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
“初次见面,桃原君。对不可思议的书本感兴趣吗?”
那一天,誓护被一位不认识的女子搭话了。
虽已四月,但日暮的寒意依旧侵蚀肌肤。那位女子坐在露天咖啡座的白色桌旁,一手持着一本红色绢制书,一手品着红茶。
她妖媚的眼瞳暗送秋波,光洁的嘴唇晶莹动人。五官精致小巧,明明样貌颇显高贵,但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媚态。
比起这些,她的“颜色”更引人注目。
从发梢到鞋子,全身都是全白一色。长长的头发不是银白,而是珍珠般的淡白。肌肤、牙齿都白洁无暇,乃至嘴唇也在桃色中隐约显出些白。她全身绽放出的白色光芒简直耀眼。只有眼睛不是白色,而是间杂着红色的咖啡色,告诉人们这并不是蜡人也不是雪女,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誓护和妹妹祈祝两人,停下来看着女子。
她以从容不迫的优雅动作,把茶杯送向嘴边。
这谁啊,誓护想道。这位女子,至少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是啊,比如说——”
对誓护的困惑毫不在意,女子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能让你考满分的书。对吧,很感兴趣吧?”
“……我可是优等生哦。”
“唉呀,那么,资金运作必胜法!”
“钱的话,已经够用了。”
“真是挑剔哦。那么,这种如何?让你今天起立刻受女孩子欢迎!”
“受女孩子欢迎!?”这倒有点感兴趣。
“让女孩子心甘情愿做宠物的四十八种方法!”
“……这是未成年人能读的书吗?”
“等下!我这还有‘秘藏’的书。”
女子用神秘的口吻,像是偷偷地说道。
“连教诲师都能凌驾的,具有伟大力量的书。”
教诲师。
这是第一次听到的单词。至少到刚才为止,还一次都没听说过。应该是这样……可却感到种不可思议的怀念。并不是很少听到的词语,可以立刻联想到它的汉字写法,就是这种微妙的距离感。
虽然有点在意,但也不觉得是重要的事情,誓护没有放在心上。他露出营业式的笑容:
“可能有些自大,但我已经有了想要的程度的力量了啊。”
女子克制地笑了笑。
“曾经是哦,桃原君。”
——什么意思?
“请问您是谁?”
“唉呀,抱歉。”
女子把刚才读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从中取出一张名片。
随后,递向誓护。
一瞬间想要推回名片,但转念一想也太过失礼,结果还是收下了名片。
名片上写着名字。汉字写作“星”,不知为何好像读作“史黛拉”。
“真名哦。”
女子抢先说道。
“听上去像父母有些怪癖吧?”
“那个……大概吧。”
“可是,我相当中意哦。因为,这名字‘没有错’。”
又说了不明所以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得保持礼节。这也是为了双方好。
“谢谢您的名片。那么我就此——”
可是,女子却没有容许他告别。她使劲抓住誓护的胳膊,拉了过来。
从女子的胸口,传来一阵轻飘飘的香味。那香味,令人脑髓发麻、思考麻痹。誓护不由得表情松懈下来,但一注意到妹妹的视线,又恢复了正常。
“我话还没有说完哦,桃原君。”
“……什么话。我希望能早点回去,还要做晚饭呢。”
“把我当作可疑的街头推销的话,就很遗憾了哦。很失礼哦!”
“那么,是什么事?”
