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4
在那之后,少年每星期都会去做礼拜。
那个青年(似乎叫做伊吹)说的「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哦」吸引了他,而且他也很在意真理惠。
七年前,少年在父母亲之间来往时──这间教会似乎如一般教会无所不在。这里虽然有著与之相对的活力、也聚集了信众,但并不是这么吵的地方。恐怕是真理惠把这里变成异世界的。这到底埋藏了什么关键呢?他很有兴趣。
过了一个月后,他终于明白教会的情况了。
这间教会吵闹的程度不像别的教会。并不像是教会,以更接地气、难听一点的讲法来说,反而像是粗俗的繁华街。
星期日时,吵闹加剧。
集中到教堂来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们。
他们大多都是没地方可去的孩子们……似乎是。
受了伤的孩子、被关在家里的孩子,甚至还有没地方住的翘家少女。当然,真理惠全都带回来了。又不是小狗小猫──不对,事实上她真的也带了许多小猫小狗回来,所以教会的财政情况很差(这情况是因为全体总动员也找不到饲主)。
当然,也有很多带著麻烦的孩子。
他们常涉入不正当行为、暴力和虐待事件中。
但是真理惠没有拋弃他们。她并不觉得烦,反而还偷偷为解决麻烦而奔走。
这常伴随很辛苦的劳力,真理惠一个人应该做不好才对。
但是,她不觉得当义工很困难。
事实上,集中在教会的不只有小孩子。不知道是真理惠招揽来的,还是趁机过来的,这里还有许多跟著一起来的大人。
神父的说法是「真理惠每次到街上时,似乎都会一起带回『有困难的人』」。她供他们饭吃、供他们床睡、让他们到政府机关谋求一官半职,支持著他们。
这样一来,不管是信徒还是怪人都聚集到了这座教会来。
他们闲聊得热闹、戏弄真理惠、为志工活动努力、当孩子们玩游戏的同伴,还有准备跳蚤市场的举办。比起宗教团体,更像是某种同好会……或者说像是街坊会。
管理教会的神父年轻得令人惊讶,但他是一个极其稳重的人。他很热心于志工活动,也不责备真理惠的破天荒行为,倒不如说是很温柔地关心她。庆幸的是,真理惠想说什么就做什么,让她被政府机关的社福单位记住了名字,成了当地的知名人物。
(……有闲的人还真多啊。)
当初眼神虚无的少年,现在也不是和他们没关系了。
迈入夏季,暑气已过极盛之时──
某一天,玛利耶挨近了结束礼拜打算回家的少年。
「今天有空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玛利耶无防备地嘻嘻笑著,笑法很像脑袋脱线的样子。
少年有种麻烦袭来的预感,他突然转向一旁,
「我没空哦。」
「咦~~为什么?」
「考试快到了,我要念书。」
「这~~样啊,那么,你要帮我忙吗?」
那么是怎样啊──少年虽然这样想,但说了也没用。他叹了口气,
「你去拜托伊吹先生不就好了吗?」
「很遗憾,他今天有工作。」
「唉呀,真是可惜呢。」
「这、这孩子说这什么话呢!」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帮忙煮下午要给街友吃的!」
这间教会有烧饭给街友吃的活动,提案者是真理惠。由义工负责准备,财源则是靠捐献和别人提供的──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计划。
少年分配到的工作是把猪肉酱汤摆上桌。明明是很简单的工作,却比想像的还辛苦。
虽然这里有穿戴整齐的人,但也有不知道上次洗澡是几个月前的人。该说这像是脂肪腐烂的味道吗?刺鼻的体臭和味噌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他不由得把手摀在鼻子上,一面看向旁边──
真理惠似乎没注意到,依然如往常般嘻嘻笑著。
少年不经意看到她从脖颈到后脑勺上隐约可见的伤痕,因此被吓了一跳。
「嗯?」
