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吕塚在我住的城市的东地区——从位于红叡山的西侧山边看的话,可以说是东北的方位。从我家到如吕塚的车程时间不到一个小时,穿过徒原之里的山谷,就到了有名的古代遗迹——如吕塚。那里也是Q电铁如吕线的终点站。
二次大战结束后不久,人们发现了如吕塚的遗迹,那是距今大约六十年前的事了。关于这个遗迹的来历虽然众说纷纭,但是直到现在,人们还是不大清楚如吕塚遗迹属于哪个时代,或属于哪个系统。
因为先前发生过几次重大的意外,阻碍了挖掘遗迹的工作,所以……但这只是表面的说法,有些人暗中耳语说事实并非那样。其实如吕塚的历史早就被调查清楚,只是基于某种特殊的理由,因此不能对外公开。
我和妻子以前也一起去看过如吕塚的遗迹——好像是那样的。但是,不知为何,我对参观如吕塚的记忆非常模糊,虽然很想亿起当时的情形,却怎么样也回忆不起来。
我已经年近五十了,再加上诸多原因,记忆力恶化的现象明显。但过度在意这件事,也无助于我的记忆能力,所以最近总是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不过,前些日子,我突然梦见了如吕塚。
话虽如此,我的梦中并没有出现如吕塚的古代遗迹。我梦见自己独自在如吕塚附近小湖的河畔小路上散步。
从湖边要往森林里走时,因为没有路而必须推开阻挡行动的草木,才能继续往前行走。我就在那样必须自己开路的情况下前进……不久,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洞穴入口。
我虽然觉得害怕,但抗拒不了小孩子般的好奇心,还是往洞内走去。于是——
走进洞内几公尺后,就听到奇怪的声音从洞内深处传出来。
嗯……嗯嗯嗯……
很小声,很像是什么的声音。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眼前有几条窄窄的分岔路,一时的犹豫后,我选择了最大的那一条岔路,拿着手电筒往洞内走。走了一会儿后,又听到奇怪的声音了。但是这次的奇怪声音和刚才的奇怪声音不一样。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我听到那样的声音了——我是这样觉得的。
虽然如此,我还是勇敢地继续往里面走。就这样,不久后,我来到有点像广场的地方。那个地方有——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看起来怪怪的东西。不——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是看起来怪怪的东西们。
当手电筒的光芒捕捉到他们时,我忍不住发出「呜呕」的呻吟。
什么呀!这是——这些家伙是什么呀!
在这样的地方,有这么多的嗯嗯嗯嗯嗯……嗯,这么多的……嗞嗞、嗞嗞嗞嗞嗞。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嗞嗞嗞嗞……嗯、嗯嗯嗯嗯嗯嗯的怪怪东西们,是住在这里的吗?啊,这些家伙们……
我大大的不明白、大大的觉得奇怪,同时感觉到大大的恶心与厌恶,还有大大的恐惧与大大的发抖,甚至有想要大叫地逃跑的冲动。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的脖子好像被人往上提起,我醒了。
我在黑暗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短暂地思索着。
刚才那是单纯的梦吗?
或者,是自己曾经体验过的事情,借用梦的形式,在脑海里重现?
一般人大概会认为是前者吧!但是,也不能否定后者存在的可能性——不知为什么,觉得是后者的心情特别强烈。但是——
从这样的梦醒来后,我却想不起来最后看到的他们的具体模样,也想不起来那些「东西们」是哪里「奇怪」了。
2
我立刻把梦境的内容说给妻子听。那是十月下旬的某一天。
「我作了奇怪的梦……」
我一边说,一边注意妻子的反应。开始时,妻子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随着我说的内容附和般地点着头,一边眺望着窗户外面。
「啊,白脸山雀!」
她指着院子里的一棵树说:
「看,在那边。嘿,这个季节院子里会有白脸山雀,很稀奇呢!」
我看到一只小鸟,它停在树枝上,非常忙碌地动来动去。
那是一只有白色胸部,黑色头,白色脸颊,青灰色翅膀的鸟。体型和麻雀差不多,看起来比麻雀更有气度……是吗?那只鸟叫做白脸山雀吗?
