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化装舞会』赌场!」
明明是赌场,却名为「舞会」,利瑟尔领会了什么似地点了一下头。
换言之,这里是以舞会为主题的巨大赌场。船上的装饰金碧辉煌,阶梯前方等着迎接客人的男人也戴着华丽的面具,这一切都是为了模仿化装舞会吧。
不愧是阿斯塔尼亚,不仅趁着能疯的时候尽量炒热气氛,办起活动也绝不妥协。迎接利瑟尔到来的男人像绅士邀请淑女共舞般朝他行了个礼,接着抬起脸一确认三人的相貌便显露出惊愕的神情,不过他立刻恢复冷静,唯一暴露在面具之外的嘴唇勾起笑容。
「这间房间之后我们有服装上的规定,租借服装的费用是十枚银币,请各位穿上喜欢的衣服再往前进。」
「真麻烦……」
「哪会,很有趣欸。」
戴着面具的男人打开了自己身后的门扉,门后看起来是个服装间。
里头的服饰和建国庆典的服装又不尽相同,排列着贵族在宴会上穿戴的那种华贵衣服。墙边设有几间由厚重帘子隔开的试衣间,一对男女正好挑好了服装,消失在内侧的门扇后头。
租借服装的价格偏贵,向众人宣示了这艘船比起其他船上的赌场更加高级讲究。入场时缴交的金币也一样,不晓得是想要筛选掉付不出这点程度入场费的客人,或者只是想要营造出一种气氛而已。
原来如此,也难怪伊雷文会带利瑟尔过来,劫尔独自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种风格的赌场呀,赔率感觉也相当高呢。」
「我一点也不想带队长去那种输了罚一杯,只能赚点零用钱的穷酸赌场嘛。这里一定很适合队长啦。」
这还真是荣幸。利瑟尔微微一笑,接着仔细打量摆满服饰的房间。
不只衣服,还有饰品和面具,其他打点服装仪容必要的用品也一应俱全。
「我有刚到这边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穿那个也……啊,不过那套服装不太像是参加舞会的风格。」
「那套太讲究了吧。」
「啥?啊……这样讲也是。咦,我好想看喔……」
利瑟尔移动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在办公,是他在工作中稍事休息时发生的事。
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当时进了王宫的关系,那套衣服无疑是由一流匠人缝制的。当时的衣着无论见到什么人都不致失礼,但不适合舞会这种华丽盛大的场合。
「难得能租借衣服,还是穿这里的吧。那套衣服和这些服装比起来也太过朴素了。」
「嗄──可是我好想看喔。」
「下次再让你看。」
听见伊雷文这么抱怨,利瑟尔朝他笑了笑,便将银币交给男人,走进服装间里去了。在他身后,伊雷文领悟了什么似地瞥了把玩着银币的劫尔一眼。
「朴素喔,队长这样讲是认真的?」
「对那家伙来说那确实是朴素的衣服吧。」
「……也是,队长应该觉得那是日常服装吧。」
「是啊。」
劫尔回想起初次见到利瑟尔的时候。
他身上的衣着配色确实并不华贵,不过装饰精美、刺绣细致,绝不会给人单调朴素的感觉。经过精心考量的设计衬托了利瑟尔高洁的气质,是专为利瑟尔订做的服饰。
换言之,利瑟尔一穿上那套衣服看起来就充满了贵族架式,如果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享受赌博乐趣,还是别穿那套衣服比较妥当。
「虽然那家伙借了衣服也好不到哪去。」
「毕竟是队长嘛。」
伊雷文撇下这句话,便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正在挑选衣服的利瑟尔走去,劫尔也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跟在他身后。
「挑哪一件才好呢?」
「我可以帮队长挑吗?」
「可以呀。劫尔呢?」
「只要穿起来不奇怪都好。」
他们三人……不,只有利瑟尔和伊雷文两人一件一件打量着衣服,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地挑选起来。
「选择太多样也满令人苦恼的呢……啊,用的果然是普通的布料。」
「哎唷,毕竟这只是玩玩而已嘛。」