「没啥……是说你好冷静耶。」
「咦?你是指什么?」
她一手拿著蛋,感到不可思议地回头望他。
「我是说味道哦。之前那啥,你被呕吐物灌顶时,我看你野不怎么在意嘛。」
「啊,这个嘛……我、我很在意哦?」
她突然移开视线。这副反应分明就是在说谎。
「毕竟我也是女孩子,也会有点在意噢。」
「啊~好像是吧~说得也是啊~」
「你这什么反应~!?呣~反正呢,就是这样──」
「唰!」她竖直食指,装出大姊姊的口吻:
「人类吶,是很愚蠢的。」
「──啊?」
「只要一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就看不到其他的了。」
「啥啊……」
「『好想吃好吃的啊』或是『她吐了有没有事啊』之类的想法就把脑袋占满了,所以才没有闻到味道喔。」
「……我觉得只有真理惠才会这样吧。」
这么强烈的臭味,最一开始就开闻到了吧。只要闻到,谁都会……
不对,他想道。真正奇怪的事情是──但自己却没注意到。
是被真理惠的「缓和」所传了吗?他对自己的变化感到迷惑,却又把持著未尝不可的心情回到作业上。
这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Episode 22
「别开玩笑了!」
艾克蕾尔似乎忍不住似的吐出这些话语。
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了她凌乱的脚步声。她大摇大摆、昂首阔步地走著的地方,是执政官官邸的走廊上。虽然这快速的步伐和她贵族之女的身分不符,却也不显得粗鄙,更不如说是精神抖擞,充满武人的风格。
她今天没有穿盔甲,不过腰上还是配著剑。脸上的表情也像战争时一样绷得紧紧的。
不久后,她到达了小小的厅堂。被称为〈驿站〉的场所与办公室同一边,是让希望晋见的人等候的地方。
一张散发著美丽米黄色光泽的大长椅坐镇在房间中央。
有个人正在那椅子上打瞌睡。
「呼~」的鼻息声让人觉得很可爱。紫红色的头发与艾克蕾尔呈现强烈的对比,身上穿的衣服好比舞娘,只有遮住胸部和腰。
她是苏维妮尔,是艾克蕾尔的同事,也是她的表妹。艾克蕾尔无言地俯视著对方毫无防备的睡脸一会──
「别睡了!快起来!」
却没有商量空间地敲了她的头。苏维妮尔抚著头,呆呆地睁开眼睛。
她睡眼惺忪地双眼转向艾克蕾尔,问了一句:
「又开战了吗?」
「你只想著这个吗……」
她不知该判断苏维妮尔究竟有无干劲。
但是也只能拜托她了。军队主力已经派出去的现在,他们杜鹃花,七星树(Siberia)的防卫就相当薄弱了。如果斯崔克诺斯真能如她所想,我方就有可能得发动防卫战──最糟的情况则甚至会变成夺回战。不是士气高昂就能跨过这道坎的。
这样一想,损失的将士很少这点实属不幸中的大幸了。
就结果来说,战死的人用一只手就数得出来。教诲师(Grammarlies)的生命力本来就是人类比不上的,又因为这次银莲花方面快速提供了医疗救助,所以让许多重伤患活了下来。这样子了话,比起憎恨,他们会先产生类似恩情的感情吧──当然,对战士而言,屈辱是伴随恩情而来的。
「有规矩点,你身为在上位者,要对士兵以身作则吧。」
「哎呀,我还想著是哪位唠叨的来了,原来是你啊。」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出现了一道肌肉发达的美男子身影。对方正绝著一个白色蓬松的奇妙食物(甜食?)。
「奥德拉──」
「叫我大人,而且要满怀畏惧与敬畏。」
「你这人,又在讲那些意义不明的话了……」
她不爽地睥睨著对方。对方那些愚弄她的措词让她感到头昏脑胀。接著,他嘴边那个「呣妞──」延展开来的食物也让她觉得格外恶心。
「……那东西是什么啊?」
「是贿赂哦。比起这个,你有什么事吗,前辈?」
「别用前辈之类的叫我!」
艾克蕾尔如此大吼大叫之后,她小声叽叽咕咕地说:
「真是的……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要叫我的名字啊……」
「嗯?」
「什么都没有!」
