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之国忙于筹备「白雪祝祭」的同时,魔法科学之国达丹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前国王的儿子──继承王室血统的前王子真琴,另一封则是给拥有相同血脉,同时身为真琴监护人的澄快。
在信件送达时,这两人正好待在同一间房内,一切凑巧得像是安排好的。
然而当场从邮差手中收到信的只有真琴一人,并没有澄快。「配送地址为真琴家」虽然是个合理的理由,不过事实并非如此。邮差只是没认出身在现场的另一位青年就是澄快罢了。
那一天,房内飘荡著红茶的香气──是澄快所泡的。同时还洋溢著饼乾的香甜气味,那是在非手工饼乾不吃的真琴强烈要求下逼澄快做的。就在此时,邮差登门了。
真琴当时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一身优雅气息让邮差瞬间误以为自己来到了王宫内。邮差眼见自己明显地格格不入而手足无措。在真琴回以微笑后,他便用伺候王族般的态度单膝跪地奉上信件,随后转过身子带著仓促脚步跑走了。
「哇!」
差点跟拔腿奔驰的邮差相撞的澄快,慌张地举高了热腾腾的烤盘以避免危险。他的手上正戴著可爱花朵图样的隔热手套。
「是怎么啦?」
澄快一脸不快地盯著「磅」一声响猛然阖上的大门,脸上表情彷佛写著「那么粗鲁地关门,刚烤好的饼乾都要蒙上尘埃了」。
「登门拜访却那么大力关门是怎样啊。真是的,缺乏教养啊……」
澄快一边发著牢骚,一边拆下了绑在头上的三角巾。那一头充满个人风格的黄绿色刺猬头发型也随之现形。
虽然身著围裙,不过只要看见澄快那发型,那位邮差或许就会发现在场还有另一位收信人了。然而他慑服于真琴的气场,逃跑都来不及了,连澄快的脸也没正眼瞧过一眼。
「真琴,你对人家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也没做。我甚至还释出善意接纳对方耶。」
「不过,是有什么东西送来了对吧?该不会又~~是不可思议之国寄来的商品传单?」
在澄快凑近真琴手边端倪的前一秒,真琴抢先把刚收到的邮件塞往身旁书柜的缝隙里。澄快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上回订购了一次巧克力之后,就老是来烦人呢。」
「……」
「嗯?你是怎么啦?」
「没事。我只是在想早知如此,就不该出于好奇而订什么猫咪造型巧克力罢了。」
真琴微微扬起嘴角,就把还冒著热气的红茶送往口中。
「先别说这些了,澄快,饼乾还没好吗?我说过非刚出炉的我可不吃吧?」
「我知道啦!喏!」
澄快将烤盘上的饼乾分装至小碟子,端往真琴面前。虽然是业余等级,不过做出来的成品有一定水准,让他偷偷对自己的手艺感到一番得意。
然而真琴在看见碟子里的饼乾时,表情一瞬间蒙上了阴影。
「……这是什么?」
「什么问题,当然是饼乾啊。你不是很喜欢动物吗?」
盘里的饼乾堆得像座小山,轮廓是用狗、猫、大象与羊等等的造型模具所压成的,颇为可爱。甚至还费心使用加了可可粉的面团,忠实呈现出乳牛纹。
但是这些并没有打动真琴的心。
「我比较想要中间有红色果实的挤花饼乾耶!」
「你刚才哪有提出这种要求!」
「因为我就现在才想到啊。」
「唔……!红色果实,你是要我去哪里生出来啊!」
「中央塔那边有在卖哟。」
「还事先查好了是吧……」
澄快嘴上虽然叹著气,同时还是脱掉了围裙,握紧钱包。
「既然如此,一定要做出让你直呼好吃的饼乾!我去买一下材料就回来,给我等著!」
澄快伸手往真琴面前狠狠一指,随后就急忙赶出门了。他的动作虽然势头十足,不过确实轻轻地阖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真琴目送对方忙碌的背影离去之后,拿起小狗造型的饼乾微微地笑了。
「真~~可爱。」
把小狗、小猫与小牛的饼乾摆往桌面,真琴露出天真无邪的侧脸,如天使般惹人怜爱。然而在他把各种小动物排好一轮之后,嘴角上扬的弧度已不复见。
「好了……接下来得趁澄快回来前先确认一下。」
真琴不急不徐地将刚才塞入书柜的两封邮件拿在手里。刚才被澄快问到是不是传单时没有否定,但并不算说谎。因为其中一件真的是广告明信片。不过另一件则是白色的信封,而且纸质非常高级。真琴在接过的当下就觉得事有蹊翘,于是马上藏进柜子以避开澄快的耳目。
他将手中信封翻面一看,结果并未记载寄件人姓名,只看见一块类似涂鸦的痕迹。上头画了一个圆圈,但也不太圆。这个记号长得就像吃剩的饼乾,形状残缺。真琴对此毫无任何概念,然而这点令他不是很开心。
「连姓名都不报上,是哪个卑鄙小人寄来的信啊。」
他轻轻摇了摇信封,确认里头装的不是爆裂物之类的危险物品后,便拿起桌上的小刀开封。看来开口处也没有暗藏著刀片之类的机关。
「真嫩啊。」
真琴的双眼不自觉地发直。既然来找碴,还比较希望对方来真的。
「难不成……」
真的只是单纯一封信?没写上寄件人只是纯粹嫌麻烦。这种可能性也并非完全为零。
真琴微微歪著头,抖了抖信封。结果从中掉落的信纸实在摺得乱七八糟。
「……连澄快都摺得比这整齐。」
在看见这种杂乱无章的摺法后,刚才猜想这只是普通书信的疑惑也已消失无踪。
真琴心里虽然嫌麻烦,仍然打开了信纸。逐行读著内容的同时,他的嘴角开始上扬。读完之后便将信纸随意扔往桌面上。
『你重要的宝物将由我收下。若不情愿就好好取悦我吧。』
内文的笔迹跟信纸摺法一样撩乱,真琴对这字迹并不眼熟,不过会寄这种怎么看都是恐吓信的东西过来的人会是谁,他心里倒是有底。
身为前国王的子嗣,真琴频频成为现任总统的索命目标。这次想必也是同一批人寄来的信吧。对方至今为止用尽狙击或绑架等各种手段,不过像这样写信过来还是第一次。
「啊哈哈!偶尔也换个花样的意思?不过……」
真琴用手指描绘著信里的其中一句文字。
「『重要的宝物』指的是什么?」
他继续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胸,彷佛就像在说著「完全不明所以」。
「重要的宝物……重要的宝物……」
若是金钱,自己的财产可没有庞大到令人觊觎的程度;若是同样具有价值的画作,也早就被掠夺了;更别说现在的自己早已失去的地位或名声。真琴开始在脑中想像一般人所珍视的宝物,最后浮现出的答案是双亲的笑容。他几乎把下唇咬得发白,拚命把这个想法逐出脑海。
「夺走这一切的就是你们,事到如今还想怎么样……!」
勃然大怒的真琴用力握拳敲往桌面,此举让原本排放在桌上的饼乾散落一地。