我对野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是随意附和一下妻子说的话。不过,妻子最近似乎对观察飞到院子里的鸟很感兴趣,因此针对这只鸟,对我做了以下的解说:
「根据柳田国男的『野鸟杂记』,白脸山雀的叫声听起像『悉啾悉啾』,所以它的日本名字便叫做『シジュウカラ』(音SIJUUKARA),而『カラ』(KARA)是小鸟的总称。汉字则写成『四十雀』,有一种说法是:一只白脸山雀有四十只麻雀的身价。你不觉得它很有价值吗?」
「啊……嗯。」
「你看,它胸前的直线像领带一样。很可爱呢!」
「啊……是。确实很可爱。」
隔了一会儿,白脸山雀从院子里的树木飞走了,妻子的视线这才终于回到我的身上。
「你刚才说的如吕塚附近的小湖,那是如吕湖吧?」
妻子突然就把话题拉回到刚才。又说:
「我知道如吕湖,但是,森林里的洞穴是……」
「你不知道吗?以前我们一起去时,有进去洞穴探险吧?」
「我不知道那个洞穴,当然也没有和你去探险。」
「那么,那果然只是梦吗?」
我这么说服我自己。但妻子却带着不解的神情,轻轻歪着头说:
「我没有和你一起去,但,不会是你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没有,我不记得……」
没有——我是那样觉得的。
「会不会是很久以前,当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去过了?」
小孩子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独自去过那个森林里的洞穴吗?
没有,还是没有那样的记忆。不过,既然是几十年前的事,若是忘记了,也很正常。
「——不过,你说的洞窟里的『奇怪的东西们』,倒是让人很在意呀!」
「嗯。但,算了,那终究只是梦。」
「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们』,你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嗯,完全想不起来。」
「那样呀!」
妻子不说话了,她再次把视线投向窗户外面的院子——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
「说不一定呀!或许是******呢!」
「唔?」
我不自觉地发出疑问声。
「我说是******吧?听说如吕塚的地底下,还是如吕湖的湖底,好像有******」 。
我的记忆里没有刚才从妻子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串发音——「******」,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发音,所以我不知道可以用何种文字来表示。那是哪个国家的语言都不会使用到的一串发音。
「唔?那是什么?」
我歪着头问。妻子以有点吃惊的眼神看着我说:
「咦?你不知道?」
明明你住在这个城镇的时间比我还长……我想像妻子接下来会说这样的话。这几年来,类似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我出生在这个城镇,人生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相对于我,妻子的故乡是南九州的猫目岛,她是为了读大学,才来到这个城镇,然后住下来的。所以我确实「住在这个城镇的时间比她更久」。然而——
我的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了。或许是这个缘故吧?许多我现在觉得不知道、想不起来的事情,却是妻子非常熟悉的「这个城镇的常识」。这几年来,真的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形……
啊,又来了吗。
我心里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了,既然过度介意也没有用,就尽量不要想太多吧!——只能这么想了。
3
一进入十一月,我很快就找了个时间,准备前往深泥丘医院去注射流感疫苗。
虽然我常有晕眩和失眠的困扰,但是很不可思议的,过了四十岁以后,我几乎没有因为感冒发烧,而让身体感到不舒服的情况。直到前年的年底,一场流行性感冒,让我的身体霎时崩溃,不得不过了一个悲惨的年节。医生开的处方药物流行性感冒病毒剂、克流感虽然有效地抑制了病毒,但那一次真的让我吃尽了流感之苦……说起来也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所以从那次以后,每当流感的季节来临前,我就会早早去医院接种流感疫苗。
例行的简单问诊后,我的主治医生石仓先生便帮我注射了流感疫苗。
「两个星期后疫苗生效,你就会有抗体了。」
医生从我的手臂拔出注射针,用脱脂棉按住注射过的部位,一边按揉那个部位,一边对我说:
「今年的流行性感冒还没有开始,不过,基本的预防动作还是不可怠慢。」