「……呼~」
「别睡了!」
她迁怒似的敲了苏维妮尔的头。
奥德拉不知为何以怜悯的眼神看著这样的艾克蕾尔。
「你那藐视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怒气上冲到火冒三丈。艾克蕾尔冲向奥德拉,指尖对准了他厚实的胸膛
。
「我只打算让你赢一次喔,因为我马上就会阴你!」
奥德拉端正的面孔为苦笑所扭曲,他似要劝解般地说道:
「算了,你就别那么神经质了。虽说是临时政府,但我们现在都是守护这座星树的搜查官,我们来和好吧。」
「……确实,你贵为太守,而我只是听后差遣的次级官员,我等必须合作才能顺利迅速地完成工作,但是我拒绝!」
「真可惜啊。」
「比起这档事,我有件事想找你打听打听。」
终于进入正题了。艾克蕾尔压低声音,彷若低语般说道:
「在这紧急时刻,我却没看到艾可妮特公主。」
「告示贴出来了吧?公主离宫修养了。」
「会有笨蛋把这种蠢话当真吗!」
「和本大人发牢骚是搞错人了吧?你去找那位阿札莉亚说啊。」
「加上『大人』!给我加上『大人』!」
就连奥德拉也是感到为难而皱起眉头。或许是感到局促不安,抑或是他不擅长应付,他竟然露出完全不像他的、想要逃走的表情。
但艾克蕾尔可不会让他跑了。她紧抓住奥德拉的手腕,追问道:
「艾可妮特公主是去人界了吧?去追那个人类。」
「嚯~」奥德拉露出觉得有趣的眼神。
「是又怎么样?你也去追那个『类人』──」
「别开玩笑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嚯~」
她没问为什么要去追那个类人。桃原誓护恐怖的地方,艾克蕾尔亲身理解道了。她虽不认同誓护在之前那场战争上担任重要职位,却是相当认清这个现实。
艾克蕾尔有问题的是:丽王──拥有统率权的最高权力者轻易离开大本营此一轻举妄动。
「如果公开这件事,必定会招致人民的反弹,而且灵庙如果看准这个机会……」
是要在人界暗杀公主,还是攻下十三星树(Dryad)?敌方有两个选项,可我方却一个都没有,我方呈现压倒性不利。
「灵庙来刺探我方就麻烦大了,必须做好严格的情报管制才行。」
「没用的。」
「为什么!」
「这座星树不是归德拉西娜管理吗?当然,人事方面也是。」
「──可恶,有奸细吗!」
「普利弗里希的钟摆」也没法发信到其他星树(Portal)。很像「国际电话」的那东西是归执政官管理的,但是如果运用更原始的方法(狼烟或信差、信鸽之类),星树间的通讯也不是不可能。
但必要的是,我方得泄漏情报。
「我疏忽了,至少该尽量把知觉系的能力者──我等的眷族限住的。」
「如果这样做,就会招致你说的『人民的反弹』了,有道理吧?」
「咕……」
他说得没错。况且,艾可妮特之前还背了叛逆者这黑锅,由此才让民众的同情心聚集在她自己身上,如果让臣下背了叛徒的黑锅,就成了意义不明的事情。
「那么,要怎么办?」
明明是带著一点期待问的,奥德拉却相当豪爽地说:
「一边吃大福一边悠闲吧。」
「你这家伙──」
「别吵,听我说。」
奥德拉虽然嘻嘻笑著,但艾克蕾尔注意到他的笑容底下隐藏著某种──如地狱般深邃的深谋远虑。
艾克蕾尔一面感觉著腰上的剑,一面抑住声音问道:
「你这家伙……在盘算些什么?」
「什么?你指什么?」
他露出无畏的笑容。艾克蕾尔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吓,身体不禁僵硬起来。
「……艾可妮特公主没带护卫吗?」
「如果有那个必要,你最敬爱的阿札莉亚大人就会下令了吧。」
虽然被他那样说,她却连「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确实,阿札莉亚是很有智慧的人,而且对艾可妮特公主也相当执著。如果路上有险,她理应不会让艾可妮特公主一个人去的……
但,这是为什么呢?有个点让她格外觉得如鲠在喉。
没有危险,应当如此。艾可妮特至今也遭灵庙的刺客袭击了数次,为什么桃原誓护现在还要回去人界?为什么不做好相对的觉悟来冥府?
