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真赝事件簿 第一章『鉴定师的哲学』

就在京都那折腾人的酷暑稍微缓和下来的时候,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即使如此,学生们依然沉浸在放假的情绪里。

也许是因为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所以许多高二学生都打算趁现在大玩特玩;班上那些皮肤晒得黝黑的同学,看起来格外显目。

一到下课时间,教室里更弥漫着懒散的氛围。

「哇,所以葵你已经和前男友断干净哩。」

惊讶地这么高声说话的,是从隔壁班来我们班玩的宫下香织。

因为『斋王代恐吓信事件』而和我变成好朋友的她,我在这间学校的朋友中,只有她知道福尔摩斯先生的事,以及我的过去。

顺带一提,我们现在都直呼对方的名字。

相隔许久不见的我们靠在通风的窗边,互相报告近况。

「……嗯,虽然拖了很久就是了。」

我把发生在祇园祭宵宵山的事情告诉香织之后,便垂下了视线。

──去年夏天,我们全家因故从埼玉搬来京都。

我从国中时期交往的男朋友还在埼玉,因此我们理所当然地变成远距离恋爱。经过几个月后,我们还是分手了。

起初我觉得这也无可奈何。毕竟变成远距离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转淡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原来对方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开始交往了……这个事实对我造成极大的打击。

当时的我一心只想立刻回到埼玉确认种种事情,为了筹措交通费,我打算变卖已故祖父的挂轴,因而造访位在寺町三条商店街的古董店『藏』。当时还是天气微凉的三月。

在那里,我邂逅了一位很特别的青年──家头清贵先生。大家都称他为『福尔摩斯』。

『葵小姐,如果你不嫌弃,要不要在这里工作呢?要不要考虑自己脚踏实地工作、赚取交通费,而不是偷偷变卖家人的宝物呢?』

拥有惊人观察力的福尔摩斯先生看穿了我的一切,于是邀请我在他们店里打工。

在接触了奇特的他以及各种美丽的艺术品之后,我的情伤慢慢痊愈了。就在我已经忘记前男友、我的挚友以及过去的种种,打消回埼玉的念头时──

在祇园祭宵宵山的那一晚。

我的前男友和挚友因为毕业旅行来到京都,而我和他们碰面了。

一切根本不可能轻松解决。

我的朋友们全都站在前男友和挚友那边,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如坐针毡。

当时前来解救我的,就是福尔摩斯先生。

他用力牵着我的手,把我带离了现场……我真的觉得得救了。

『尽量哭吧,你已经很努力哩。』

他的大手轻抚着我的背。

于灯笼的亮光下,我倚在福尔摩斯先生宽阔的胸膛哭泣……一想起这件事,我的胸口就不禁发热。

「欸,你是不是喜欢上他哩?」

香织突然看着我的脸说,让我吓了一跳。

「什、什么?」

「他不是在你最危急的时候解救了你吗?而且他那么帅,会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也不奇怪吧。就连我姐姐也成了福尔摩斯先生的粉丝哩。」

「那、那香织你呢?」

我有点犹豫地问道,香织却露骨地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说:

「我不行啦。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恐怖哩。虽然我姐姐说他很帅,对他神魂颠倒,但我真的很怕他那种能看穿一切的能力。」

呃,这么说来,对于在斋王代事件中被看破自己一切所为的香织来说,会觉得恐怖也很合理吧。

「那葵你呢?」

「如、如果要摸着良心说的话,我是有点心动啦……可是因为我之前一直没走出前男友的情伤,所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这样啊。不过,暑假期间你应该和福尔摩斯先生变得更亲近了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暑假期间和老板出国去了。」

「所谓的老板,就是那个家头诚司先生吗?」

福尔摩斯先生的祖父家头诚司先生,是国家级鉴定师,在京都似乎相当有名。

「嗯。老板有很多国外的工作,所以好像每年暑假都会带着福尔摩斯先生出国。」

「喔,原来如此。毕竟福尔摩斯先生是他的继承人嘛。」香织点点头表示理解。

继承人──这个用词一点也没错。

在当今艺术鉴定界具有世界性权威的老板,似乎一直努力让自己的继承人,也就是他的孙子福尔摩斯先生跟许多相关人士见面。

而且这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听说从以前只要放长假,他就会把福尔摩斯先生带出国。这么说来,在我刚认识福尔摩斯先生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因为我一天到晚都在和家祖父玩,所以没有应届考上京大。』就是因为这样。

「所以暑假期间,都是我和店长在『藏』顾店。」

「哎呀,这样的暑假跟怦然心动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跟那个店长一起顾店,未免太无趣了呗。」

「可是和店长一起顾店,气氛很轻松,我觉得也很不错啊。」

店长虽然话不多,但是非常体贴,我很喜欢跟他一起度过的时光。

「所以只剩店长一个人顾店又顾家啰?真是辛苦……对了,福尔摩斯先生家是什么样的建筑啊?」

听见香织没头没尾地这么问,我眨眨眼说:「什么样的建筑?」

「他们是古董艺术品界的人,总觉得应该会住在传统的『町家』吧。」

「喔,原来如此。他完完全全是个京都男孩,的确很像是会住在『町家』的人呢。」

我点点头这么说,但是香织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京都男孩是什么?应该是『京都男人』呗?」

她和福尔摩斯先生一样吐槽我。

看来京都人很介意别人擅自更改他们的传统用词。

「嗯,我知道,但福尔摩斯先生这个人,与其说是『京都男人』,倒不如说『京都男孩』更适合吧。感觉他比『京都男人』还轻松一点。」

「──喔,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有点能理解你的语意哩。」

她点点头,貌似接受了我的说法。

看来只要能让对方理解,稍微改变一下传统用词好像也没关系。

「所以你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们住在哪种房子吗?」

香织把话题拉回来,我回过神,抬起头。

「嗯。我没去过,也没看过。」

不过,我倒是听过家头家的居住状况。据说老板的家比较靠近银阁寺,店长住的大厦在八坂附近,福尔摩斯先生则在两处之间来来去去,负责管理。对福尔摩斯先生来说,就像有两个家一样。

「原来如此。他们没有住在一起啊。」

听完家头家的居住状况之后,香织双手抱胸,兴味盎然地点点头。

「然后啊,最近老板邀请我去他家。」

「很好哇,等你去过之后,再告诉我他们家是什么样的房子呗。」

「其实我想请香织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听我接着这么说,香织发出尖声怪叫。

「我?为什么?不要啦,我不太想跟福尔摩斯先生见面。」

香织猛摇头,全身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咦,为什么?」

「因为总觉得好像什么都会被他看穿,很恐怖。」

看见香织一脸认真地这么说,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可能真的什么都会被他看穿,但没有关系啦。」

「被摸透一切真的很恐怖耶。是说,为什么葵都不在乎呢?你不讨厌什么都被看穿吗?」

「我吗?我一开始也觉得毛骨悚然,不过最近已经慢慢习惯了。应该说,这样讲起话来比较方便。」

「什么叫做讲话比较方便,你未免也太习惯了呗。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找我去哩?」

香织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

听我缓缓地开始述说,香织不禁为之屏息。

──昨天,也就是星期日。

出国一个月的福尔摩斯先生回到古董店『藏』之后,原本不知为何有些忙乱的店里便稳定了下来。

我不禁深深体认,福尔摩斯先生虽然是老板的孙子,正职又是学生,但是对『藏』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连我自己也觉得心情变得平静,一如往常悠闲地工作着。

「葵小姐,请问下个周末你有空吗?」

本来在记账的福尔摩斯先生像是忽然想到似地,抬起头说。

「下个周末吗?」

……周末我都会在这里打工啊。

就在我这么想,同时把视线移向桌历时,这才想起下周末『藏』很难得地公休了。

「这么说来,下周末我们店里公休呢。」

「是啊。」

这间店没有特定的公休日。

毕竟平常并没有什么客人,老板看起来也不是靠这间店的营

业额维持生计,只是因为『如果把店收起来,商店街就会变得寂寥』这样的原因,基本上每天都会开店。

『藏』在周末连续公休两天,是很罕见的事情。

(顺带一提,这是我来这里打工之后遇到的第一次公休。)

不过,他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空呢?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同时转过头回答:「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唷。」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呢?啊,是家祖父的家。」他接着说道。

老板的家,也就是银阁寺附近的那个家。

「咦?」我的高兴大过于惊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只是单纯对家头家会是什么模样感到很好奇。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邀请你的朋友香织小姐。」

听见福尔摩斯先生继续这么说,我忍不住疑惑地说:「香织?」

为什么要我约香织呢?

难道是因为福尔摩斯先生喜欢香织,所以想利用我,邀请香织去他们家?