左眼戴着茶绿色眼罩的石仓先生虽然是脑神经科的专门医生,但平常的时候也会接受内科的外来门诊。从我第一次进入这家医院以来,已经受到他四年半的照顾了。
不过,依我的了解,这家深泥丘医院共有三位石仓医生。
左眼戴着眼罩的石仓(一)医生是脑神经科的医生,右眼戴着眼罩的石仓(二)医生是消化器官科的医生,戴着茶绿色眼镜架的是牙科的石仓(三)医生。他们三个人同年龄,长相也十分相似,我虽然怀疑过他们是不是三胞胎,却从来没有问过。
——这些是题外话。
因为后面没有别的患者在等待,所以我就留在诊疗室中,继续与医生聊天。
我们聊了许多,包括儿童克流感可能会产生的奇妙副作用的情形、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新型流感所带来的威胁与对付策略等等,然后——
「对了,医生,我前一阵子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很自然地这么说。医生温和地笑着听我说,并问:
「是奇怪的梦吗?人都会作奇怪的梦吧!不过——你的梦是怎么个奇怪法?」
「那个梦和如吕塚……」
「如吕塚?」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看到医生皱了皱眉头。
「和如吕塚有关吗?是怎么样的梦?」
「嗯。是……」
虽然觉得在这里说自己的梦境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把前些日子作的那个梦的内容,对医生说了一遍。不过,妻子说的「******」之事,我没有说出来。
「如吕塚的如吕湖边的森林里……是吗?」
听完我的叙迤后,石仓医生一边抚摸着茶绿色的眼罩,一边发出低低的「唔、唔」声沉思着。
「而且,森林的深处还有奇怪的洞穴……是吗?」
「嗯。那个……是什么呢?」
「你发现了那个洞穴,并且进入洞穴看——你以前真的没有那样的经验吗?」
「唔……应该是没有的。」
「其实有,但你忘了。有这种可能性吗?」
「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老实的回答,然后重新看着医生问:
「医生,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假如我从前确实走进过那个洞穴,那……」
「没事,没事。不是什么让人不安的事。」
医生又是态度温和地笑着说,但是,他却接着这么说:
「只是,传说那一带有『鬼洞』。」
「鬼洞?」
好像到处都会有被称为鬼洞的地方。不过,自己身边就有鬼洞这种事,我倒是第一次遇到——我是这样觉得的。
「是怎么样的传说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这类的传说很多。不是吗?如字面上所表示的,鬼洞当然是『鬼住的洞穴』。至于鬼洞的入口到底在哪里,大家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是好像在如吕湖边的森林……」
「——哦。」
「整个日本到处都有关于鬼的传说,关于鬼洞的传说也一样多。所以这里的鬼洞传说,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说之一。」
石仓医生说到这里暂停下来,瞥了一眼一直默默坐在诊疗室角落等待医生嘱咐的护士——正是那位我熟悉的女护士咲谷小姐。
「但是,在那之后的这几十年间,有关鬼洞的传说,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好像在接医生的话一样,咲谷护士突然如此说。
「变化?」我很关心地问:「什么变化?」
「就是说,住在鬼洞里的,其实不是鬼。」
咲谷一本正经地回答。
「住在那里的不是鬼,而是******……」
4
「******?」
和妻子说的一样,也是无法用文字表记的一串语音。我尽力去模仿那个发音了,但还是说得不顺。
「那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石仓医生反问我。
「——嗄?」
听到我含糊其词的回答,医生鼓起一边的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怎么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呢?
「你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了吗?」
尽管被医生这么问了,我还是含糊其词地回答「嗄?」
「好吧!就是你在深荫川发现尸体的那件事呀!遇害的女子被恶灵附身的那个事件。」
「啊……啊,是有那件事。」
想了又想,终于把那个记忆从脑海里拉出来——没错,三年前确实发生过那样的事件。那时,我亲眼目睹了令人无法置信的「恶灵附身」与「驱除恶灵」的现场……
啊!我怎么没有马上想起这个呢?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一边惊讶自己记性的不可靠,一边说道:
