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井一听说两周前尖端科学技术大学教授遭人杀害的案件出现了目击者,就匆匆赶到暂时当成搜查本部的那间会议室。
他没在里面看到疑似目击者的人,只见邋里邋遢的刑警一个个都绷著脸。
「目击者呢?」
车井随口问道,一位刑警毕恭毕敬地回答:
「带到侦讯室了。」
「侦讯室?」
车井疑惑地歪了一下头,直接往侦讯室走去,发现门开著,几名刑警正在门口探头探脑。车井一靠近,他们全都自动让开。
侦讯室里,坐著一位身穿白袍的男性。
「他就是目击者?」
「与其说他,不如说是她吧。」
老练的刑警苦笑道。
可是不管怎么看,穿白袍的那一位看起来都像个阿宅。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面前摆著一盆植物。一朵娇艳柔美的粉红花朵绽放著。从花瓣的形状、花茎上的刺看来,就连对园艺不感兴趣的车井也晓得那是玫瑰。平常老是飘荡著一股阴湿霉味的侦讯室,此刻满是那朵突兀的鲜花散发出的甜香,香气甚至都弥漫到车井等人所站的门口了。
玫瑰旁边摆著一台笔记型电脑,白袍男子正专注地操作电脑。
「准备好了,请开始。」
白袍男子说完,对面的刑警坐正身子,清了清喉咙。
「嗯──那么……请问一下安布莉洁小姐,你是否亲眼目击了杀人的现场?」
安布莉洁?
外国人吗?不过白袍男子并没有回答问题。话说回来,他根本不可能叫作安布莉洁,他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这是在搞什么飞机?」
车井刻意抬高声量,好似责备现场所有人。
原本松弛的气氛剎时紧绷起来。
至少现在这个场合,没有人的职位高到足以反驳车井。他不但是出身特考组的警方高层候选人,个性又一板一眼,是个很难应付的棘手人物。面对他,谁都会下意识绷紧神经。
一位刑警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盆玫瑰放在案发现场的桌上,那位穿白袍的男性表示,玫瑰说不定目击到了杀人案发生的瞬间。」
「什么?」
难道目击者不是白袍男子,而是桌上的那盆玫瑰吗?
那朵玫瑰才是安布莉洁小姐吗?
玫瑰当然连吭都没吭一声。
「咦?奇怪了……怎么没反应。」
白袍男子焦急地操作电脑。
负责侦讯的那位刑警也手足无措。
「请问你是否看见了进藤大树遭到杀害的瞬间?」
玫瑰依然没有反应。玫瑰又没有嘴巴,自然不会讲话。话又说回来了,她也没有眼睛,根本不可能看见东西,更何况她连理解语言所需要的大脑都没有。
车井冷眼瞧著侦讯室中的问话场面。
这些家伙就是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无聊事上,案子才会拖这么久都解决不了。
「平常她都会有很多反应的……喂,安布莉洁,你今天吃错药啦,快点回答问题。」
白袍青年摇晃盆栽。
那些特地跑来前所未见的侦讯现场看好戏的刑警,也相继叹气离去。
「不如今天请你先回去,之后再问话如何?」
负责侦讯的刑警也差不多死心了。
「等、等一下。」
「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刑警站起身,像在向白袍男子下逐客令。
那名男子神情困惑又不甘心,抱起玫瑰跟笔电,无奈走出侦讯室。
车井侧身让他们经过──
就在那时,忽然传来电子讯号的声音。
类似收音机杂讯,不规律震荡的声音。
「啊,安布莉洁有反应了!」
白袍男子站定,兴奋地大喊:
「终于有反应了!」
「无所谓,总之今天请你先回去。」
「拜托你再问一次,这次她应该就会回答了!」
「出口在那个方向。」
负责侦讯的刑警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肘,想将他拉往出口。男子却抵死不从,一心想回到侦讯室。
刑警求救似地看向眼前的车井。车井没辙,只好伸手去拉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扭转身子试图躲开车井的手,而男子手里抱的玫瑰花随著转身的力道划出一道大大的圆弧,花茎碰到了车井伸出的手。
尖刺擦过手背。
「痛。」
车井手上留下了一道小伤口──
一瞬间,车井眼前蓦地浮现出奇异的画面。
那是杀人案的现场。一具尸体趴在地上,四周黑土撒得到处都是,摔得粉碎的陶制花盆,避开这些碎片移动的双腿影子……
「车井警部!你没事吧?」
听见刑警的声音,车井才回过神。
车井眼前是几位慌张失措的刑警,跟神情尴尬的白袍男子。那些刑警一脸忧心地望著车井的右手,右手背上渗出了鲜血。
「没事。」
车井佯装冷静,掏出白手帕按住伤口。
事实上,伤口也不太疼。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刚才那个画面。那毫无疑问是两周前在尖端科学技术大学的杀人命案现场。
如果光是这样,还不算太不可思议。车井去过现场好几趟,也曾再三检视案发后的现场照片,因此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场景也是有可能的,只是──
刚才看到的画面,有一个地方很奇怪。