“我是古书店店员。而且,是一流的哦。”(译注:日本古书店既有销售古本书的,也有销售一般二手书的。)
“古书——”
誓护思量着。自己并没有投资古书的兴趣。
“如果你觉得不需要的话,那是还没有到时机吧。今天我就先撤吧。”
女性一边叹着气一边离开座位,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朝誓护回过头来。
“对了对了,这个给你。”
她把一个 冷冰冰的东西塞到誓护手上。坚硬的触感。这个是……
“——钥匙啊。”
那是一把看上去合乎中世纪锁孔的、锈迹斑斑的古老钥匙。上面有月牙装饰。
“是我房间的钥匙哦。”
誓护不由得呛了一口。
“开玩笑的。”
“我,我知道啦……”
“可是,这是与之同样贵重的东西哦。虽然能不能派上用场,得看你自己了。”
又是莫名其妙。被硬塞了一个感觉诡异的东西。
“把它当作幸运的护身符,一直带着吧。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好事啊……”
“说不定会受女孩子们欢迎。”
“我已经不会上你的当了。”
总之,这下子也得到解放了。誓护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态,把新月钥匙塞进口袋里。
这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星小姐……以前,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不过,答案是YES哦。”
不明所以。
“等你找到真实之书的时候,我们再见吧。”
结果,纯白的女子把誓护彻底弄晕了过后,离开了这里。
这次会面蕴含着无比重大的意义。然而对当时的誓护而言,连做梦也想不到。
Episode 27
“下一条新闻。”
隔壁房间里,传来机械式的新闻播报声。
应该是谁在看电视。
“市内再度发生青年昏睡事件。下面是关于此事件的连续报道。”
誓护翻了个身。就像在盛夏睡了个午觉一样,全身倦怠得很。就在这令人不快的沉重感纠缠全身,甩也甩不开的时候,誓护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产生同样症状的事件另有九起。其中,导致死亡的有三起。本次已是第十位受害者……”
誓护缓缓起身。
在微暗的环境中,起居室传来的光线照出了摆设的轮廓。那是熟悉的桌子,映照着自己的镜子,还有衣橱。显然,是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弄错。
头痛已经消失了。可是,意识却模模糊糊,就像染上了严重的感冒一样。脚底也没有力道。誓护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起居室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墙上没有挖出的大洞,没有切过的伤痕,也没有烧灼的痕迹——一切如同往日。是我理所当然的家。
誓护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望着起居室。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啊?
一眼就可以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看电视的来客。
纯白的头发,纯白的肌肤,纯白衣服的背影。她肘在扶手上,手撑着脸庞,身姿微微侧倾,仪态大方,充满着令健康男士一见钟情的妩媚。
她便是名为星的女子。
星注意到了誓护,抬起头来,露出妖艳的笑容。
“已经可以了?再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哦。”
“那个,我……”
心微妙地扑通扑通。誓护摇了摇头赶走烦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家,应该已经不像样了……”
应该已经被破坏了。布满了道道切痕,处处是焦斑。
星温柔地眯起眼睛:
“现在不要多想,安静一会儿。小祈也是哦。”
从被星遮住的地方,祈祝的脸庞突然冒了出来。似乎是和星并排坐在沙发上。她正担心地抬头望着哥哥。
誓护脑海里,又回忆起祈祝倒下的模样。
“祈祝,没问题吧!?”
誓护慌忙赶上前去。
“到底是谁下的手?把你怎样了?没什么地方痛吧?”
祈祝一副困扰的模样,略微扭过头去。
星似乎看不下去了,从一旁插嘴:
“你这么着急也没有用哦。”
“可是,我……”
“小祈肯定,是被消除记忆了啊。”
“记忆——!?”
誓护脸色惨白。这么说来,难道连我……!?
“放心。他们能够消除的只有关于自己的情报,还有所追查的案件罢了。对成长和生活都不会造成坏影响的。总之,没事的。”
誓护低头观察祈祝。祈祝同往常没有变化,正茫然若失地看着誓护。
“祈祝,你还……认识我吗?”
点头。誓护安下心来,叹了口气。太好了……身体似乎也无大碍。
话说回来,誓护想到,教诲师连人类的记忆都能消除吗?
等下。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难道说我也……?”
这时,誓护才注意到了现场决定性的违和感。
“——先不说这些。你在我家做什么?”
“唉呀,
您这话说的真是……明明从修理房子到照顾你躺下,都是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的本人亲力所为呢。”
星像是闹别扭一样嘟起嘴巴。誓护被这小孩子气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
星的身旁就坐着祈祝。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从她能和戒备心很强的祈祝相处融洽来看,说不定能够相信。虽然誓护的直觉还没告诉自己,此人是敌是友……
被敌友这一单词刺激到,誓护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
……是啊。自己和那个黑衣少女说过话了。
明知是徒劳,但还是环顾了下起居室,寻找她的身影。
“她……那黑衣服的女孩子呢?”