布料也不算差就是了,利瑟尔一件接着一件看过去。
里面有高档舞会上穿着的正式服装,也有阿斯塔尼亚的民族服饰。在原本的世界,舞会的穿着他总是交给专业的匠人打点,需要他挑选的只有「哪一款布料的颜色比较好」这点程度而已,因此这种体验对他来说有点新鲜。
「劫尔,像这件怎么样呀?」
「不对,大哥应该穿这个比较适合吧?」
好黑。
「……随你们便。」
劫尔没什么偏好,所以也无从反驳。
尤其利瑟尔和伊雷文都是真心觉得适合他才这么选的,他就更无从反对了。他们俩只是为劫尔挑选最适合的衣服就自然而然挑到黑色而已,并没有恶意。
虽然伊雷文确实是有点看好戏的感觉。
「劫尔腿很长,鞋子就搭配简单俐落的设计……」
「但大哥不是看起来很凶吗,上半身就配低调一点的……」
上半身配这件、下半身搭这件,再搭上那个配件、披上这件外套,利瑟尔他们不断尝试搭配。
最后终于精心挑选出一套衣服,上面虽然有着银线刺绣,但果然还是黑色的。劫尔从一脸心满意足的利瑟尔手中接过衣服,放弃了一切似地默默消失在试衣间的布幕后头。
「队长穿这个!这件上面再穿上这件,然后再披上那个。」
「这样穿有点太花俏了吧?」
「在这边还算朴素的哟!」
利瑟尔恍然接过了伊雷文递来的服装。
放在这里的服装,每一件都是在王都会被分类为花俏招摇的类型,不如说伊雷文为利瑟尔挑选的相较之下已经是比较朴素的款式了。
「我就选这个吧──」
「下半身请换成那一件吧,然后搭配这一双鞋子。」
「喔,这样好有架式!」
看见自己的服装被利瑟尔改换得更有舞会风格,伊雷文似乎相当满意,而利瑟尔也和他一起钻进了厚重的帘子后头。试衣间内部区隔为每人一间,女性也能安心更衣。
从帘子外侧传来兴高采烈地挑选服装的对话声,应该是有新的客人进来了吧。看来每位客人对于服装都一样毫不妥协,利瑟尔微笑着这么想道,脱下了外套。
「好痛,队长我勾到配件了。」
「没事吧?」
伊雷文一手拿着勾到头发的衣服,从帘子后面探出脸来,利瑟尔也同样探出头。新来的客人看见这一幕,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为什么金属配件这么多啊……」
「衣服绉起来就不好看了,为了穿得贴身笔挺,所以才需要这么多配件固定呀。」
利瑟尔尽可能温柔地替他解开配件,小心不弄痛他。
伊雷文乖乖待着不动,过一会儿利瑟尔告诉他解开了,他便道了声谢,重新退回帘子内侧去了。太好了,利瑟尔也继续开始更衣。
那两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劫尔无奈地扣上领口的金属配件,但是感受到有点难以呼吸,他立刻又皱起眉头将它解开。
「我换好了。」
劫尔套上准备好的鞋子,朝地板蹬了几下,将脚后跟踩进鞋子内。他从帘幕后头走出来,喊了利瑟尔一声,鞋跟随着脚步发出轻响。
「啊,请不要先出去哦,我还想帮你打点发型。」
利瑟尔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总是有所坚持。
劫尔小声咋舌,手指探进襟口,把刚才解开的领子拉得更加宽松。阿斯塔尼亚气候温暖,在夜晚略为凉快一些,但穿这么多还是稍嫌太热了。
正在挑选衣服的男女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劫尔,男方立刻回过神来,急忙制止无法从劫尔身上移开目光的女伴。
「我也换好啦,锵锵!」
下一个着装完毕的是伊雷文。
他不愧是相貌惹眼的人,一点也不缺少华贵的要素,不过这和他平时的风格相比,算是相当成熟稳重的穿着了──这只是以他个人的标准而言,以一般标准来说,这套衣服还是相当华丽。
与他独特乖戾的气质非常相称,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位刚才还看劫尔看得入迷的女子,开始不知道该看哪个人才好了。
「以你的作风来说还真单调。」
「要配合队长的话,果然还是想要一点格调?之类的吧?」
这么一说……劫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