「嗯。那时的确讨论过水的恶灵与火的恶灵……」
我说。于是医生满意地点点头,说:
「水的恶灵是*****,火的恶灵是*******。」
「啊,是,就是那样。」
因为要正确的表达那个发音实在太难,所以只能用记号来表示那个东西。医生们说出来的,也绝对不会是正确的发音——我是这样觉得的。
「那么,医生,在如吕塚鬼洞里的那个,叫做什么呢?也像恶灵一样吗?」
「不,******和恶灵不是一样的东西。」
「那么,那是妖怪或魔鬼吗?」
话说回来,我是写推理小说的人,是作品被冠上『本格』派的小说家,基本上并不相信世上有那样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世上有那样的东西,更没有理由相信那样的事。但是,话说到这里时,却不得不提出那样的疑问。
「和妖怪、魔鬼……是不一样的呀!」
医生认真地回答我的疑问。
「不过,我并没有实际地看过******——咲谷小姐,你呢?」
「我也没有看过。」
护士也很认真地回答。
「但是,我见过看过******的人。」
「******和水或火的恶灵不一样,不是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东西。所以……」
医生把手指放在眼罩上,好像在哄骗正在担心害怕的我般说:
「假使你的梦的起因,是因为过去的经验,就算那个洞穴是传说中的鬼洞……放心吧!不需要害怕,也不用担心会生病。」
5
因为觉得待太久了,恐怕会耽误医生照顾别的患者。但我正要从诊疗室的椅子站起来时,医生好像要阻止我一样,开口说:
「对了对了,关于上星期这附近发生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上星期?那件事?」
我对医生说的事一点概念也没有,所以只能露出「不知道」的表情。于是医生便说:
「哎呀!你不知道吗?」
医生说着,又对那护士使了一个意味深远的眼色。
「难怪你不知道。因为报纸和电视都没有报导的关系吧!」
报纸和电视都没有报导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大事情吧?我这么判断,然后再度想站起来,可是-——
「你不想知道吗?」
医生又阻止了我。
「啊,不是的,那是……」
「因为你从事的行业,我觉得你应该会对那件事感到兴趣。虽然新闻没有报导出来,但那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件。」
「是吗?」
我又坐回椅子上,并且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因为从事那样的行业,我确实不得不表示感到兴趣。
「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个星期前,深泥丘神社发现了被分尸的尸体。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
「真的吗?」我非常吃惊地反问。「那样的事件怎么……」
报纸和电视都没有报导那样的事件吗?——为什么呢?
「凶手将尸体切割成五十个部分后,似乎想在神社内焚毁那些尸块,而犯案的时间好像是半夜到凌晨之间。目击者是一早去神社参拜的香客,因为觉得事情奇怪,便立刻报警了。」
「——然后呢?」我小心翼翼地追问。「抓到凶手了吗?」
「好像很轻松就捉到了。」
医生回答,并且又对护士便了一个意味深远的眼色。
「那么诡异的杀人分尸案,却偏偏发生在神社的境内……」
媒体为什么没有大肆报导这个事件呢?实在太奇怪了。然而医生接下来说的话,把我的思考引导到另一个疑问上。
「诡异的杀人分尸案吗……不,这件事实在太微妙了。」
「怎么说?」
「就是说:这件事是否是杀人事件呢?这个问题很微妙。」
「尸体被分尸了,还被烧了,当然是杀人事件。」
「不,那是……」
不是杀人事件吗?就算没有杀人,切割了自然死掉的人类尸
体,并且想在绅社里焚毁尸块,也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呀!
「医生,所以那是……」
咲谷插嘴说道:
「那一定是******的……」
怎么?又和******扯上关系了吗?——为什么?
不管已经被搞糊涂的我,医生对咲谷护士说:
「咲谷,不要轻易那么说比较好。」
「是吗?可是我……」
医生和护士开始争论。
「这件事还在调查中,在什么都还在调查中的情况下,最好不要骤下定论。」
「可是,医生,******是……」
「不是你自己看到的吧?」
「是那样没错,但……」
「既然不是你自己看到的,还是谨慎发言吧……」
……啊啊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被搞糊涂了。既然弄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再听,还是回家吧!我这么想着,正要起身时,又被医生注意到了。
「怎么样?有兴趣了解吗?」
