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击,是巨大威力的互相回击。
「『赋予属性』、『斩铁剑』、『光速剑』、『飞燕剑』──『冻刃乱舞』!」
「『光辉炸裂』、『倍速击』、『乱打击』、『具现化』……『太阳光鞭』。」
巧的是,现在都是同位阶。
身为陆战专家、攻势高手的两名武杰──
雪奈和蜜露法所选择的术式皆为GB级的多重术式。雪奈赋予斩击炼素,再加上足以斩断铁的锐利及惊人剑速,利用超音速的斩击让冲击波产生。
另一方面,蜜露法则是光。光鞭伴著带有热度的光线恣意飞舞,只有芯的部分和炼核武装一样获得暂时的物理性实体,一秒钟几千次的无差别大范围乱打攻击。
「「──没有用的。」」
冬真与冬真,「屠杀骑士」与「再行骑士」。
两人意外说出相同的话,平息狂乱肆虐的炼素。
以手掌搪开真空之刃,甩开已有如雷射光的光鞭。
一旦碰到外面覆盖著光和冻气的物理芯,也就是雪奈的剑和蜜露法的鞭子,就会被切成肉丝,或是被硬生生敲打成绞肉,然而两人丝毫不畏惧那样的巨大破坏力。
「以炼素包覆打击斩击,趁著外层剥落那瞬间以物理性攻击粉碎。」
「但是──只要知道攻击将至就不难应对。」
语气平淡的相同声音。在相隔不远的战场上,话语从不同口中接下去。
「抹消炼素之后,随即以一般的防御式应付打击斩击……」
「虽然控制时间只有不到一秒钟──但你一定应付自如吧?『屠杀骑士』。」
「过去的自己,以及未来的自己。既然我做得到的事情,另一个我也办得到,那便是理所当然的。
……雪奈,你退下。我不打算让你继续作战──」
「我不要……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父亲。」
身穿武装的雪奈以成熟口吻,怀著坚不退让的气概果决地说……!
「雪奈变得无法顺利控制炼素了。明明体温下降到低于二十度,身体状况却没有改变……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原来你有自觉症状啊。」
仔细想想,这是一趟甚至无暇应答这种简单疑问的逃亡之旅。
对著讶异的冬真,雪奈苦闷地边吸气边说:
「父亲带我离开凰花的事情,以及不让我作战的事情……
我想,一定都和这副身体有关。还有,您不告诉我那些是出于体贴……或是我得知真相后会产生不好的结果,这些我也都明白。」
「……真聪明。」
再行骑士简短但确实地予以夸奖。
「居然能从零碎的事实中发现真相。还是说,你是因为听了我刚才的话?」
「是的……从前的父亲。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坏掉吧。
然后,我想那样一定会给所有人添麻烦。既然如此,由你就此亲手结束掉我的生命,一定对所有人都好。」
「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去死吧。」
简洁地,像是大刀一挥。
再行骑士果断地说完,雪奈旋即举起双刀。
「我不要死──我的命,是赛莉卡同学给我的。
还有亚莲娜同学、黑子同学,以及阿姨、叔叔和父亲。所以……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要尽全力挣扎著活下去。然后,如果还是不行……」
──浅浅地一笑。
雪奈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露出纯真的微笑。
「到时杀死我的会是父亲──我不是在说你喔?」
「这不成问题,反正两个都是『我』。」
冷冷地说完,再行骑士将手中的收束具朝向雪奈。
那是虚无、抹消炼素的攻弹术式……!
「雪奈──交换!」
「──是,父亲!」
黑暗从枪口被击发那瞬间,父女彼此交错。
再行骑士面前的雪奈冲向蜜露法。而原本与蜜露法对峙的冬真则是……!
以粗糙的刀刃「无貌凶辉」,处决被释放出来的黑暗魔弹、消灭炼素的攻弹术式。
轻易将其消灭之后,他终于与自己的过去面对面。
「由我来当你的对手……既然雪奈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要战斗,我就不能阻止她。我会战到赢得女儿的命运为止。」
「我明白了,那就来一决胜负吧,『屠杀骑士』。蜜露法,抹杀对手。」
「……是。」
短暂的沉默。接收指令的从前最强瞬间浑身发抖。
气温急剧下降,风中混杂著雪片。雪奈犹如白色火焰般浑身笼罩著冰炼素,在以超音速向前冲的同时扭转身体,双刀打漩似的狂奔。
极低温与超高温。太阳之鞭触碰到冰剑的瞬间,两股相异的力量互相排斥、产生爆炸。
属性差异为冰与光,没有连带关系的等倍。既然如此,短兵相接的结果就完全视炼素总量、魔法骑士所蓄积的情报量和功率,以及密度而定。
(……根本是大怪兽对决嘛!)