“早就回去了啊。”
星坏笑着,恶作剧一般地说道:
“被甩了呢,桃原君。竟然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没希望了哦。”
“……还不一定是这样吧。”
“唉呀,好强硬。明明不被女孩子欢迎还敢那么嚣张。”
“…………”
她怎么知道我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她是什么人?”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啊。”
“……教诲师。”
“五十分。而且,这是靠的‘推理’哦。犯规了。”
犯规,指的是什么?
“星小姐你知道吧?请告诉我。”
“你也知道哦,桃原君。”
“可是,我想不起来啊!”
声音不自觉地粗暴起来。看到哥哥这幅平时不多见的激动模样,祈祝猛地缩了一下身子,眼睛也瞪圆了。
星笑起来,似乎想要避开誓护的情绪。
“去喝杯茶,然后今晚就休息吧。你已经够累了。姐姐帮你泡茶哦。”
她温柔地说道。自己的心也因这份温柔而犹豫起来。祈祝一切平安,没有生命危险,如今眼前的威胁也已不在。涌向誓护心头的,则是一个个谜团、谜团、谜团……御子神的事、记忆的残缺、租赁柜里的麻醉药、还有教诲师的存在。
在被接二连三的谜团,以及一连串无法解释的现象玩弄,混乱不堪的当下,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温柔的话语,不自觉地就绷断了紧张的链条。
“够了,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自己是谁,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失去记忆的?为什么祈祝会被袭击?自己和“睡眠病”有关系吗——那是,我导致的吗?
誓护就像幼儿一般,抱紧了头,蜷缩起来。终于身体支撑不了体重,靠在了墙上。精神已到极限。正如星所言,早已疲惫不堪。
“这孩子,真让人没办法。”
星的声音的确很温柔。她的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虽然原本是不可以的,不过,给你个提示吧”
“提示……?”
“是的,逼近所有真相的提示。姐姐很善良哦。”
这说法充满恶作剧的气息。
“以这提示能做到什么,能从中获取什么,全都看你自己。不过,既然是你,一定能够知道那些想知道的事情的。”
“————”
“明天三点,在车站前的欧陆宾馆见面吧。”
“欧陆宾馆……”
“不是做H的事情哦?”
“我知道!”
脸颊烫起来。看到誓护红着脸撇开视线的模样,星呼呼地笑起来,紧紧盯着他。
“好了,定下心来睡觉吧。小祈就交给我照顾。没事的,在你睡着前,我都会在这儿陪你哦。”
“在这儿……吗?”
虽然事到如今才提出,还是希望她能离开比较妥当。
“怎么,要陪你一起睡吗?”
星“嗯哼”娇喘一声,摆出一个媚态。这风韵美到让人发抖。誓护立刻跳起来。
“晚、晚安……”
在理性产生危机前,退回了自己房间。
一回到床前,急剧的睡意便向自己袭来。
平日被认为速率很高的思考能力,也几乎不工作了。誓护向床上倒去,钻进被褥里,听凭睡魔的使唤。
在陷入睡眠之前,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相信星的话呢,能相信她的话吗,头脑中浮现出这迟到的疑问。
Episode 28
誓护和祈祝各自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后。
忽地穿过墙壁,一名青年进入了起居室。
他摘下几乎遮住了眼睛的兜帽。兜帽下出现的,是间着深红色发绺、美丽的银发。
绝世,用这词形容也不为过的美貌青年。细腻的肌肤就像珍珠一样,光彩夺目。五官过于端整,给人以些许冷淡的印象。红宝石色的眼睛反射着灯光,就像猫眼一般闪着一点一点的光。
“辛苦了,伶人先生。”
星把落在手头的书——类似的东西——上的视线抬起,微笑着迎接他。
被称作伶人的青年,一边从墙壁中抽出手足,一边慎重地顾视着房内。
“他睡了?”
那是有着独特的魅力,带有甜美的声音。
“嗯。应该已经睡着了。”
“别太欺负他。刚才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因为好可爱的啊。”
星“呵呵”地边回忆边笑着。看来,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好可爱,还给猛毒的公主大人有点可惜了。干脆,就这样把他的心偷走吧?”
“别闹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朋友和恋人是不同的哦。这点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嘛。‘伊吹伶人’先生?”