……虽然这么做也是他的自由,但是被利用实在令人不悦。

就在我露出苦恼的表情时,福尔摩斯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因为尽量多找一点人来,他才会比较高兴。而且不管是各个年龄层的女性,那个人都喜欢。」

「──那个人是?」

「失礼了。其实这个周末,我们家要举办家祖父的庆生会,替他庆祝喜寿。」

所谓的『喜寿』,就是『七十七岁』的生日。我记得已故的祖父七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家人们也齐聚一堂替他祝寿。

老板也七十七岁了啊。与其说他的健康状况不错,不如说他还充满精力呢。

「那真是恭喜。」

「谢谢你。他是虚岁七十七,所以其实是满七十六岁。家祖父说想在家里举办宴会,庆祝喜寿,打算邀请很多朋友来。

我非常希望葵小姐也可以出席,但我想那天我应该会很忙,所以如果你朋友也一起来的话,你应该比较不会感到不安。」

听完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我终于明白他要我邀请香织的原因了。

原来那天会是一场众多友人造访的庆生会啊。

福尔摩斯先生当天一忙起来,很可能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所以他替我设想,如果我能和朋友一起去,就比较不会寂寞。他还是一样细心又体贴。

「好、好的,我也会邀请香织。」

「太好了。庆生会预定在星期六的中午举办,那就麻烦你了。」

「星期六……不过,为什么连星期日也要公休呢?」

「因为宴会有可能一直持续到隔天早上。」

福尔摩斯先生耸了耸肩,我笑着说:「原来如此。」

「庆生会从中午开始,那就表示福尔摩斯先生整个上午都得忙着准备对吧?」

既然宴会会有很多人参与,准备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像是餐点之类的,该不会全都要福尔摩斯先生制作吧?

「是啊,不过餐点我们已经拜托有交情的料亭准备了,我只需要把餐点摆好就行了。」

原来餐点是叫外送啊。想必一定很豪华。

既然如此,也许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人也准备得来,不过──

「……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我早上先去府上帮忙呢?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

听见我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讶异地眨了眨眼。

「啊,我这种笨手笨脚的人,去了也只是帮倒忙吧。」

「不,怎么会。可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啊。」

「……谢谢你。那么星期六可以麻烦你吗?」

「好的。」我精神饱满地点头。

「真的非常谢谢你哩。葵小姐真是体贴哩。」

无预警地听见他这么说,我顿时面红耳赤。

「──原来如此,他们要举办老板的喜寿庆生会啊!」

听完我的说明,香织的双眼闪闪发亮。

「庆生会的时间是星期六的中午,希望你可以参加。另外,我打算上午先过去帮忙。」

「感觉很好玩呢,我很想去!」

「谢谢。不过我有点意外耶,我以为你会说你没兴趣而拒绝我。」

听见香织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虽然感到惊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轻抚胸口。

「因为那是『家头诚司』的喜寿庆生会啊。宾客里一定会有很多名人。葵,你去年才搬来,可能不知道,诚司先生大概在两年前,偶尔会上关西地区的电视呢。」

「咦?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呢。」

「不是有个电视节目叫做『家宝探访』吗?」

家宝探访──一个替人鉴定传家之宝的节目。

那个节目很受欢迎,但是毕竟没有那么多人家里有传家之宝,所以我记得它早就停播了──

「『家宝探访』这个节目在关西非常受欢迎,现在还会定期播出特别节目呢。」

「是喔,原来如此。」

「诚司先生偶尔也会以鉴定师的身份上那个节目,他在关西地区可是个名人呢。」

「我都不知道耶。」

真是的,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呢?不过我也总算明白了,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会说『是那位家头诚司先生!』,或许就是多亏了电视的威力吧。

「那个节目基本上是以老年人为主要客群,所以我不常看,但是诚司先生在电视上非常高雅又绅士,掳获了许多家庭主妇的心哩。」

「……高雅又绅士。」

看来老板在上电视时很会假装呢。

要是他展现出自己豪爽又奔放的那一面,说不定会更受欢迎呢。

「所以,搞不好会有明星来哩。」

香织的双眼更加闪闪发光,让我吓了一跳。

「明、明星?」

怎么这样,万一真的有明星来怎么办?我会紧张!虽然我暗自感到不安,但是下一秒钟,我的脑海就浮现秋人先生的面孔。

……啊,那个人其实也是明星呢。而且还是个大帅哥。

一想到这里,原本的紧张心情顿时放松了。

「好期待喔。」

看见香织高兴地眯起了双眼,我觉得有点疑惑。

「……没想到香织也会赶流行啊。」

我本来以为她是个很酷的女生。

「你在说什么啊。京都人都爱赶流行啊。」

「咦?是这样吗?」

「对啊。很多人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另外不管是新的东西、面包、西餐和拉面,大家都非常喜欢哩!」

「的确,京都的面包店和拉面店都好多喔。」

我们两人彼此对望,哈哈大笑。

之后几天,福尔摩斯先生似乎因为准备庆生会以及学校的课业而变得忙碌,没有再到『藏』露脸了。

负责顾店的主要是店长。

店长写小说遇到瓶颈时,好像就会坐不住,所以常常我一进店里,他就立刻飞奔出去。不过最近他的创作好像很顺利,一直坐在柜台心无旁骛地写稿子,不再夺门而出了。

像今天,他更是过了很久,才发现我已经来到店里。

他非常地专注。但话说回来,他这样要怎么顾店呢?

我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安静地打扫,尽量避免打扰店长创作。

店里有很多东西,光是要把灰尘擦干净,就得花上一番工夫。

在店长振笔疾书的唰唰声中打扫。我不讨厌这样的时光。

忽然,店长停下了笔,伸了个懒腰。

看来他的创作告一段落了。

虽然我才打扫到一半,但我立刻走进茶水间泡了咖啡。

「请用。」听见我放下咖啡杯的声响,店长才回过神似地抬起头。

「──啊,葵小姐,谢谢你。」他开心地弯起眼睛。

「你的稿子写到一个段落了吗?」

「是啊,这是重新改写的短篇小说,已经写完了。」

「辛苦了。」

「谢谢。」店长轻声说,缓缓啜饮了一口咖啡。

他这个时候的动作,真的像极了福尔摩斯先生。

店长察觉我的视线,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了吗?」

「没什么。老板的庆生会就快到了呢。」

我这么说,店长望向桌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呢。」

他看起来似乎不太期待。

「你的工作做不完了吗?」

「不、不,是因为我不擅长面对群众啦。因为那是家父的庆生会,所以我必须向宾客打招呼对吧?我紧张到肚子都痛了。」

他一脸忧郁地再次叹息。虽然很没礼貌,但我觉得这样的店长莫名地可爱。这一点他和福尔摩斯先生以及老板倒是截然不同。

老板还上过电视呢。

「……对了,我朋友说老板以前上过电视,是真的吗?」

「是啊。应该说

,葵小姐,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又没有人告诉我。」

「那真是不好意思。该怎么说呢,这算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吧。而且他最后一次上电视,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已经不上电视了吗?」

「是啊。虽然还是会接到邀请,但他都回绝了。」

「总觉得有点可惜呢。我也好想看看电视上的老板喔。」

看我一脸遗憾,店长轻轻笑了笑。

「他在电视上简直是另一个人呢。」

「这我也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他现在为什么都不上电视了呢?」

「呃……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店长语带保留地说。就在我感到奇怪的时候,店门忽然被推开。

「哇,好漂亮的店喔。好像古董咖啡厅。」

「我一直想要一个陶瓷杯呢。」

两位看起来像是观光客的客人走店里。

「欢迎光临,请慢慢看。」

我赶紧转身朝向门口,露出接待客人专用的笑容。

星期六。

我和福尔摩斯先生约好早上九点在『哲学之道』的入口碰面。

从我家里出发,只要沿着『今出川通』这条横向的路一直往东走,就会遇到一条纵向的『白川通』。

『哲学之道』的入口就在那里。

『虽然有公车可以搭,但既然是骑脚踏车能到的距离,那我就骑脚踏车去吧。』

我这么想着,一如往常地骑脚踏车前往──没想到过了东大路通之后,接下来的路竟然全是缓缓的斜坡!