医生换了个口气问我。
「有,当然有。我是从事这个行业的人。」
我几乎是反射性的做了这样的回答。
「那么——」
医生又换了个口气:
「我们去病房楼三楼的三〇三室吧!」
「病房?」
还是不明白医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于是我又问:
「为什么要去病房?」
「你认识黑鹭署的神屋先生吧?」
「啊……认识呀。」
我之所以认识神屋先生,缘由三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神屋先生是一位小个子的刑警,认识他以来,偶尔有机会碰面时,都会打个招呼。
「他现在正在三〇三号病房住院中,但就要出院了。你去看他,并且问问他上一个星期的事件,如何?因为他现在一定很无聊吧!」
6
就这样——
不久之后,我来到病房楼三楼,拜访了三〇三号病房。
如石仓医生所说,因为急性盲肠炎手术而住院的神屋刑警,确实很无聊地在等待出院时间的到来。神屋先生看到突然来访的我,好像看到了老朋友般,表现出非常欢迎的态度。
「哎呀,你来了!」
穿着睡衣的刑警非常有精神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抓着斑白的头发,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副现在就可以一起去喝酒畅谈的样子。
「突然在工作中觉得痛苦不堪,只好马上就医,诊断的结果只是单纯的盲肠炎。我实在太丢脸了。但当时的盲肠炎状况已经相当严重,不立即动手术的话会有危险,只好紧急入院接受手术。唉!到了这个年纪了还得盲肠炎,真是伤脑筋。幸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呢?有盲肠炎的经验吗?」
「我运气好,盲肠还乖乖的待在肚子里。」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唔?对了,推理小说的大作家怎么会突然来看我?一定有事吧?」
神屋刑警的眼神马上变得锐利,盯着我的脸开口:
「该不会是为了那个事件吧?」
「嗯,正是为了那个事件。」
我点头,老实地回答。
「我从脑神经科的石仓医生那里听说了那个事件。就是关于发生在深泥丘神社的分尸事件。」
「你想了解和那个事件有关的事?」
「嗯——正是。」
「原来如此——那,请坐。」
病房并不宽敞。我谨慎地走到病床边,说了一声「不好意思」,然后坐在病床边的折叠椅子上。
「报纸和电视完全没有报导那个事件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有违反新闻报导规范的情节?」
我首先提出这个疑问。但是刑警一脸严肃地先回答「不是」,然后才说:
「是出自于媒体业者的自我约束。」
「因为犯罪的行为太可怕、太诡异吗?」
「不是,也不是那样——」
刑警抓抓自己斑白的头,又说:
「焚烧已经被分尸的尸体是事实,但这是不是一起杀人事件,却是个问题。总之这个问题很微妙,所以……」
又是「微妙」吗?和刚才石仓医生的说法一样。但是……
「听说已经抓到凶手了?」
「是。很快就抓到凶手了。」
「那……凶手是怎么样的人物呢?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有,听说尸体被切割成五十个部分?」
「没错。」
刑警仍然是一脸的严肃,点头说:
「他把切割成五十个部分的尸体,拿到神社境内的垃圾场焚烧时,被人发现了,因此很快就被逮捕。尸体虽然已经被烧成半熟的状态,但经过确认后,确实是五十个部分没错。」
只是这一部分的情节,就足以说明这个事件果然很诡异。
「凶手是——」
刑警继续说:
「让人很惊讶。凶手竟然是那座神社的住持。他的名字是堂场正十。」
「堂场?」
「御堂筋※的『堂』,场所的『场』——是一位还不到四十岁的年轻住持。几年前他的父亲突然去世后,他便继承了住持的职位。根据他周围的人的说法,他是一个非常敦厚又能辨别是非的好人。」(※大阪市最重要的南北向街道名。)
「哦。」
凶手是神社住持之事固然令人意外,却让我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那么,******呢?和这个事件无关吗?
「可是,那位堂场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让人烦恼的问题就在此了。」
刑警的眼神更加锐利了——我觉得是这样的。
「接获发现者的通报后,警方立刻派了最靠近现场的派出所员警前往了解。据说员警到达的时候,那位堂场先生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不正常……你是说堂场先生的精神不正常?」
「可以说他疯了。不知道能不能用这样一句话概括,总之,当时的他处于非常激动的状态中,听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他激动的情绪。」
或许是……对!他被******附身了。会是那样吗?