她不明白,也无法估摸阿札莉亚大人的想法。
而且,眼前这男人的也是。
顺带一题,她也不怎么清楚桃原誓护的打算。
带著一半是自暴自弃的心情,艾克蕾尔下定决心。
「……算了也罢,我再怎么说都只是个下官,这里就交给你判断了。」
「那么,我们就一边喝茶一边拜见阿札莉亚的本事吧。」
艾克蕾尔深深叹了一口气──
「给我加上『大人』!」如此大吼道。
Episode 25
废气熏人的地下停车场中,停著一辆鲜红色的车。
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它所费不赀。在艾可妮特眼中,它也反映了一点个人兴趣──也就是说,她认为这辆车不是工业量产的。
它似乎是姬沙的爱车,富光泽的车身沐浴在淡淡的橘色照明下,展现出一种简直身在黄昏时分的风情。
姬沙向它走近,打开车门锁,艾可妮特看到姬沙迅速坐进驾驶座,也只好勉为其难坐上副驾驶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完全为驾驶座所容纳──这样的体型看起来像小孩──的姬沙说道。
「我不太会表达,反正就是少爷遇上绑架事件了吧?」
「对啊,你可别擅自行动。」
「那么,我不就要打听详情了嘛。在这里讲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姬沙完全掌握了步调。虽然主导权被拿走让艾可妮特相当不虞快,但在这里生气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好勉强点头。
「我们赶快开始吧。少爷打算在四天后向绑架犯投降,对吗?」
「誓护是那样说的。」
「到这之前要分出胜负吗……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也是呢──」
艾可妮特思索起来,然而她却为自己什么也没想而愕然了。
对于该让姬沙担任何种职务,艾可妮特只发出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思考如何差遣姬沙!
人类协助者确实相当贵重。对艾可妮特而言,人界是一个自己还不习惯的异世界,光是为了到达刚才那个「社长办公室」事实上就花了半天。如果有人类协助者,不管用网路还是什么,不消几分钟就可以得出答案。
但是,要让这位协助者做什么好?
看到艾可妮特陷入沉默,姬沙回头问道:
「要我帮忙找出少爷的所在吗?」
「不……不需要。」
「不用?怎么回事?」
「因为有方法哦,誓护有带著藤蔓──与我有连结的。」
虽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艾可妮特还是贡献一点服务精神,从虚空中取出指环。它是仿蛇的神秘指环「普利弗里希的钟摆」,从冥府出发前,阿札莉亚给她的「爱的礼物」。
「唔呣……跟你戴的戒指一样啊,这是什么?」
「详细的我就跳过了。反正,这是合二为一的。这对戒指的其中一个藏在誓护身上,两只戒指就可以互相呼叫……」
似乎这样的说明也让姬沙了解个中原理了。她轻轻点头,
「就像GPS嘛。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虽然艾可妮特火上心头,但她还是勉强集中意识,将魔力注入「钟摆」。
一阖上眼,就能想像出「藤蔓」伸长的情景。
「……在那里哦,从这里大约五公里。」
「嚯,简直就像魔法呢。」
她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不,这是魔法吗?」