“我还知道,恋人和戏弄的对象也是不同的。你只是在随自己高兴罢了吧?”
伶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星一点都没有想回应的样子,说起了别的事。
“外面情况如何?”
“……目击者太多,很费工夫。基本上处理完了。”
“谢谢。你先回去也没关系的。”
“正打算这样。和他面对面的话,会很不愉快吧——”
正当伶人打算回身走人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星的手头。
“你在读什么?”
“日记啊。桃原君的。”
“恶趣味。居然私自读别人的日记。”
“恶趣味的是这本日记哦。‘大家都去死就好了’——最近中学生的口气好可怕啊。说是‘最近’,也是四年前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日记本,似乎很珍惜似的抱在怀里。
“他虽然很宠妹妹,宠到过了头,乃至爱的方式都有些超越了限度,但内心看上去是个无害的好青年。”
星呵呵一笑,露出温和的笑容,闭上眼睛。
“然而也有想过、想要杀害大量的人类,就是这样的孩子哦。”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引发了深思,伶人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脚底,几秒。
“……可是,现在的他不同,对吧?”
不可思议地口气热情起来,伶人继续说道:
“你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推举了他吧?”
“嗯,是这样。因为觉得他值得信赖。”
“为了让他帮你们处理乱摊子,就想把他丢进了地狱的大釜中。”
“那个……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亲自行动的话,绝对是重大的服务规程违反行为。”
或许是被戳中了重点感到痛心,星像闹别扭地说。
“‘那孩子’被力量玩弄着。他恐惧于自身引发的事态,欠缺心灵的安定。即便不是如此,人类的身体也不像教诲师那样以魔法强韧。不久就会让力量暴走哦。这种时候,桃原君的手头没有‘那个’的话,这城市可能都会从地图上消失。”
伶人“唉”地叹了口气:
“末日的预言带上了现实的味道啊。真是的,到底是谁把可怜的羊羔变成了魔物啊?”
这口气就像是明知故问。
“这不当然的嘛。这种事情,不使用‘原始之书’的话绝不可能。”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点啊。到底,他出于什么目的才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
星难受地低下眼睛,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那人的想法,我是不会明白的。不仅是我,古书店里谁都不明白。肯定……从很久以前开始。”
星那平日让人感到从容的脸庞,映现出阴沉的表情。伶人深深叹了下气,然后,像鼓励一般拍了拍她肩膀:
“抓到他,问出来就行了嘛。”
他用轻柔的、充满慰藉的声音,补充一句:
“因为对于活着的人,这是可以做到的事。”
Episode 03
在灼热的大釜中,可怜的牺牲者们,被火焰炙烤着雪白的肌肤。
誓护和祈祝并排站立在地狱的大釜前。
一边哼着鼻歌一边窥视其中。扑面而来的热气对面,烤炉的内侧,迎来了最佳时刻的曲奇饼,已经染上漂亮的烧烤色。
用金属把手,把滚烫的铁质器皿抽了出来。浓郁的香味漂浮在房间里,让人的心情就
好像要更早一步闻到春天的气息。
就这样,在誓护与祈祝两人,大口大口呼吸着这香味时——
突然空间扭曲着,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探了出来。
是脚。洁白的女孩子的裸足。洁白中微微透出青色的血管,惊艳到令人战栗。
“哼……真够悠闲的啊。”
同时,爽朗的美声也从天而降。
从天花板上顺溜地降下来的,是一名美少女。
她有着超乎常人的美貌。肌若珍珠,瞳似红玉。光辉的银发夹杂着如垂落的糖汁一般的深红发绺。
少女全身穿着唯美的服饰,有种居高临下的傲人态度。
“欢迎光临,——”
誓护叫了她的名字,亲切地迎接她。
“又背上麻烦的事情了——看上去不像呢,今天。”
“……为什么这么认为?”
“脸上写着‘很空’啊。今日有何贵干?”
少女似乎很不高兴,有些自傲,又有些怄气似地嘟哝道:
“你是说,没事就不能来吗?”