和伊雷文站在一起也不显突兀,看来他们俩特地选了三人站在一起视觉效果协调的服装吧。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还真亏他们办得到,佩服之余他也觉得有点夸张。
「队长,你还没好喔?」
「不好意思,只差一点了。」
利瑟尔换衣服的速度还是一样慢。
劫尔他们在帘子前面边聊边等了一会儿,一如利瑟尔的宣言,没等几分钟衣料摩擦的声响便停止了,利瑟尔从帘幕后面走了出来。
「好久没
穿成这样了。」
这根本不是该看谁的问题,只有一个选择,看着利瑟尔他们的女性事后这么说。
「你还真适合穿成这样……」
「完全是真正的贵族了啦,哎唷,队长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家当成冒险者了啦──」
「咦……」
为什么?利瑟尔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打扮。
应该没有那么华丽才对,而且劫尔他们明明也穿得差不多呀。他一边思考这个问题,手却拿起披在手臂上的外套,很自然地朝劫尔递了过去。
「……」
劫尔不发一语地接过,摊开那件外套绕到利瑟尔身后。
他把外套在利瑟尔背后拿好,利瑟尔便理所当然地将手穿过袖子,动作习以为常,态度从容不迫,足以使人确信他有权率领众人。
由于沉浸于思考当中,利瑟尔这些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因此可说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队长,你那是故意的喔?」
「咦?」
利瑟尔回头一看,隔着肩膀与劫尔四目相对,刚好看见他双手放开了外套领子,双唇勾起坏心眼的笑。
「……太久没穿正式的衣服,不小心忘记了。对不起,劫尔。」
「不会。」
做错事了,利瑟尔垂着眉理好领子。
其实在刚到这边的时候,利瑟尔也曾经犯过一次类似的错误。那时劫尔嫌恶地说「我又不是你的下仆」,但这次为什么这么配合?
恐怕只是因为单纯的玩心吧,利瑟尔回过头,将手伸向对方黑橡色的头发,就这么以指尖梳理浏海似地滑向头顶。
「发型该怎么办呢?这里有各种供男性使用的发饰之类的。」
「就这样也没差吧。」
「不要。啊,三个人都梳成一样的发型,看起来说不定感情很好哦。」
「烂透了。」
「我开玩笑的。」
利瑟尔笑着放开了触碰劫尔头发的手。
似乎觉得残留的触感有点痒,劫尔随手将自己的头发往上一拨。利瑟尔看了突然灵光一闪,拈起自己的一绺浏海。
「那种发型感觉不错呢。」
「队长,你是说把浏海往上梳喔?不错耶,感觉很容易统一!」
尽管发型不同,还是可以营造一些共通点。
一开始说要梳同样的发型本来只是开玩笑,不过利瑟尔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立刻拿起服装间里准备好的发油,让有点排斥的劫尔稍微蹲下身,开始兴高采烈地把发油抹上所有头发。
「劫尔差不多就这样吧。」
「那我来帮队长弄!什么发型比较好咧,把浏海卷起来固定,留一点空气感怎么样?」
「交给你决定吧。伊雷文可以把头发放下来,弄成全后梳的发型……嗯,把那边的花朵装饰跟浏海编在一起感觉也不错呢。」
利瑟尔他们连细节都十足讲究,劫尔原想吐槽「你们是女人吗」,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因为从他们身上感觉到的不像是女性对梳妆打扮的讲究,比较像职人的专业坚持。反正三个大男人不管梳成什么发型、配上什么发饰,都只是变得花俏醒目而已,又不会变得像女人。
于是他默默闭上嘴,享受头发被人尽情摆弄的感觉。
这艘赌场大船的入场门槛颇高,前来的客人却很多,非常热闹。
由于是大型船只,船内空间相当宽敞,完全展现出高级赌场的风貌。这里的所有宾客都穿上奢侈华贵的服饰,优雅地享受着博弈的乐趣。
话虽如此,其中大部分都是阿斯塔尼亚国民,服装都穿得稍微轻松一些,反而营造出了容易炒热的气氛,以一场「化装舞会」来说这里相当热闹,偶尔也会听到群众之间哗地传出欢声。
这是间正式的赌场,有服务生端着托盘上的玻璃杯灵巧地穿梭人群之间,扑克牌桌前也有荷官洗牌。人们在这个金币银币迅速来去的空间当中大方撒钱,享受仅此一夜的刺激。
「不过这里明明是『化装舞会』,大家都没戴面具呢。」
