时,就一点一点地失去。

他是靠削减原本会到来的未来,延续就快消逝的生命。

「……!」

冥官的话钻入瘫软的晴明的耳里。

「剩下的时间是两年,绝不算长。」

肩膀颤动得更厉害的晴明,缓缓抬起头,看到男人的眼神透着近似慈爱的光芒。

「这是温情──」

修长的鬼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晴明漠然望着冥官消失后的黑暗,喃喃自语:

「温……情……」

忽然,妻子以前说过的话浮现耳际。

──你觉得他冷酷无情吗?

「……」

老人的眼皮颤动起来。

──不、不,那是他对我们的怜悯。要不然,完全断送性命的那孩子不可能再活过来……

「……」

晴明眨也眨不了的眼眸波动摇曳。

「两年……」

如男人所说,绝不算长。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呢?

对,这是温情。

知道所有人寿命的冥府官吏,原本不该说出来。

因为当事人如果知道死亡簿里记载的日期,很可能会扭曲生存方式。

阴阳师可以靠占卜知道人的命数,但是不会告诉当事人,如同冥官不会把寿命说出来。

然而,冥官却违禁了。

这是第二次。

把自己的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那个男人,违禁说出了秘密。

他会这么做,是看在晴明至今表现的分上。

所以,这真的是冥府官吏的温情。

「──……」

──但是。

即使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连晴明都不禁要想,如果这是梦该多好。

那是把黑暗再抹上黑暗的深深绝望。

◇ ◇ ◇

十二神将勾阵听见来访的冥官与主人之间的残酷对话。

当时,她并没有看着晴明。

但是,她清楚知道主人受到多大的打击。

她想叫喊。

不要听、不要听,晴明。

我们无法承受。

那样的绝望,不只是你,连我们的心都会被淹没。

若能不知道,宁可不要知道。

然而,勾阵听见了、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回到不知道的时候。

她会反射性地想着必须告诉腾蛇,那是因为她太清楚腾蛇有多爱护昌浩。

是的,十二神将腾蛇从昌浩还是婴儿时,就守护着他长大。

在昌浩出生当天,勾阵碰巧遇见被晴明召唤、正要去人界的腾蛇。

他臭着脸,全身散发出不得不去的不情愿到极点的氛围,那模样强烈吸引了勾阵的目光。

勾阵不想看也看到了。因为酝酿出来的感情波涛太过汹涌,所以勾阵不禁往那里看,想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竟然叫百般不情愿的最强神将,去见刚出生的婴儿,主人这么做也太疯狂了。腾蛇已经够讨厌小孩子了,干嘛还去刺激他呢?

看到勾阵无奈耸肩的样子,腾蛇狠狠瞪她一眼,眼神充满杀气。但勾阵毫不在意,视而不见。

对勾阵来说,十二神将腾蛇只是唯一胜过自己的斗将、是最强的斗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对了,很久以前曾经想过一次。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当时突然想到对他毫无所知。

勾阵想到这件事,是在腾蛇再回到异界的时候。

她心想,腾蛇应该是平时那张拘谨的臭脸,不经意地瞥他一眼,却诧异地微微张大了眼睛。

腾蛇的脸还是一样臭,但没想像中那么臭。

那个难以形容的罕见表情,说是臭,还不如说是困惑、烦恼。

因为实在太罕见,所以引起她的兴趣。他究竟在人界发生了什么事?

勾阵叫住他,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还是转向了她。

被问到晴明的孙子如何时,腾蛇瞬间露出难以回答的表情。

犹豫好一会后,他说了一句话。

──那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跟谁不一样?这些详细内容,他都没说。但是,勾阵却大约听出了他的心思。

应该是说跟其他孙子不同吧?所以,腾蛇的表情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此之后,腾蛇开始频繁出入人界。

在那起灾难发生之前,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否则腾蛇都是待在异界深处,一个人过着日子,没有人会靠近他。这样的男人却有了重大的改变。

他说是主人叫他过去。

还真敢说呢。以前主人叫他去,他也不会去。

让腾蛇变成这样的婴儿,引发勾阵的兴趣。

腾蛇被主人叫去,勾阵就跟着去。

即使腾蛇用「你干嘛」的怀疑眼神看着她,她也毫不在乎。

勾阵是十二神将中的第二强斗将。最强的腾蛇,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十二名同袍之一。