“完全没有。随时都热烈欢迎。”
“哼……得意忘形的家伙。”
“不过,来得正好啊。本打算下次你出现的时候让你尝尝,所以做了些曲奇饼。”
誓护把刚从烤炉里取出的曲奇饼给她看。看着热气腾腾,小麦色的曲奇,少女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那是如孩子般毫无防备的表情。
可是,少女立刻装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兴趣般地说道:
“好有耐心啊。人类闲成这样吗?”
“完全不是啊。因为对方是急性子的公主大人嘛。”
被顶了一句,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她也比誓护所预料的时间,来的早了许多。
“等一会儿。马上给你泡茶。”
“……不要以我要吃作为前提展开。”
她板着脸背过头去。
“你认为本人我,是馋嘴的贪吃鬼吗?还是说,对甜食没有抵抗力,跟小孩子一样的家伙——”
“但是,还是会吃吧?”
轻飘飘的甜香荡在空中。平日的话,这魅惑的香味,早已将她拉到餐桌前了。
可是,今天的她不同。她强忍住自己,装成冷淡无情的模样。
“……不需要哦。”
“别这么说,尝尝看看。”
“我说过不要了——”
“有破绽!”
誓护趁着她认真起来,把一片曲奇推进她嘴里。
少女脸颊泛红。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咕噜咕噜地咀嚼着。
“如何?”
誓护带着笑容询问道。少女“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嗯,也就普通吧。”
“承蒙夸奖。”
她怒火中烧地回过头来。
“又不是在夸奖你啊。”
“啊,是吗?不中您意的话也没办法。剩下的就由我和祈祝来解决吧。”
“欸……”
誓护回过身去,摆出收拾曲奇器皿的样子。少女慌忙要说什么,可她的自尊却不容许这样。想说说不出来的纠结——享受够了背后的这感觉后,誓护又朝向少女。
“骗你的。”
“~~~~~!”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少女全身喷出愤怒的灵气。灵气带上电荷,成为乌黑的电流,沿着少女的身体蔓延。
她死死瞪着誓护,这可怕的样貌就像要把誓护烧死在当场。
“哇,等、等等!冷静下来商量!”
誓护不自觉地向后退。差点被她烧成焦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少女没有挥动闪电之鞭。取而代之的是,
“……你这人坏心眼。心术不正。本性扭曲。性格乖僻。就因为这样不受女孩子欢迎哦!”
“什么!?你、你这混蛋,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是——”
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含糊不清地嘟哝道:
“只有做甜点的技巧,还算不差哦。”
她在以独特的方式表扬自己,誓护当然知道。
所以,为了这样的她,想要用心去泡一杯好茶。
用为了她而特地准备的,这第三个红茶杯。
Episode 29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起居室里已经没有星的身影。
玄关的门锁上了,连结阳台的窗户也上了锁。她究竟是如何从密室中脱身的,誓护无法理解。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呢。包括她曾在此的事实——也包括更早家被破坏的事情。连与那黑衣少女再会也是。
觉得这样才能接受。昨晚的自己实在太过软弱,竟然被几乎不认识,来路不明的女性靠的这么近。以往的誓护,不可能如此没有戒心,轻易接纳那名为星的女性的吧。
祈祝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正在一旁安眠着。能听到她一声声平静、规则的呼吸声。
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舒服地起床了。头脑很舒畅,心情也很爽快。虽然觉得像是做了不得了的美梦,但这究竟是什么梦,却和往日的噩梦一样记也记不得了,相当可惜。
誓护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注视着妹妹的睡容,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
就当他想悄悄地起床、把手放进枕头下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
拉出来一看,是星给的那一把古钥匙。不记得自己曾把这种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了,莫非是星的恶作剧吗?
总之,得起床准备了。誓护注意着不惊醒祈祝,从床上下来,开始活动。在他洗好脸,开动洗衣机,烧好热水,准备完早点的时候,祈祝也在这时起床了。
“早安,祈祝。”
他把满脸睡意的妹妹,迎接到放着热火腿蛋的餐桌前。
“今天我要出门哦。”
他一边把蔬菜汁递给祈祝一边说道。祈祝似乎很不安地低下了头。
“今天不用看家了。祈祝你也一起来。”
“————”
“虽然可能很无聊,不过可以陪我吗?”