「啊……」
掉在地板上的小狗饼乾已经身首异处。真琴将头部的碎片轻放在手心上,用手帕仔细地包起来。简直就像在表示哀悼。
「我根本不需要什么重要的宝物。就算曾经拥有,也早已……」
真琴的自言自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份找不到出口宣泄的情绪似乎令他无所适从,而吐出沉重的叹息。
现在的自己并不拥有任何重要的东西。就连这条性命也可以在复仇成功后送给任何人了结都没问题。对抱持这种想法的真琴大胆作出「夺去你重要的宝物」这番宣言,根本就是在胡闹。
真琴再次直瞪著信上的文字。
对方所觊觎的「重要的宝物」为何,依然没有答案。不过「取悦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倒很清楚。
现任总统恨不得真琴做的一件事。对方所乐见的一件事。
那就是──要真琴自我了结。
「呵!……呵呵,啊哈哈!谁会让你称心如意啊!」
在复仇结束以前,真琴并没有寻死的念头。
话虽如此,对于这封恐吓信他也不打算就此姑息。
「……应该不可能是单独犯行的吧。那也许是总统底下其中一个派系所主导的吗……」
既然不知道要守护的是什么,那就主动直捣本营。
真琴将手机拿在手里,迅速列下了拥护现任总统的团体或企业。接著又从中筛选出有可能假借他人之手干些卑劣勾当的对象。
在大致掌握对象范围之后,他眯起了单眼。
「达丹森林保护团体……之前才换过首长,应该不是吧。这间企业……说起来确实有参与国家施政计画呢。」
真琴的目光集中在一家大型零食企业。虽然该厂商大肆宣扬自己在环境保护上贡献良多,但据说实际上曾数度
被市民检举旗下所经营的工厂有噪音与排水污染问题。而现在得以在总统指示下主掌国家认可的健康食品生产专案,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大型专案所牵涉到的金额当然也很庞大,想必也希望得到总统的关照吧。
「……就从这里开始探听吧。」
正因为是大企业,戒备想必也滴水不漏,不过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漏洞可钻。
真琴独自行动虽然不成问题,但若使用自身的能力,不但引人耳目,澄快也绝不会坐视不管。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让澄快去做还比较有效率。虽然是只笨狗,不过调查敌情至少还是办得到的吧。
「澄快……啊,对了,他人还在中央塔是吧。」
真琴不经意喊出对方名字,才回想起自己差遣人家出去采买了。
「买个东西是要花多少时间啊?那只笨狗。」
他啜饮彻底凉掉的红茶,将上身躺往椅背。
「……总之先派他去查查对方有没有任何可疑举动吧。」
真琴并不打算把恐吓信的事情告诉澄快,因为他要是知情一定会喽嗦半天。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说的理由。
真琴用指尖握著刚才随意乱扔的信纸,再一次过目上面的内容。
『要是敢告诉别人……』
内文就结束在没说完的这句话。透露给别人知道的话究竟会怎么样?
接续在删节号后方的,是一块晕染开来的墨水渍,怎么看都充满耐人寻味的氛围。简直就像一滩血迹。
虽然内文并没有说明白,不过单纯思考一下,应该指的是──只要告诉他人,『重要的宝物』就会被夺走吧。
「我会让你……后悔对我口出威胁喔……」
真琴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双眸泛起了邪恶的光芒。
***
当真琴正在房里把信纸揉烂的同时,澄快人还在中央塔的食品卖场里。
「等一下……?这么说起来,红色的果实到底是什么果实?」
虽然意气风发地出门了,不过却忘记问仔细真琴想吃的究竟是哪种饼乾。澄快的脑海中虽然已有选项,不过要是又弄错可就糗了。
「没办法了……打电话问他吧。」
正当他打算掏出口袋内的手机时,零食专区映入了他的眼帘。
「哦……哦哦?」
其中一座陈列得井然有序的货架上,正摆著中央有红色果实点缀的挤花饼乾。
「这个这个!就是这个!把这买回去就行了吧。」
澄快正要把饼乾放入购物篮之际,却瞬间停下了动作──光这样是不行的。
「啊啊啊啊……不对!他指定要现烤的!」
澄快当场双膝跪地,宛如悲剧里的男主角。他将手中的饼乾捧得高高的以避免接触地面,结果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在膜拜著饼乾一样。
以诡异姿势大喊的他,让路过的行人纷纷从旁闪避而过。不过,其中一位老妇人却停下了脚步。
「那边那位先生,难不成……」
「嗯?」
「您打算买那饼乾吗?」
澄快抬起脸,结果发现老妇人正用略带惨白的脸俯视著自己。澄快见状便盘腿坐往地板。
「不,我弄错了,如果老婆婆你要买,可以让给你……」
「不用!如果您没有要买那就好。」
「啥?这饼乾有什么问题吗?」
澄快看了看手中的饼乾外盒,并没有找到任何特别可疑之处。价格相较之下也算亲民,就是非常普通的饼乾。
「那种点心……根据体质不同,有些人吃了可能会中毒。」
「中毒!」
大呼小叫的澄快让老妇人朝四周张望了一番,似乎感到很慌张。正当澄快还不搞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畏畏缩缩时,一阵脚步声正慢慢接近。
「唔……」
老妇人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澄快十分在意,于是他把饼乾放回架上后,便走到对方面前,转身背对后蹲了下来。
「老婆婆,上来吧。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你不想久留此地对吧?」
「呃,可是……」
「动作快,一直蹲著更累。」
在澄快再次催促后,老妇人似乎总算下定决心,将身体倚往澄快的后背。澄快轻松地背起老妇人,开始往脚步声传来的反方向奔驰。
所幸那群人并没有看见澄快的身影,两人顺利跑出了中央塔,没有追兵。不过澄快为求保险起见,还是拐弯绕了两三条路之后才把老妇人放下。
「逃来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实在给您添了天大的麻烦。」
被老妇人深深一鞠躬,澄快慌张地挥了挥手。他的双颊泛起微微的红。
「不要紧啦,是我擅自妄为的举动。不过,你在避著什么人?」
在澄快的提问下,老妇人低著头缓缓道出了事情经过。