「在人类眼里,看起来就是这样吧。」
「总之,那个傻瓜就在那里啊。」
那么,我们去拜见他们的嘴脸吧──姬沙这样说道,并准备发动引擎。
艾可妮特非常慌张,
「等一等,铃兰会读心术,如果我还跑去见誓护就太可疑了。」
最好不要让誓护知道艾可妮特为了他而行动。
姬沙一脸为难地陷入沉思。
「那么,要怎么办?该这么说吧,你期待我做什么?」
「你还不懂吗?」
艾可妮特自大地冷笑几下。
「为了让愚笨的你也能理解,我就仔细说吧。我要的是……」
她顿时失去态势──脸色涨红。
「如果你有智慧,就借给我。」
「噗」,姬沙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嘛。」
艾可妮特无视这句失礼的话,「哼」了一声俯视姬沙。
「你请得动一大票人吗?」
「不是我,社长才有办法。」
「我也是喔,这对于我是办不到的。」
「原来如此
,若是如此我也干吧!」
姬沙上下点头,她大概已经理解到自己照期盼的被分配到一个职位了吧。人类协助者、人类的智慧,这是艾可妮特冀求的。
「OK,那么立刻拟定救援作战的──我们要去哪里?」
姬沙轻轻举起双臂,摆出「束手无策」的姿势。
「如果不知道大小姐的正确所在,作战就不成立了。」
「没关系哦,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能找出来了。」
这并不是艾可妮特,而是阿札莉亚的功劳。但是,
「大概位置──啊!」
姬沙拍了一下膝盖,因为她明白刚才那个「钟摆」的用意了。
「原来如此,如果少爷四天后就会跟绑匪一起走──结果来说这就是只要知道其他同伙的据点位置,也能知道祈祝大小姐所在的计画吧?」
「没错,若是如此我就可以救出祈祝。」
她强力地宣言道,但这劲头马上就萎缩了。
说实话,她还没决定要怎么救出祈祝。
「你在烦恼什么?你不是能穿墙吗?」
「只有在人界(这里)才行。」
「那么,在到祈祝大小姐那里之前都畅行无阻不是吗?」
艾可妮特带著忧郁的氛围搔了搔头。
「你这呆子……就算进去了也不能离开不是吗?祈祝又不能穿墙……那里一定有放哨的。」
「打倒不就好了?用你自豪的闪电。」
「我也想啊!但是,要说能不能打赢……」
敌人包括铃兰在内共五人,而且其中四人还拥有或许足以与丽王匹敌的强大魔力。
再加上艾可妮特不了解人界的常识,很难战胜人类对手。
「哼……你还真温柔啊。」
姬沙露出坏心的眼神,以作弄般的口吻说道。
地狱之釜的看守,教诲师(Grammarlies)。在那座古老的修道院拜见到艾可妮特时,她远比现在更有攻击性、更傲慢与凶恶,一度打算杀掉姬沙,是个全身上下散发妖气,将恐怖深植见者心中的存在。
但现在的艾可妮特又是怎么了?软弱到那时的她就像别人一样。
「你真的是那样的个性吗?」
姬沙目不转睛地凝视艾可妮特。马上就感到不舒服的她屁股开始坐立难安。
「还是说──那个傻小子『改变了你』?」
姬沙饶有深意地嬉笑著,她的视线带有一种像是看著同类的亲昵。
艾可妮特感到相当愤慨,全身迸发出黑色的火花。
「你再说奇怪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姬沙一面吃吃笑著,
「OK,看到你变回该有的样子,我们就把话题进行下去吧。如果只要侵入在某地的敌营,你有什么办法?」
「这种程度没什么大问题喔。」
「那么,下一个:即使设法确保了脱离路线,少爷那边又要怎么办?光祈祝大小姐就够你忙了吧?」
姬沙说得不错,让艾可妮特一下子苦恼起来。
她深思一会后,点头说道:
「誓护多得是坏主意,他可是非常卑鄙、狡猾又是个坏东西哦,他一定会为自己想办法的。正因为他准备好了,才会如此胡作非为。」