祈祝看上去很欢喜,很快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誓护放下心来。虽说和誓护在一起也不一定安全,但昨天就因为让祈祝一个人待着,才让她陷入危险中的。以教诲师为对手的话,极其普通的保安设备,是什么都无法守护的。
吃完早饭,晾好衣服过后,誓护和祈祝两人离开了自己家。
第一个目的地,是御子神应该入院的市立医院。
医院里迎接誓护的,和前天一样,是一块“谢绝探视”的牌子和同班同学风杜。
“御子神一直拒绝会面。”
风杜这么说。或者,该说是“作证”吗?
“真的?”
“嗯。因为我最后还是留到了晚上……”
誓护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么,昨天见到的又是谁呢?
突然,脑里想起一种离奇的可能。
“御子神她,会不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呢?”
“欸?”
风杜吃了一惊。然后,她一脸困惑,视线四处游走。
“我是没听说过这种事……”
“也是啊……”
眼下,谁也不会接受这种说辞。
誓护与风杜道了声别,回去的时候,
“桃原君。都已经高三了还牵着妹妹的手,不太好吧?”
风杜一本正经地忠告道。
离开医院的地域时候,誓护突然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
誓护反应很快,紧紧抓住了祈祝的手,注意着周围一带。
医院的窗户、前庭的树荫,都没有看着这里的人。是错觉吗?这几天东奔西跑的,说不定已经有些神经过敏了。
誓护有些毛骨悚然,他拉着祈祝的手,快步离开此处。
在蛋包饭专卖店吃了午饭后,边散步,边顺道逛了逛服装店。等时间正好,赶到欧亚宾馆时,星已经在大厅里等待了。
身处微暗的大厅中,从头发到指尖都可谓“纯白”的她,看上去就更为显眼。
可是,却不可思议地没有违和感。她那惬意地陷入沙发、阅读一本红绢封面的古书的模样,的的确确就如一幅图画。
一瞬间,她和誓护记忆中的某人重叠了——然而那是谁,却记不清楚。
“您好。小祈看上去气色也很不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这是侮辱,桃原君。身为一流的古书店员,绝对不会打破约定的哦。”
自己的确在怀疑。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否是梦境。怀疑是不是昨天那场剧烈的头痛让自己看到的幻觉。
可看样子,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现实中。
“不用着急。先喝杯茶吧。”
宾馆一楼有一家格调甚高的咖啡馆。噩梦成真的誓护,乖乖地按照星所言,坐在窗边的席位上点了杯红茶。
“那个,说好的提示——”
“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性急。”
星抛来
一个令人惊艳的媚眼,捉弄般地说道:
“能和美丽的大姐姐一起喝茶,身为没有女人缘的人该感到万分荣幸哦。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没女人缘抱歉了啊!”
面对这泰然自若的发言,誓护也只好黯然神伤。
“那么,美丽的大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古书店店员啊。一流的呢。”
“那究竟是什么。请好好讲清楚。”
“小祈,上学开心吗?”
——她开始扯谈了。
虽然觉得心烦,但如今也正好需要斟酌问题的时间。昨日发生的件件奇事,现在也有整理一番的必要。何况,星也没有逃跑的意思。誓护于是作好持久战的打算,一边把星的闲扯当作耳旁风,一边开动脑筋思考。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有余,在杯中的红茶殆尽之时——
“时间正好。‘钟摆’的预测很精准呢。”
看着手表,星微笑起来。
在茫然不知何事的誓护面前,星用手指了指道路,如歌唱般说道:
“看吧~桃原君。在那儿能看到的是谁呢?”
“————!”
誓护从椅子上弹起来。
注意到时,他已经把祈祝留在茶座,自己飞奔出了店面。
Episode 20
行人指示灯一变绿,路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杀向了交叉路口。(译注:日本的随意横穿的交叉路口,行人在过马路时,交叉路口的车辆通行信号全部显示出停止,行人可朝左、右、斜方向自由穿过马路。)
其中有一人,紧紧地吸引住了誓护的目光。
他今天没有佩刀,完美地融入了这假日的街道,看上去就是个没有什么的普通少年。然而,他那带有翠绿的银发,充满韧性的食肉动物般的躯体,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似乎很不开心的表情——这些是不会让人认错的。
两天前的晚上,在路上试图刺杀誓护的那名少年!