「偶尔也会看到有人戴啦,服装间里面也放了满多面具嘛。」
「赌钱的时候把脸遮起来也满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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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个迷乱空间的氛围。
由入口附近的赌客开始,骚动逐渐传了开来,众人先是惊愕,接着欣喜若狂,这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听过他们的名号吧。
突破了「人鱼公主洞窟」的冒险者。冒险者以外的大众本来无从得知迷宫的攻略情况,但只有这座迷宫例外。从知道他们身分的人开始,这消息像传话游戏般传遍了全场。
没想到传闻中的冒险者会到这艘船上来。或多或少见过他们的人吹响一声高亢的指笛,人群知道这是应该欢迎的人物,全场气氛立刻沸腾。
「大家好欢迎我们喔。」伊雷文说。
「只是拿我们当炒热气氛的材料而已吧。」
劫尔似乎说得没错,人们带着欢快热络的气氛,逐渐回去继续他们的游戏了。
但偶尔还是有人看向这里。利瑟尔露出苦笑,环顾赌场内部。
「阿斯塔尼亚的人们体格很好,很适合鲜艳的颜色呢。」
华丽的服装衬着他们褐色的肌肤,非常缤纷醒目。
「队长的体格该怎么说咧,很瘦弱?没肉?」
「伊雷文,你不是也很瘦吗?虽然看得出你有在锻炼。」
「不过这家伙比你重啊。」劫尔说。
身高明明一样才对,利瑟尔佩服地看向伊雷文。
蛇族兽人的肌力似乎不会反映在外型上,锻炼只会使得肌肉的质地更加紧致柔韧。最好的证明就是,伊雷文认真起来是可以轻松抱起利瑟尔的。
「说不定我也……」
「你没有。」
利瑟尔忽然燃起一线希望,又被劫尔在转眼间掐熄了。
「来练肌肉吧。」
「住手。」
「队长不要啦。」
和劫尔他们比太不明智了,这点利瑟尔也明白。
利瑟尔现在的力气也有一般男性的平均水准,但是在冒险者当中他落在平均以下,尽管目前并未造成任何困扰,身为一个男人他对此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而且,冒险者这一行随时会面临突发状况,先把身体锻炼好绝对没什么损失。利瑟尔这么想着说出了自己的决心,但这一次却被两位队友同时否决了。
「我一点都不想看见队长在房间默默练肌肉啦。」
「你不是有强化魔法?」
「这和那不一样呀。」
「队长现在的身材就很适合了啦,简直太适合了。来给你,没酒精的。」
一行人边离开门口边聊着天,伊雷文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个香槟杯。
好吧,如果现在这样很适合的话。利瑟尔接过伊雷文递来的玻璃杯,边想边啜了一口。他边走边打量宽敞的室内空间,尽管概括称之为赌场,其中也有轮盘、扑克牌等等各式各样的博弈游戏。
「你们有什么想玩的吗?」利瑟尔问。
「我都可以,扑克牌之类的队长会玩吗?」
「随你高兴。」
「那就先从扑克牌开始吧。」
三人转而朝着目标的那张牌桌走去。
场内四处摆放着桌子和沙发、轮盘桌台、饮料吧台等等,分明是仅此一夜的活动,场地却布置得相当讲究。不愧是伊雷文所说赔率最高的一艘船,一路上时常看到金币堆积成山的情景,也常看到赔掉金币不甘哀号的赌客。
「烂透啦!运气有够差!」
利瑟尔他们从一张沙发后方经过,正好看到一名男子发出吃了悔恨的一击般的声音。反应真激烈,利瑟尔边想边朝那里瞥了一眼,而男子碰巧像仰天长叹般往后一仰,隔着面具与利瑟尔四目相对。
「你……」
男子唰地挺起后仰的身体,坐在沙发上向后转身。
眼见对方凝视着利瑟尔,伊雷文皱起眉头以示牵制,劫尔则从无人看得见的死角抚上腰间的佩剑。
「你该不会是那个,建国庆典的时候……」
男人说到一半,利瑟尔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男人有着褐色的肌肤、一头短黑发,这些特征在阿斯塔尼亚一点也不稀奇。
但在他手腕上轻晃的金手炼利瑟尔有印象,虽然设计不尽相同,但他在王宫书库当中见过类似的饰品从布料缝隙间露出了无数次。
