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翡翠色的冀望

西翠出生于拥有爵位、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

但是小时候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几经波折之后家族与他断绝了关系。光是回想起这段过去,杀意便涌上心头,所以西翠要自己尽可能忘记这件事。

他被赶出家门,孑然一身,生国的一切都拒他于门外,他只好四处流浪。在西翠奄奄一息的时候,一男一女的两位冒险者收留了他这个累赘。当时他们的阶级也不高,西翠却称呼他们为「队长」、「大姐」,现在依旧对他们百般景仰。

成为冒险者,是出于西翠自己的意愿。在他的生国,上流阶层以搭弓狩猎为雅兴,而西翠在这门技艺上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天赋。两位冒险者真挚地向他解说了冒险者工作的危险,同时也乐于支持他的决定。

他要加入冒险者公会时也历经了一番波折,因为公会并不允许掌权阶级加入。队长建议西翠,既然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不如一开始就老实向公会报告自己的身份比较好。因此,西翠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了公会。

虽然等候了一点时间,但公会那边不花多少功夫便联系上了出身家族,证实了西翠所言属实。那时公会向他确认,万一有机会回到贵族社会,他会怎么做?「就算有人下跪求我,我也不干。」他啐道,于是终于获得承认,当上了冒险者。公会只意思意思地补充了一点:一旦他恢复了贵族的权位,便不准再利用冒险者公会的任何资源。看来公会已经充分明白了西翠的心情。

这段时间,身为队长的男人也一样非常照顾他,还为失去所有身份的西翠担任保证人。从此以后,西翠一找到机会,便努力回报他们的这份恩情。

后来,队伍的阶级顺利提升,也多了两位新伙伴加入。

升上阶级A的时候,他们和冒险者公会的公会长见了面;升上阶级S的时候,他们何止彻夜庆祝,根本连喝了三天三夜。这些点滴都记在西翠心里,未曾忘记。

他也幸运拥有一群很好的队友。西翠想回报他们的恩情,愿意倚靠他们,能够找他们聊心事,也想为他们分担烦恼。伙伴们虽然未必说出口,但确实感受得到大家彼此都这么想。

所以,西翠心想,自己一定是奢求太多了。比起住在那栋宅邸的日子,现在的环境已经太过优渥,他却还在渴望优于现状的事物。但一听见他这么说,那两位对他有恩、值得敬爱的冒险者总是笑着要他尽管去渴望。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顺从自己的心,他持续追求,然后……

这里是撒路思的酒馆,西翠独自穿过门扉。

「我可以坐这吗?」

「啊?喔,坐吧。」

我向偶然看见的那群冒险者搭了话,应答的是个态度轻浮的弓箭手,正和队友围坐在一块。

弓箭手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接着招呼我坐到空着的椅子上。面对这一如往常的反应,我把涌到嘴边的叹息又吞了回去。

「没想到能跟S阶坐在一起,豪华待遇喔。」

也不必这样S阶S阶地挂在嘴边吧。

身为冒险者,我不是不以自己的阶级为荣,也有身为阶级S的自负,但并不觉得在结束冒险者活动之后,还有在其他场合强调阶级的必要。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是吗?」