隆美尔•史都华发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急忙躲进瓦砾堆的角落。
(眼看那种程度的战争开打,我待在那里也只会死在余波之下。既然这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汗水从表情依旧没有变化的蜜露法脸颊滴落。拿出真本领的雪奈大喊,互相抵销的光和冰产生大量水蒸气令四周雾气蒙蒙,在那样的情况下,隆美尔举起家传的步枪,发动隐蔽式融入周围,等待最佳时机到来。
(……身为狙击兵,刚才那样实在是伤了我的自尊。臭家伙给我看好了,我一定要一发打中你……!)
将枪口固定在瓦砾缝隙间,就在隆美尔窥视观测望远镜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卡秋雅?……那家伙不见了!)
遍寻不著刚才炼素被抹消击倒的战友身影。
是逃往拖车了吗?不,像她那么不服输的女人怎么可能逃跑。
隆美尔才这么心想──答案就在几秒钟后揭晓了。
金属块彼此碰撞的异音,超高温与极低温抵销引起的水蒸气炸裂。
手持细分成无数条的光鞭狂舞的舞娘人偶,蜜露法。另一方面,雪奈则是以很难从平常呆愣的模样想像出来、充满危机感与使命感的眼神,瞪著舞动的舞娘。
(这位就是蜜露法小姐……即便是冒牌货,是以术式制造出来的存在……)
雪奈回想。想起之前在距离这里不远的那座死城,从父亲口中听说的往事。
父亲从前的战友。不……恐怕不只如此吧。总是戴著面具,无论和谁都谨慎地保持距离的冬真,对于她的死无法释怀,打从心底为她哀悼。
当初要是说谎就好了──父亲的背影彷佛这么诉说著。希望离开地球,以反叛者身分死去的蜜露法,和以人类守护者身分维护现行体制的冬真。
两者的对立是必然的。尽管如此,但若是其中一方对另一方说谎。
如果能压抑自己的心情,避免决裂;如果没有面对现实的坚强勇气……
「……母亲。这是你以前的称呼吗……?」
「……我和敌性存在没有血缘关系,那样的称呼并不恰当。」
「说的也是……我想,从前的你一定和父亲一模一样。」
冬真和蜜露法,两人肯定都由衷地希望。
希望对方消沉、气馁、失去纯洁──不用当继续当英雄没关系。
彼此都希望对方如此,彼此都想拯救对方,然后其中一人就死了。
(父亲偶尔展现出的那份柔软,一定是……)
从这个人身上学到的吧。只要面露莞尔,许多人便会跟著微笑。
从前或许曾经散发出那种氛围,洋溢著包容力与母性的沉稳神情。然而如今,那张脸却犹如受到安置的尸体一般冻结,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语调咏唱术式。
「转变位阶──守护星,月亮。发动触媒,『波斯的弯月镰刀』。」
舞娘人偶一咏唱,太阳之鞭旋即从她手中消失,同时月光在蜜露法的脚下凝聚。
那是新月型的飞翔盘。超高速的游击手,天空的主宰,掌控战场上空的位阶。
「……龙骑。既然如此,我不会让你升空的……!」
雪奈不发一语。甚至不需要咏唱式,只要想像希望出现的效果并激发炼素,魔法便会实现。那种轻易无比的万能感,轻而易举地操纵魔法的感觉。
(孢子兽也许就是这样使用术式的。)
只需要直觉和想像力。
迅速让想要的东西在脑中浮现,清晰地加以想像。
为了阻止跳上飞翔盘的蜜露法、舞娘人偶升空,苍白的冰炼素凝聚成冰山,在雪奈背后化为实体。那是超特大的攻弹术式。
「坠落吧!」
轰隆……!
拖著冰冻得像是彗星尾巴的水蒸气,冰山从天而降。
尽管只有一人,规模却是军团等级。面对足以将周围的瓦砾彻底冰冻、粉碎的超大规模饱和攻击,蜜露法在绝佳的时机点闪避开来。
「……反应速度太快了……!」
骨碌碌地转动的眼球。舞娘依旧面无表情,以超脱常人的动作控制双眼。
预设剎那间所有冰山落下的模式。一边准备升空,一边以异样步伐闪避,时而扭转身体、时而将上半身往后仰,接连跳越冰山……!