男人像要说什么似地开了口,利瑟尔也想起了什么似地偏了偏头,就在这时……
「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从国王……你哥哥的钱包偷钱出来玩!」
忽然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男人露出「糟糕」的笑容,一翻身跃过沙发,在利瑟尔面前华丽着地,隔着面具朝他抛了个完美的媚眼。
「最好是那些钱还在喔!!」
「真的是非常遗憾,刚才正好全输光啦!」
「我身为你的导师也会连带被骂啊喂!给我跪下!到王座前面跪下!!」
男人就像要跑给
那个勇猛的老人追一样,朝着门口逃跑了。
这怎么回事?利瑟尔他们目送着男子跑远,然后老人也一边叫骂一边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了。看起来已经是快过初老的年纪,奔跑的速度却一点也感觉不出他的年纪。
「那啥?」
「应该是这个国家不知排行第几的亲王,大概吧。」
「那家伙怎么会认得你?」劫尔说。
「只是在建国庆典的游行上稍微对上视线而已。」
真亏他还记得,利瑟尔佩服地想。劫尔他们听了心领神会地看着他,毕竟在建国庆典上盛装打扮的利瑟尔怎么看都像个微服出游中的贵族,既然对方负责的是外交,不太可能轻易忘记他国贵族的相貌。
如果是重要人物,那就更不用说了。利瑟尔当时被那位王族判断为地位不凡的人物,但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今天他也穿得很有贵族架式,看来这误会不太可能解开。
「听说那位亲王人在国外,原来回国了呀。」
「周遭看起来也很习惯欸,王族在外面乱晃果然很常见喔?」
「我在酒馆听说的传闻是这样没错。」
很有阿斯塔尼亚的风格,利瑟尔微微一笑。
在帕鲁特达尔,王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围绕在王族身边的贵族也一样。他们身居高位,住在与平民百姓截然不同的世界,百姓则以他们为荣,对他们怀抱敬意。
但这里的王族不一样,他们不是高居百姓之上,而是身在百姓之前的人物。他们是国民的先驱,领导国民向前迈进,正因如此,人们也愿意奋起跟随。所以这里的民众也容易对王族抱有亲近感吧。
「就连你在酒馆都会受到欢迎了。」
「咦?」
「没什么。」
利瑟尔不可思议地仰头朝劫尔望去,劫尔只是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喔,队长,就是这附近?」
「啊,是呢。」
三人来到了赌场一角,划分给扑克游戏的区域。
有些人在荷官面前认真看着分发到牌桌上的手牌,也有些客人围绕在附近的桌子旁边,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私下对赌。该从哪一种玩起才好呢?利瑟尔打量着荷官洗牌、发牌的俐落动作这么想着,就在这时……
「喂,那边那个显眼的B阶!」
「大哥,有人叫你欸。」
「我没比你显眼。」
「你们看,那个我也能玩吗?」
伊雷文和劫尔头也不回地说着,也没回应人家,只当做一个话题聊完就算了。至于利瑟尔更是事不关己地觉得自己只有C阶,反正一定不是在叫他。
就在三人看着卡牌从荷官一只手腾空飞向另一只手,彼此讨论赞叹的时候,那个人又再次出声说:
「喂,叫你们啦,一刀的队伍!」
「啊,原来指的是队伍阶级呀。」
「又不是我的队伍。」
「这是因为大哥的知名度、知名度啦。」
利瑟尔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占了一张桌子的男人们正带笑看着这里。
看那身打扮不太容易分辨,不过他们应该是冒险者没错;能够坐在这间赌场,表示他们拥有一定以上的阶级。利瑟尔探询似地看了看劫尔,后者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既然不是S阶,那就是A阶了吧。
这些人并不像伊雷文他们那些前佛克烫盗贼团成员那样带着扭曲而洗炼的气质,而是带着粗莽的霸气,感受得到他们不凡的实力。身上的正式服装被他们穿得豪迈随兴,非常适合。
「和我们赌一场怎么样啊?」