弓箭手伸出叉子,往一颗小番茄叉了下去。他没有拨动小番茄,便轻松将它整颗叉了起来,动作相当熟练。

「不过,论稀有度还是很稀有嘛。」

「S阶欸,有些地方根本没机会看到。」

「对吧?」

他的队友们一手端着麦酒,纷纷笑着附和,弓箭手听了也晃了晃叉着小番茄的叉子,看起来心情相当愉悦。

不过这种对话倒是很直截了当。这些人只是有话直说,没有讽刺的意思,我也不觉得讨厌。

「欸小姐,再给我一盘小番茄,然后帮他上个麦酒。」

「好——!」

弓箭手还没把最后一颗小番茄放进嘴里就点了下一盘,我跟他说了声「谢啦」。同样的盘子已经堆了四个,但他的队友都没什么反应,表示弓箭手平常都这样点吧。

「最近混得怎样啊?你们也是不太可能混得多差啦。」

弓箭手咬破鲜红的果实,咽下喉咙之后这么问道。

这时候麦酒刚好送上来了,我握住杯子,避开了坐在对面的冒险者习惯动作般伸过来的手。

「嗯,普普通通吧。」

「S阶的普通,好难想象啊。」

「金币大把大把赚喔?」

「很少有那么高额的委托吧?」

「啊……」众人听了一阵赞同。

说到底,告示板上本来就很少出现阶级S的委托。人们不可能三天两头碰上重大的危机或烦恼,因此大部分的S阶委托都是在满足有钱人的嗜好,而且也相当少见。

因此,我们平时接的也大多是A阶或B阶的委托,不过报酬仍然是以金币计价的。

「你们接过最大的委托是啥啊?」

「你指的是哪方面,金额?」

「嗯……规模吧?」

弓箭手接过服务生端来的小番茄,又叉起一颗,吊起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会扯上贵族大爷之类的大人物吗?」

虽然对贵族加了敬称,但弓箭手的口气里没什么好感,这可说是冒险者的标准配备了。

基本上,冒险者不会因为身份高下而改变对一个人的评价,反而因为位高权重的人当中嘴脸惹人厌的不少,地位高人一等的家伙往往令冒险者反感。我懂,简直发自内心赞同。

只有亲眼见到特别不凡的人物,他们才有可能改善态度吧。

「这个嘛,我也不太想见到贵族。」

「是喔,所有贵族都一样?」

「也有例外。」

「比方说?」

弓箭手的队友们也一手端着麦酒,边吃着摆在桌上的肉料理边问。

除了小番茄以外,桌上全都是肉,偶尔有些零星的芋薯。全是些有分量的食物。

「王都有个贵族,感觉好像满奇特的。」

「王都?」

「哪里的?」

「帕鲁特达尔啊,帕鲁特达。」

听说,那里本来的国名是帕鲁特达,王都也只有「王都」一个名称而已。不过后来,越来越多人用「帕鲁特达」称呼王都,所以帕鲁特达现在演变成了王都的名称。至于王国整体,就直接称呼为帕鲁特达尔(Parteda-All)。

「然后咧,那家伙怎么啦?」

「我们接到他的指名委托,说如果我们有通关报酬获得的迷宫品,他愿意以一千枚金币收购。」

「一……」

所有人听了都张口结舌。噗滋,弓箭手口中咬破的番茄汁差点喷了出来,坐在我旁边慌忙擦着嘴巴。

这种反应也很合理,我在内心同意。不过对于高阶冒险者而言,这并不是遥不可及的金额,我们的装备花费动辄数十枚金币,在强大魔物的攻击之下就和消耗品没两样。

为所有队友买齐同样等级的装备,一旦装备损伤就必须修复,再凑齐回复药之类的必需品,千枚金币很快就见底了。攻略迷宫最深层虽然大有赚头,但成本也非常高昂。

「不过我们没有卖。」

「啊?!」

「卖啊!」

「要是我就卖了——」

卖掉通关报酬大赚一笔,尽情享乐,买齐喜欢的装备当然也很好。

「不过,特别有用的迷宫品确实是会犹豫啦。虽然我还是会卖。」

「你说得没有错。」

只有抢先突破迷宫的人才能获得通关报酬,对冒险者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战利品。这些迷宫品也不负通关报酬的盛名,性能全都优秀得出类拔萃。

留着它们基本上百利而无一害,因此冒险者也很有可能选择不出售。我们每天与危险为伍,保命的法宝越多越好。

「喔,这种考虑也有道理啦。」

「但我还是会卖。」

「绝对卖。」

「卖。」

这个队伍是物以类聚。

「总之我们拒绝了,结果那个贵族很干脆地接受了我们的答复。」

「竟然没有纠缠喔。」

「是贵族的矜持吗?」

「看人吧,还是有些贵族会死缠烂打。」

我点点头,伸手拿香肠来吃。

香肠烤得表皮绽开,飘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咬下一口,热腾腾的肉汁和嚼劲都教人赞不绝口。我爱吃美食,虽然不是美食家。