「他们是受雇于某家零食厂商的警卫。就是您刚才拿著的饼乾的制造商……」
「咦?饼乾的制造公司?他们干嘛做出这种事啊?」
「我想,是因为我会上前阻止打算买那盒饼乾的客人。」
「喔喔,说起来刚来的确被你劝退呢。跟我说那有毒什么的……」
「那种饼乾使用了未记载于成分上的药物,如果是对该药物过敏的体质,不无可能因此致命。虽然在这个国家里头并非违法,但在某些国家明明是列法禁止使用的危险药物!」
老妇人的双眼隐约浮现出泪水。澄快见状便不由自主地将手轻搭上对方的肩。
「该不会,老婆婆你身边有人因此……」
「是的,我的孙子就因为吃了那饼乾,现在在医院度日。」
「不会吧……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国家会坐视不管啊?」
「我也有一样的想法,于是直接写信向总统陈情。当然,在这之前我先对企业方提出了告诉。然而,却没有任何回音……」
老妇人说明,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每当自己看见有人打算购买饼乾时,就会忍不住向对方确认是否清楚其中的成分。在持续这样的提醒行为之下,消息渐渐传进了企业的耳里,因此她成为被盯上的目标。她不平地说著自己明明只是提醒消费者,以前却曾因此被警卫逮捕,以妨碍营业的罪名遭到长时间的拘留。
虽然此举怎么看都是企业对于个人行为所采取的特例处理,不过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人怀疑,台面下也许真藏著什么不希望被公开的秘密。
老妇人从手提包里取出手帕,朝双眼按了按。那弱小的背影让澄快看了都差点有陪哭的冲动。
「如果是前一任的国王殿下,想必愿意倾听我的声音吧。」
「……是呀,也许是这样呢。」
搁在老妇人单薄肩膀上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然而她并没有察觉到。
「不过,多谢你的帮忙。那种危险的食物,可不能买回去让他吃到。」
虽然打从一开始,用现成的饼乾充数就会被嫌弃一番就是了……澄快想到这里──
「糟了,红色果实!」
他回想起自己来到中央塔的目的后,仰天叹息。
「红色果实……?」
「呃,我本来要来买刚才那种饼乾上所放的红色果实,结果两手空空就跑出来了……」
「啊啊,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
「这不是老婆婆你的错啦,再说也许外头也能找到地方买嘛。」
话虽如此,可不能两手空空回到真琴那边。正当澄快苦恼著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老妇人伸手指向街道的另一端说著:「这样的话……」
「那边的蛋糕店有在卖哟。」
「咦!真的吗?谢谢你,老婆婆!我有脸回去了!」
「如果有为您尽到一些微薄之力那就太好了。啊啊,还有……」
在老妇人坚持答谢之下,澄快受邀前往就位于附近的对方家里,收下了多得必须用两手才抱得住的蔬菜。这下子实在无法顺道去一趟蛋糕店了。
「没办法了,先回去一趟吧。」
澄快的目的地是自己的住处,并非真琴家。把蔬菜带去真琴那边,大概也只会放到坏掉,况且离这里比较远。由于自己的改造自行车──不,是爱车还停在真琴家就跑过来了,要扛一堆东西回去也嫌麻烦。
基于这些理由,澄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结果巧遇看似来送信的邮差。
对方看见澄快后点头行礼,于是澄快也跟著低头致意。结果此时怀里抱著的马铃薯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哇啊!」
「您还好吧?」
看不下去的邮差帮忙捡起马铃薯放回袋里。
「不好意思呀。」
「不会,不过……您行囊这么多,应该没办法开信箱吧。」
「怎么?有东西寄来吗?」
「是,有几封寄给您的信。」
邮差一边如此说著,一边从大包包里取出信件。
「啊~~那不然放上头……也没办法吧。给我,我咬著。」
「咦,这样好吗……?」
眼见澄快「啊──」地张开嘴巴,像要求对方喂饭一样,应该没有任何邮差敢把信塞进他口中吧。果然对方一脸为难地不知该把信搁往哪里。
在澄快强硬地催促「好了,快点」之下,对方逼不得已把数封邮件递上,让澄快一口叼著。这副模样要是被真琴看见,一定会笑著说「果然是只狗」吧。
澄快就这样两手抱著一大堆蔬菜,嘴里咬著邮件,踏入了自己家。
「呼~~……蔬菜就先这样吧。」
迅速把蔬菜放好之后,澄快的视线望向刚才搁在桌面上的邮件。一只白色的信封夹杂在传单与广告明信片之中。他伸手拿了起来。
「现在这时代还寄信,真稀奇耶。」
现代任何大小事都能用电子邮件一键搞定,确实很便利,不过总觉得缺乏温度。一想到这点,澄快不禁对这样亲笔捎信过来的人先抱持起好感。
「不过,到底是谁寄来的啊?嗯嗯?」
澄快将信封翻面一看,又翻回正面。正反面总共确认了三次,都没看见寄件人姓名,上头只有一块涂鸦的痕迹,像是个残缺的圆形。
一般来说,正常人在此阶段都会起疑心了,然而澄快并不然。
「嗯──……我知道了!暗号是吧!」
涂鸦上头没有任何类似暗号的记号,澄快却拍响了手,双眼散发雀跃的光芒。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不过他似乎已满足于此,于是拿起了料理剪刀。原本企图直接剪开的他停下动作,先拿著信封往桌面咚咚咚地敲了敲,确保不会伤到内容物之后,再从边缘剪开。澄快做事的手法总是意外细心。
正当他取出信纸要确认内容的那一瞬间,手机响了起来。
「唔噢!」
澄快的直觉反应先把信纸塞入口袋,空出手之后拿起手机。他急急忙忙地接通,结果话筒另一端传来了「喂」一声,不爽的情绪完全一览无遗。
『你打算要让我等到何时?』
「啊~~马上就去,马上!我待会儿就回去!」
脑海中浮现出真琴等到不耐烦的表情,澄快一边保持通话状态,一边先踏出了家门。
蔬菜收好了,也没有开火,门窗有好好关紧。澄快虽然有种「好像忘了什么事」的感觉,不过他没特别在意就奔跑了起来。毕竟让对方等太久,可能会害自己折寿。
当澄快用尽全力奔回终点时,真琴仍保持著一样的状态,跟刚离开时完全没任何差别。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算自己动手,而等著对方主动把温热的红茶与刚出炉的饼乾端来桌上。
「慢死了。不过就是出门买饼乾的材料,你是要我等几个小时?」
「啊──!」