根据神屋刑警的描违,我很自然地朝着那个方向想。但我也很快的告诉自己「不是那样」。我想起石仓医生先前说的话,他说******和水或火的恶灵不是一样的东西,不是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东西。
「警方当场要逮捕他时,因为他很激动,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才让他平静。但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却没有人听懂他说的话。他不再反抗,情绪也不再那么激动,只是一再地说:无论如何自己非得把那个切割成五十个部分不可。他不断地那么说……」
「知道死者的身分了吗?」
我试着问问看。
「死者的年龄和性别呢?」
结果刑警皱着眉,紧闭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么回答:
「不清楚——还在进行DNA的鉴定。」
「五十个部分是怎么切割的呢?能具体地说清楚吗?」
「你想听?」
「——嗯,是的。」
「听了之后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不过,我就说吧!反正也没有不能说的理由。」
7
神屋刑警说明的「切割尸体细节」如下。
为了方便叙述,就先从四肢的切割状态说起——
四肢的两手两脚从根部的地方被切割下来后,两手的手肘和手腕的地方被切开,两脚的膝盖和脚踝处也被切开。手的上手臂和下手臂又各自被切割成两截,脚的大腿和小腿也各自被切割成两段。然后左右手的手指和左右脚的脚趾,也一一被切下来——在这样的切割方式下,四肢被切成四十个部分了。
然后是从身体切割下来的头部,首先是切开头颅和颈部,然后又从下巴关节处将头颅切成上下两个部分,然后再切下两耳——这样是五个部分了。
剩下的身体切成臀部、腹部、胸部三个部分后,再将左右乳房从胸部上切下来——这样切出来的五个部分再加上前面的各部分,合起来正好是五十个部分。
——神屋刑警在叙述以上的细节时,特地在一张纸上,粗略地画出人体图后,然后再一边讲解:「切这里,这里是这样切的……」一边画点线,标示出切割的地方。
用来切割的器具有斧头、劈刀、菜刀、锯子、剪刀……等等,好像是依照切割部位的需要,而使用不同的切割道具。这些道具都是神社内原本就有的东西。
「确实总共切割成五十个部分。」
我抬起头,视线离开刑警画的图,深深叹了一口气。
想像被分尸的尸体,其实是很恶心的事情。虽然推理小说里常有分尸案的情节,身为推理小说家的我对于这样的情节,照理说应该习以为常才对。但是,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生活里我一点也不想看到那种情景。
「刚才你说死者的性别还不清楚。但是,从切割乳房的这一点看来,死者应该是女
人吧?」
我直率地指出我注意到的地方。刑警又是一脸严肃,回答道:
「死者的身分还在鉴定中。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一点了。」
「但是……」
我皱着眉说: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用不着鉴定也可以明白的。对了,还有性器官呀!尸体上有男性的性器官吗?」
「报告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像男性性器官的部位,也没有男性性器官被切除的痕迹。」
「那么,那果然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我说了,还在DNA鉴定中。」
刑警很坚持这一点的态度,让我觉得奇怪,但我还是暂且先转移了讨论的方向。
「凶手焚烧尸体的用意是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个推理小说家,得提出个与身分相当的问题。
一般而言,肢解尸体的目的,不外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死者的身分,另外就是肢解后的尸体比较容易搬运或掩埋、隐藏。但是,以这个事件来说,先不说前者,可是后者又不符合上游的假设。因为凶手是神社的住持,就在自己的绅社内焚烧分尸后的尸块,这样的隐藏尸体方式,未免太不用脑筋了——那么,肢解尸体的目的是什么呢?
「切割尸体的作业,是在室内进行的。神社的事务所内有进行肢解尸体时留下来的痕迹。」
刑警补充说明道。我表情严肃地双手抱胸说:
「肢解尸体的目的既然不是为了隐藏,那么只能认为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切割』尸体,和『烧掉』切割完成后的人体部分。是这样吗?」
刑警没有回答我。我继续说:
「我还很在意一点,那就是:凶手有必要把尸体切割得那么仔细吗?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疑问。分尸的方式不是胡乱的切割,而是很仔细的按照部位切割。好像是为了切割成五十个部分,进行计算后,才动手的……」
「不错,这点说得一点也没错。」
刑警开口说。
「为了达到切割成五十个部分的目的,堂场好像很仔细地一边数一边进行切割。」
「一边数?」
「为了害怕数错,还以『正』做记号。他说他是那样认真的计数后,才终于正确地完成了五十次的切割。」
「唔——这是他本人说的吗?」
「是的。警方在他的事务所内,也发现了『正』字的记号。」
「喔——刚才您说过了,那位堂场先生一直在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切割成五十个。是吗?」
「是的。」
「没有问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吗?」
「当然问了……但是,问不出让人可以理解的理由。」
刑警严肃地摇摇头。
「特别是坚持一定要切割成一块块再焚烧这一点。他一直叫嚷着:不那样做的话,对方就会醒过来。」
「那……和『尸变』很像呀!」
「那是什么?」
「啊,没……」
这个人不知道吗?『尸变』是山姆·雷米(Samuel Raimi)导演的名作呀!——不过,我马上想到:或许只是我个人的嗜好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才会知道那部电影,联想到那部电影。
「无论如何都要切割成五十个……」
为什么要执著于这个数字呢?为什么非执著不可呢?