「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个贵族最想要的好像是廉价的迷宫品。」

「啊?」

「那些浅层开到的迷宫品呀,种类不是很丰富吗?」

「啊……像是『魔物系列模型~世界迷宫篇~』之类的?」

「还有拿来花朵占卜用的花……」

「那种卖不到钱的东西真的是垃圾。」

虽然不是每次都出现这种东西,但是宝箱里偶尔开出来的这些便宜货,

实在让冒险者苦恼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找到宝箱,却开出这种东西,欢欣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

「他好像就是想要那种东西。」

「为啥?」

「贵族嘛,一定是拿来炫耀的啦。」

「我不知道,只是说这个人很奇特而已。」

我拿叉子刺起了第二条香肠。

之后我们也聊了各种委托,还有谈到阶级S会率先想到的各种话题。我并不排斥聊这些,旁人好奇很正常,而且我也可以趁机收集到不少情报,感觉还不坏。一如往常的闲谈时光。

「(果然是我太贪心了吗?)」

如果有人说这是S阶的傲慢,我也无法反驳……但我追求的并不是这种关系。

「话说回来,听说一刀进到王都了。」

「真的假的啊。」

「那家伙真的打得赢S阶喔?」

「我不知道喔,没有见过他。」

然后,那位一直吃着小番茄的弓箭手终于叫来了服务生,准备点他的第十盘小番茄。

「……喂,原来你这么爱小番茄?」

「也还好啦。」

听着弓箭手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也顺便又点了一杯麦酒。

队长和大姐说要引退的时候,所有队友都非常高兴。

这就表示他们可以结为连理,安顿下来了。队长在恋爱方面作风比较被动,也不枉费我们不断鼓励、催促他跨出关键的一步了。不过在旁观者看来,他们双方的心意都显而易见,所以我一向不太担心。

「烂透了。」

「别这么说,西翠。」

我全力皱起脸来啐了一句,队长听了露出苦笑这么劝道。

考量到S阶冒险者停止活动的影响,公会不愿意答应也在预料之中。正因如此,我们才特别选了素有往来的王都冒险者公会,向公会长提起这件事的。

「公会长也为我们考虑了很多吧。」

「嗯,我也觉得没有反对已经不错了……」

倒不如说,王都公会长的意见还比较接近赞成,但他仍然希望队长他们稍微等待一段时间再退出公会。毕竟公会也有自己的立场,我不是不明白。

「可是这跟队长和大姐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啊?」

「公会长一直很照顾我们,就想成是回报他的恩情吧。」

「好了,西翠,过来这里。」

听见大姐叫我,我走了过去。「总会有办法的。」大姐说着,揉乱了我的头发,明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大姐精通单手剑搭配盾牌的战斗技术,手劲很强,我任凭脑袋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全世界我最希望这两个人幸福,好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强烈地这么想。

就在这个时候……

「(那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停留在王都的期间刚好跟庆典重叠的关系,有人邀请我们的队伍一起参加建国庆典的一场宴会。我们之前也曾经接受同一位贵族的邀约与宴,自从接过一次护卫委托之后,那位贵族好像对我们印象不错,后来提出委托的时候常常指名找我们。

队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他其实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我在一旁协助他,在会场上圆滑地应对来自各方的对话。虽然不愿意回想起过去的经历,但如果从前所学在冒险者生涯能够派上用场,我也不会吝于运用。

在这场宴会上,我们见到了奇特的人物。

「那就是一刀吗……看来传闻不是子虚乌有。各位觉得如何?」

「不,没有实际交手过实在无法判断。」

听见贵族这么问,队长笑着回答,我也暗自赞同。尽管我们自认是有实力的战士,但一点也不想对那种怪物出手。

浑身漆黑打扮的一刀,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那位兽人是谁呀?」

「没听说过什么传闻,我也不清楚……不过看得出他的实力相当优秀。」

那个红发的兽人也相当珍奇,应该是蛇族的兽人吧。

相貌打扮如此显眼,实力也肯定不同凡响。虽然我们才刚抵达王都,对于王都近来的消息不太灵通,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没有听过这号人物。要打赢他一定不简单。