(不行……没办法将她击落。要是让她升空,事情……恐怕会很不妙……!)
天空遭人征服是败北条件之一。蜜露法在空中取得自主权之后,战术的选项将大幅增加。例如武杰位阶不擅长的远距离攻击,来自高空的轰炸。
也有可能乾脆避开雪奈本人,转而攻击后方的拖车。只剩下在地面「作战」这个选项的我方,大概只能被动地接受对方的攻势吧。
雪奈以魔法骑士特有不到零点一秒的超高速思考,得出这个结论。与此同时,蜜露法依旧以摆脱惯性的异样动作,描绘出带有棱角的光线,企图飞向天空……!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木偶!」
「!」
「……阿姨!」
火焰膨胀。爆炸火焰自末世之雪中出现,挡住蜜露法的去路。
身穿残破炼核武装的卡秋雅突破黑烟,一跃而出。龙造型的飞翔盘在脚下显现,她一滑也似的升空,立刻袭向失去平衡的蜜露法!
(我在旧世界档案库的影像中见过。简直就像──袭击鸟儿的猛禽。)
以前和父亲一起观赏过的动物节目。雪奈在描述据说从前曾经存在的地球大自然的影片中看过。
别只鸟袭击试图升空的鸟。按住对方的头,以钩爪按向地面──
「我啊,早就习惯抹消这件事了。你以为我和那个笨蛋模拟作战过多少次啊?血液和体内老废物质的炼素升华……!我有『超血加速』!」
假装被打倒、无法战斗,躲藏在末世之雪中,使用术式让自己复活。
卡秋雅大概付出了只够让自己勉强生存的庞大代价吧。竭尽自己的精力,让遭到杂讯侵扰快要消失的飞翔盘具现化,灼发龙姬掌握了天空。
「你明明也知道!……明明很清楚这一点!然而你却无从应对、不去应对,也不去想像……所以,你……蜜露法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你只不过是过去的残响……!和返回人间的赛莉卡不一样!」
「……我不懂。」
蜜露法直率地、憨直地让彼此的飞翔盘互相撞击。
好比以滑雪板滑行一般,在死城的街道上、腐朽的电线杆和招牌缝隙间移动,一边计算拉高高度的时间点,一边这么呢喃。
「我有关于你的记忆。卡秋雅•维尔米欧尼。可是你……」
「比以前更坚强了对吧?……是啊,我知道。从前的我逃走了,因为我不想把你当成争夺那根大木头的对手,所以始终装出一副明事理的样子沉默不语!」
让步、转弯、恐惧。
害怕正面冲突后会得到答案,也害怕那个答案有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卡秋雅选择缄默不出声。逃进骑士的使命里,安慰自己只要能够陪在冬真身旁就好,放弃当他心中那个特别的人。
「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他想要我!……他说希望我陪在他身边。所以、所以……!」
不是为了人类。
卡秋雅•维尔米欧尼现在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幸福──竭尽全副心神、所有炼素!
「粉碎四散吧,残响──这样的你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
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惊讶神色。再行者蜜露法首次表现出的反应。
卡秋雅头发倒竖。灼热的炼素如红宝石般凝聚。
她紧追在蜜露法背后,让两具飞翔盘互撞……!
「猛力冲撞。」
「──你休想!」
按住对方的头,从旁强行推挤。
超高速的飞翔盘,两道闪光互相缠斗,然后猛力撞上屹立在死城中的废墟。
彷佛遭到飞弹直击的超巨大声响。没有火焰的炸裂化作飞扬的粉尘、末世之雪和分解到一半的混凝土碎片。在窜升的蕈菇状烟雾中,卡秋雅紧抱著她。
「……!」
「你别想逃……回去土里吧,蜜露法。和我一起……!」
两名女骑士互抱著盘旋下降,化为炮弹贯穿瓦砾,深陷地面。
崩塌的大楼,庞大的质量。其身影消失在几百公吨的崩塌物中。
†
铿铿作响的剑戟。火花四溅的双剑相斗,安静得不像是魔法骑士之间的战争。
每秒数十、数百次的连击。绝对不算好使用的粗糙炼核武装,与其说兵器,更接近道具的断头之刃,及其复制品。年轻少年和壮年男子,激流与静水之战……!