尸体倒地的方向不同。
刚才那个画面里的倒地方向,跟记忆中照片里的方向差了九十度。
「对、对不起!我满脑子只想著要让你们听安布莉洁讲话……」
白袍男子满心歉疚,尽管手里还抱著玫瑰和笔电,依然用极为勉强的姿势低头致歉。
那朵玫瑰花就在车井的鼻尖前摇晃。
「没事。」车井冷淡应声,继续说,「比起这个,我想多了解一下这朵玫瑰。」
「咦?你愿意听我说吗?」
白袍男子整张脸都亮了,反倒是周围那些刑警露出忧心的神色。
「剩下就交给我。」
车井赶走其他刑警,带白袍男子走回侦讯室。
白袍男子将玫瑰及笔电摆上桌面,再次坐下。
车井绕到白袍男子旁边,望向电脑萤幕,上面的应用程式显示出波形图。
「刚才的杂讯是什么?」
「她──安布莉洁的生物电位发生变化的通知。」白袍男子得意地推了推眼镜说,「你可以把生物电位想成是在生命体里传送讯息的一种讯号。一般来说,动物肌肉是靠电流讯号启动的,这一点很多人晓得,而科学家观察到植物细胞也会传递同样的电流讯号。这个波形图代表的是接在玫瑰上的电极所读取到的生物电位。随著图形变化,会发出不同的杂讯。」
「那刚才的声音是?」
「她的声音。」
白袍男子双眼放光地回答。
车井重新端详那朵玫瑰,不过任凭他怎么看,就是一朵普通的玫瑰,实在难以置信刚才那声杂讯真的代表了玫瑰的意志,多半是受细微温湿度变化影响的结果吧?
「可以摸一下吗?」
「咦?啊,请。」
车井触摸玫瑰的叶片。他原本猜想,说不定只要摸到玫瑰,就能再度看到刚才的影像,结果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笔电传出微弱的杂讯。
「真的有可能让植物成为一起案件的目击者吗?」
车井发问。
「嗯,当然有可能,植物反而堪称是优秀的目击者。我们从实验结果发现,当附近有生物受伤或死去时,植物的生物电位变化最为显著。」
「因为察觉到其他生命的死亡,所以电位产生变化?」
「对。我们认为只要读取储存在植物体内关于变化的纪录,就能发挥目击者的功用。」
车井忆起刚才唯有自己看到的那个奇特画面。
那是玫瑰作为目击者提供的资讯吗?
不会吧,单纯是被刺到的痛楚刺激了自己的记忆中枢而已吧?
可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画面中的细节会跟原本已知的事实有出入?
「先假设那朵玫瑰记得案发情况好了,那我该怎么问出想要的资讯?」
「就是对她讲话。只要发问,图形就会产生变化,用杂讯的方式表现出来。」
「你做给我看。」
「好。」男子转向玫瑰,深呼吸一口气,「好了,安布莉洁──你现在在的地方是警署吧?」
笔电发出杂讯。扭曲刺耳、令人不快的电子音。
「现在这个是『对』。」
「啊?」
「接著,下个问题──昨天下雨了,对吧?」
又是杂讯。听起来跟刚才的杂讯有细微的差异。
「她说『对』。」
「声音跟刚才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但都是在表达『对』的意思,只是
回答的方式不同。就像是『没错』跟『嗯』的差别。」
「那换我来问。」
「请。」
「我的手帕是蓝色的吗?」
玫瑰发出杂讯──
「她说『对』。」
「答案是错。」车井从西装口袋掏出那条沾了血的白手帕,「玫瑰刚才应该也看见了这条手帕。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问题都会答错,作为目击者也太不可靠了。」
「不……那个……刚才那一声搞不好是在说错……其实安布莉洁休息了好一阵子……」
「坏心眼!」
车井耳里突然清晰响起某个人这么说的声音。那声音太过清晰,甚至令他误以为是白袍男子说的。但男子此刻还在叨叨絮絮地辩解,没有空档可以说出这个字眼。
为了寻找那道奇异声音的来源,车井环顾四周。蓦地,玫瑰的一片花瓣飘然落到桌面上。
简直像在宣布「我在这里」一样。
「我想问一件事──玫瑰会说话吗?」
听见这个疑问,白袍男子顿时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咦?咦咦?她从刚才就一直透过笔电在讲话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问,她会讲只字片语吗?」
「不会,研究还没进行到那种阶段。我们之前也研究过是否有办法配合杂讯的变化,运用语音合成技术读出特定的话词,可惜遇上瓶颈……」
「没完成吗?」
「是。」男子垂下肩绑摇摇头,「老实说,研究室主持人麻里老师半年前意外身亡后……研究也彻底停摆。」
男子说他在尖端科学技术大学的麻里研究室担任助手,专精生理反应测定装置──换句话说,就是测谎器。
测谎器这种装置,只要在人类指尖等处接上电极,就能从发汗程度、血流变化来判断对方是否说谎。他所属的研究室将这种装置应用在植物上,进行读取植物生物电位的相关研究。
「我们在研究中用的植物就是安布莉洁。相较于其他植物,她的反应最好……对了,安布莉洁这个名字来自她的品种名称。」男子一脸怜爱地望著玫瑰,「这盆玫瑰是麻里老师留下来的。老师过去在研究上用的那盆花恰巧出现在案发现场,我才想……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是想测试研究的成果吗?