「或许他现在正在预备了……吧。这个坏东西呀,在我和社长不知道的地方玩火玩得挺凶的嘛。」
明明和坏东西没有关系,两人却一直把坏东西挂在嘴上。
「那么,问题就只有确保逃脱路线了。唔呣,情况相当好解决了。」
姬沙的手指咚咚地敲著方向盘。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不能偷偷离开,从正面突破也可以。」
艾可妮特整个愣住,接著闭起了半只眼。
「不可能的,敌人有五个,由我来当他们的对手──」
「不用想,我虽不像那个傻小子一样聪明又有胆量──」
她露出了威吓的笑容。
「……但如果是武打戏,我也有经验过的哦。」
如此说道后,姬沙拿出手机,开始和某个人通话:
「喂,是我。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之后,通话持续了好几分钟,里面充斥著不知为何让艾可妮特不舒服、完全不熟悉又奇怪的专门术语。
「……就是这么回事。目标虽然还是孩子,但他们很恐怖也很灵敏。我打算把它当成国家机密处理。绝对不要被发现哦──对对,虽然顺便说这个有点那个,但『夏日庆典』就拜托你了……好,我知道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她突然露出凶恶的笑容:
「虽然没有必要说,但万一你失败了,社长和我们都不会放过你!做好觉悟吧!」
接著,姬沙把手机摺叠起来,转回来看这边。
「这样猎犬就放出去了。那么,现在是你了。」
「要做什么?」
「总之先吃饭。你想吃什么,公主大人?」
「还吃饭?有这种空闲──」
这句台词才说到一半,她就慌忙压住肚子。毕竟从早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一下说到吃饭的话题,胃袋就反射性动起来了。虽然单纯只是生理现象,但肚子在这个时机叫起来也很丢脸。
姬沙毫不介意如此这般的艾可妮特,非常豪爽地说道:
「胜负是四天后的事,从现在开始就这个样子,原本能赢也赢不了哦?好啦,快说你要吃什么吧,吃肉?还是寿司?」
接著,肚子还是白努力地叫了。姬沙不客气地对脸颊红通通、又感到相当丢人的艾可妮特付之一笑,转动钥匙。
「今晚会很活跃,就吃和牛吧。」
姬沙活泼地使引擎高速转动,开动车子。
Episode 34
誓护呆站在房间中央。
这里是分配给他的个人房间。虽然椅子和床都准备了全新的,但他却没想坐下去,不,他连想这种事的余裕都没有。
他只是楞在那里,一边让焦躁烧灼自己的心。
(祈祝……祈祝她……)
他非常地混乱,心乱如麻,思绪完全整合不起来。天生的洞察力也好、盘算也好几乎都没有发挥机能。
祈祝对他感到畏惧、害怕与动摇。
到底发生了什么?祈祝……
说是对环境的变化不知所措,也不至于如此。是讨厌我了……他不想这样想。也许铃兰对她做了什么?
这时,恐怖的想法如闪光般掠过他的脑海。
该不会──!?
愤怒如著火般一瞬间支配他的胸口。
接著是让人结冻的战栗。
(不……等等,不应该是那样……!)
对千秋而言,她是一张手牌。他属于深谋远虑的类型,理应不会浪费这种好用的「交易材料」才对。
但──如果是铃兰?
如果是对虐待、毁灭人类感到无上愉悦的──她呢?
很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不,一定……会做的!
他的胃沈重起来,感觉就像连铁哑铃也丢进去一样。
结果,只想到祈祝受了什么程度的伤害就让他发抖。
(别开玩笑了!)
究竟是为何向铃兰投降的呢?
不就是为了不让祈祝受到那种遭遇的吗!
必须查明才行,现在马上!