此时澄快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红色的果实。
「……你应该不会两手空空就回来了吧?再怎么笨的狗至少也会跑腿买东西吧?」
「……抱歉。」
澄快实在无可辩驳,丧气地低著头。这副模样似乎让真琴感到痛快,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便只回了一句:「红茶。」
然而澄快并没有意会到对方的意思,歪头不解。于是──
「我说红茶啦,帮我重泡。谁教你让我等太久,饿过头只好将就点,用这些饼乾果腹喽。」
真琴拿起了桌面上排开的其中一块动物造型饼乾,送入口中。
「喔……喔──!红茶是吧!等等我。」
澄快看著真琴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饼乾,脸上浮现出害臊的表情。仔细想想,对方不但要求做饼乾,还附带了这么不合理的条件,不过澄快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插图012)
「真是不知道你大老远跑去中央塔到底干了些什么。」
真琴一边无奈似的看著卷起袖子走向厨房的澄快,一边呢喃著。接近自言自语的这一段话让烧著热水的澄快抬起脸庞。
「发生了很多事啊,本来在找红色果实,结果发现了饼乾,后来背著老婆婆跑走之后拿到了蔬菜,然后……」
「……够了。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澄快看著真琴撇过头去,便发出苦笑。此时他想起自己还没过目刚收到的信,于是伸手探入口袋。口袋里的信纸已皱成一团,但不至于不能看。
三两下摊开信纸的瞬间,原本就长得一副坏人脸的他,表情又更添凶狠了。
「……这……什么东西啊?」
澄快低沉的呢喃并未传入真琴的耳里。
『你重要的宝物将由我收下。若不情愿就好好取悦我吧。
要是敢告诉任何人,游戏就结束了。』
信上字迹绝对称不上工整,写著宛若胡闹般的内容。
澄快眯起单眼重新读过一遍,乱摺起信纸后再度塞回口袋里。
隔著烧水壶上冉冉的热气,能望见真琴的侧脸。被问起「重要的宝物」,澄快脑中第一个浮现的答案就是真琴。
「是打算对真琴下手吗……!」
狙击与绑架还不够,这次连恐吓都用上了。手段之卑劣令人作呕。
在怒气翻腾而上的同时,澄快疑惑地想著,若是现任总统干的好事,也太过磨磨蹭蹭了。况且至今对方根本无视澄快的存在,企图直接对真琴下手。澄快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主动介入罢了。
「所以说……目标是我的车吗?对方觊觎我的车是吧!」
若要直接找澄快的碴,很有可能锁定他那台经过多次改造的爱车──超越二流机车的高性能,称之爱车的改造自行车。
「可恶!没想到竟然会被盯上!」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先把帅气的外型改得低调点了。澄快认真烦恼到这一步,随后又恢复理智,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找澄快的碴这件事究竟让谁痛快了?他并没有印象自己被谁恨之入骨,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澄快与真琴一样继承了王室的血统,所以若被现任总统锁定也不算没道理。但前提是真琴已先消失。只要真琴还在,他们的目标就不会转向澄快才是。
「这么说来,信里指的果然还是真琴吗……」
澄快再次将视线投往窗边,结果发现真琴就近在眼前,令他心头一惊而忘了呼吸。
「哇啊!你怎么在这里啦!」
「还不是你,水都烧开了还站著发呆。」
「你看。」真琴伸手指著持续发出哔哔声响的烧水壶。澄快急急忙忙熄了火,随后窥探著真琴的脸色。信已经寄来澄快手边,那真琴就算已经碰到什么麻烦也不意外。
「你在看什么?快点泡红茶啦。」
「呃,没有……我问你,最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状况?」
真琴缓缓地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澄快并未从对方的眼中找到预期中的动摇或惊愕。
「是指什么状况?」
「……没有就好啦。嗯。红茶泡好我就端过去,你先等等。」
「…………」
真琴凝视著低头望向红茶茶壶的澄快,彷佛在观察著对方。然而澄快并没有察觉到这股视线。
澄快用眼角余光确认真琴已乖乖回到窗边座位,内心松了一口气,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看来真琴还没遇上麻烦。也就是说,游戏仍在进行中。
──记得信上写著「好好娱乐我」是吧。
茶叶还泡在壶里,澄快开始思考著那句话的个中之意。就算提出「娱乐我」这种要求,每个人对于快乐的感受也各有不同吧。即使想推敲答案,信上也没有任何线索。但若置之不理,真琴将会遭到觊觎。
既然这场游戏有结束的一刻,那想必也有时间限制吧。澄快想像著一位素昧平生的男人某天来到面前,对自己说「来娱乐我吧」的画面。他开始抱头烦恼。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趣的男人啊!」
「……在你大喊出这种话的同时就已经蠢得够有趣了,不用担心喔。」
真琴对于这句不由自主发出的吶喊,回以平静得接近冷淡的吐槽。
「……呃,喔。说得也是呢。」
不妙。若是这样心生动摇,马上就会被真琴发现不对劲。
澄快随便地附和了一声敷衍过去,改成轻声细语地呢喃。他的嘴里不停复诵著「有趣的事」四个字,就像在念经一般。结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身影是──一头大象。是他小时候看移动马戏团时所见过的大象。
记得马戏团里头还有会变魔术、展露滑稽才艺表演的小丑,博得大批观众的欢笑。
「就是这个……!」
应该总有些表演,一般人练习之后也能上手才是。
澄快立刻用手机搜寻小丑的表演,比划著手模仿。
「红茶还没好吗~~?」
催促的声音传来,于是他赶紧把茶壶与茶杯端往真琴面前。
「我都以为你要从采收茶叶开始了。」
「哪有让你等这么久啦。要加牛奶吗?」
「不~~要。」
真琴伸手拿起总算上桌的红茶杯喝了一口,瞬间摀住了嘴。
「好
苦!」
「真是大惊小怪耶。这是成熟大人的味道啊,成熟大人啦。」
「那你也喝喝看。」