不过那项研究尚未完成。没做出具体成果,一切就还只是痴人说梦。冷静想想,希望植物发挥目击者的功能,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太荒唐了。
车井原本以为方才看见的幻觉可能有什么特殊涵义,看来只是自己多心了。方才的幻听也一样,恐怕是自己身体状况出了问题,与那朵玫瑰没有任何关联。
至少,车井过去读过的众多教科书及论文,都不曾提及有关听见玫瑰讲话声音的现象。
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如果之后研究有进展,你再来找我。」
车井冷冷拋下这句话,站起身,伸手比向门口,暗示男子谈话已经结束了。不能再浪费时间在无益的事情上了。
「咦?不,那个……你认为安布莉洁帮不上忙吗?」
「嗯,现阶段是如此。」
「这、这样呀……说的也是。」男子出乎意料地同意了车井的话,「老实说,在这项研究上,我自己也还没累积出足以自豪的成绩,所以……原本也只是想说如果能提供一点参考资讯也好,今天才会过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子站起来,把玫瑰上头的电极取下,匆匆将笔脑收进背包,抱起那盆玫瑰。
瞬间,又一片花瓣飘落。
「我知道!」
又是那个声音。
情况越发离奇了。玫瑰上面的电极都拿掉了,刚才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难不成是白袍男子在开自己玩笑?
「等、等一下。」
车井脸色难看地叫住男子。
「什么事?」
「那盆玫瑰可以借我一阵子吗?」
「咦?咦咦?没问题,只是怎么又突然改变心意?」
「没什么……既然她出现在案发现场,就有必要详加调查一番。」
车井必须研究一下这盆玫瑰。
同时,也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出问题。
2
刑事课课长一走进来,就皱起眉头。
「怎么有一种甜腻的味道?」
「课长,那边。」一位刑警小声回答,抬了抬下巴指向车井的办公桌。「听说是放在教授遇害现场的盆栽。」
课长转头瞧去,车井双臂交叉在胸前,眉头紧皱,目光牢牢盯著桌上的玫瑰。据说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半小时了。那张凝重神情跟充满少女情怀的鲜花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得这画面看起来十分搞笑。当然,车井本人肯定没有半分要搞笑的意思。
在课长看来,车井虽然年龄小自己一轮以上,担任刑警的年资又短到跟小婴儿差不多,未来却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上司。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跟这样的同事相处。他已升到副课长的职位,警察阶级也与课长并肩,现在能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的差不多只剩署长了,而且这样的情况多半也不会持续太久。
「那是在干么?」
「呃,我不太清楚。」刑警回答,「副课长有时候会对花讲话,偶尔还会戳几下……」
就在刑警八卦的同时,车井恰巧伸出指尖轻触玫瑰的尖刺,低声不晓得说了什么。
「他没问题吧?」
课长诧异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车井稍微使劲,将指尖压进刺里。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食指尖端渗出血珠,但情况依然没有变化。他原本猜测,说不定能跟手背擦伤时一样,因疼痛而看见那个杀人案现场,结果却失败了。
如果这朵玫瑰真的拥有案发现场的记忆,能够告发凶手的话,就没必要再继续调查了。不过车井也很清楚,天底下当然没这么好的事。至少在常识的范围里,玫瑰不会有记忆,也不可能讲话。
正因如此,车井才一直跟玫瑰大眼瞪小眼,试图解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超乎常理的现象。
目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装置或机械。
他甚至从底端开始,把每片叶子都一一翻过来检查,仍旧没有斩获。
只剩下土里面了。
车井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刺,抓住花茎,打算把整株玫瑰从花盆拔出来。
那瞬间,又一片花瓣落至桌面上。
「住手!」
是那个声音。
车井下意识与玫瑰拉开距离,摆出备战姿势。
附近那几位刑警全都一脸「现在是怎么了?」的疑惑神情,抬头看向车井。
真的是玫瑰在说话吗?