真是累人(不过回家的时候应该很轻松就是了)。

我努力地踩着踏板,篮子里准备送给老板的礼物也随之摇晃。

顺带一提,我准备的礼物是埼玉的名酒,叫做『天览山』。我不知道该送世界闻名的鉴定师什么东西才好,所以去找妈妈商量。妈妈说送酒最保险,所以我就买了这瓶酒。

我拼了命地往前骑,终于看见上坡路的尽头,有一座用平假名写了『净土寺桥』的小桥。小桥的右边有一个木头看板,上面写着『哲学之道』;福尔摩斯先生就站在桥上,满脸笑容地对我挥手。

他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率性又清爽,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让、让你久等了。」

我过了红绿灯,一到桥上,就跳下脚踏车。

「你果然是骑脚踏车来。今出川的斜坡很累人吧?」

福尔摩斯先生笑了笑,同时把一瓶没开过的运动饮料递给我。

他大概是料想到我会骑脚踏车来,所以特地替我准备的。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佩服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周到的准备。

「──谢谢你。因为我觉得这个距离应该可以骑脚踏车来,没想到一路上竟然都是这种平缓的上坡路。」

我打开宝特瓶的盖子,喝下一大口。

接着我顿时觉得疲累的身躯得到了舒缓。

「从你住的洛北到这里,如果要骑脚踏车的话,其实可以从北大路通接到白川通,再从那边走下坡过来,会比较轻松唷?」

「唉唷,请你早点告诉我啦!」

我气呼呼地抬起头来,福尔摩斯先生笑着说:「也是喔。」

「那我们走吧。啊,脚踏车我来牵。」福尔摩斯先生抓住脚踏车的龙头,慢慢地往前走。

「……谢谢。」

我在心里佩服他一如往常的周全,同时跟在他后面走。

琵琶湖疏水两侧的树木,叶子已经染上了些许红色。

这些全都是樱花树,到了春天,此处的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就像配合着潺潺流水声,树叶也随风摇曳。

我沿路看见好几间漂亮的咖啡厅,不禁感到雀跃。

我再次深深感受『哲学之道』真的是个非常适合边散步、边思考事情的地方。

「……你们家离这里很近吗?」

「要走一段,不过还算近。」

「这样啊,真是令人期待。」

他们家会是什么样的建筑呢?

平常总是穿着和服的老板,他家果然应该是日式建筑吧?

既然能在家里举办宴会,房子一定很大吧。

啊,真的好期待喔。

「我得努力帮忙才行。」

就在我这么自言自语,同时握紧双拳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带着歉疚的表情望向我。

「对不起,我们已经用昨晚和今天早上的时间,都准备完成了。」

「咦?什么?」

「既然都特地请你来这里一趟了,我想带你去银阁寺看看,你觉得怎么样呢?葵小姐,你去过银阁寺吗?」

听到他的问题,我露出苦笑。

「银阁寺……我国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去过,但我几乎没有印象。『哲学之道』倒是还记得。因为我们是看完金阁寺之后才去银阁寺,所以只有『根本不是银色的嘛』这样的印象而已。」

我耸着肩说。福尔摩斯先生点点头,仿佛一切都如他所料。

「很多人都这么说,但银阁寺其实也很棒唷。虽然寺院建筑本身并不是银色的,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烟熏银』的隽永风味。」

「……烟熏银?」

「没错。如果说华丽又豪爽的家祖父是金阁寺的话,那么沉静稳重的家父就是银阁寺吧。」

他的比喻虽然有点唐突,但是非常简单易懂,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的确,老板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豪华绚烂的金阁寺呢!我现在想再去看一次让人联想到店长的银阁寺了。」我顿时充满了期待,大声地说。

「那我们走吧。」

福尔摩斯先生扬起微笑。

我们沿着哲学之道往前走,向左(北)转之后,就来到了通往银阁寺的参道。

这条路很窄,可能只有小车才得以勉强会车。

一路上贩售伴手礼的店家一字排开。

「哇,这里的气氛就像通往清水寺的二年坂呢。」

「这里的规模虽然没有那么大,不过气氛也很欢乐呢。」

福尔摩斯先生牵着脚踏车,点点头附和。

现在还很早,所以路上的行人不多,也有许多店家还没开,但到了中午,我想一定会变得非常热闹吧。

这里还有好几间看起来很棒的咖啡厅,希望下次有机会悠闲地体验一下。

「福尔摩斯先生,你去过那间咖啡厅吗?」

我看着一间咖啡厅问道,但是福尔摩斯先生却发出「咦?」的一声,仿佛很讶异地望向我。看见他的反应,我感到一头雾水。

「怎么了吗?」

「葵小姐,这是蠢问题啊。」

「蠢、蠢问题吗?」

「说是个蠢问题好像太过分了点,失礼了。其实我非常喜欢咖啡厅。整个京都市里的咖啡厅,我想我应该全都去过了。」他露出坚定的眼神如此说道,结果换我感到讶异。

「咦,是这样吗?京都市内的咖啡厅,你每一间都记得吗?」

「是啊,我把每一间咖啡厅的纪录和感想都记在笔记本上。」

「好、好厉害喔。」

「总有一天,我想要出一本叫做《京都咖啡厅探访》的书。」

「哇,好棒喔!」

「不,这是开玩笑的。」

「请、请不要开这种难懂的玩笑好吗!」

该、该怎么说呢,福尔摩斯先生他……真是个怪人!

「想出书虽然是开玩笑的,但是等我研究所毕业后,是真的想把『藏』改造成古董咖啡厅。目前这种状态,客人都不太敢踏进店里对不对?假如改造成咖啡厅,大家就能轻松地走进来,也更有机会接触古董了。」

「原来如此,这听起来也好棒喔。如果是咖啡厅的话,大家的确就比较敢踏进来了呢。」

「谢谢。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葵小姐帮很多忙,请你多多担待了。」

看见福尔摩斯先生温柔的微笑,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那会是几年后的事呢?我可以在那里工作到那么久之后吗?

「好、好的,我会加油。」

「不过仔细想想,那也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呢。」

福尔摩斯先生愉快地笑着说,但我剧烈的心跳却停不下来。

我们在不算长的参道上散步,把脚踏车停好,走进了银阁寺境内。顺带一提,银阁寺其实是昵称,它真正的名字是『东山慈照寺』。

一回神,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帮我付了参拜费,把可以当作※御札使用的入场券递给我。(译注:贴在家中的平安符。)

「谢谢。请问,为什么银阁寺明明没有使用银,却叫做『银阁寺』呢?」

「这个嘛,当初打造银阁寺的是室町幕府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他参考祖父足利义满所建造的金阁寺,建造了这座东山山庄。东山山庄的阁楼,叫做『银阁』,所以整座寺院就被人称为银阁寺了。」

他一如往常流畅地说明,我感到佩服之余,跟着他的脚步走进寺院境内。

立刻映入眼帘的,就是

一座黑色的寺院(观音殿)。

那稳重的模样,的确有种『烟熏银』的隽永风味。

国中毕业旅行时,我没有任何感觉……应该说,当时的我甚至对银阁寺感到有点失望。然而现在,可能是因为事前听见『像烟熏银一样的隽永风味』这个形容的关系,我深感认同。

它并不华丽,但却稳重、温柔、优雅──而且耐人寻味。

「真、真的是店长耶,福尔摩斯先生!」

我转过头大声说。看见四周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这座『烟熏银』寺院真的很有味道对吧?」

「是的。该怎么说呢?它有一种长大之后才能明白的魅力呢。我在国中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体会。」

「葵小姐也长大了呢。」

福尔摩斯先生感慨地说,害我顿时脸颊发烫。出现了,他那种若无其事的『坏心眼』攻击。

「不、不要这样说啦。先别说这个了,如果店长是银阁寺,老板是金阁寺,那福尔摩斯先生你自己又是哪一间寺院呢?」

「我吗?那太僭越了。不过,在所有的寺院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清水寺。而且『清贵』也一样有个『清』字。」

福尔摩斯先生把手放在胸口,眺望着远方,双眼发亮地说。

啊,清水寺很棒呢……我不知不觉也跟着他眯着眼睛望向远方。

「我只是喜欢而已,可没说我自己就是清水寺唷。可不可以别用那种吓到的眼神看我?」

「咦──真的吗?」

「是啊,我才不敢拿自己跟清水寺比呢。」

我们就这样一边谈笑,一边沿着建议路线往前走。

这条路线绕了银阁寺一整圈,比想象中还要长。

「怎、怎么这么长啊?」就在我这么想着,同时气喘吁吁地爬到石阶的顶端时,赫然发现从这里可以将整个京都尽收眼底。

在群山环绕之中,平房式民宅的屋顶绵绵相连。

京都没有太多高耸的建筑物,可以清楚看出这个城市真的被山包围着。

「哇,视野好辽阔喔。」

「这就是从东山眺望的京都。景色很棒吧。」

「是的!我的疲劳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在一片蔚蓝晴空下,凉爽的秋风轻抚着肌肤。

从东山俯瞰的京都,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福尔摩斯先生,我今天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已经爱上银阁寺了。」

就在我转向他这么说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开心无比的笑容突然映入眼帘,让我猛然心跳。

「太好了,我也非常喜欢银阁寺。不过,我一直觉得它因为这个昵称的关系,吃了很多闷亏呢。」

「……的确是这样。」

「所以葵小姐能喜欢上这里,我真是太高兴了。」

福尔摩斯先生依旧觉得自己肩负着宣传京都的责任,我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啊,好的。是啊。」

对了,接下来还有庆生会呢。

「话说回来,老板以前上过电视对吧?」

当我们沿着坡道往下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于是开口问道。福尔摩斯先生轻轻地点头。

「──是啊,两年前,他偶尔会上电视。」

「那为什么现在不再上电视了呢?」

我当时问店长这件事时,他好像不太想回答的样子。

「两年前,他上『家宝探访☆秋季特别节目』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问题。之后他就说上电视很麻烦。」