「好呀,我正好在犹豫该从什么开始玩起呢。」
对方晃了晃手中的扑克牌,露出挑衅的笑容,利瑟尔却回以一如往常的微笑。他想像平常一样将头发拨到耳后,手指没摸到头发,才想起现在的发型和平常不同。他一边做着这个习惯动作,一边朝桌边走去。
「还请手下留情。」
他说着在男人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劫尔他们也跟着坐在他两侧。周遭赌客们的视线自然而然汇聚到这张牌桌来。
「你不熟悉赌博吧,赌个最普通的扑克怎么样?」
「好呀。这边的桌子不会有荷官发牌吗?」
「对,客人自己发牌。假如怀疑我们会出老千,还是退出比较好喔。」
男人们说完哈哈大笑。原来这里的规矩是这样,利瑟尔点点头。
这间仅此一夜的赌场不使用筹码,赌客直接以金币、银币按照规定的赔率交易,资金增减一目瞭然,更加煽动人们的赌性。
不仅限于这艘船,其他经营赌场的船只都一样。虽然过分的压榨行径还是会遭到纠察,但基本上赌客即使赌到身无分文都是自己的责任。
「伊雷文,你之前说过的地下赌场也是这种感觉吗?」
「嗯──?地下赌场会被转嫁那种自己负不起的责任欸,这里算很有良心啦。」
地下赌场有点令人好奇,利瑟尔边想边低头看向发过来的五张牌。
双方叠起金币,下了赌注,然后拿起手牌。利瑟尔的手牌有两副对子,不好不坏。
伊雷文的嘴角也染上笑意,靠过肩膀去看利瑟尔手上的牌,然后伸出手拈起扑克牌,灵巧地替他整理顺序。
「这应该抽牌吧?」伊雷文说。
「不,比起抽卡还是这个比较……」
别说出来啊。看他们光明正大地讨论,劫尔无奈地想着,事不关己地环起双臂采取旁观态势。他不讨厌赌博,但也没有喜欢到想要积极参与。
游戏平顺地进行,双方提出的资金一直保持着平衡,没有出现任何一方特别有利或失利的情况。似乎对于这种局面感到厌烦,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冷不防开口说:
「这样分不出胜负吧。不然我们来赌个大的,一局定输赢,这样才有冒险者的气魄嘛。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我们拿迷宫品来当赌注。」
对方加深了笑意,利瑟尔于是明白了他们的目标。
很少有冒险者像利瑟尔他们一样持有空间魔法包包,眼前这些冒险者当然也没有吧。但他们却说要赌迷宫品,那么赌注一定是不用当场出示,也能够证明自己真的持有的东西了。
换言之,就是公会的迷宫品展览。拿展出的迷宫品当赌注,那么即使只靠口头约定,交易也能够成立。
「这种交易必须要双方提出的东西价值对等才行吧?」
「我们也开出了性能相当不错的东西啊,跟你们的迷宫品是同个阶级。」
看来男人们也调查过利瑟尔他们开出的迷宫品了。
他们至今为止一直赌得这么客气,说不定也是想把事情引导到这个局面。利瑟尔开出的迷宫品性能虽然普普通通,但考量它做为装饰品的贩售价值,完全算得上高阶迷宫品。从那些冒险者的说法看来,他们开出的也不是能够轻易放手的迷宫品吧。
而他们却想把这项迷宫品当作赌注,一局分胜负。是因为非常有自信吗?还是……
「好呀。」
尽管脑中转着各式各样的思绪,利瑟尔仍然乾脆地答应了。
见他立刻决定奉陪,那些男人们起了一点戒心,但他们随即就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解读这件事,忘了利瑟尔还是个冒险者,只当他是条上钩的大鱼,傻得把那顶王冠的价值当作零头一样随便抛弃。
「在场所有人都是证人,你别反悔啊!」
「不会的。」
男人高声说完,注视着这张牌桌的赌客们便发出了一阵欢声。
随后冒险者们发了牌,在翻牌之前,男人们已经按捺不住地露出笑容。果然是这么回事,利瑟尔不动声色地想道,带着一贯的笑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牌。
都是散牌。说是巧合当然很简单,不过……他举起手牌,遮着嘴定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对手。
「好像感觉到了出老千的气息呢。」
「喂、喂,不要因为自己手气差就故意找碴啊。」
「就算我们出老千,只要你没证据就跟没作弊一样啦,是看不出手脚的家伙自己不对!」