车井再次注视那朵玫瑰。
「说,你是谁?」
尽管提出疑问,玫瑰却没有回答。
四周那些刑警活像是不小心撞见不该看的场面似地悄悄挪开目光,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车井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玫瑰没有反应。
车井捏起飘落桌面的粉红色花瓣,对著日光灯检查。那个粉红色鲜活到不可能是用墨水或油彩涂出来的。
「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就说出来。」
玫瑰仍旧没有反应。
案发后已过了两周以上,刑警都开始显露出著急的神色。
这起命案发生在尖端科学技术大学的校园里。
一名任职该大学的教授,被人发现头部遭到重击身亡。
被害人名叫进藤大树,五十六岁,是尖端科学技术大学的教授,专长是生物能源,长年潜心研究可利用植物及微生物产生的新兴能源。
命案现场位在学校的旧研究大楼,是一栋老旧的木造建筑,与其他教学大楼相隔了一段距离。学生跟教师都鲜少靠近,平常多半用来存放一些废弃物品跟过时的文件,算是半间仓库了。
发先尸体的人是学校的清洁工。他去旧研究大楼后面倒垃圾时,从窗户瞥见里头保险库的门开著,觉得有点奇怪便探头朝室内望去,才发现有个男人趴倒在地上。被害人遇害的那间办公室有一个巨大的保险库,清洁工看到时门是开的,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推测原本收存在保险箱里的资料,也有一部分在办公室的水槽里烧成灰烬了。
被害人头部朝向保险柜趴在地上,从头部流出大量鲜血,早已断气。推测死因是头顶遭到的重击。尸体四周散落著满地的陶制花盆碎片跟园艺用乾燥土壤,头部上的伤口与花盆底的折角形状吻合。
桌上摆著几个花盆与盆栽,其中一盆就是那盆奇怪的玫瑰。
从几位证人口中得知,被害人负责管理保险库的钥匙。而那把钥匙,依然插在保险库的钥匙孔上。
从以上几点推测──
凶手是先潜伏在旧研究大楼里,再用摆在现场的花盆杀害被害人,接著抢走保险库钥匙,偷出里面的物品逃逸。
保险库体积庞大,学生也都说不晓得里面放了什么,只是口径一致地猜测,「应该是一
些研究资料吧」。被害人进藤大树似乎常去那间办公室,检视保险库中的物品。
凶手也有可能是立场敌对的大学或企业。搞不好是有人会因进藤研究成功而蒙受损失,为了毁去那些资料,才杀了进藤。烧毁的资料佐证了这个推测。
一开始,调查范围只锁定在该大学相关人士,如今已扩大到其他大学及相关企业。如果这样还找不到线索,或许就该考虑犯案动机与研究本身无关的可能性,或许是有人误以为保险库里藏了值钱物品,才动手抢夺。
「车井警部,差不多该去大学了……」
刑事课最年轻的一位刑警从远处喊他。
为了再次询问教授遇害案的细节,今天事先跟被害人的学生约好了时间。只要有需要,多少趟现场都得跑,多少次侦讯都得做,这就是调查。
「走吧。」
车井站起身,拿起那盆玫瑰,抱在手中。
「咦?要带那个盆栽去吗?」
年轻刑警脱口问道。
「拿去还而已,这原本就是大学的花。」
「不可以!」
车井千真万确听见了那道声音,但他不予理会,大步朝外头走去。一片花瓣在空中转了几圈落下,在刑事课的地板上留下一抹清浅的色彩。
年轻刑警坐上驾驶座,车井则坐在副驾。
「那个……车井警部。」
「干麻?快点开车。」
「你为什么要抱著那盆玫瑰?」
「我刚才应该说过,这是要拿去还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抱在大腿上?放后车箱不就好了……」
「万一路上倒了,后车箱不就弄得全都是土?」
车井抱稳花盆,避免玫瑰不小心倾倒。
年轻刑警一脸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将车子开出警署的停车场。
没多久就抵达了尖端科学技术大学。外观令人联想到巨大水泥方块的建筑物上,贴著尺寸偏小的校徽。年轻刑警将车驶进停车场。
「这间大学怎么人这么少。」
毕竟是钻研尖端科技的学校,校园内盖了多栋重要设施,随处可见禁止进入的标示。由于只有少部分人能自由出入,才没看到几个人。高耸的围篱看起来简直像军事基地,里头是为研发新药获得国家许可栽种大麻的设施,四处都装了监视器。
可惜旧研究大楼因为平常没人用,自然也没装监视器,没能录下凶手的身影。
「被害人为什么要把重要物品保管在这种荒凉的地方?」
「大概是认为这里反而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很安全。」
车井冷淡回答。
在停车场停好车。
两人带著玫瑰下了车。
从停车场通往大楼的步道,以相同间距装设了玻璃面板的崁灯,可以想像晚上这里一定很明亮。
两人前往被害人进藤大树的研究室。
一踏进去,就看见两名助理正忙碌地在架子之间走动。他们即使发现车井两人的存在,也只是厌烦地瞥了一眼,就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我们是警察。」
「啊,我想说是谁。」男性助理说,「已经超过约好的时间五分钟了,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助理一男一女。女性穿著宽松圆领的长袖运动衫搭配牛仔裤,一身打扮十分随意,不过披上白袍后,看起来倒是有科学家的气势。男性头发则染成咖啡色,身穿花纹华丽的衬衫,就算走在闹区的大批年轻人里应该也丝毫不逊色。从两人年轻的外貌看起来,年纪多半跟车井差不多。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性语带保留地询问。白袍上的名牌写著「物部由香里」。在调查过程中,警方已多次向她问话,她是一名文静的理科女子。
「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吧。」
男性名叫奥山透,个性轻浮,但据说成绩优秀。
年轻刑警神色惶恐地问道:
「你们看起来正在忙?」
物部答道:
「我们在整理老师的资料。文件四散各处,要统整起来有点困难。」
车井询问:
「后来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物部面红耳赤地愤慨回答: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到令人害怕。进藤教授过世了,社会却漠不关心,开发一种新能源的可能性就这样消失了喔!」
车井暗忖,恐怕除了这件事,她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你们认为有人可能对进藤教授下手吗?或是希望进藤教授研究失败的对象也行。」
「这种人多的是。」奥山回答,「我们进行的研究就是比谁最快做出来。一旦输了,至今的努力就会全部化为泡影。研究工作就是如此,一旦开始了就只能往前冲。」
「你们是否知道保险柜里不翼而飞的东西可能是什么?」
物部回答:
「不,我完全不晓得。」
奥山说:
「我也不知道。」
「说谎!」
玫瑰的声音响起。
车井先凝视手中的玫瑰花,才将目光转向奥山。奥山别开视线,做出专心整理资料的模样。
玫瑰对奥山的话有反应?