茶杯被一口气推往澄快面前,他低头望著那晃动的红褐色液体。被对方这么一说,才发现茶色浓得看不见杯底。澄快心想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将茶含入口中,结果喷了出来。
「呕恶!这什么东西啊!」
「脏死了──!你负责把桌子擦乾净喔。」
「抱歉……这东西实在不能喝耶。」
澄快马上放下茶杯,发现桌面上摆著一条手帕,里头好像包著什么东西。正当他打算拿取时,手马上被真琴狠狠拍掉。
「痛!你干什么啊!」
「你快点去重泡红茶就对了。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耶~~」
「知道了啦。」
澄快叹了口气并准备站起身之际,突然一股作气迅速抢过了手帕。
「喂,你干嘛随便……!」
「你看清楚就是啦……一、二、三!」
在倒数完毕的同时,澄快将手帕往上拎起,结果出现在他手心上的是一片完好无缺的小狗饼乾。真琴惊讶得瞪圆了双眼。
「拿去。」
澄快将饼乾放进盘内,手上拿著手帕往厨房里头去。
不明所以的真琴盯著饼乾看了好几次。
「……区区一个澄快,臭屁什么。」
真琴的嘴里虽然发著牢骚,却泛起了微微的笑容。
躲在厨房一隅的澄快偷偷注视著真琴这副模样,轻握拳头做出胜利的手势。
没错,就是这个。这就是能让人开心的事情!──他一边如此想著。
建立起信心的澄快,接下来搜寻的项目是「拋球杂耍」……
在真琴的抱怨之下,澄快还是重新泡了红茶。总算能迎接午后的优雅午茶时光之时,真琴缓缓开口说道:
「对了,我有新差事要吩咐你。」
「差事?」
「反正你现在在看影片,很闲不是吗?」
「我看影片可不是在消磨时间啊……」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唔……这个嘛……对啦,是我的新嗜好!」
「那就是消磨时间。好了,你去调查一下这间企业的底细。」
澄快正在播著影片的手机上传来了真琴的电子邮件,别无选择之下只好关掉拋球杂耍的影片,打开收信画面。
「这公司我记得是……那家很大的零食厂商吧?」
「嗯。是这样没错……我想知道的是这家企业的高层据点在哪里。」
「要我调查是没问题,不过怎么会突然对这种企业产生兴趣?你不吃一般市面上的零食不是吗?」
「因为我怀疑其中有跟现任总统有关的黑幕……也就是政商勾结的意思。我想偶尔由我们主动进攻也不错。」
真琴这番话并没有半点虚假,只是没说出目的是为了揪出那封信的主人,并给对方一点教训。要是随便透露这件事,难保澄快不会做出失控之举。
「原来是这样啊。」
「给你一星期的时间调查完毕。」
「别小看我了。三天就够了。」
「这样的话,那我顺便再追加一点任务好喽♪查明据点之后,顺便把那里的内部平面图也弄到手吧。当然,保全状况也要调查好,事先注明在上头。」
「唔……这就有点……」
「咦,办不到吗?」
被那双宛如想到整人点子的淘气眼神注视,澄快叹了大大一口气。
「知道啦。地图是吧。」
「还有保全分布状况♪」
「……我明白。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在我调查的期间,你要去哪里都得先跟我报备。」
「咦──这样岂不就像在我脖子上挂串铃铛,我才不要~~」
「这点小事你就忍耐一下!这家企业若真有跟总统挂勾,在我进行调查时也有可能出手干涉吧。」
「你这是在预告自己一定会搞砸吗?」
「这……!才不是呢!我只是想说小心为上罢了。」
「是喔──好吧……拿你没办法,我就好心点,乖乖听你这一次吧。」
从这天起,两人便各自展开了新生活──真琴开始在自己的住处辛勤地制作某样东西;澄快则在外头东奔西跑,晚上回到家就练习拋球杂技。
***
时间来到约定的三天后,夜已深──
两人不著痕迹地站在某栋大楼的后门前,身影彷佛融入夜色。
「老实说我原本并不抱期待,没想到你真的只花三天就搞定。看来你偶尔也能派上点用场嘛。」
「哼,好歹我也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话说……何必挑这种时间来企业参观啊?暗成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吧。」
澄快抬头仰望已彻底熄灯的大楼,真琴则用感到傻眼的视线望著他。实际上他也真的感到非常傻眼。
「谁跟你来参观这种破大楼啊。想也知道是专挑保全不在的时间带过来啊。侵入时如果有人就麻烦了。」
「侵入什么?你可没告诉我这件事耶!」
「现在告诉你了。你要是害怕可以在这里等著。毕竟你比我弱。」
「哼……就算真是如此,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吧!我也要一起。」
澄快毫无退缩的模样让真琴脸上悄悄浮现了笑容。然而在昏暗的夜色下,并没有被澄快发现。
「你要跟上的话,就把这拿著。」
真琴若无其事把某样东西扔过来,澄快用两手接住后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手枪吗!难不成……?」
在这动荡不安的国度,随身携带自卫用的手枪也不奇怪。澄快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惊觉自己的手枪不见踪影而发出闷哼。
「你是什么时候……」
「就算你带著枪也不敢杀人,那不是毫无意义吗?所以我帮你改良了一番。」
「啥?你说改良,可是……」
光就外观所见,似乎毫无任何差异,顶多拿起来的手感似乎轻了一些。
「你仔细看看。里头装著用魔法科学制造的子弹不是吗?手枪也改造成专用的了。」
澄快依照对方吩咐确认之后,结果发现子弹确实散发出淡淡的魔法光芒。
「这跟普通子弹有什么差别?」
达丹这个国度的魔法科学技术虽然十分发达,但对于不具有魔法力量的澄快而言,不太能理解个中差异。真琴望向对方,眼神就像看著不成材的学生一般,叹了口气喊著:「真是的。」
「目前填装的子弹是雷弹,能麻痹击中的部位。然后这里还有火、水、冰……」
「等等,等等!」
新的子弹陆陆续续递了上来,让澄快的口袋一瞬间鼓得满满的。
「用颜色来判断你总能明白了吧?啊,还是你要用闻的比较准?」
「因为我是狗吗?你真是的……」
真琴无视无奈垂下双肩的澄快,开始用手机确认大楼内部的平面图。萤幕亮光在漆黑的夜路上微微照亮了真琴的脸庞。
澄快一边凝视著真琴的侧脸,一边感到不解。
对现任总统怀抱深仇大恨的真琴,受对方袭击时总是毫不留情地给予反击,即使关乎人命。然而这次都主动采取进攻了,又怎么会如此顾虑他人呢?