「还有,那一位……」

贵族说到一半又打住了,视线那一端站着一位男子。没错,就是他。

从这个场合判断,那人一定是冒险者不会错,但他的一切都在否定这一点。那是位浑身散发贵族气质的男子,任谁都会断定他是出身高贵的人物。

但是,不论多难以接受,看来他真的只是个冒险者。

「(不可能有名门会遗弃那种人啊?)」

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可能像我一样遭到家族抛弃。

不只是带我们一道赴宴的贵族,那名男子甚至夺去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伺机跟那三人组攀谈,想打听他们的情报,而那个男子还是他们的队长。如果他拥有贵族身份,又成功当上了冒险者……

「你觉得要不要邀请他参加等一下的舞会呀?」

「但是,他是冒险者吧?跳舞这种事情……嗯……」

「就是说呀?」

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伴着耳语经过,精致华贵的布料晃过视野一隅。

感觉也很适合大姐。引退之后,她也能尽情穿戴冒险者原本不能穿的衣饰了。为了让她得到那份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对了,去跟他打听公会的弱点吧。)」

我灵机一动。

『你选吧。』

宴会之后,我独自折返。看见眼前的光景,原本的猜测成了确信。

在庄严的王宫当中,一刀向那人宣誓效忠,抬起他的手掌,靠近唇边。看见这一幕,我居然感觉到某种神圣性,这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秘密。虽然我躲在一旁偷看,但对方都注意到了,兽人瞥了这里一眼,一刀则是不加理会,一副不足挂怀的样子。

结果,事情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啊?D?你现在是D阶?」

原以为他是在公会呼风唤雨的贵族,我才设法接近,结果只是个勤快完成委托的普通C阶冒险者。普通的定义都行踪不明了。

既然他是透过正当途径,堂堂正正当上了冒险者,对于公会当然也就没有影响力了。完全是场误会,我忍不住脱力。

「(……咦……)」

然后,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这里的帕斯塔面。」

「很好吃吧?」

平凡无奇的对话,那人看过来的目光当中没有竞争意识、没有戒心,没有兴趣,也没有妒意。紫水晶般的眼瞳像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任何一丝紧绷。

「(这……该不会……)」

我不禁有点雀跃。

「你们旅店的女主人,给人的感觉好剽悍。」

「当然,毕竟她看见劫尔也一点都不害怕呀。」

「什么,太厉害了吧?」

看见他打趣的眼神里带着笑意,我也自然露出笑容。

这段对话不必在乎冒险者阶级,而且彼此是不是冒险者都无所谓。但又是同为冒险者的人,所以我也不必特别思考双方有交集的话题。加上他不执着于阶级,聊起来相当自在。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的年龄跟我相近,这很重要。

「(说不定可以变成朋友。)」

我一直想要有个朋友。不是战场上的伙伴,而是普通的朋友。

「(真是失策……)」

我喝着水,内心叹了口气。

到旅店的时候,我完全是以S阶冒险者的身份登门拜访。当时一心只想着利用他的身份,报出阶级确实也是那个状况下最妥善的做法,但是……

对方说不定觉得我是爱炫耀阶级的人了……不,确实也是炫耀了没有错啦。

「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我是西翠,现在这是我的本名。」

「我叫利瑟尔,这也不是假名。」

临别之际,我问了他的名字。没被拒绝真是太好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喂,你们觉得朋友该怎么称呼才好啊?利瑟尔?利瑟尔小哥?」

「等等等等你等一下。」

我拦住正要进旅店的两个队友,揪着他们进了酒馆。

然后我们就此展开会议,队伍会议。队长和大姐不在,是因为他们今天去寻觅新家,应该会吃过晚饭再过来。希望他们吃点好料的。

「讲话先从头开始讲啊,从头!」

「那家伙是谁啊?」

「请不要用『那家伙』称呼人家好吗?」

三个人都先点了麦酒,说到这里的时候,服务生将三杯麦酒送到了我们桌上。

我没碰酒,靠到椅背上环起双臂。我可是很认真的。

「在昨天的宴会上,不是有个贵族冒险者吗?」

「啊……你是说一刀的……」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想要想点办法,让公会同意队长他们退出,所以今天去见了他一面。结果他好像不是贵族