「你──知道保险库里面有什么吧?」
车井把那盆玫瑰放在桌上,又一片花瓣飘然落下。
「不,我完全……」
「那你对著玫瑰说一次。」
「等、等一下,这又是什么实验吗?你在测试我吗?」
「要诚实说。」
车井不理睬他的问题,只是继续下指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奥山身上,他露出放弃挣扎似的笑容。
「其实──」奥山终于坦白,「进藤老师让我保管钥匙。」
「钥匙?」
奥山翻找长裤口袋,掏出一个框啷作响的钥匙圈吊饰。
「我看看,应该是这一把吧?」
挑出一把金色的大钥匙。
「这是?」
「保险库的钥匙。就是案发现场那间办公室里的──」
「你为什么会有保险库的钥匙?」
「老师叫我一起管理保险库,这是备用钥匙。」
奥山回答时小心翼翼地拣选用词。
对车井两人来说,这是新情报。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也没办法。老师再三强调不能告诉任何人,还威胁我万一保险库里有什么的消息流传出去,我就惨了。」
「惨了?你没想过隐瞒警方,你的下场会更惨吗?」车井冷冷瞪视奥山,「保险库里放了什么?你一定看过吧?」
「看过是看过,但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老师只说是『很值钱的东西』。」
「很值钱的东西」吗?
如果是未来生物能源的相关资料,的确是很值钱。
「这么重要的保险库备用钥匙,教授为什么会交给你?」
「这……当然是为了防止被偷走吧?就算有人觊觎保险库里的东西,多半也猜不到备用钥匙会放在我这。」
遭到杀害的进藤想必很信任奥山吧?他都不担心助理会偷走保险库中的东西,暗地转卖给其他人吗?还是很肯定一般人不会明白个中价值?
车井忽然瞥向桌上的玫瑰。
如果对方撒谎时玫瑰就会有反应,那就可以当作奥山刚才这句话是真的──
不对,等等。
这只是一朵玫瑰花。
「物部小姐,你不知道保险库里面有什么吗?」
年轻刑警询问。
「咦?是。」物部突然被叫到名字,有点反应不及,「我知道老师常打开那座保险库,也晓得备用钥匙在奥山那里,不过我没注意过里面放什么……是说大家都会关心这种问题吗?」
「嗯……」
年轻刑警在笔记本上振笔疾书。
「对了,你们看过这盆玫瑰花吗?」
车井发问。
「嗯……?」
物部双手抱胸,低声沉吟道:
「我刚刚才想起来,这盆花是那个……麻里研究室的花吧?我听说他们在进行跟植物沟通的研究。」
「没错,这是麻里研究室研究用的玫瑰,案发当天就摆在进藤教授遇害的现场。」
「怎么会在那里?」
物部追问。车井也没办法回答。拿玫瑰到警署的那位助理是说碰巧,但玫瑰为什么会放在距离其他大楼十分遥远的旧研究大楼?
「植物的知觉研究根本就是伪科学的代名词。」奥山瞪著玫瑰半笑著说,「不要太把那些家伙的话当真比较好。就我个人而言,光是研究室跟他们属于同一所大学,就觉得很丢脸,真希望他们赶快收手。」
「那个……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物部焦躁地说。
该走了。车井抱起玫瑰,连招呼也没打,就径自往研究室门口走去。
「如果发现任何事,请随时联系警方。」
年轻刑警说完这句话,便追著车井离
去。
车井接著前往麻里研究室。
他们先去学生课柜台询问确切的位置,不料女性职员说出了令人震撼的话。
「麻里老师的研究室已经关闭了。」
车井看向已经关闭的研究室里头,那名带著玫瑰到警署的助理正独自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啊,刑警先生……」白袍男子察觉到车井的存在抬起头,「你发现了?」
「听说这里已经关闭了。」
「对,抱歉之前没讲。麻里老师半年前过世后,研究就慢慢无以为继,我就是想在最后展示一下麻里老师的研究成果……」
男性助理一脸怀念地望著架上的相框,相片里的都是研究室成员吧?七位身穿白袍的男女并排站著。
「对了,正中间这位就是麻里老师,她很漂亮吧?」
黑发披垂至白袍的肩膀处,随风轻柔地摇摆。相当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几岁吧?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腼腆微笑。
车井不知何故,总觉得以前就认识那位女性了。
「我来还玫瑰。」
车井把玫瑰摆在桌上。
「不用了,不用还没关系。」助理和善地笑著说,「这里已经没办法再养那盆玫瑰了,放在你那边照顾,玫瑰会比较开心。」
「这……」
「安布莉洁一定看见了凶手,一定能成为调查时的助力。」
车井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不会舍不得玫瑰,只是临到要放手之际,又忽然感到可惜。应该是因为还没完全解开这朵玫瑰的秘密吧?