誓护向右转,往门的方向挺进。
他迫不及待地转开把手,从打开的门飞奔出去──的瞬间。
钝重的冲击从额头穿透到脊椎。
「咚!」想起一声浑厚的声音,变成丰满的音色回荡在走廊上。
誓护痛得一屁股倒在地上,按著疼得要死的额头。眼前啪叽啪叽散著火花,视野模糊不清。额头没多久就肿起来,成了一个大包包。
有一个不应在此的异物存在于他瘫软而歪斜的世界中。
「……钟!?钟!?」
门外面的走廊上吊著一个似乎该在钟楼的豪华大钟。
他泪眼汪汪地盯了一下,突然瞥见钟下的少女脸庞。
黑皮革制的束颈发出光泽、感觉不到感情的虚无眼眸。
是那位被称作亚托莉的少女。
「……路障。」
亚托莉低语道。誓护眨了眨眼,
「路……障?」
「……路障。」
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多半是不让誓护外出而设置的,似乎是……吧。
当然,钟看起来是很重的。以她纤细的手腕理应搬不进来才对,因此必须看作她用了异能。
誓护判断,亚托莉能将时间残滓(fragment)实体化,想来她是在哪里的寺庙把钟的情报储存起来,并在这里实体化的吧。
虽然也不是不能从钟下面钻过去,但看起来爬过去时会被怎么样所以好可怕。既然如此,就把手伸向身边的魔书(Aegis)──不行。
若是异能的产物,靠Aegis就能轻松破坏,但如果那样做,不就变成和他们敌对了吗?在
祈祝被绑作人质的情况下,还是谨慎避免轻率行动为上。
尽管如此──
「为什么……是钟?」
面无表情的亚托莉,脸颊微微泛红。
「因为钟……很好看……」
「……咦~」
──也不是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了。誓护一跃而起,跳到钟的前面蹲下。
「拜托你,让我和千秋说话!」
「……刀真?」
「对啊!我有话要和他说!」
亚托莉把视线移向别的方向,又转了回来。
「……不行。」
「只是说话而已哦,要用转达的也可以。」
「……不行。」
亚托莉出人意料地顽固,于是誓护闭上了嘴巴。
但是,不想方设法让她让步的话……
思索著种种事情的誓护听见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亚托莉?发生什么事了?」
「由宇。」
亚托莉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她的脸被隐没在钟另一边。
由宇就是只爱川由宇了吧。总觉得他是听到钟的声音,为了查看情况才过来的。成功了,誓护想道。亚托莉和由宇似乎很亲近,若是由他来大概能让亚托莉理解的吧。
「呜哇……」由宇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不行喔,又这么乱来……这是什么?」
「钟……因为很好看……」
誓护听见了由宇「唉~」的叹息。
「那个啊,亚托莉,刀真只有说要看好他,可没说要把桃原同学关起来哦。」
接著,他的声调稍微低了一点。
「用这么庞大的力量……身体没问题吗?」
「嗯。」
「太好了。那么,把这个收走吧。」
亚托莉虽然看似不满地说著「咦~」,但没有顶嘴,乖乖照做了。「铿!」钟发出了敲击声,紧接著钟便化为沙子崩塌,而且沙子更进一步粉碎,变成更细小的粒子,很快就看不到了,就像雪融化一样。
因为钟不见了,视野也辽阔了,誓护便看到两人的身影。
亚托莉穿著全身黑的皮革洋装,抱著一个大玩偶。由宇则是胸口附近剪开的女式束腰长衣,下半身著牛仔裤。与往常一般,从哪里怎么看都是个美少女,即便知道却也不相信他是个男孩子。
由宇没注意到誓护的视线,转向亚托莉说道:
「我代你盯他,你先去吃饭吧。」
亚托莉轻轻点头,踩著蹒跚与不安的脚步离去。
由宇目送她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露出了有点抱歉和难受的表情,但那也只有一瞬间,马上又变回笑脸,看向这里。
「几天不见了,桃原同学。」
「爱川……」
「叫我由宇就好。比起这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他脸上浮现出似乎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的暧昧笑容。
「关于祈祝的事。」
「────」
「我可以进去吗?」
「啊……嗯。」
由宇的视线在走廊扫过,确认四下无人后,便静静地关上门。
「那么,你要说什么?祈祝果然是……」
由宇阻止了语带焦躁的誓护说下去,以极其紧迫的模样,
「快带小祈逃走!」
如此说道。
Episode 05
对于走进的女子那若无其事的视线,少年吓了一跳。
是上礼拜在教会里大吼大叫的那个女人!