或许是由于事情已经发展到利瑟尔无法退出赌局的阶段,男人们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语气中早早显露了沉浸在胜利当中的味道。
该不会真的是出老千吧?周遭人们听了这句话一片哗然,但今晚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各人自己负责,只要赌客双方同意,无论什么样的赌局都成立。只要抓不到证据,出老千就不会遭到责怪,无法看破手脚的人自己活该,这些都是今晚不成文的规矩。
最重要的是,这事态发展不是很有趣吗?周遭的围观群众反而更加亢奋了。
「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会怎么反应?沐浴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利瑟尔忽然愉快地笑了。
他移开遮在嘴边的手牌,朝着诧异的男人们眯起眼一笑。他浑身的气质顿时显得更加高贵,配上身上那套服装,活脱脱是个地位不凡的贵人,看得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伊雷文轻轻地把肩膀
往利瑟尔身上一靠,肩靠着肩就这么伸出指尖碰触利瑟尔手上的卡牌。
「哇队长,你牌运超好欸。」
「对吧?」
那手指就像刚才一样,重新为他整理手牌。
不同的只有一点:每一次重新排列过顺序,扑克牌上的花样和数字都变了。动作巧妙得就连从正面看着全程的利瑟尔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以流利的手势转眼间凑齐了连号的数字。
轻抚牌卡的动作只持续了几秒,利瑟尔手上的牌和当初发下来的手牌已经没有一张相同。伊雷文细长的手指朝其中一张牌弹了一下,便收回了手。
「我不抽牌。虽然很想加注,不过以我们这次赌的筹码似乎没有办法呢。」
「你再怎么唬人我们也不会退出的!」
「要是你们退出我才伤脑筋呢。」
他们一口咬定利瑟尔是在虚张声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在这么众目睽睽的场合,除了劫尔以外仍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伊雷文做了什么。
男人们盯上利瑟尔他们也是理所当然,利瑟尔看起来这么有钱又是赌博生手,是赌场上绝佳的肥羊,高洁脱俗的气质又让人觉得他不可能发现别人动了什么手脚。
他们最大的失误只有一点,那就是眼光太过狭隘,以至于认错了牌组当中君临顶点的杀手锏。
「是我赢了。」
「什么……!」
冒险者们面前的手牌是一副同花大顺。
而利瑟尔面前则是一副「五枚」,观众们看了爆出一阵欢声。
「你哪时候动的手脚!这牌堆里面根本没放鬼牌!」
「真是的,请不要这样诬赖我,是你们忘了把鬼牌抽掉吧?」
利瑟尔有趣地笑着说道,抬起手赞许地抚摸伊雷文的脸颊。坐在他身边的伊雷文舒服地眯细了眼睛,那副模样看得利瑟尔眼中多了几分宠溺色彩,接着他再度面向那群男人。
「抓不到证据就不算出老千,就算真的作弊,也是无法识破的人活该,对吧?」
男人们咬紧牙关。
尽管他们想引发乱斗转移焦点,一刀的存在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明白,假如他们一举一动之间透露任何反抗的企图,一刀毫无疑问会出手牵制,男人们毕竟混到了A阶,这点程度的理智还是有的。
这下男人们终于发现他们挑战的是自己惹不起的对手。
「展览结束之后,请你们将迷宫品寄放在公会吧。」
男人们除了同意以外别无选择。利瑟尔侧眼看着他们赞叹地想,出老千这种体验也充满了赌博感,真是不错。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劫尔忽然伸过手臂,搭在利瑟尔身后的椅背上。怎么了?在利瑟尔朝他看去之前,劫尔已经蹙着眉头朝他凑过脸来,看那表情好像觉得周遭的欢呼声很吵。
那双嘴唇靠在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利瑟尔听了露出柔和的微笑点点头。