「你之前说研究上用到了这朵玫瑰,那又是什么时候把她搬到旧研究大楼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这个嘛……自从麻里老师过世后,助理相继离开,针对安布莉洁的研究又停滞不前,我才只好忍痛放弃,却又舍不得扔掉,最后就把她跟其他盆栽一起摆在日照良好的旧研究大楼玄关前面。」
「玄关前面?不是有保险库的那间办公室吗?」
「不是,我不记得搬去了室内。至少到最近为止,她们应该都排在外面才对……」
仔细想想,没人在用的旧研究大楼办公室里怎么会摆著盛开的美丽玫瑰,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难道是有人看到这些花在外头淋雨,才搬进室内的吗?
但又会是谁?
「我最近也会离开这里。刑警先生,安布莉洁就拜托你了。」
助理低头致意,车井没有回话。
车井跟来时一样抱著玫瑰,离开了尖端科学技术大学。
3
那一天,车井决定把玫瑰带回公寓。
那群中年刑警平常每次遇到车井,都提心吊胆地生怕惹到他,不过可能他抱著粉红玫瑰走来走去的模样实在太滑稽了,有几个人还忍不住暗自窃笑。女性职员以前都认定车井就是一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千年冰山,发现他令人意外的这一面后,顿时觉得他看起来亲切多了,甚至还有人因此迷恋上他。不过周遭人群的评价,车井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毫无情调的独居公寓中,摆上了色泽鲜艳到令人眩目的玫瑰花。
真讽刺,没想到第一个造访车井公寓的,居然是一盆玫瑰花。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希望其他人来自己家的想法。一路走来,他在人生中一一舍弃了许多事物,现在还留在身边的,就只有这间空空荡荡的公寓了。
此刻,玫瑰挟著异样强烈的存在感闯进屋内。不管是一个人大啖便利商店的便当时,抑或用熨斗烫衬衫时,那抹鲜明的粉红色总会映入眼底。
漆黑的房间里,车井打开一盏桌灯,坐上沙发,直直望向那朵玫瑰。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车井开口问玫瑰。只要让屋子暗下来,对方是谁都一样。仔细一想,如果只是想沟通,对方长什么模样或许根本不重要。
「我不晓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你有好几次都主动对我讲话。那些小细节现在就先不管,如果你有话想告诉我,就快点讲。」
车井翘脚,等待玫瑰的反应。
然而对方却默不作声。
这下不就显得是自己在发疯吗?车井自嘲笑了。随即灵机一动,从桌子的抽屉拿出一把剪刀,伸到玫瑰花茎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再不出声我就把花剪掉喽。」
「住手!」
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果然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你会说话吧?」
车井很确定。
这时,一片花瓣飘落。
见状,车井才终于注意到。
玫瑰每次说话,都会落下一片花瓣。认真看就能发现,比起一开始,整朵花已经缩小了一圈。
如果说一次话就必须牺牲一片花瓣……玫瑰能开口的次数所剩不多了,顶多十几次吧?
万一所有花瓣都掉光后会怎么样?
恐怕玫瑰就此沉默不语吧?换句话说,对这朵玫瑰而言,花瓣的残余数目,就等同于她能说话的次数喽?
「原来如此,我懂了。」
车井放下剪刀,在沙发上重新坐好。
为了解决这起命案,必须从这朵玫瑰问出必要的资讯,但能询问的次数看来十分有限。
自己必须慎重挑选问题──
「你给我看的案发现场画面,有一处跟我获得的情报不同。我们抵达现场时,倒在地上的尸体头部是朝向保险柜的方向,但你显示的影像里,尸体倒地的方向则不同,往左边转了九十度。我可以认为这个影像就是你亲眼所见的画面吗?」
在漫长的沉默后,玫瑰花落下一片花瓣。
「可以。」
回答了。
她有用!这朵花就是目击者!车井兴奋不已,同时间内心却漾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彷若不安──又近似一种「失去」的感觉。
车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么,我再问一次。杀人案发生时,你在案发现场,对吧?」
黑暗中,一片花瓣无声坠落。
「不对。」
──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不过是想先确认一下背景条件才问这个,根本还没切入正题……
这个背景条件不对吗?