「以防守来说,你确实在我之上,『屠杀骑士』。」
「别急于攻击。那个年纪的我确实沉溺在自己必杀的异样能力中,偏重攻击。」
「……你说什么?」
「过去的我啊──武术的极致远比你所想像中更加遥远,而且严峻。你别小看我这十五年来,提出灵葬晶片后的修行和钻研了……!」
「……!」
格外高耸巨大的火花飞溅。
在此之前居于守势的冬真前进半步,转为攻势。
节奏不同、重量不同,明明是同一人使用相同的武器──钢铁之间的激烈冲撞却更加沉重而凌厉,每一击都逼得转为守势的再行骑士微微后退。
仅仅只有一根头发的差距。
但是,只要重复几百、几千、几万次,些微之差就会累积成巨大的差距!
「……战力评价,向上修正。虽然我感觉自身的能力几乎没有扩张的空间。」
「是啊。才能早就绽放了。能力迎来全盛期,自当时起就不再增长。」
然而冬真磨练了技术。既然硬体的扩张有其极限,那就藉由改良软体来应对。
从古代到近代,重新建构已理所当然地技术性应用魔法的魔法骑士的剑术武术,重新调查人类在只能利用来自肌肉和骨骼之动能的时代的技能,反覆钻研有效率的肉体运用方式。
「你不曾钻研过那些。既然这是一场经验值壁垒分明的战斗……」
「就是最新型的『屠杀骑士』──你占上风……我明白了。」
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再行骑士往后跳开,同时顺便似的将以左手拔出的收束具指向冬真,连续射击──但是,一接触到就会抹消所有炼素的子弹轻易地消失了。
军服外套如鹫般迎风飘扬。不是身穿装甲服而是平时的装备,冬真重新体验到自己从前擅长的战术,不禁心酸地歪了歪嘴唇。
「结合攻弹术式的作战方式,是我当时最擅长的手法。但是经过多次实战后,我瞭解到那个方法虽然对炼素蓄积量低的敌人有效,却不适合用来应付孢子兽及特例。」
即便是像雪奈这样的超S级,肉体本身的大小仍有其极限。
因此在对人战中,抹消的攻弹术式非常有效。这是因为对手的密度极高,即使能够消除的范围狭小,也只需数发就能将持有炼素归零。
然而孢子兽不一样。尤其高阶孢子兽的身形会成比例放大,尽管炼素总量和雪奈差异不大,密度却低得惊人,就算击出好几发抹消弹还是不会消失。
「作为非致死性攻击很有效,但对我是行不通的……罢手吧。」
纵然是在来历不明的地方诞生。
「你是我的副本,是过去的我。只要将你做适当的运用,凰花即使处于封闭状态,应该还是能够维持秩序。离开吧,就把经验的更新当作此行的成果。」
「……那可不行。我是式子。是你所期望、你视为目标的存在。」
那是人类的工具,为了让社会存续所做的牺牲……!
「因为是最强、无敌、无限,所以孤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我并驾齐驱。人类太脆弱了,社会又瓦解在即,只要我有心,将其摧毁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没有那么做……这是当然的了,因为我忍受不了孤单一人。」
相同样貌的少年,吐露出年少时期的辛酸。
「最强无敌的绝对者?……那又如何?没有人可以对等地和我相视而笑,也没有社会愿意接纳我,于是我像奴隶一样地服务奉献,别人才总算把我视为同伴。我害怕极了,好怕自己被从那个小圈圈剔除……」
「以前的我的确是如此。尽管谁也不相信……内心却还是会感到恐惧。」
拋弃家人,成为魔法骑士,听从桐幻的命令完成任务。
甚至杀死怀有淡淡情愫的女人──蜜露法,以及挚友的姊姊。
「你藉著不停地给予、付出、被别人需要,死黏著社会不放──因为你认为自己是人类,不是怪物。」
「是啊。但是……现在的我有雪奈。
」
有了天真无邪、真正需要自己的女儿。
不需要什么血缘。只要有女儿的信赖与爱,纵使遭到社会放逐也不怕。
雪奈之前,雪奈之后。最新与重新执行,堪称同一人的不同版本的屠杀骑士及再行骑士之间,存在著更新所带来的致命差异。
「我不认同你。你堕落了,『屠杀骑士』。」
「无所谓。反正我有了家人,『再行骑士』。」
言语交锋的同时,炼素在两人的剑中凝聚。
那是无论过去或现在都不变,白银冬真的固有绝技。
从星球的记忆中消除存在的黑刃──「抹消吊钟」!