「问题吗?」我不知为何自顾自地紧张了起来。

「葵小姐听过一位叫做『DON·影山』的魔术师吗?」

「当然听过。他很有名啊。」

这个人有名到任谁都会理所当然地点头。人称『平成奇术王』的他,是一位魔术师,同时也是演艺圈的大老。他讲话又毒又尖锐,所以经常受邀在谈话节目中担任名嘴。

虽然他平时给人嚣张跋扈的印象,但由于他很积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所以感觉也像演艺圈的意见领袖。

「当时DON·影山带着他家的传家之宝上了那个节目。该宝物是※朝鲜王朝的青花壶,假如是真品的话,可是价值连城,因此成为该节目的卖点。可是在录影前进行确认时,家祖父鉴定出那是赝品,工作人员为此人仰马翻。(译注:1392~1897年,又称李氏朝鲜。)

制作人拜托家祖父:『为了这个节目,可不可以请你说它是真品?』但家祖父当然不肯答应,最后没办法,只好就这样进行录制。虽然说是事前录影,但摄影棚内还是有一般观众,家祖父在观众面前明言那是赝品,令影山勃然大怒,斥责家祖父:『你根本瞎了眼。』。

最后,DON·影山那一段录影全被剪掉,当时的氛围仿佛这一切都是家祖父搞砸的,所以家祖父也很生气,说:『我再也不要上电视了!』,大概是这样吧。」

「原、原来如此。」

这个故事实在太有老板的作风了,害我不由得有点佩服。

「虽然节目没有播出,社会大众并不知情,但是在演艺圈里却引起了轩然大波呢。」

「……原来当初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电视圈果然是个辛苦的世界啊。

不过,既然老板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今天说不定就不会有艺人来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期待已久的香织感到抱歉。

……啊,可是秋人先生应该会来吧。那应该就够了。

毕竟他也是个很帅的演员。

我再次感到秋人先生的存在拯救了我,并离开了银阁寺。

「我家在这边。」

福尔摩斯先生再次帮我牵起脚踏车,离开参道之后,我们走到中央道路。

「好期待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建筑呢?」

我雀跃地跟在他的身后。

会不会很像寺院呢?

还是洋溢着町家的风味呢?

「就是那一户。」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语塞。

那栋建筑乍看之下就像是座美术馆。

那是一间质感厚重的石造洋房。石墙是灰色的,宛如明治时代的建筑物。在横滨或小樽之类的港都,似乎都能看见这种文化遗产。

该怎么说呢,这根本一点都不日式啊。

「好、好惊人喔。」

光用惊人还不足以形容。虽然房子本身不大,却充满了魄力。真的就像一间小型的美术馆。

「这里本来是家祖父的伯父,也就是他师傅的房子。」

福尔摩斯先生推开黑色的铁栅门。

「老板的伯父就是他的师傅吗?」

「是的,家祖父的伯父就是他的师傅。他不但是一位富商,更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品鉴定师。或许应该说,正因为他具有鉴定的慧眼,事业才如此成功吧。这间房子就是他为了向客人展示收藏品而建造的。」

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专门展示美术品』的房子啊。

难怪这间建筑本身就像一间美术馆。

「家祖父是在师傅正式宣布他为其继承人并引退之后,才搬来这里的。我记得那应该是家祖父刚满四十岁后的事。」

「也就是说,师傅没有把这间房子留给自己的小孩,而是留给了他的侄子,也就是老板啰?」

「听说师傅没有小孩,因此宣称要把这间房子留给在亲戚和徒弟当中最有资格继承他衣钵的人。当时家祖父在许多竞争对手当中拼命努力,希望能够得到师傅的认可。」

「……原、原来如此。」

这间房子就像竞争的优胜者得到的桂冠啊──

围绕在这座石造洋房四周的,是跟建筑本身不太相称的『日式庭园』。

「很混搭吧?家祖父说他喜欢日式庭园特有的寂寥感。在这座庭园的不同地方,可以享受不同季节的景色唷。」

「对啊。或许有点混搭,但看起来却很协调,非常棒呢。」

眼前景象完全『兼容并蓄』。这么说来,『藏』也有融合日式与西式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家头家的一大特征。

「葵小姐,从这里走。」

「啊,好的。」一回神,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帮我把脚踏车停在庭院一隅。

我们爬上石阶,打开玄关的对开大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挑高的大厅。

「打、打扰了。」

我紧张地踏入屋子里。

大厅里有立钟,还有绚丽华美的吊灯。画作、壶、雕刻等依序排列,真的就像美术馆一样。

「……呃,请问玄关在哪里?难道这里不用脱鞋吗?」

「一楼可以穿着鞋子,二楼以上才需要换拖鞋。」

「咦?」

「基本上,一楼就是让客人欣赏美术品的空间。」

「喔,原来如此。」

从某种角度看来,它真的就是一间美术馆。

就在我感到理解,走进大厅的时候

──

「──你回来啦,清贵。」

邻接大厅的一扇房门敞开,一名穿着黑色丝质洋装的美女走了出来。

她有一头栗子色的卷发,唇上擦着红色的口红,嘴角那颗痣十分魅惑。她虽然很瘦,但前凸后翘,身材极好。那合身的洋装以及鲜红色的高跟鞋,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头发充满了光泽,真是一位无可挑剔的美女。

她的年龄……大概是将近三十岁,或是三十出头吧?

──她、她是谁啊?难不成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女朋友?

「我回来了,好江小姐。看来你都准备好了呢。」

「哎呀,清贵也得赶快准备才行唷。」

被称为好江小姐的女性带着责备的眼神说,双手在胸前交叉。

她看起来不像他的女朋友。

就在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对话的时候,她把视线移到我身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好,幸会,我是泷山好江,请多多指教。」

「幸、幸会,我叫做真城葵。」

我不明就里地自我介绍,并对她鞠了个躬。

「我听诚司先生说店里来了一个可爱的工读生,很努力地工作。真是太好了呢,清贵。」她高兴地眯着眼睛说。

「是啊,太好了。」福尔摩斯先生也点点头。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过,先不管这个,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就在我感到一头雾水的时候,那扇门再次开启,而这次走出来的是老板。

「小葵,今天谢谢你来哩。」

平常总是穿着和服的老板,今天竟然穿着燕尾服。

「老板,生日快乐。这是埼玉的名酒,是我的一点心意。」我递出包装好的酒盒,老板笑得五官皱成一团。

「谢谢你哩,怎么这么客气咧。」

「别这么说。今天老板穿西装呢,我第一次看见耶。」

「很棒呗。不过我之后还会换上和服哩。」

「也就是说,你还会换装再次进场吗?」

「对啊。」

又不是结婚喜宴的新娘,竟然还要换装再次进场,老板真的不管做什么都好浮夸喔。

这时,好江小姐一脸开心地走向老板。

「穿着西装的诚司先生也很帅气呢。」她眯着眼,一脸陶醉地说。

「不要这样啦。」老板露出得意的笑容。

──呃,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就在我再次感到不解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察觉了我的困惑,在我耳边悄声说:

「……好江小姐是家祖父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我忍不住高声说。

「你吓到了吗?」

「是、是的。这对情侣的年纪差好多喔。」

「是啊,他们的年纪的确有差距……不过,她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但其实也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唷。」

「骗、骗人!」

「我都昵称她为『魔女』。」

她看起来确实年轻得足以称为魔女。

「她经营艺术品相关的活动顾问公司,也是我们的客户。大约从十年前开始和家祖父交往。话虽如此,他们两个都是个性强势的人,所以一直分分合合,算是一段孽缘吧。」

「呃……分分合合的孽缘……」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和老板站在一起的好江小姐。

竟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好像明白老板常保年轻的秘诀了。

「话说回来,老板竟然还要换装,他真是卯足了劲呢……」

「对啊。家祖父为了今天,还特地去横滨找专业师傅订做西装和鞋子,帽子则是找神户的师傅订做,而和服是在宫下和服店订做的唷。」

福尔摩斯先生继续补充道,我忍不住瞪大了眼。

怎么办,没想到这场庆生会竟然这么正式。

好江小姐也穿着这么漂亮的洋装,我却因为打算来帮忙摆设,所以穿得这么随便!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也穿得很轻便啊。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就穿这样吗?」

「没有,我等一下会去换衣服喔。」

「我、我可以回家换个衣服吗?」

「不用了,你这样就很可爱了啊。」

「你又在说场面话了。」

「没有没有。」

这时,似乎在一旁听见我们对话的好江小姐说:「没关系。」同时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带了几套洋装来,可以借给小葵。来,我们去换衣服吧。」