「在案发当时,你不在命案现场吗?」
「对。」
又一片花瓣飘落。
新情报。当清洁工发现有人遇害,警方赶过去时,玫瑰就已经摆在命案现场了。然而玫瑰却说案发当时,自己并不在现场。
意思就是,有人趁命案还未败露之前,把玫瑰移到现场去了。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换一个问题,进藤教授是谁杀的?」
玫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恐怕是答不出来吧。毕竟案发当时玫瑰并不在那间办公室里,也就没有目击杀人的瞬间,所以她没办法回答杀害教授的凶手是谁。
「在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在旧研究大楼的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
玫瑰再落下一片花瓣。
她是赌上性命在回答问题。
确实,根据麻里的助理所言,玫瑰原本是跟其他花盆一起摆在玄关前面的。
花盆?
杀害进藤教授用的凶器不正是花盆吗?
警方的推测是──那些花盆原本就放在犯罪现场,凶手顺手抄起花盆砸伤被害人的头部。
说不定作为凶器的花盆原本是摆在外面的?
「喂,小家伙。」
车井兴致高昂地向玫瑰搭话。
「我不是小家伙,我有名字。」
玫瑰宁愿失去一片花瓣,也要抗议。
这件事这么重要吗?
车井望著散落在花盆周围的那些花瓣寻思。
「那个……」玫瑰的名字叫什么来著?「好啦,先不管那个,小家伙──小玫瑰花,是凶手把你从外面搬到命案现场吗?」
「对。」
果真如此。
凶手搬了好几盆原本摆在外头的植物进命案现场,恐怕用来当凶器的那个花盆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凶手为什么会选择用花盆当凶器?如果是事发突然,碰巧现场有花盆才顺手拿来用还能理解。一般会特地搬摆在外面的花盆,去攻击待在室内的人吗?
──凶器是伪装的?
恐怕凶手用的是其他凶器,但那个凶器有什么特别之处,会暴露出凶手的真实身分。因此凶手才特地从外面搬花盆进来,伪装成用花盆当作凶器的样子。再把其他花盆跟盆栽都一起移到室内,布置成这些花盆原本就放在里面的模样。
那真正的凶器是什么?
依据调查结果,被害人头部的伤口确实是花盆造成。
其实是有好几个花盆吗?
变成凶器的A花盆跟放在外面的B花盆。可以先假设这两个花盆不管形状或材质都十分相似,凶手用有明显特徵的A花盆当作凶器下手犯案,为了掩盖真相,才从外面把B花盆拿进来。
那A花盆一开始就在室内?
如果是这样,应该没必要特地把其他盆栽搬进来。因为花盆原本就在室内,就算出现在那里也不奇怪。
A花盆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凶手带进来的?不,从来没听说有人为了杀人还拿著一个花盆到处走。
A花盆应该还是原本就在室内,只是它出现在那里,会对凶手不利──
原来如此!
不想让别人看见的花盆……
命案现场的巨大保险库……
在车井的大脑中,整起命案的全貌终于逐渐拼凑成型。
「把你从外面搬到命案现场的是○○吧?」
对于这个问题,玫瑰又落下一片所剩无几的花瓣,回答:
「对。」
「这样……」
车井喃喃低语。
散落桌上的花瓣交叠著。
「你放心,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如果对方是人类,一个普通的目击者,自己多半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套出情报吧。
但是车井没办法再向玫瑰拋出更多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发问,胸口都会蓦地揪紧。
4
鉴识报告出炉,让车井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车井小心翼翼抱著玫瑰,让年轻刑警开车载他去尖端科学技术大学。
走到旧研究大楼时,一个男人已等在那里。
「今天很准时耶,到底有何贵干?」
奥山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问道。
「你可以一起过来命案现场吗?」
车井等人穿过玄关,前往保险库所在的那间办公室。现场已经解封了,目前可以自由进出。
车井抱著玫瑰站到保险库前。
「我请负责鉴识的同事重新调查过这间办公室,发现一项新的事实。」车井指向保险库,「尽管十分微量,在保险库里找到了擦拭过血迹的痕迹,也确定了那是被害人的血。」
「喔,所以?」
奥山漫不经心地应声。
「这项事实非常重要,甚至推翻我们对案情的推测──因为如果被害人的血迹飞溅到保险库里,就表示他遭到杀害时,保险库的门是开的。」
「喔……」
「我们先前一直认为凶手是为了打开保险库,才会攻击被害人抢走钥匙。但如果被害人死去时保险库已经是开的,那凶手的目标就不是保险库的钥匙。」
「不对吧,应该是他威胁教授,强迫教授打开保险库,然后才杀了他吧?」
「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凶手没有必要擦去保险库中的血迹。」