,只是普通的C阶而已。所以退出公会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但是跟他聊起来非常……」

「等等等等等一下!」

「情报量太大啦!等一下!」

「啊?」

我才刚要进入正题而已耶。

「也就是那个吧,你本来打算利用那家伙威胁公会?!」

「不要叫他『那家伙』。」

「然后你说他不是贵族?!他那副德性欸?!」

「什么那副德性,不准这样讲他。」

「普通的定义都行踪不明了啦!」

「这我倒也有同感。」

这两个队友明明也为了队长他们引退遭到阻止的事情生气,不知为何却训了我一顿。我听了也想,那你们就自己采取行动看看啊,但不必问也不难想象,他们最近一定也为了这件事情四处奔走。

到头来,大家希望那两个人幸福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想到这里,我默默仰头将麦酒灌入喉咙。

「唉……没想到你竟然对他们出手喔……」

「话说那是一刀耶,那家伙不是从来不跟任何人组队?」

「不过看了反而觉得他们组起队伍也满合理的。」

「组合太冲突了,物极必反。」

这二人也在宴会上目睹了那三人组。

那三个人搭配起来非常不搭调,那幅光景从各方面来说确实是震惊四座。但他们看起来处得不错,那不就好了吗?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另外二人好像还不太能接受事实。

「那个大胃王兽人也是……」

「看起来很恐怖喔。」

「确实,虽然被一刀的锋芒遮掩了。」

那天在宴会会场上,所有人感受到的最大威胁想必都是一刀。

但我们的评价不一样。不论纯粹的实力高下,全场最碰不得的危险分子是那个红发兽人……虽然他在会场上装得十分乖巧。

「不过,他跟一刀分担职责确实满互补的吧?」

「那西翠的朋友呢?」

朋友……我们还不是朋友。

「……他根本不只是分担了吧,要是没有他在,一刀和兽人之间根本不可能产生关联啊?」

「啥!他握着那两个人的缰绳喔?!」

「是怎么办到的啊!而且那种狠角色居然还有缰绳喔!」

「嗯?意思是说,他们的队长就是……」

「就是他啊,呃……利瑟尔……」

二人听了,露出一副又是惊愕又是了然的神情哀嚎出声。侧眼看着他们天崩地裂、难以言喻的表情,我径自喝干了杯中的麦酒,向经过的服务生再点了一杯,又随意点了些料理。也该进入正题了,我看向那两名仰望着天花板、趴在桌上恍神的队友。

「喂,我想讲今天的正题了。关于称呼啊……」

「你的正题也太无关紧要了!!」

「啊?」

「抱歉!!」

就因为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才会找他们商量啊。

「果然还是亲昵一点,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比较好吗?」

「在意那种事干嘛,需要喊名字的时候不是都直接『欸』一声就好了?」

「干嘛突然装乖啊?」

顺带一提,我没有跟这两位队友提过自己本来是贵族的事。

因为没有必要。解释这件事情我自己也不愉快,而且无论说不说都不会改变什么。

「他不是可以那样随便称呼的人。」

「嗯,会那样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但我们除了对委托人以外,根本没好好用过敬称啊。」

冒险者大抵都是如此。这才是常态,所以我现在才这么苦恼。

「那他是怎样称呼你的啊?」

「还不知道,我在临别的时候才告诉他名字。」

「你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就有办法讨论公会的弱点喔。」

「那时候有必要谈的就只有这个而已啊。」

有什么好奇怪?我看向二人,只见他们用力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当然,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无关乎情报或人脉,我只是单纯想和那个人做朋友。

「啊,不过我知道他是怎么称呼别人的。基本上是称先生或小姐,对晚辈和队友是直接叫名字。」

「好有礼貌喔——」

「反而比较难想象他会直接叫人家名字。」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他不太可能主动直呼别人的名字,是有人教他这么做的吗?从他忠实遵守这规则的作风,可以感受到这个人老实的一面,和那股高贵的气质实在难以联想在一起。