「咦?」

「这边唷。」

我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好江小姐就半强迫地牵起我的手,把我带进后面的房间里。

「──小葵,粉红色、白色和水蓝色,你喜欢哪一个?」

一走进房里,好江小姐就兴高采烈地打开行李箱。

「啊,呃……水蓝色?」满心疑惑的我僵硬地说。

「哎呀,难得今天这种场合,就穿粉红色吧。」

「我、我不是很喜欢粉红色。」

「没关系,这不是很浓的粉红色,而是淡粉红。」她拿出一件真的很接近白色的淡粉红色洋装给我看。款式虽然很简单,但是非常可爱。

「好漂亮的洋装喔。」我打从心底这么说,好江小姐呵呵笑了起来。

「我猜想说不定能帮上小葵,所以特地挑了一些年轻女孩可能会喜欢的洋装带来呢。」

「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

真不愧是长年和家头家往来的人,真是贴心。

「不会。我一直很期待和小葵见面呢。再次请你多多指教啰。」

「是,彼此彼此。」

「家头家全是男人,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很特异吗?」

「呃,是啊。」

「我想,小葵你和家头家的男人们接触,一定也有很多需要容忍的地方吧。你可以尽管对我吐苦水没关系喔。」

「容忍……?」我有容忍什么吗?店长因为稿子写不出来而从店里夺门而出的时候,我是有一点困惑啦,但并没有到感到困扰的地步。

福尔摩斯先生虽然有时候很坏心眼,但他平常对我都非常好。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答道:「……没有,我没有什么要容忍的地方耶。」

或者应该说,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没有长到需要容忍的程度吧。

「好江小姐又是在哪些地方需要容忍呢?」

「我啊,应该就是古董吧。」

「古董?」

「例如只要一谈到古董就会滔滔不绝,或是一开始看古董就会忘记我的存在,又或者是心血来潮,就会突然飞到国外去看艺术品!」

她突然探出身子这么说,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站在『女朋友』的立场,可能真的很辛苦吧。

「诚司先生对于古董的热情真的很异常。因为他实在太投入了,我甚至曾经想把古董砸坏呢。」

「想、想把古董砸坏?」

「我不是认真的啦。简单来说,就是他对古董比对我还要专情,我觉得很不平衡啦。」

好江小姐哼了一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从她的模样,我可以感受到她真的很喜欢老板,因此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不过,好江小姐就是喜欢热爱古董的老板不是吗?」

「……是啊,一开始是这样没错。我本来只是很尊敬身为鉴定师的他。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本来就『专攻大叔』唷。」

「专攻大叔?」

「啊,现在的年轻女生是不是都换别的讲法了?我本来就比较喜欢上了点年纪的大叔啦。也就是说,诚司先生的外表也是我的菜,所以我完全被打中了。」

「原来是这样啊!」

总觉得各种事情瞬间都变得合理了。

「可是诚司先生总是爱古董比爱我还多,而且他是一个很重视自由的人,所以我很难抓住他。我好几次下定决心离开他,另觅新对象,可是一旦真的离开他,和别人约会之后,却又更强烈地感受到诚司先生的好!家头家的男人在各方面都很突出对吧?」

「……的确很突出。」我对这一点非常认同。

「就是这样啊!不管是缺点或是优点都很突出,真的很讨厌。」

「这我也可以理解。」

我自己也有点受不了福尔摩斯先生奇怪的地方,却又为此深深着迷。

「哎呀,能和小葵聊天真是太好了!这些话就算我对朋友讲,她们也完全无法体会。」

这倒是真的。如果不是认识家头家的人,应该很难理解吧。

「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也要拜托你让我发发牢骚啰。」

好江小姐开心地说,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的,也请你多多指教。」

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个难以接近的性感美女呢,太好了,她似乎人很好。

我满心欢喜地和她握了握手。

「好,那我们来换衣服吧。」

虽然好江小姐兴致勃勃的态度令我有点困惑,但

在她的坚持之下,我换上了那套淡粉红色的洋装。好江小姐还帮我把头发盘起来,并称赞我:

「哇,小葵,你的后颈好漂亮喔。这可是一大武器唷!」

她甚至还帮我化妆。

「你看你看,光是把睫毛刷翘,感觉就差这么多。我们再擦一点淡淡的口红吧。」

全部打扮完之后,好江小姐感叹地拍了一下手,说:

「这样超可爱的!」

我有点害臊,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真的就像别人一样。

「啊──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好。我儿子虽然也很可爱,但我其实比较想要女儿啊。」

听见好江小姐感慨地这么说,我惊讶地回过头:

「咦?好江小姐有小孩喔?」

「是啊,我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念高一的儿子,现在在国外留学。」

「高、高一?」

比我小一岁。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啊,不过,如果她已经四十几岁的话,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因为她的外表看起来太年轻了。

「我儿子、诚司先生、武史先生,再加上清贵,我的周围全是男性。所以能和小葵变成好朋友,我好高兴喔。」

露出灿烂笑容的好江小姐,真的很漂亮。

「好、好江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年轻耶。完全想象不到你竟然有已经上高中的孩子。」

我打从心底这么说,她高兴地笑了笑。

「诚司先生非常喜欢美丽的事物,所以我很努力唷。不过这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的这句话在我的心中回荡着。

能够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努力,我觉得好棒。

但是,能够坚定说出『是为了自己』这句话,我觉得也很棒。

「顺带一提,我和诚司先生都是非常爱自己的人唷。」

听见她最后补充的话,我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喃喃自语:『我感觉得出来。』

我换好衣服、从房里走出来之后,已经有宾客抵达,大厅变得非常热闹。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上田先生和美惠子小姐这两个熟面孔,另外还有秋人先生。

「──我的舞台剧上个星期就结束公演,大后天就要回东京了。在那之前能参加老板的庆生会,真是太好了。」

秋人先生这么说。他身上穿着适合宴会的合身正式西装,虽然还是油腔滑调的老样子,但看起来真的很帅。

太好了,他果然来了。

这样一来,香织应该就能心满意足了。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望向远处的宾客。

秋人先生的身旁,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他戴着浅色太阳眼镜,下巴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看起来就像『业界人士』。

「哎呀,是制作人清水先生呢。」好江小姐大声说。

果然是业界人士!──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抬起头来。

「他该不会是『家宝探访』这个节目的制作人吧?」

「没错,就是他。诚司先生当时确实受到他很多照顾,但我以为他们早就疏远了……」

好江小姐有些意外的口吻,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两年前发生那起事件之后,他们应该就没有联络了吧。

那位制作人的身旁,则有两名看起来很眼熟的人。

「啊,那两个人该不会是搞笑艺人『正宗』吧?」

听见好江小姐这么说,我才恍然大悟。

「没错,他们就是『正宗』。」

与其说他们是搞笑艺人,倒不如说他们是默剧表演者。这个二人组合甚至曾出国表演,因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正孝』和『宗义』,所以团体名称叫做『正宗』。

「老板和『正宗』也很熟吗?」

「我不知道耶……我想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清水先生带他们来的吧。我去向他们打个招呼唷。」

好江小姐走向正在和客人开心谈笑的老板身边。

这时,我发现秋人先生一见到漂亮的好江小姐,就立刻露出充满兴趣的表情。

她一定是他的菜吧。要是秋人先生知道她已经四十多岁,而且是老板的女朋友,一定会大吃一惊。就在我暗自窃笑的时候──

「什么事那么好笑呢?」福尔摩斯先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啊,没有,秋人先生他……」

就在我转过去的瞬间,福尔摩斯先生身穿正式礼服的模样,让我心头猛然一震。

他亮丽的黑发、端正的五官以及略显白皙的肌肤,跟带有光泽感的黑色礼服相得益彰;再加上其优雅的举止和温和的微笑──

我想,明治、大正时代的贵族子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怎么办,福尔摩斯先生好帅喔!

我对心跳不已的自己感到不甘心。

「……吓我一跳。你的妆发是好江小姐帮你打理的吗?」

福尔摩斯先生露出真的很惊讶的眼神。

「嗯,是的。她不但借我洋装,连妆发都替我打理了。很、很奇怪吗?」

我不安地轻轻抬起头。

「……很漂亮哩。很适合你。」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像是被贯穿一样。

在这种时候说京都腔,实在是太犯规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许多宾客陆续来到,福尔摩斯先生立刻前去招呼客人。

我勉强称得上认识的,只有老板的鉴定师朋友柳原老师,以及之前在京都大仓旅馆见过的花道老师花村。

另外有几位据说是老板堂兄弟的人也来了。

(这些人不就是老板以前的竞争对手吗?)