关于这一点,澄快感觉自己似乎没察觉到某些关键。
就在澄快在内心起疑的同时,真琴一边看著地图,心头也涌上一股疑惑。
他感觉到澄快似乎在隐瞒著什么,但跟这次事件并没有关联。而是更关乎真琴本人的某些事。
澄快原本就对于真琴的一举一动给予过度干涉,不过最近又更严重了。加上最近澄快每天都在看著不明的影片,还有每当找不到他的身影时,房门的另一端却传来了「哟!嘿!哈!」的神秘喊声。
──一定有什么内情。
这一切虽然真琴都看在眼里,但到今天为止他都不敢摊牌。
人与人就算再怎么亲近,总会有专属自己的一两个小秘密。虽然这一点彼此应该都已了解,不过实际上有了猜疑之后,两人之间便开始产生微妙的隔阂,或者应该说是距离。但此时的澄快与真琴压根没想过,这竟然将成为致命伤。
座落于郊区的这栋大楼,在达丹算是老旧的建筑了,后门的保全系统也非常阳春。也因此两人得以顺利潜入其中。然而难关还在后头。
「进是进来了,不过这么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啊。」
「但要是开了灯等于自打嘴巴啊。这时候就靠手机的亮光来……」
「啊,要亮光的话,这里不就有了吗。」
「咦──」
正当真琴心想「不会吧」而转身之时,澄快已经把灌入火系魔法的火弹往天花板击发。
「砰!」一声低沉的重响,子弹撞上了天花板引发爆炸。
「唔啊!」
「你在干嘛啦,笨蛋!」
「你……!你根本没告诉我这会爆炸啊!这子弹哪里安全了啊!」
「我只有说『雷弹』只会麻痹好吗!」
就在两人争论的同时,爆破所引燃的火花在天花板蔓延开来。
「唔噢噢噢噢!水!对了,水!喂,真琴!水弹是哪一颗?」
「水蓝色的!」
然而在火光照射之下,澄快分不出水蓝色与白色的差异。
「吃我这一颗!」
澄快再次往天花板击发的子弹并不是「水」。天花板连同火焰一起结冻,让真琴瞪大了眼,没想到这样也行。
「喔、喔喔……虽然不是水,不过勉强解决了……吧……?」
「笨蛋!快离开那里!」
「哇啊!」
就在澄快被真琴狠狠踹了一脚而跌往旁边的瞬间,天花板崩塌下来,砸中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他茫然地仰头看著上方的大洞。
「产生高温又急速冷冻,所以老旧的木板就裂掉了。」
「真是好险……谢啦,真琴。」
「澄快,难道你是专门来扯我后腿的吗?」
真琴冰冷得令人冒冷汗的口吻,让澄快尴尬地抓了抓脸颊。
「算我不对啦。不过我们在此先暂时撤退比较好吧?刚才的声响也许会吸引保全跑来。」
澄快说的话虽然再有道理不过,真琴却心有不甘似的咬紧下唇。
「这样就太迟了……!」
「你说什么?」
澄快没能听清楚真琴的低声呢喃,而将脸凑了过去,结果被对方用力推开胸口。真琴怒瞪著踉跄了几步的澄快。
「你想回去没人拦你呀?没找到挂勾的证据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真琴畅所欲言之后,便马上避开天花板崩落的地方,往楼梯处前进。
「喂,真琴!等等啦!」
澄快慌忙地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跟上踏入深处房间的真琴。他也跟著冲进房内,结果惊讶得失语。
「这房间是怎么回事……」
里头的空间摆满了最先进的电脑设备,简直无法与老旧大楼的外观作联想。而且那不是单纯的电脑,是植入魔法科学技术的机械。
室内虽然是熄灯状态,不过电脑的电源似乎还开著,所以四处充满了零星的微小光点。
刚刚从走廊上还没看出来,原来这间房的内部可通往整层楼,面积大得惊人。简直可以说别有洞天。
「这就是这家企业的真面目吧。」
「假设是这样好了,但这些电脑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这就是现在要开始调查的任务啊。澄快,我拜托你了,可别乱碰什么可疑的按钮。」
「是是是。我把两手举高总行了吧。」
澄快闹脾气般地举起双手时,指尖掠过了天花板较低的部分,那上面装设著按钮装置。一块类似操控面板的东西瞬间从天花板射了出来,于是他往旁边闪了几步。
「哇啊!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咦?」
澄快跳了几步之后肩膀撞上真琴的后背,真琴重心不稳之余将手按上了一旁成排的按钮。他自己也不知道按下了哪几颗,总之按钮随之产生反应,位于正前方的萤幕上突然显示出影像。场景似乎是个昏暗的洞穴。
「唔,喂。有画面跑出来了耶。」
「我知道啦!我现在正在……」
真琴正在确认自己究竟按下了什么按钮,结果他双眼瞪得圆大。映照在他双瞳里的萤幕画面,正播放著原本应为无生命体的岩石开始活动的模样。
「喂喂喂,那什么东西啊!」
「……是石傀儡啦。真没想到这东西现今还存在呢……」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啦!总之得快点让它停下来……」
「啊!不能随便乱按啦,否则……」
真琴的制止比澄快的行动迟了一步。就在澄快伸出手指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空间。
「你这个笨蛋!」
「你说什么!我也没办法啊!总之快逃啦!」
澄快抓著真琴的手拔腿奔驰,然而一股作气撞上了刚才天花板上凸出的控制面板。
「痛痛痛痛痛死啦!」
「你到底在干嘛呀!真是只没用的笨狗耶!」
「少喽嗦!还不是怪这块板子自己从这凸出来!」
就在澄快挟怨挥拳揍往控制面板后,房内众多萤幕同时亮了起来。每个画面的角度虽然不同,不过看起来全都在拍摄一样的东西。
「所有画面都出现同样的东西是怎样啦!」
澄快伸手打算关掉显现出石傀儡的大量画面,却被真琴一句「等等」给制止。他直觉停下了手,结果真琴凑近注视著萤幕。
「不对。」
「什么?」
「这些石傀儡每只都不一样。」
「啊?有这么多只也太扯了吧。」
「是呀。这么多的数量可是大问题了。嗯……原来如此。原来这家企业暗地里进行著石傀儡的开发啊。所以才需要大笔资金吧。」
「喂喂,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了。不过制造这么多石傀儡这种东西是打算干嘛?」
「用途多著是啊。可以卖给其他国家,甚至拿来当成战争用的武器都行。」
真琴这番危险的发言让澄快开始坐立难安。
「呵呵,啊哈哈!跟总统关系匪浅的企业在干这种勾当,这件事要是公诸于世,可就真的不得了喽!」
「总统也有沾上边吗?」
「我查查。」