「伊雷文,我们先出去甲板上一趟,你呢?要留在这里继续玩吗?」
「咦──为啥?队长你还没玩够吧?」
「只是稍微出去吹个风而已。」
利瑟尔朝劫尔指了指。
往那边一看,劫尔浑身散发出阴森骇人的暴戾之气,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刚刚才杀过人。现在打扮得比较正式,勉强还能说他是个气质比较阴沉的男人,要是换作平常的打扮,任谁看了都会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然后逃命似地跑掉吧。
「啊──」伊雷文看了也点点头。看热闹的赌客把他们团团包围,气氛兴奋到爆出欢声,再加上穿得比较多,怕热的劫尔似乎快忍到极限了。
「那我继续玩。」
「这样呀。那边好像有个庭园,我们会待在那里。」
「知道啦,不过你们待太久我很无聊欸。」
「不会离开那么久的。」
利瑟尔他们把那些懊悔莫及的男人留在原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各自迈开脚步穿过人群。
「你可以留在那继续玩啊。」
「没关系,我也想到这里逛逛。」
这里应该是整艘船位于最高处的甲板,劫尔与利瑟尔并肩站在上头。
原本觉得船上有庭园听起来只是虚有其名,没想到这里整顿得相当符合化装舞会的印象,看上去确实是个有模有样的庭园。漆黑与绯红的花朵缠绕在栏杆上,受到梦幻的灯光照耀,远处设置的长椅上坐着盛装打扮的男女,看起来像在园中幽会的贵族。
与其说是浪漫,这里的气氛比较接近梦幻,多亏如此两个男人待在这里也不显得太过突兀。就算显得突兀,利瑟尔他们也不介意就是了。
「这里很高,也看得到其他船上的情景呢。」
「别掉下去了。」
劫尔背倚着栏杆,利瑟尔则扶着栏杆,低头看着依偎在大船周遭的船只。
无数船只在漆黑的海面上连成一片,竭尽全力点着灯火的情景美不胜收,隐约听得见四下传来的欢呼和呐喊、笑声与怒骂,感觉得到人们是如何尽情享受着这一晚。
「啊,那不是团长她们吗?」
「啊?」
利瑟尔忽然指向正下方的一艘船这么说。
劫尔也往那边一看,只见一幅非常令人提心吊胆的情景正在那里上演:美少年和小女孩正在赌场上被一群壮硕的男人团团包围。「看起来她们手气不错呢。」利瑟尔露出温煦的笑容这么说,劫尔完全无法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才有办法说出这么和平的感想。
「就是现在,快来、快来……可恶,你没在骰子上动手脚吧臭小子!」
「六!我想骰到六吧大概!耶中啦──!!」
并不是什么令人乐见的情景啊,利瑟尔他们忍不住凝视着那艘船。
看了一会儿,不出所料,虽然看不太出来是骑兵还是船兵,但有士兵慌慌张张朝她们跑过去,可能是接获民众通报了。隐约听得见他们在说小孩子都这个时间什么的,看来小说家还是一样受到严重的误会。
这点总觉得错不在士兵啊,利瑟尔边想边低头看着士兵被团长击中心窝倒地。两人速速跑回去赌钱了,她们心里对于士兵没有半点体贴,只有彻底沉沦赌博的灵魂。
「我也想尝试看看那种……典型的赌博?」
「你待在那不搭调,别想了。」
他们俩悠哉地这么聊着,这时忽然听见庭园深处传来争执声。平常利瑟尔他们碰到这种事不会放在心上,只会悠闲地说句「纳赫斯先生应该不会过来吧」,但此时劫尔却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向利瑟尔。
因为传入他们耳中的是年轻男女的声音,男人的声音语带轻蔑,女人的声音则顺从柔弱。
「你和这国家的女人比起来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今晚也是,明明都说我要当你的男伴了,结果你连露一点肉都犹豫半天,是想让我丢脸?」
「对、对不起……」
还听见劝阻男人的声音,除了那对男女之外应该还有一位男性友人在场。
利瑟尔并不是看见每一位女性都会伸出援手。但这家伙基本上是个尊重女性的人啊,劫尔目送他朝那边走去,放弃似地靠上栏杆。
随后他叹了口气,看来他们暂时是不会回到船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