「葵!」

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香织和她的父母也来了。不愧是经营和服店的一家人,每个人都穿着和服。

「啊,香织。」

「结果我们全家人都被邀请了。我姐姐因为接受电视台采访,所以没办法来。」

「嗯,我听说老板的和服是在宫下和服店订做的时候,就猜到可能是这样了。香织的和服好漂亮喔。」

她穿着有红叶图案的橘色和服。真不愧是和服店的女儿,打扮得非常漂亮。

「谢谢。葵也很漂亮哩。欸,我刚才吓了一跳,那个帅哥是演员吗?而且连『正宗』也来了呢。」

香织兴奋地抓着我的手,看着秋人先生。我不由得扬起嘴角,她果然喜欢赶流行呢。

就在这时,店长出现了。他在一扇挂着『展示厅』牌子的门前停下脚步,对大家鞠躬。

「──非常感谢各位今天拨冗莅临家父的生日宴会。」

可能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吧,店长的声音有点高亢。他再次鞠躬,大家便安静下来,转向店长。

「这、这间房子,原本是家父的师傅,也就是鉴定师商人家头藏之助的私人美术馆,之后便由家父继承。这间名叫『展示厅』的房里,展示着家头家最自豪的收藏品,请、请各位在用餐之前务必前往欣赏。」

店长别扭地这么说,接着打开了『展示厅』对开的大门。

宾客们发出『哇』的一声,眼睛闪闪发亮,鱼贯走向展示厅。

「是老板的收藏品耶。葵,我们也赶快去吧。」

香织看起来相当兴奋,我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进展示厅。

我才刚踏入其中一步,就不禁瞠目结舌。

就算说这里是一间『小型美术馆』也不为过。

文艺复兴风格的接待大厅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的艺术品。

墙上挂满了画作、挂轴;以相等间隔摆放的圆桌上,摆放着壶、花瓶以及瓷盘。

「哇,每一件作品都好棒喔。」

「真不愧是诚司先生的收藏呢。」

宾客们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还请各位千万不要任意触摸。」店长紧张地提醒大家。

福尔摩斯先生则站在展示厅最里面的桌前,向宾客们解说摆在桌上的壶。那是一个翡翠色、钓钟状的壶。

「这是中国的『青瓷』,是家祖父最珍贵的古董之一。

中国的青瓷是一种被誉为『神品』的瓷器,它具有简朴而崇高的美以及高雅的气质,具体展现出民族的独特美感。目前世界上被认定是真品的青瓷只有几十件,而这一件是家祖父的师傅藏之助在中国找到的。希望今天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让各位嘉宾好好欣赏此价值极高的逸品。」

福尔摩斯先生面带微笑地解说。

「这种东西竟然会出现在一般人家(?)里!」──我在感佩之余,也难掩惊讶。

福尔摩斯先生大致介绍完展示品之后,就在店长的耳边悄悄说:

「爸,我去看一下宴会厅准备得怎么样了。」便离开了『展示厅』。

这场展示会,想必是为了争取准备餐点的时间吧。

我目送福尔摩斯先生的背影离开展示厅后,秋人先生满脸笑容地走向我们。

「哇,小葵,你今天打扮得好成熟,好漂亮喔

。」

「秋人先生,谢谢你。」

在秋人先生身旁的,是默剧表演艺人『正宗』二人组。

「好棒,是明星哩。」

香织小声地说,双眼闪闪发亮,看起来很开心。

「秋人先生,这是我朋友宫下香织。她是宫下和服店的千金。」

我立刻介绍香织给他认识。

「喔,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和服穿得这么漂亮。能够认识把和服穿得这么美的高中女孩,我好开心喔。」

秋人先生牵起香织的手,露出他的招牌帅气笑容。

「过、过奖了。」

香织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秋人先生依然一如往常地轻佻,不过只要香织开心就好。

就在这时,店长快步走向我。

「啊,葵小姐。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一下。等我从宴会厅请大家过来的时候,麻烦你一定要把这间房间的门锁起来之后再离开,可以吗?」他这么说,同时将一把充满古董风味的钥匙递给我。

「──啊,好的,我知道了。」

我一接过钥匙,店长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展示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也许就像他之前所说,紧张到肚子开始疼痛也说不定。话说回来,把房间锁好这个任务,责任还真是重大呢……因为房里摆满了不得了的艺术品不是吗?

我拿着钥匙,觉得有点慌张。就在这个时候,『正宗』的其中一个人──正孝先生突然『哇』的一声高声大叫,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现在才发现,这盏吊灯好漂亮喔。」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也抬起头望向吊灯。

那盏吊灯的造型仿佛会出现在宫殿宴会厅里,许多水晶串在一起,散发着光芒。

「真的哩,好有文艺复兴的风味喔。」

「嗯,这盏吊灯一定也很贵吧。」

「好酷喔。」

就在大家抬头看着天花板,纷纷感叹的时候──

「宴会厅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贵宾移驾。」

门外传来店长的声音。

「宴会就要开始了呢。真是令人期待。」

宾客们面带微笑地陆续步出展示厅。

我也和宾客们一起往门口走去,并在门前停下脚步。

等香织、秋人先生和正宗二人组也离开展示厅之后,我确认展示厅里空无一人,便将门确实锁上。

我试着转动门把,确认门已经牢牢锁上之后,便点点头,走向宴会厅。

当时的我压根也没想到──接下来竟会发生一起惊人的事件。

走进宴会厅,只见里面摆满了自助式的餐点。

穿着白衣的服务人员在一旁待命,盖着白色桌巾的长桌上,摆着日本料理、西式料理以及中华料理,简直就像饭店里的自助餐。

「哇,看起来好好吃喔。」

「我要大快朵颐了。福尔摩斯,我可以开动了吗?」

面对双眼发亮的我们,福尔摩斯先生扬起微笑。

「接下来是家祖父漫长的致词,之后还会一起举杯,等这些都结束后,各位就可以尽情享用了。」

『漫长的致词』……我们忍不住面面相觑。

「原来餐点是采取自助式的啊。你之前说拜托有交情的料亭准备,我还以为是更特别的方式呢。」

我环视着宴会厅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点点头。

「是啊,因为我觉得宴会还是用这种方式最适合。话说回来,我刚才吓了一跳呢。」

「咦?」

「我准备好餐点后,正准备去展示厅请客人过来时,大家就突然进来了。」

「呃,可是,刚才店长说『准备好了』啊。」

「这样啊,家父他……?」

福尔摩斯露出疑惑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老板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清了清喉咙。宾客们立刻安静下来,注视着老板。

「今天非常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的喜寿庆生会。」

他开始致词。

福尔摩斯先生说得没错,老板的致词──真的很漫长。

他提到自己是如何费尽苦心成为家头家的继承人。

又说到他是如何深爱着艺术品。

接着又娓娓道出他第一次邂逅志野茶杯时受到多么大的冲击……

「到现在我也虚岁七十七了,我能走到今天,全都要归功于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们,我衷心地感谢大家。干杯!」

一听见『干杯』,在场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一同举杯高喊:「干杯!」

「──哎呀,老师还是一样充满活力呢。其实我一直都很希望老师能再次上电视哩。」

制作人的声音传入了耳里。

「清水先生,我的确受你很多照顾,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过我再也不会上电视哩。」

老板语带愠怒地说。

「请不要这么说嘛。我们正准备重制『家宝探访』这个节目呢。」

「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不会破口大骂。不过请不要提工作的事哩。」

我远远看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原来如此啊。」

电视台的制作人果然不是单纯抱着祝贺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在商言商的世界真是累人。

「欸,正宗,你们教我一下默剧嘛。」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秋人先生天真的声音从宴会厅的一隅传来,不知为何顿时觉得好放松。

秋人先生果然是疗愈系的。

「好啊。最简单的就是墙壁了。」

正宗的其中一人──正孝先生用手在空气中移动,看起来仿佛四周有墙壁似的。

「哎唷,这么简单的我也会啊。」

秋人先生也立刻做出一样的动作,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墙壁。

不过香织却说:「秋人先生也做得好棒哩!」

我想,可能是香织启动了帅哥雷达,所以评分也变得比较宽松吧。

「再来就是让很轻的东西看起来很重吧。」

宗义先生从上衣暗袋里取出一个气球,迅速地吹起来。

接着他把气球抛给正孝先生,而正孝先生一接到气球,就像接到保龄球似地,肩膀立刻往下垂。

他的手臂颤抖,表情痛苦,看起来好似真的拿着一个很重的东西。

真不愧是能在外国表演的专业人士。

「啊,秋人先生,请你接住。」

就在他用力将气球抛给秋人先生的瞬间──

「哇!」秋人先生一屁股跌坐在地。

因为他们两人的演技实在太逼真了,所以秋人先生也做出宛如接到保龄球般的反应。看见他夸张的演出,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在这个时候──

『喀啷』一声,远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的声响。

「……欸,刚才宴会厅外面是不是有东西破掉的声音啊?」

「有、有。而且是从『展示厅』的方向传来的。」

从展示厅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也就是说,展示厅里有一个艺术品破掉了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冻结。

不过,那个声音只有在宴会厅大门附近的我们听见,其他的宾客依然开心地谈笑。

「啊,小葵,钥匙还在你手上对吧?要不要去看一下?」

秋人先生小声说。我点点头,默默地离开了宴会厅。

前往『展示厅』的成员,有我、秋人先生、香织,以及『正宗』二人组,总共五人。

「那、那我开门啰。」

「好、好的。」

我在心里祈祷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紧张地打开门锁,缓缓推开了门。

就在我环视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

「啊,葵,那个!」

我顺着香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为之愕然。

老板的宝物,据说全世界只有数十件的中国青瓷,就在桌上──凄惨地粉碎了。

「──!」

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我们全都说不出话。

窗户全都关着,房门也锁着。这间房里没有任何人。

然而,老板的宝物……不,这个世界的瑰宝,却突然破掉了。

……不敢置信。

「啊,小葵,你离开这里的时候,真的有确实上锁吗?」

秋人先生一脸惨白地问我,我顿时激动了起来。

「我、我有锁。真的,我确实锁好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责任很重大,所以还再三确认过。这一点我有自信。