「批准实行……执行焚书。」
「没有批准……就只是凭著我的意念!」
世界彷佛只有该处被无形野兽啃咬过一般。
将赫然出现的大片虚无替换成剑,过去与现在彼此对峙。
对冬真而言,那是抹杀过去的记忆;对再行骑士来说,则是否定自己的未来。其结果会是如何──只能交由将一切化为乌有的虚无来判断。
「给我……消失!」
年轻冬真咆哮。从头顶上方满溢的黑暗,将万物吸入消除的剑高高伸向天空,瞬间消除随风飞扬的污染物质云和末世之雪,天空随之出现空洞。
云朵断裂,大气震动。
那是自人类衰退以来,绝无仅有的景象。
刺眼的阳光,从被挖出完美圆形的云朵和混浊天空另一头洒落,照亮了无敌与无敌的男人们。既非光明亦非黑暗,就只是一片虚无的漆黑。
吞没光线之物、吞噬情报之物──被挥落的剎那!
彷佛要撕裂寂静、贯穿太阳的……沉重枪声响起!
「……和过去的记忆一样。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点动手。」
「我想也是。毕竟是你嘛,你当然会知道了。该死……!」
无言,没有咏唱,就只是转移视线。
曾经射穿古兰•玛丽亚的心脏的另一名屠杀骑士,必杀必中的转移弹。
随著庞大的惯性被击发,编写了无数文字列的子弹。
子弹在「再行骑士」面前停止,甚至没有抵达应该可以射穿的障壁,就被吞噬消失。
见到那幅景象,躲在瓦砾后面狙击的隆美尔笑了。
当目击荒唐至极的景象时,人通常只能笑。但是,那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拚尽全力、用尽办法、想尽对策之人的爽朗笑容。
「就是现在!──消除过去吧。甩开过往向前,冬真!」
「是,学长。我不会浪费这一刻的……!」
仅仅数步的距离。利用隆美尔争取到的时间,冬真瞬间微微往旁边一跳。
他背对著崩塌的瓦砾、因崩落而扬起尘烟的废墟,也发动终极绝技。只不过,他并非胡乱地解放,而是尽可能集中功率于──黑剑之中。
不是有如浊流的释放。冬真举起经过精密地凝聚、控制的那把剑,伫立在那里。
没有闪避。那是防守、守备的架式。见到那副像是做好心理准备,要正面接下固有绝技、接下「抹消吊钟」的模样,再行骑士霎那间陷入思考。
(居然不趁刚才……攻击我?)
「抹消吊钟」的真正价值在于解放,或是射击。
尽管有著剑的外观,却不需要拘泥于外型。
若是投掷出去,虽然范围狭小,却能够贯穿一切防护,精准地抹消重点。
相反地,如果是解放,则能连同周边消除一切,毫无回避的余地。再行骑士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冬真刚才站立的地方,以及直线状的废墟周边一并消灭。
冬真的支援,是以隆美尔的射击被挡下为前提。他会趁我在那瞬间分心时掷出刀刃,将我消除……再行骑士是这么料想的。
为何他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呢?那单纯是──相容性的问题。
(假如彼此都选择释放,胜负就由功率差距来决定。年轻且重新建构出全盛时期肉体的我,会赢过经年劣化的『屠杀骑士』。)
如此一来,射击便是冬真唯一获胜的机会。只能凝聚「抹消吊钟」,利用贯穿一点的投掷来消除对手。因为预想到了这一步,于是再行骑士选择解放。
(要是他趁刚才攻击我,我一定能够避开。而且我的绝技会吞噬他,将他消除。)
然而,冬真却不闪也不逃,摆出打算正面接下绝技的姿态。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令再行骑士的思绪一瞬间产生困惑的杂讯。尽管岁月流逝,但自己依旧是自己,不可能会采取无意义的行动,舍弃隆美尔特地制造出来的机会──
「!」
后方的瓦砾。越过冬真的肩膀,可以看见他背后犹如火山喷发的污染物质云。
那场爆炸是何时发生的?短短数秒前还在展开激烈的攻防战。当事人是谁?
想都不用想。是蜜露法。蜜露法•亚里亚路•席尔维斯塔!