澄快还来不及制止,真琴已开始用惊人的速度操作起装置。原本播放著石傀儡的萤幕开始映出了一列列的文字,令澄快无奈地扶著额头。
「再调查下去会被逮!现在走为上策吧!」
「我就说了,你想逃就一个人逃……走到这一步可不能回头了。」
「……你真的哪里不太对劲耶。」
「那才是我的台词。快走啊?我不需要对主人不忠诚的狗。」
「这算什么啊,可恶……!」
澄快败给死也不离开萤幕一步的真琴,一屁股就地坐了下来。真琴用冷淡的眼神瞥了一眼,双手仍持续操作著装置。
「……奇怪了,找不到这件事跟与总统的关联。」
经过数分钟的奋战,真琴默默发出了呢喃。手里玩弄著子弹的澄快随之抬起脸。
「也许这件事他没有参与吧。」
「这怎么可能……!」
澄快察觉到真琴一阵屏息,于是站起了身子。他抬头望向萤幕,结果上头显示出的企业名称,是这栋大楼所属的大型零食厂商的竞争对手。
「……所以表面互为竞争对手,结果暗地里却有一腿是吧。」
真琴所找到的是这家企业与竞争对手的会议议事录,也就是一览无遗的交谈纪录。上头记载的内容主要关于两间公司共同开发石傀儡一案,另外还写著企图以参与政策计画来图谋国家财产作为资金来源。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总统岂止没有参与,甚至还遭到利用。
「被这假情报骗倒了。」
真琴粗鲁地拔掉刚才接上电脑的小型记忆体装置。原本是为了找到证据时随时拷贝用,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这你打算怎么处置?」
「还是要公诸于世。」
「喂!」
真琴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澄快口中的菸差点掉下来,好险在前一秒闭起了嘴。他认真端倪著真琴的脸庞。
「干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有利于大总统的行为。」
「我可不是为了那家伙。只是这次事件若坐视不管可能会带给其他国家麻烦,我不允许让达丹的名声再次蒙羞。」
「……哦~~这样喔。」
「怎么?你那张笑而不语的表情很恶心……这东西带在身上也危险,就由你保管吧。」
真琴将随身碟塞进澄快原本就快爆满的口袋里,随后便转身离去。澄快一边追著他的背影,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满是豁然开朗的愉悦。
「好──!既然弄明白了,就赶快告别此地──」
一阵枪击声打断了澄快的话。子弹击中了他所含著的菸头。他立刻抱著真琴的头当场伏地。
「喂……!」
「先把头压低就是了!这下子……看来是不打算让我们全身而退了呢。」
在两人躲藏的同时又传来了两三发枪击声。真琴与澄快继续压低著头,静悄悄地在桌子的缝隙间走动。
「真琴,在我吸引他们注意的同时,你就逃去楼梯那边。」
「别傻了!谁敢把性命托付给刚才弄错子弹的笨狗。再说了,楼梯现在也早就被包围啦。」
「那不然要怎么办嘛?」
「我现在正在想啊!」
在情绪激动之下,两人不自觉当场站起身。
「「啊。」」
一身黑西装造型的男子架好了枪,瞄准著这两个再明显不过的标靶。真琴虽然马上企图
使用能力,但是室内除了萤幕亮著的位置以外一片昏暗,他无法对准男子的双眼。
这下子无计可施了──真琴如此心想,进入半放弃状态。然而此时一个宽阔的背影站往他的面前。
「你这是在干什么?」
「看也知道吧,当你的挡箭牌啊。」
「笨蛋,这样你会……!」
「少喽嗦,乖乖闭嘴躲好!」
枪声响起,澄快微微将头往后缩回。所幸对方的枪法太差劲,子弹并没有打中,但还是擦过了澄快的脸颊而见血。
「这里暗归暗,但这么大一个标靶你还打不中啊?」
澄快挑衅般的发言让真琴不假思索捶往他的后背。
「你激怒对方是想怎样啦!」
真琴显得十分焦急,反观澄快却意外冷静,将雷弹填装进手枪内准备应战。期间他仍然用自己的肉体充当真琴的盾牌。
「真琴,趁那帮家伙锁定我时快点逃走。如果是你,一个人也能顺利活下去吧。」
「……少在这种时刻才装出忠犬的样子!」
「现在也别无他法了吧。不过舍身守护你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这样一来对方应该也多少感到开心了吧。」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狗比主人先死,这算哪门子的尽忠职守!」
真琴原本充满威吓的语气,现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带著颤抖。他自己发现后便咬紧了唇,却无法抹灭心中「也许会失去澄快」的这股恐惧。
「喂,平常总是一副臭屁态度的小子跑哪去啦?别为了区区一只狗哭啊。」
「谁哭了啊?」
然而真琴的颤抖并没有停止。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身边还存在著宝物。
在即将失去之际,真琴才第一次明白──那封信上所写著「重要的宝物」,指的就是此刻近在眼前的澄快。
「事到如今才知道答案也……!」
就在懊悔即将压垮真琴的胸口之时,他抓著澄快外套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发出「沙沙」声响的物体从澄快塞得满满的口袋里露头。真琴不假思索将其抽了出来,移往萤幕前对著亮光一看。他心中迟迟未解开的疑点,在这一瞬间粉碎了。
「……没想到,你跟我收到了同一封信呢。」
「嗄?你在说什么?」
澄快一边擦掉滑落脸颊的血,一边微微转过头望向肩后。真琴将信纸拿到他眼前摊开来。
「唔,喂!这样我看不见前面……呃,所以你说的是这封信?」
「没错。我也收到了内容几乎相同的信。一想到被这东西耍得团团转就火大。」
「原来是这样喔。我就觉得你哪里不太对劲,原来你也收到啦……啊~~害我想东想西头都痛了。」
澄快的嘴角浮现出微微的笑容。真琴见状也立刻当场蹲下身子──不是为了逃跑,而是要展开反击。
真琴快速将手探入澄快的口袋里,挑了三发子弹递给对方。
「澄快。」
「我明白啦!」
在真琴从背后起跑的同时,澄快瞄准那帮男子所处的位置,往上方稍微偏离一点的天花板射出了火弹。瞬间爆炸声响与火焰蔓延成一片。
「还没完呢!」
他紧接著朝相同位置又击发了冰弹。
「射不准的蠢蛋!」
就在敌方其中一人发出嘲讽般的喊叫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天花板与结冰面一起砸了下来。