誓护一边拨开人流一边奔跑。那名少年说不定是教诲师。誓护心中有着隐疚,对于教诲师的恐惧自然无法消除。然而,他是唯一的线索,不是该感到恐惧的时候。所以,誓护跑上前去。
在岔路口的正中央,誓护追上了少年,从背后,朝着他的肩膀伸出了手。
这一瞬间,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誓护一时无法理解。
右肩传来剧痛,清醒之时,柏油路面就横亘在面前。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自己手臂被反扭过来,人被制服在地上。
“……怎么,是你这混蛋啊。”
少年发出似乎很失望的声音。
誓护逞强地笑了笑。
“……好夸张的招呼啊。肩膀都差点卸下来了。”
“光被卸下来的话还算走运。我认真起来,你手臂就被捏碎了。”
路人们惊讶地望着二人。然而,却没有停下脚步的人。大家都远远地看着,快步通过,惟恐避之不及。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围观的视线,少年很快释放了誓护。
“……你打算干嘛?”
他用压抑住感情的声音问到。
“咱们这儿,因为人手不够可没什么空。没有陪你开玩笑的时间。”
“因为在找公主殿下吗?”
“所以说,问你要干嘛。”
“昨晚,我和那名公主殿下见面了。”
这话有大半是在虚张声势。他所寻找的那名“公主”,正是黑衣少女的证据,自己手头根本没有。
可是,也只能拼命了。为了不让这个机会——能和他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逃走,就算有些乱来也得把对话继续下去。
“帮我的忙吧。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希望能把我带上。”
“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这样做的话,肯定,可以再一次见到公主殿下的。”
少年挖苦似地笑起来。
“呵呵。说说看你凭什么如此确信?”
“总之,先来这儿。”
因为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誓护把少年拉到前方的人行道上。
誓护走着时,还在集中精力思考。不管是虚张声势还是欺骗,都没关系。总之得先紧紧抓住他的兴致,一定得取得他的协助。
直觉没有在撒谎。誓护的本能,说不定是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希望着能与他们教诲师接触。不对,是在命令着。
“可以了吧?”少年甩开了誓护,“快点讲,你是凭什么?”
“在说这之前,你为什么在搜索公主殿下呢?”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因为很奇怪不是吗?你们同为教诲师——为什么联络不上呢?公主已经行踪不明了对吧?这究竟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就像吃了苦药一样难看,他重重地咂了下舌后,说:
“公主她……因为谋反之罪被追捕着。”
“谋反——”
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意思。这实在是很意外的词语。
可是,少年还是正经地说下去。
“追兵早就已经派来了。我必须要在追兵把公主处刑之前,确定事情的真伪。明白吗?我没时间了啊。我这么急的理由你总得懂一点了吧你这该死的混蛋!”
那名少女——被追究谋反之罪,即将要被处刑了?
誓护说不出话。谋反……这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到了处刑的地步,对教诲师而言是极重的罪状了吧。
昨晚,与她交战的对手就是追兵吗?
那追兵,又为何要把祈祝的记忆消去呢?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可是,即便把这些问题丢向少年,他也不会好心地一一作答的吧。
誓护在极短的时间内,默默思考。虽然这思考几乎没有什么成果,但也几乎凭借着本能,提出了一个可能与想要的答案有直接联系的问题。
“……公主殿下,她是为了能逃离追兵,才来到这个城市的?”
“啊?不……”
“是为了你们的工作——也就是,制裁罪人才来的吧?”
“那又怎么样?”
“两天前,她在‘睡眠病’的现场现身了。”
是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时候,那名少女也在现场。
“教诲师会来到‘不被人类之法所制裁的罪人’所在的地方吧?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在追查‘睡眠病’的犯人。为此她才来到这个城市。”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等下!我有点明白了……再等一下……”
是啊。有些明白了。即便没有记忆,也能凭借知识与推理进行补足。
“昨天晚上,我的妹妹被谁消去了记忆。”
誓护就像唱独角戏一般低声说道。
“公主殿下就在现场……可是,却不是她动手消除的。我是这么觉得。虽然只是凭说的几句话的感觉,但就是这样。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教诲师追查的所谓‘罪人’,能够操纵人类的记忆吗?”