「可、可是,为什么它会自己破掉呢?」

面对这个难以置信的情况,香织的眼睛瞪得老大。

「而且破掉的只有这当中最昂贵的中国青瓷。」

「对啊,简直有如被枪击中,只有这一个破掉……」

「对啊。」正宗二人组也附和道。

「这应该是有人蓄意破坏的吧

。」

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制作人清水先生突然这么说。

我惊讶地回过头,看着清水先生。

「蓄意……难道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吗?」

「应该就是吧。」

就在我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好江小姐也出现了。

「──小葵,怎么了吗?」

「好、好江小姐……它……」我指着粉碎的青瓷说。

「!」好江小姐睁大了双眼,用手捂住嘴巴。

「──是、是谁打破的?这可不得了呢!」

好江小姐脸色铁青地环顾四周。

「没、没有人打破。我们在宴会厅里听见东西破掉的声音。门是上锁的。」

「那、那窗户呢?大家去确认一下窗户是不是锁着的!」

好江小姐全身颤抖,有点歇斯底里地高声喊道。

「是、是的。」

我们分头去检查窗户。

「每扇窗户都是锁着的,也没有破掉。」

「而且这里虽然是一楼,但是高出地面很多,除非用梯子,否则根本不可能潜进这里吧。」正宗二人组大声说。

听见这番话,好江小姐用手扶着额头,说:「怎、怎么办!」

「总、总之,我去请老板过来。」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好江小姐赶忙抓住我的手。

「不、不行啦,小葵!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

清水先生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犯人的目的吧。」

「什么?」

「老师在有宾客造访的时候,一定会自豪地介绍这个青瓷。说不定会场中有人对老师怀恨在心,所以计划把他最珍贵的青瓷打破呢?也就是说,这不是密室杀人事件,而是『密室古董破坏事件』唷。」

清水先生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扬起一抹奸笑。

密室古董破坏事件──我们就像是冻结了一样,伫立在粉碎的青瓷前。

──有人因为对老板怀恨在心,所以破坏了他最珍贵的宝物,也就是中国青瓷。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这件难以置信的事,却实际发生在我们的眼前。

密室里的青瓷突然应声碎裂。

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办到的呢?

我试图同时思考这两个问题,却只感到一阵混乱。

……先思考看看会是谁做的好了。

对老板怀恨在心的人。

刚才被老板严正拒绝的制作人清水先生。

和他同为鉴定师的柳原老师,会不会其实也对他怀恨在心?

花道的花村老师和正宗二人组……应该跟老板没有什么过节。

秋人先生……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秋人先生,你怎么了?」

「啊,小葵,怎么办,说不定是我打破的。」

秋人先生小声地说。

「咦?什么?你是怎么打破的?」

「我跌坐在地之后没多久,不是就听见了瓷器破掉的声音吗?搞不好是因为我跌倒时产生的振动……」

「…………」

我看着满脸惊恐、眼眶泛泪的他,傻眼得说不出话。

我和香织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当疗愈系疗愈过头的时候,也许会有点恼人吧。

「……只不过是跌坐在地上,壶不会因此破掉的。」

我有点傻眼地这么说,秋人先生立刻笑逐颜开,露出得救似的表情。

嗯,绝对不会是秋人先生。

而且秋人先生对老板既没有仰慕之情,也没有憎恨之意。

说到怀恨在心,老板以前的竞争对手,也就是他的堂兄弟们,倒是很有可能。

就在我皱着眉喃喃自语时,眼角余光忽然看见脸上露出沉痛表情的好江小姐。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掠过她曾说过的那段话:『诚司先生对于古董的热情真的很异常。因为他实在太投入了,我甚至曾经想把古董砸坏呢。』

该不会……假如不是对老板本人怀恨在心,而是对老板最重视的古董怀恨在心,那么好江小姐也可能是犯人。

不,假如好江小姐有嫌疑,那么店长也有啊。

对老板抱持复杂情感的店长,说不定才是真正痛恨老板的宝物的人(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好江小姐和店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嘛。

不管有多讨厌老板的古董,也不可能打破那个世界级的珍贵古董啊。

可是假如犯人是好江小姐或店长的话,那么他们就算持有备份钥匙也不奇怪……啊,算了!不管再怎么思考也没有结论,而且我讨厌自己像这样怀疑身边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吗?」

福尔摩斯先生的声音在展示厅里响起。

「福尔摩斯先生!」

一看见他,我顿时觉得自己得救了。

跟在福尔摩斯先生身后出现的,是已经换上和服的老板。大家全都僵住了。

「怎么哩?你们的表情好像参加了丧礼一样。」

就在他们两人踏进展示厅的瞬间,好江小姐忽然「哇啊啊啊」地放声大哭,一把抱住老板。

「诚司先生,对不起!那个青瓷破掉了!都是我害的!」

听见好江小姐悲痛地高声这么说,众人疑惑地发出:「咦咦?」的声音,睁大了眼睛。

真、真的是好江小姐做的吗?

「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你最宝贝的那个青瓷!甚至希望它破掉算了!所以今天才会发生这种事,真的很对不起!」好江小姐哭着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哩?」

老板满脸不解地皱着眉说,同时把视线移向展示厅后方。一看见桌上粉碎的青瓷,他也张大了双眼。

「真的很对不起。」

「不、不,并不是好江小姐的错。其实刚才在宴会厅──」

「不,其实是因为我一屁股跌在地上──」

我们争先恐后地试图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老板竟然『哼』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不是青瓷。」

听见老板斩钉截铁地这么说,我们全都停下了动作。

「咦?」

「碎片的形状、颜色和光泽都完全不一样。那是赝品哩。」

「什、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问清贵吧!」

老板挺起胸膛,望向福尔摩斯先生。

「……能把事情全部推给别人到这种地步,反而令人觉得畅快呢。」

福尔摩斯先生耸耸肩,接着走向桌子。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只有福尔摩斯先生的脚步声在展示厅响起。

现场的气氛非常紧张,大家都屏气凝神。

「──根据各位刚才的说明进行推理,我认为这场骚动并不是『有人潜进密室里』,而是『在展示厅开放的时候,真品就已经被调包成破掉的赝品了』。」

听见这番话,我们全都皱起眉,面面相觑。

「骗、骗人。有那么多人在场,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对、对吧?」

「我想犯人大概是先把大家的注意力从青瓷转移到其他地方,再进行调包的。而真正的青瓷,应该在这里吧。」

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接着掀开铺在桌上的白色桌巾。青瓷完好无缺地被放在桌子底下。

「青、青瓷!没有破!」

「我想犯人应该是把宾客的视线引导至天花板的吊灯,或是对面墙上的画作上,再趁机调包吧。

接着,犯人立刻离开展示厅,假装家父的声音,引导宾客前往宴会厅。在离开这间展示厅的时候,犯人应该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家的视线,不让人看见已经破掉的青瓷吧?而瓷器破掉的声音,应该是事先录制好的音效。并抓准某个时机播放。」

听见福尔摩斯先生的说明,我们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的说法的确有可能,可是谁做得到呢……

「这件事情,只有能巧妙引导人们的视线和行动的人才做得到。而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世界闻名的默剧表演者『正宗』了。」

福尔摩斯先生露出微笑,大家诧异地瞪大了眼,把视线转向正宗二人组。

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福尔摩斯先生。

──这么说来。

当时正宗的正孝先生曾说:『好漂亮的吊灯』,把我们的视线诱导至天花板。

就在这时候,宗义先生动手调包,然后离开展示厅,模仿店长的声音,请大家移动到宴会厅。

紧接着,宗义先生立刻回到正孝先生身边,假装他一直都在。

当我们离开展示厅的时候,为了避免大家看见破掉的青瓷,所以他们两人并肩挡住大家的视线。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

记得他们是最后离开的。

面对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正宗二人组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清水先生惊讶地张大眼睛。

「咦,真的是你们干的吗?你们为什么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清水先生探出身子询问,他们两人露出邪恶的笑容。

「……他们该不会和魔术师DON·影山先生有什么关系吧?」

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但清水先生摇摇头。

「不,他们和影山先生的经纪公司不一样,也不是师徒关系。」

正宗二人组的表情有些嘲讽。

「影山先生……救了我们。」

影山先生救了他们?