「……在射线上……原来那才是你的目的!」
煞不了车。即将释放的固有绝技无法停止,再这样下去……!
(会将她,会将蜜露法连同瓦砾一起吞噬。我们是……)
再行者,不是人类。和肉身不一样,是由炼素构成的过往记忆。
面对连肉身也无法承受的绝对消灭的浊流,不可能有办法抵抗,只会无影无踪地消失。
「唔……!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再行骑士不自觉地大吼。他使尽浑身之力将剑收回,转移释放的方向。
黑色浊流、绝对消灭的洪水袭向冬真。然而并非从正面,而是掠过斜上方,勉强将效果范围移离瓦砾中心。这么一来,就不会打到同伴了。
(同伴?)
极其自然地掠过脑海的概念,令再行骑士为之愕然。
(不可能,我只是式子的解答。不是人类,也不是生物,不过是结果罢了。蜜露法也一样。她就算消失了,我应该也不会感到痛苦、难受才对。)
然而──为何我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呢?
无法理解的杂讯、不可思议的疑问,降低了大脑的处理速度。漆黑的浊流流速减缓,而就在空中飞舞的污染物质被吹散的同时,某样东西从瓦砾堆中跳了出来。
「……成功逃脱。再次展开攻击。」
虽然受到污染物质污染,但是没有明显损伤的蜜露法。
当她和新月型飞翔盘一同震开瓦砾的瞬间,一名少女如风般冲了过来。
庞大的冰炼素集中,编组成TB级极大术式,其构成蜜露法应该也有感应到才对。照理说,她理应察觉到生命危险并即刻逃离,但是……!
「防御!……蜜露法!」
「……是。」
接收到和言语同时传送的意念后,展开行动之前的空档。
因为是没有实体的存在、解答才有的迟缓。不具备危机感这一点……成了致命的祸害。
「──『极帝战锤(Ice Grand)』!」
雪奈在战场上奔驰,解放出超特大的炼素。
冰属性的极致,连层级五也能打倒、兼具冰与打击两种属性的超弹术式。
朝著小小的目标,蜜露法一人直击!
「啊……?」
错愕的表情。连同以庞大保护力为傲的光炼核武装,雪奈那份令灼热冰冻的绝对零度束缚住蜜露法。不仅如此,在直击的冲击力下,完全无法咏唱对抗咒语!
到此为止,只过了仅仅不到两秒。虚无的浊流之中,不见冬真的身影。无法判断究竟是彻底消灭了,抑或是还有碎片残留……但释放仍在持续著。
贯穿天空的黑色风暴。贯穿蜜露法的、雪奈的、瓦砾的正上方的那个,还要再持续两秒。
(再两秒,释放就会停止……但是……!)
在骑士战中,两秒可以说和永远一样漫长。
刻划在再行骑士身上的情报,讽刺地在他体内吶喊著。
「……阿姨!」
「知道了……给我去死吧,傀儡人偶!」
蜜露法的脚边,和她同样被埋在瓦砾之中的女人,尽管炼核武装龟裂、炼素也几乎丧失,一副满身疮痍的惨状──但是唯独她火焰般的熊熊战意,依旧沸腾不已。
结冰的蜜露法编组构成。大概是为了脱离无法行动的状态,正试图将炼素转换成热能来融化冰吧。可是,比起她……火焰龙姬的速度更快!
「『加速』、『加速』、『加速』……『三重加速』!」
「『轰剑』、『云耀』、『飞燕』、『绝冰』……超高速,维尔米欧尼家传突击式,改版。」
「「──『白色临终(White Ends)』!」」
雪奈与卡秋雅。
女儿,和也许能够成为母亲的女人,两人的首次合作。
卡秋雅咏唱加速咒语,雪奈在物理上予以辅助。
只是跨出一步,卡秋雅便到达最高速,然后在穿越音墙的声音中握紧被赋予冻气的拳头,使尽全
力由下而上挥向蜜露法的胸口!