「哇啊!怎么回事?」
「喂,又要掉下来啦!」
「可恶,快逃!」
原本四散于各处的男子,在慌张失措地窜逃之下,集中往同一点。两人在等待的正是这一刻。
「真琴!」
「……区区一只澄快,吵什么啦。」
在对方喊出自己名字的前一秒,真琴就已跳往桌面上。微微昏暗之中显现的身影,吸引了那帮男子的视线。
「好了喔,澄快。」
「了解!」
「砰」地一声,澄快发射了第三发子弹「雷」。
打中人体将产生麻痹效果的雷弹,若往空中击发则会制造出闪电。而闪电发出了亮光。
「接下来是惩罚的时间哟。」
在令人目眩的亮光之中,真琴的双眼发出了更强烈的光芒。而回过神时,所有人已被那双眼神控制。
「首先来个友情大决裂吧?」
「唔……啊,怎么会……!」
「可恶……手不听使唤!」
「住手……不要射我!」
真琴一眯起单眼,黑衣男子们便开始持枪瞄准彼此。不需透过闪电发出的亮光,也能清楚看见他们脸上已血色尽失。
「住手,真琴!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在澄快慌忙地从中制止之下,真琴摆出一张大臭脸。
「刚被当成标靶的人还真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呢。朝手臂打个一两发不至于死人啦。」
嘴上虽然如此嘟哝著,真琴还是让男子们丢掉了手中的枪枝。
「证据在手,就已经能让他们受到制裁了。既然如此,没必要搞出伤亡啦。」
澄快从口袋里掏出随身碟,拿在手上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枪已收在腰间,完全露出胜者的从容。
战场上最危险的就是一开始的攻坚与胜负已定这两个时刻,而现在正处于后者。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刚才似乎躲藏在屋柱暗处,此时飞快朝著澄快掷出无数把小刀。
「澄快!」
率先察觉异状的真琴大喊出声,然而光凭他的喊叫无法阻止小刀飞去。如果是枪枝,也许在扳起击锤时还能先发现声响,然而小刀混在夜色之中,静悄悄朝澄快射去。
对方在掷完刀的同时便打算逃之夭夭,然而真琴可不允许这种事。
「你这家伙……!」
从桌面上一跃而下,真琴出脚往男子腹部猛力一踹。这一击虽然让对方失去意识,但是小刀早已射出。真琴慌张地转头望向澄快……结果他目瞪口呆。
「你在干嘛……」
在真琴视线前方的澄快,正灵活地用双手将好几把小刀在空中拋成圆圈,简直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果然凡事做足准备,总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呢。」
在昏暗的光线下,澄快准确地握住飞过来的刀柄。他本人也从未料想到拋球杂技竟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发挥作用。
(插图013)
「很厉害吧?」
「是出乎我意料没错,但你该不会是为了那封信而学这种东西吧……?」
「什么该不会,当然是这样啊。我每天收看教学影片才好不容易学起来的呢。」
「…………」
真琴叹了一大口气,彷佛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随后他开始把刚才搁在一边的黑衣男子们绑起来。当然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操控他们互相捆绑。
注视著这副景象的澄快,一边拋著小刀表演杂耍,一边开口说:「话说回来啊……」
「你呀,为什么这次偏偏要用魔法科学做子弹?平常的你会叫我真枪实弹上场吧。」
真琴正无奈地亲自帮落单的最后一名男子捆绑双手。他回过头说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问出那封信的真相啊。人死了可就没办法逼供了。」
「呃,喔……」
真琴脸上浮现的笑容几乎让人觉得天真无邪。澄快对他含糊地点了点头,一边在心中呢喃著──这些家伙有先寄信真是万幸。
由于必须趁保全赶到现场前离开这座大楼,最后也没能问出信件的寄件人是何方神圣。不过只要这间企业与其竞争对手关门大吉,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也已无所谓了。
即使两人并没有为了这场胜利击掌欢庆,但还是并肩踏上夜晚的街道迈步而去。
***
在这场夜色之下的大冒险告一段落后没过几天,真琴家中传出电视的声音,同时混杂著奇怪的声响。
「啊,你看。上新闻了耶。」
「哦……噢……」
电视上正播报著一则新闻──大型零食公司与竞争对手企业著手进行非法魔法科学研究。当然,爆料人正是真琴与澄快。
虽然直接求助警方也行,不过这样有被吃案的可能,因此两人直接把随身碟送往电视台。此举也顺利让这一桩大案件浮上台面。
「新闻说高层遭逮捕,企业也被勒令停业了耶。」
「呃,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啊,工厂似乎也遭到稽查,目前所贩售的零食类商品也将回收。看来除了魔法科学相关研究外,这些人在本业上似乎也干了不少黑心事。」
「这样……啊……呃,唔噢!」
总算将视线移往电视萤幕的澄快,伴随著惊呼声跌了一地。巨大的圆球也跟著在室内发出「匡隆匡隆」的声响越滚越远。那是刚才澄快踩在脚下的球。
「我说了我想看的不是滚球,而是踩球耶~~」
「唔……我知道啦!」
走去把滚到房里一隅的圆球捡回来的同时,澄快再一次凝视著电视画面。新闻正在介绍目前进行回收的零食类产品,他在其中发现了那款放了红色果实的饼乾。就是之前在中央塔时老妇人泣诉的那款饼乾,含有走在法律边缘的药物成分。这下子应该不会再出现新的受害者了吧。
「……原来就是那款饼乾的制造厂商啊。」
「什么~~?踩球练好了吗?」
「嗯。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可以轻松达成了。」
澄快的脸上乍现笑容,他轻巧地跳上大圆球──然后摔倒了。
「……哪里轻松达成了。这点杂耍连狗都办得到耶。」
「可恶──!一定要成功给你看!」
真琴压低了双眼凝视著莫名突然恢复干劲的澄快。他的表情虽然看似傻眼,双唇却微微扬起柔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