「嗯,我们两个人无依无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影山先生总是定期来孤儿院当志工,表演魔术给我们看。」

「他还教我们魔术……我们一直很仰慕影山先生,希望有一天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他是带给我们梦想和希望的恩人。」

听见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唯独福尔摩斯先生依然相当镇定。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们才想对把你们恩人的宝物鉴定为赝品的家头老师报一箭之仇吗?」

清水先生更往前探出身子问道。福尔摩斯先生轻轻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虽然当时的节目没有播出,但是影山先生遭到羞辱的事实也不会改变,而且我听说影山先生当时受到非常大的打击。」

听见这番话,正宗二人组脸上浮现了苦笑。

「录影当时,我们就在观众席上。我们怎么也忘不了影山先生大受打击的表情,更重要的是,我们想确认一下家头诚司是不是真的能看出什么是『真品』。」

「对啊,我们一直在想,所谓的鉴定师到底有多少能耐?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假如家头诚司看见自己的宝物破掉了,表现得惊慌失措,我们就要嘲笑他,告诉他这是赝品。没想到失败了。」

正宗二人组不甘心地咂嘴。

「很抱歉,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在我们的眼里,那简直就像是把白色的东西掉包成黑色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了唷。」

福尔摩斯先生有点傻眼地这么说,同时露出冷漠的眼神。

「……你说什么!」

正孝先生恶狠狠地往前探出身子。

一触即发的情势让大家僵立在原地不敢动。

福尔摩斯先生鲜少用这种措辞说话。

他虽然看起来很镇定,可是对于在老板的庆生会上闹出这种事件的他们,一定非常愤怒吧。

「住手,正孝。」

这时,宗义立刻举起手制止了正孝先生。

「……你叫家头清贵对吧?如果你们这些『鉴定师』的眼睛真的这么厉害,那你愿意和我一决胜负吗?」

宗义先生这么说,同时从衣服暗袋里取出一副扑克牌,放在中央的桌上。

「……用扑克牌吗?」

「是啊,我们用梭哈来一决胜负如何?」他带着挑衅的眼神说。

「……好啊。」福尔摩斯先生在桌旁的椅子坐下。

「清贵先生,要是你输了,你就要跪在地上向我们磕头,为你祖父让我们的恩人蒙羞这件事道歉。」

老板只是诚实地把一个赝品鉴定为赝品而已,为什么非得道歉不可呢?

听见这个无理至极的要求,我不禁瞠目结舌。

即使如此,福尔摩斯先生依然扬起嘴角,说:「我明白了。」引起一阵哗然。

「哼,你看起来倒是挺胸有成竹的嘛。宗义的牌技可是世界一流的喔。」

正孝先生这么说,同时把手搭在宗义先生的肩膀上。

宗义先生点点头,接着把扑克牌摊开成扇形,让大家看见牌面,接着又立刻把牌收好,开始洗牌。

真不愧是世界级的表演者,他洗牌的动作非常俐落。

他发给双方各五张牌。

宗义先生翻开自己的牌,露出如炬的目光,让现场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福尔摩斯先生连碰都没有碰到牌,就耸肩说:

「啊,不行啦。我输了。」

看见福尔摩斯连牌都没掀开就直接举手认输,每个人都惊讶不已。

「福尔摩斯,你先看看牌再说嘛。而且梭哈是可以换牌的啊。」

「对呀,福尔摩斯先生,你没有必要对这种人磕头道歉。」

看见我和秋人先生这么激动,福尔摩斯先生无可奈何地苦笑。

「宗义先生手上的牌是一对ACE和三条K的葫芦,但很遗憾,我的牌却是散牌。就算换牌,顶多也只能换到两对吧。所以我是不可能赢过他的。」

尽管福尔摩斯先生语带遗憾地这么说,脸上却挂着微笑。宗义先生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知道……」

「你一开始不是把扑克牌摊成扇形给我们看吗?那副牌是按照顺序排列的对吧?在你经过长期锻炼的洗牌技巧下,乍看之下你仿佛在切牌,但其实牌的顺序还是一样的。你把黑桃放在最上面,再从第二张开始发牌对吧?另外,为了预防万一,你们还准备了备案──刚才正孝先生把手放在你肩上的时候,就把一张牌从你的领口滑至你的袖口,我就像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呢。在这种状况下,我怎么可能赢你呢?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吧。」

福尔摩斯先生笑着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展示厅里弥漫着一片寂静。

福尔摩斯先生轻轻地站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正孝先生尖声问道。

「我只是一个实习鉴定师而已。不过,下面这件事我希望您可以记住。」

「什、什么啦?」

可以感觉到在场的大家都和正宗二人组一样,不由得屏气凝神。

福尔摩斯先生扬起一抹微笑,接着立刻露出锐利的眼神。

「──不准小看鉴定师哩。」

「!」他的魄力让正宗二人组仿佛冻结了一般,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现场再次鸦雀无声。

「……够了,清贵。」

就在这个时候,老板把手搭在福尔摩斯先生的肩膀上,同时把视线转向正宗二人组。

「很抱歉,我让影山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蒙羞了。」

看见老板深深鞠躬,正宗二人组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所说的话深深地伤害了影山先生,我由衷地向他道歉。影山先生带来的物品,是一件非常精巧的赝品。也许在不同人的眼中,可以感觉到它具有不同的价值。可是赝品就是赝品,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说它是真品哩。因为当我们鉴定师这么说的时候,大家就会认为那是真品,有关它的一切认知就会产生谬误哩。

鉴定师的错误,是连历史都能扭曲的,所以我们背负着非常非常重大的责任哩。因此,无论对方塞了多少钱给我、无论对方怎么拜托我、无论我自己觉得多么歉疚,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没有办法把一个赝品说成真品哩。这就是我心目中『鉴定师的哲学』。」

听见老板语气强硬地这么说,我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温热的感觉。

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一定也和我一样。

──鉴定师的哲学。

「……对不起。」

过了半晌,正宗二人组小声地这么说,同时对老板鞠躬道歉。

「其实我们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影山先生,所以才随便乱讲的。」

「而且,我们一直都只考虑到自己,认为那就算真的是赝品,你也应该顾虑现场的状况,说那是真品……我们的想法真的太浅薄了。

……他说得没错啊,我们太小看鉴定师了。」

看着他们两人露出沉痛的表情垂下视线,福尔摩斯先生柔和地微笑。

「你们能理解就好。」

「好啦,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哩。餐点和酒都还有很多哩,我们再干杯一次吧!」听见老板这么大声说,大家都呵呵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店长出现了。

「有新客人来到宴会厅了,一直在找主角呢。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满脸困惑地看着我们。

紧接着,他脸色苍白地大喊:「啊,青瓷破掉了!」

「那是赝品,是『正宗』带来的余兴节目哩。」

「余兴节目?」

「对啊,余兴节目。又有客人来了吗,真是太感谢哩。宴会重新开始啦,大家一起到会场去吧。」

老板语毕,便活力十足地走了出去,大家也面带笑容地跟在他身后。

「福尔摩斯先生真的好可怕哩。」

我身旁的香织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这么说。

「对啊,我也有点背脊发凉了。」

秋人先生也点头附和。

「……」我不发一语,垂下视线。

当时福尔摩斯先生的魄力的确很惊人,他们两人会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我──

「葵小姐,这间房间的

钥匙在你手上吗?」

看见福尔摩斯先生走向我们,香织和秋人先生突然颤了一下。

「啊,是的。对不起,我一直拿着它。」

我赶紧把钥匙递给他。福尔摩斯先生摇摇头说:

「不会不会,谢谢你帮我们保管。」

我们再次确认宾客都已经离开展示厅后,便确实地将门锁了起来。

「……刚才让你们看见那种情况,真是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动怒了。」

福尔摩斯先生在走向宴会厅的时候,小声地对我这么说。

「不会,别这么说。」我一抬起头,却看见福尔摩斯先生脸上带着落寞的表情,让我吓了一跳。

「葵小姐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呢?」他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对我问道。

「咦?」

「以前我也曾在众人面前做过类似的事,结果许多人都因为害怕而露出怪异的表情呢。」

福尔摩斯先生带着自嘲的语气说,我不由得心头一揪。

福尔摩斯先生比一般人还要敏锐,所以一定也比一般人容易受伤吧。

「……不,我一点都不害怕。在当下,我可以感受到福尔摩斯先生发自真心地以老板为傲。福尔摩斯先生试图保护自己最重视的人的模样,真的很棒。看起来非常帅气唷。」

听我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睁大了双眼。

「谢谢你哩,葵小姐。」

下一瞬间,他露出像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无法直视他,只好垂下视线。

这是怎样啦。今天的福尔摩斯先生一直犯规耶。

「清贵──!还不赶快过来哩!」

老板愤怒的吼声打破了沉默。

福尔摩斯先生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真是的,真拿他没办法。」

「可是,老板真的是个很棒的人呢。他刚才说的话让我好感动喔。」

「是啊,家祖父是我最尊敬的师傅。但愿我能继承他的一切,未来甚至超越他……」

福尔摩斯先生宛如自言自语地说。

「那我们走吧。」他微笑着往前走去。

「好的。」我用力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老板在大厅的中央,被宾客们包围着。

国家级鉴定师家头诚司,果然很厉害。

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也会将之承袭吧。

包括鉴定师的哲学,以及其他的一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