「不要!──住手!」
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再行骑士放声吶喊,却阻止不了一切。
「我要被击倒了对吧?」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什么也没有,就只是看似惊讶地──
露出小女孩般天真烂漫的笑容。
「永别了。很庆幸能够再见到你……」
「……!」
蜜露法•亚里亚路•席尔维斯塔。
从前的世界最强,神谕巫女。在这个世上被重新执行的存在。唯二的解答。
被拳头击中的她飞上天,触碰到不断削减天空的黑色浊流后遭到吞没……然后,轻易地……
「永别了,蜜露法──冬真的初恋。就让我在此结束掉你吧。」
要恨就恨,要怨就怨。
拋弃过去,迎向未来。蜜露法被这份坚定不移的决心所打倒。
†
贯穿天空的黑色浊流停止了。
从侧面穿越废墟的消除痕迹。建筑被挖出圆洞,污秽的雪花遭到铲除。
在情报杂讯之中,敌人利用我的攻击打倒同伴……不对,仅凭那个现象无法侦测的强烈冲击、精神杂讯的冲击,令再行骑士心如刀割。
「……无法理解。」
再行骑士。与十几岁的年纪相符的少年样貌。被重现的过去的冬真,他的仿制品。
尚处于连自己的心也不懂的青涩时期。
还不明白失去心爱之人是何滋味的,幸福时代的──残响。
「提出灵葬晶片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虚无。说话声从千疮百孔的世界中响起。
「议长发掘了我,于是我离开父母身边,进入学园就读……我并不感到寂寞,因为那些人虽然是我的亲生父母,却不是我的家人。」
冬真并没有遭受虐待。假使他们憎恨他,心情应该会更有起伏一些吧。
然而,他们只是理所当然地以父母身分养育他而已。没有热情也没有爱,就只是出于一种习惯。既然孩子都生了也不能杀死他,那就养吧──只是这种程度的想法。
即使被带离父母也不觉得寂寞的他,在学园遇见了同伴。卡秋雅、隆美尔这些人,反而更深深地抓住他的心。当时的冬真和年幼时相比……
「身边有好多同伴,也遇过一些难受的事情。但是──那段日子我非常快乐。」
「你……」
再行骑士抬起头。表情依旧不变,然而眼中的光辉却显得混浊。
「回头想想,你从一开始就和蜜露法不一样。尽管是再行者,却几乎忠实地重现了从前的我。不过据我的推测,这可能是我这个存在的情报量所致。」
因此,再行骑士不懂挫折、绝望,以及这个世界的残酷有多沉重。
「我杀了蜜露法。并且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心中感到绝望无比。我还杀了卡秋雅的姊姊;为了保护凰花,杀了某人的家人、同伴、朋友。其中的辛酸、沉重,在得到家人之前,你并不明白。」
「你居然挡下了固有绝技……『屠杀骑士』!」
外套在化为虚无荒野的死城里翻动飞舞。
「屠杀骑士的骑士」白银冬真。在他眼前,一把剑插入大地,大到几乎遮住他全身的黑色剑身,正随风瓦解散去。
「『抹消吊钟』改变式。『隔绝巨剑』──因为害怕会失去谁,为了守护而打造,吞没万物的虚无之盾。这是我遇见蜜露法并杀死她之后,所编写出来的术式。」
「……原来如此。这我倒是不晓得。」
彷佛某个重要的芯折断一般。
「我决定宽恕人的软弱。」
冬真的那句话。
是从前他亲手杀死第一个「蜜露法」时,她的遗言──
「宽恕害怕我的人们的恐惧,也宽恕人害怕灭亡的恐慌。我会为了自卫而战,但是会消除对方而不予以伤害。然后,假使有朝一日有人希望我那么做,我就会回来为人类而战。这是我与从前夺走的生命,所订下的『契约』。」
「是和我所不知道的、未来的蜜露法之间的契约……吗?」
「没错。如此一来,有朝一日……」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未来一定会……继续相连……
「那句话至今仍束缚著我。深深地刻在心底让我忘不了,并且无所畏惧地站在这里。从前的我,你应该也办得到才对。假使你能够和幸存者、和同伴一起疗愈内心的伤痛。」
「……我没有心。我只不过是解答而已。」
「算式才不会流泪……你是『我』,再行者。」
「!」
像是赫然察觉流过自己脸颊的泪水。
绝对无敌的少年震惊地颤抖,凝视自己的手……动也不动。
冬真朝他走近,举起手中的黑剑「抹消吊钟」──
「安息吧,再行骑士。接下来──未来由我来延续。」
「……啊啊。」
泪湿脸颊的少年仰望著剑。
抹消之刃落下。黑剑撕裂由炼素构成的身体,将其消除。
彷佛融入空中一般逐渐散去。
再行骑士,评议会所高揭的人类存续的心愿、解答,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