“怎么可能。我们的对手只是人类。”
“想来也是……我家里留着像战斗过的痕迹。大概是公主殿下从谁的手中保护了祈祝吧。既然不是罪人的话——就是从追兵手上。”
少年似乎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
“战斗的结果,公主殿下‘没有输’。因为以追兵为对手,输了就肯定等同于死亡。既然如此……”
这一瞬间,终于到达了刚才支撑自己那份自信的答案。
“追踪公主殿下的人到了我家。祈祝的记忆在那儿被消去了。公主殿下为了保护祈祝,冒着危险同追兵作战——这么说来,追兵到底为何来我这儿呢?”
“…………”
“这和你来我这里是同样的理由。为了找出公主殿下的行踪,而探查我周边的情况。也就是说,我与公主殿下的关系,要比我想象的亲近许多……或许,我就是她的——合作者。”
我是教诲师的合作者。
这是连自己都惊讶万分的结论。纵观至今为止的人生,教诲师简直像连影子都不存在。当然,也没有一丁点儿记忆。
然而,一个一个推理累积起来,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几个月,接触了好几起杀人事件的理由。
和未解决案件有关的理由。
这是因为自己作为教诲师的合作者,主动跳进了事件的漩涡中去!
到现在,誓护才萌发了真正意义上的确信。
“公主殿下已经在我这儿出现过一次了。追兵应该也盯住了我,公主殿下也不会不管我。就是说,和我在一起,与公主殿下见面的几率才更高啊!“
少年一副吃惊地样子,望着誓护。随后,伴随着一声叹息说道:
“……自以为是的家伙。说到底,你这推理有个致命的缺陷啊。所谓‘睡眠病’的罪人就是你这混蛋,我和公主都是来给你打上罪人的烙印的,你没想过吗?”
“桃原誓护有一个方便的特技呢。对方是敌是友,靠直觉就能明白了啊。你值得信赖。你不是
我的敌人。”
“呵,就算这样也是?”
话没说完,少年的脚就描绘出一条弧线。
嗵,发出一个沉闷的响声,少年的鞋子扎向誓护的腹部。
这是十分猛烈的一击。誓护两脚发软,眼前发白,胃里的东西涌向喉头。他拼命地抓住逐渐消失的意识,双手撑在人行道上强忍住疼痛。
明明是自己踢了一脚,少年却十分惊慌的蹲在誓护身旁。
“蠢货!你这混蛋没有反射神经的吗?好歹绷紧腹肌啊!”
“……我说过了吧?可以相信你的。”
“你精神有毛病啊!”
“哈哈……你力气很大……”
自己知道。这种感觉。这种疼痛。大概,被他踢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少年挠着头发,说:
“……也不是没想过啊。因为你很得公主宠信嘛。在你周围巡逻的话,说不定很快公主就会现身。”
“所以说。”
“别急啊。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记忆被消除了啊。”
“——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很不开心地紧绷着脸庞,瞪着天空,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你,名字是?”
“……怎么了,突然。”
“伤已经治好了呢。为什么?”
“……哼。”
少年没有回答,就这样突然起身,打算离开。当然,誓护不会让他走。誓护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
“等下。话还没有说完。关于带不带上我的问题。”
“蠢货。这种问题,我在回答‘嗯’前你是不会放弃的吧?”
“其实就是这样。”
誓护没有发怵,笑了起来。
“啧。我可没法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那些无聊问题。抱歉了。”
少年又一次甩开誓护的手,冷冷地转过身去。
虽然让人觉得就要离开——可他却没有,只是走了几步便站住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越过肩膀瞥了一眼誓护。
“所以,就帮你快点找回记忆吧。”
察觉到这话的意思,誓护跳了起来。
“这么说——”
“别磨磨蹭蹭的。我讨厌搞不清状况的人。”
“谢谢!”
“混蛋你别贴那么近,砍死你哦!”
“总之,先告诉我名字嘛。”
“……切。脑子里居然白纸一张。”
少年第三次甩开誓护,绷紧了脸,冷淡地吐出一个词。
“轧轧。”
碧绿清爽的双眸,斜视着誓护。
“这就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