她说什么孩子晚回家,就要把人强迫带回去。因为她的孩子不断受了不自然的新伤,变得十分忧郁,真理惠就把人带来教会。
那一天,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粗暴地强拉小孩子的手腕。神父不忍卒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僵直住的小孩子,打算前去阻止──
「和你没关系哦?没关系的人就请不要插嘴了!」
──却没有著落。女子越趋于凶暴,死命要把小孩子带出去。
「等等!」
传出了一声在那里等著的声音。「呜哇……」少年心想,这是谁……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就是真理惠。
女子以鬼神般的表情睥睨著真理惠──表露出敌意的可怕表情。
但真理惠也没有愣著,她快步走到女子面前,
「……欸嘿~」
慢慢笑了笑,打了一个马虎眼……她肯定什么都没想。
接著,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天真笑脸,如此说道:
「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心?」
「──别说傻话了!你是笨蛋吗!你这人真让我不爽!」
女人留下了其他无数的痛骂后就出了教堂。他的孩子也没法抵抗,就像被押走的罪犯一般啪哒啪哒地回去了。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少年下意识地摆出架势,他不知道那个女的又要找什么碴。小狗山口氏也从某处现身,像是保护真理惠似的气势昂扬地「坐下」。
但是──
「呃,这个,可以的话……」
女子有点害羞地笑了笑,递出一包点心。
在呆若木鸡的少年(和山口氏)面前,女子亲昵地语真理惠相谈甚欢,就像来往十年地朋友似的寒暄一番之后,和和气气地离去了。
上星期,女人应该很敌视真理惠才对。
那为什么会展露这样的笑容和真理惠说话呢?
女子的身影离去后,少年对依然挥著手的真理惠说道:
「……你用了怎样的魔法(MAHOU)?」
「咦?蠢蛋(AHOU)?」
「那是你吧。我不是说蠢蛋,是说魔法啦。你做了什么?」
「其实什么也没有喔,只是去府上稍微打扰了一下,聊聊天而已。」
「你进了她家!?」
「不、不要讲得好像很危险啦!」
真理惠虽然气冲冲的,但还是向少年说明:她带了茶点去拜访那个女子的家,花了五个小时听她讲述自身经历──也一起哭过──才回去。
少年哑口无言,但接著他又深受感动。
别人对自己说出令人讨厌的话时、受到刻骨铭心的伤害时,人都会受不了这份痛楚,转而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那个女人是这样,大部分的人也都肯定是这样。
这好比恶意的循环、压力的排泄口。医院里苛责护士的病患、在居酒屋对店员大吼的客人,大家都是这样,他们也会再把恶意之毒浇在别人身上。
但是,另一方面──
也有亲自接受别人的毒,不随便排出去的人。
像真理惠那样,接下恶意并将这循环斩断的人确实也是存在于世的。如果没有他们,这世界现在早已沉没于恶意之海中了。
有某个东西一下子掉进内心里。
他认为真理惠的身边聚集了很多老实人。
但不是那样。
真理惠世把周围的人变成笨蛋了。
即使是像刺猬一样的人,真理惠也会胡乱把刺全拔了,使其一丝不挂。
即使是像正方形一样令人不快的人,她也会拿锉刀强行磨平,使其变圆。
即使是不高兴的人、发脾气的孩子、不相信人类的「前」野狗,大家都被真理惠的灵气(aura)抽走最核心的部分了。
就像病原体一样一个接著一个感染,造出一个笨蛋集团。
(……然后,我也──)
冻僵的心脏送出滚烫的血液,胸口是这么地热。
一定是被真理惠的病原体入侵了。
或许,被冻成冰块的父亲的心也可以……
他抱持著比先前远为积极的心情重新面对猪肉汤。与之同时──
山口氏突然轻轻「啪哒」一声趴了下去。
看起来不像是睡觉,也不像单纯的趴下,以人类来说用「倒下」形容刚刚好。它倒卧在真理惠的脚边,头以奇怪的角度与地面接触。
「山口!?」
真理惠的声音翻了过来,就连她也勃然变色,但还是帮山口氏站起来。
接著,她的脸发硬了。
因为山口翻了白眼,手脚正痉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