既然这样,就没有任何理由害怕是自己同袍的腾蛇。

腾蛇瞪视勾阵的眼神虽然可怕,但是,并没有拒绝勾阵的意思。

起初,她会隔一段时间,再装出无意中来到人界的样子。没多久,连那种小伎俩也不耍了,每次晴明召唤,她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去了。

腾蛇刚开始会露出诧异、嫌烦的表情,后来不知道是渐渐不在意了,还是死心了,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就是在那时候。

原本只是躺着的婴儿,会开始用手脚爬行了、会站了、东倒西歪地走路了、会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了、会笑了。

晴明坚持说,这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爷爷。

腾蛇和勾阵都说:「既然你那么说就是那样吧。」半敷衍地同意了。

那个在他们守护下成长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腾蛇。

孩子开心笑着,把手伸出来。回应他的腾蛇,向他伸出了双手。

──莲。

勾阵还清楚记得,孩子口齿不清地叫唤那个名字的顷刻。

她清楚记得,倒抽一口气的腾蛇,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孩子。

她清楚记得,出乎意料的主人瞠目结舌,但很快开怀大笑的模样。

她清楚记得,看到腾蛇那个表情时,自己受到多大的冲击。

她心想,原来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勾阵只看过腾蛇可怕的脸、冰冷的眼眸、炽烈的眼神和斗气。

没想到他还隐藏着这么一张脸。

但是,她很快就察觉,不对,并不是那样。

那张脸原本就在那里,只是她和其他同袍们都没看见。

因为神将们都视而不见。

指挥他们、带领他们的主人,看到了腾蛇的内在。

然后,孩子把他隐藏的部分激发出来了。

这件事只有昌浩办得到。

所以,对腾蛇而言,那孩子是唯一的、特别的存在。

说不定重要性还超越了主人晴明。

勾阵都看到了。

只有勾阵从头到尾看到昌浩如何改变了腾蛇的本质。

在结界中,卷起漩涡的火焰高高往上喷。

勾阵猜也猜得到,试着镇压狂乱的轲遇突智火焰的红莲在想什么。

那就是想尽快控制火焰,赶到昌浩身边。

红莲满脑子想的,恐怕只有这件事。

「……」

勾阵的嘴唇震颤起来。

要由我来告诉你吗?要由我来告诉你那个残酷的事实吗?

冥官的那个宣告,只有晴明知道,没有其他人听见。

勾阵握紧拳头。

强烈的愤怒猛然涌上心头。

为什么冥官现在不在这里?为什么自己的手没有掐住冥官?

那家伙不来,晴明就不会绝望。那家伙不来,勾阵就不会涌现这种心情。

其实她都知道,不是那样、不是那么回事。

她明明知道。

她不由得把视线从腾蛇撇开,双手掩面。

「呜……」

她不想扛起如此沉重的负担。

晴明独自扛着这个沉重的负担。对不久前还徘徊在生死边缘,尚未完全复原的老人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再怎么恨、怎么怨都不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程度。

被双手遮住的勾阵的双眸,闪烁着金色光芒。

「冥官……!」

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重重地、低沉地咒骂。

在这个瞬间,对十二神将勾阵而言,冥府官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天空察觉掩面的勾阵散发出来的杀气,诧异地问:

「怎么了?勾阵,怎么会那么……」

火焰的热气和升腾的斗气卷起漩涡,猛烈席卷了生人勿近的森林。逃过枯萎劫难的树木都在颤抖,所有生物也都屏息逃之夭夭。

勾阵无精打采地摇着头说:

「没事……」

「可是……」

天空想说你那样子不像没事。

但是,勾阵抬起头又重复说了一次。

「没事。」

即便对方是天空,她也说不出口。

「没事,真的……没事……」

抬起眼皮的天空,直盯着用充满苦涩的声音重复那句话的同袍。

勾阵应该也有感应到那股视线,却仍低着头,不打算抬起来。

她咬住了嘴唇。

「──」

突然冒出如果是梦该多好的想法。

十二神将睡着时不会作梦。

但她真的真的这么想。

如果是梦该多好。

醒来时,回到祥和的日常,笑着对某人说作了可怕又悲伤的梦,事情就结束了。

如果能这样该多好。

打从出生以来历经漫长岁月,这是头一次如此期盼一切都是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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