「嗯……这倒也是。」
「凶手就是想要布置出杀害被害人后夺走钥匙的情境,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犯案动机是想抢走保险库里的物品。」
「那些烧毁的研究资料又是怎么回事?」
年轻刑警询问。
「那是一种伪装。为了让人以为凶手是觊觎被害人研究成果的人。不过,保险库里放的原本就不是研究资料。」
「咦?那保险库里面装的是什么?」
「花盆。」
「花盆?你是说──用来当凶器的那个花盆吗?」
「没错。也就是说,杀害进藤教授的凶器就是原本放在保险库里的花盆。那个花盆就是『很值钱的东西』……而需要藏在这种大型保险库里的花盆……多半是大麻。他大概是偷了一些这间大学种来供研究用的大麻吧?我不晓得进藤教授是从几时开始这种勾当的,但他应该是把偷来的大麻连同花盆一起藏匿到这个保险库里,说不定还栽培好一阵子了。」
「那么……他有备用钥匙,当然也就……」
年轻刑警看向奥山。
奥山微微颤抖。
「嗯,他也是同伙。只是他因为保险库里的东西跟教授起了争执,才会出手杀害教授。」
奥山跟进藤教授当时肯定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讨论保险库里的东西。两人的分工多半就是教授负责生产,奥山负责销售,却因工作引起了纷争。
谈判破裂了。奥山一时冲动,抓起栽种大麻的花盆杀害了进藤。
那时,被害人的身体朝向面对保险库的左边。他当时可能是正打算离开办公室,而奥山就趁隙攻击他吧。
「等奥山回过神就想,万一被发现杀人行径跟保险库里的东西有关,握有备用钥匙的自己肯定脱不了嫌疑。另一个助理物部也晓得自己手中有备用钥匙,瞒不住的。因此他决定把现场布置成即使有备用钥匙也不会遭受怀疑的状况。」
只要让情况看起来像凶手是为了得到钥匙才杀害被害人,就算手里有备用钥匙也不会遭到怀疑。反倒正因持有备用钥匙,根本不可能为了抢夺保险库里的物品就犯案。车井推测他当初是这么想的,而且事实上,调查员也的确被他转移了方向。
「用来当作凶器的那个花盆多半已经处理掉了,不过现场散了一地的土,还有被害人头上的伤痕是藏不住的。他便开始寻找形状类似凶器的物品,结果幸运发现玄关前摆著款式相近的花盆。他把那个花盆拿进来,摔得粉碎,假装曾用它行凶。不过如果办公室里只有那个花盆,看起来又很突兀,他就把其他盆栽也都一起搬进来,摆在桌上。这些举动全都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凶手是顺手拿起原本就在室内的花盆犯案的。」
那朵玫瑰花,就在凶手搬动过的盆栽之中。
「不过真是遗憾,奥山,玫瑰目击了你一切的举动。」
「没错!」
玫瑰在车井怀中大声附和,宁可掉下花瓣也要呛声──
凶手先搬来玫瑰,最后才将尸体转向保险库,伪装成被害人是从背后遭强盗袭击的模样。玫瑰花先前让车井看到的,就是那个画面。
「哈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才没有杀教授。」
奥山声音乾涩道,一步步朝办公室的出口移动。
「你等一下。」
年轻刑警出声制止。
「啰嗦!」
奥山忽然激动起来,撞开年轻刑警。
年轻刑警应声倒地。
车井迅速奔过去,直接挡住出口。但是他还抱著那盆玫瑰花,双手无法自由活动,情况十分不利。
没想到奥山似乎认为那个花盆是武器,他紧抓住花盆,硬生生从车井手中抢过去。
「啊。」
车井忍不住叫出声。
奥山将花盆直接朝车井掷过去,不料花盆没有砸中他,却撞上墙壁,碎了。玫瑰花茎凹折变形,花瓣散落一地与土壤混在一起,看起来宛如斑斑血迹。
奥山没丢准,下一刻,车井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扭转他的身体,使出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可恶──看你干的好事!
车井一把揪住已经昏迷的奥山胸口,挥出拳头。
「车井警部!」
年轻刑警的声音唤回了车井的理智。
「我知道。」
车井勉强放开颤抖的手,交给年轻刑警善后。
「奥山先生,我现在以妨碍公务的现行犯逮捕你。关于杀人案,我们回警署后会再详细侦讯。」
5
车井不仅用木条支撑玫瑰折弯的花茎,还帮她换了新花盆。花瓣全落光了,但总算是确保那株玫瑰还活得好好的,不致枯死。
他抱著玫瑰往返自家与警署的身影,在署内已经出名了。许多女性职员看到他略带忧愁的神情,都因为再度发现他的新面貌而心动不已。
车井每天替盆栽浇少量水。
自从那天起,玫瑰就再也没有回应他了。
车井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抵住脸颊,注视著没有花的玫瑰。
「我一直都独来独往,还以为这次终于──获得了一个好伙伴。」
明知不会有回应,还是忍不住搭话。
「你帮了我大忙,这次换我来帮你了。你等著,小家伙,我一定会让你再一次开花。」
车井温柔地摇晃花盆。
「啊,不能叫小家伙,对吧。你的名字是……我当然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