「那他应该会叫你『西翠先生』啰?」

「那我也该叫他利瑟尔先生吗?」

「没差吧,反正他也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叫你而已。」

「那我直接叫他利瑟尔好了。」

这样自己喊得比较开心,万一对方不喜欢,到时候再换个称呼就好。

我下了结论,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是队伍会议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我们认真开始讨论下一个议题:队长和大姐的结婚礼物。

眼前是一幅难以理解的光景——绝对零度正在全力撒娇。这一幕太难以置信,我还以为在作梦,但即使在梦里也不可能看见绝对零度这副模样。

这情景就是如此教人震惊。利瑟尔是造就这场面的原因之一,听见那双唇瓣接二连三吐露的话语,我只能茫然望着他。

「各位在他们沦为盗贼、败坏公会名声之前便成功讨伐这些匪徒,不愧是阶级S的队伍。公会对你们一定感恩得不得了吧?」

这句话代表的意思是——

「为了封口,他们应该很乐意满足各位的一点小愿望才对。」

双方都太清楚所有内情,愿望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队长急忙挽留利瑟尔,想向他道谢,但利瑟尔没有接受。队长好像明白对方是不能接受我们的谢意,于是也决定接受这分好意,闭上嘴没再多说什么。

「(但是……)」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刚才我之所以出手相助,也不是出于纯粹的善意。

现在我和整个队伍一起行动,绝对不会擅作主张出击。利瑟尔明知如此,却刻意出声求助,我确信一定有什么内情,所以才拉弓搭箭的。

「(倒没想到是这种内情……)」

我们收下他太多帮助了,而且也无法向他道谢。但是无偿施舍别人太不符合冒险者的作风了,我不觉得利瑟尔会做出这种事情。

看就知道他本人很努力想成为冒险者……虽然他的努力没获得什么回报。

「箭矢的费用,下次我会付给你的。」

听见利瑟尔恶作剧般眯起眼睛这么说,我眨了眨眼睛,别开视线。

「……不需要。不要让我讲得这么明白啦。」

知道他那句话不是认真的,尽管不知所措,我还是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那位脸色苍白的马车夫驾车载他们离开,我们所有人一起目送马车远去。队长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姐笑着朝他们挥手,两个队友还没有从绝对零度的冲击当中恢复过来,而我看不清利瑟尔真正的用意。

「啊,对了。」

队长忽然露出了笑容。

「西翠,你是不是跟他交情不错?」

「这个嘛,算是会聊天吧。」

「那请你帮我们向他道谢吧。」

厚实的大手拍到我肩上。

「但他明明都说不需要道谢了?」

「是啊,『出手助人的冒险者』怎么能道谢呢。」

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不符合队长的个性,他满脸不情愿地说完,立刻又换上了高兴的笑容。

「但你是他的朋友,只看这件事带来的结果,以个人身份向他道谢,一点也不奇怪吧?」

要谢的不是那些落魄冒险者的事情,而是感谢他促成了队长和大姐结为连理——队长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而且,他刚才也说了呀。」

「咦?」

「『下次』。」

我睁大眼睛。

他下次还打算跟我见面。表面上说不需要道谢,却暗示如果愿意致谢,可以届时再说。如果这两者都是利瑟尔的真心话,那理由就像刚才队长所说的一样。

「……得调查利瑟尔喜欢的东西才行。」

「喂,西翠?」

其中一位队友逐渐从绝对零度的冲击当中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这里,但我没空搭理他。

「你们觉得他喜欢什么?他说帕斯塔面很好吃,说不定爱吃美食。啊,不过他好像说不能喝酒。嗯,最好也调查一下一刀和兽人的喜好。」

「暂停、暂停,西翠你冷静啦……」

「他们那么醒目,应该马上就收集得到情报了。保险起见再找个情报贩子……好像不太好,感觉跟在利瑟尔身边的那些人可能会误解……」

「西翠?!喂,西翠?!」

队长和大姐笑出声来,告诉我们该出发了,然后迈开脚步。能够追赶这对背影的日子已经

所剩无几,对于缩短这段期间的人物,我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怀着深深的感谢。

我默默思考有什么礼物能够表达这份心意,漫不经心地听着队友们嘈杂的说话声,跟在敬爱的二人身后跨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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