「好像是听到『声音』这么说的。」
刑警叹着气说。
「非五十不可。一定要五十,不是五十的话就不行——好像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叹气了。
「所谓的电波系吗?」
电波系※……电波系住持。(※日文泛指具有妄想癖,或是旁人难以理解与沟通的人。)
这样的说法虽然有趣味性,但是,把这个当成「谜」的答案,就太说不过去了。这不是一般能不能理解的问题——
「关于堂场先生为什么坚持五十这个数字,我的同事们有一种猜测。」
刑警说。
「也就是说:堂场先生是不是太在意自己的名字了?」
「名字?」我不解地问。
「堂场先生的名字?」
「是的。就是他的名字。」
刚才听过他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是……
「他的名字是正十,是吗?」
「没错。」刑警皱着眉头的脸上露出苦笑。
「正月的『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这就是他的名字。」
「正十……的确。十个『正』字吗?刚好是五十个笔画。你的意思是,他以自己的名字做为犯罪的理由?」
「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坚持五十这个数字。」
刑警的苦笑更深刻了。
「现在看来,这个事件最后似乎只能以『堂场先生疯了』,做为最终的结局了。很遗憾这里没有可以成为推理小说内容的点子。」
「唔……好像是的。」
受刑警苦笑的影响,我也只能苦笑了。但是,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在于凶手执著「五十」,或执著「五十」的理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一边写「正」字做记号,一边进行五十次的切割。
被焚烧的五十个人体部分。
五十次的切割,五十个人体部分……啊!是吗?是那样吗?
一这里有奇怪之处呀!刑警先生。」
我说着,并且站了起来。
8
「被切割后的人体部分,确实是五十个吗?」
我看着盘坐在床上的神屋刑警,再一次如此确认。
「堂场正十被逮捕的时候,确实是说对尸体进行了五十次的切割吧?」
刑警以「怎么了吗?」的眼神回看着我,然后点头说:
「是的。」
「没错吗?」
「没错。」
「如果是那样,那么,刑警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说着,拿起刚才刑警解说凶手切割尸体时所画的人体图。
「这样的切割,的确能把尸体切成五十个部分。确实没有错。但是……」
「你觉得奇怪吗?」
「当然觉得奇怪。只要再想想,就会觉得奇怪。」我加强语气。
「直接说吧。要分成五十个部分的话,其实只要进行四十九次的切割动作就可以了,用不着切割五十次——不是吗?但是,堂场氏说他切割了五十次,而且是一边切割,一边做记录。这其中的矛盾,应该怎么解释呢?」
刑警「唔——」地陷入沉思,没有回答我。我则是继续说出我的想法:
「如果堂场没有数错,那么,进行了五十次的切割后,应该会出现五十一个部分。警方在收取各个尸体部分时,没有任何遗漏吗?」
「遗漏?」
刑警很严肃,而且很果断地摇摇头说:
「没有遗漏。我亲眼确认过了。绝对没有错,是五十个尸块。基本上就是如图所显示的,照那个样子切割了。」
「确实。」
「确、实。」
「没有遗漏的部分?」
「五十个尸块虽然已经被烧成半熟的状态,但是形状并没有被破坏,所以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是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总之,所有的部分都凑齐了。」
「那……」
基于我的职业个性,当事件出现矛盾的情节时,就必须建立各种假设来解释矛盾的现象。于是我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换个想法吧!假设尸体还有一个不被知道的第五十一个部分。你觉得如何?」
「呵,这个假设很惊人呀!」
「就是假设罢了。假设被切割下来的第五十一个部分,是男性生殖器官,因为焚烧的关系,位于腹部下方的切割痕迹被忽略掉了。」
「果然是有趣的假设。」
刑警这么回答,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又说:
「你的意思是:假设死者同时具有男女两性的特征。或者,是一个做过丰胸手术的男子。是吗?」
「或许呀!」
「嗯。更或者可以想像:假设『第五十一个部分』是男性器官以外的东西。那不是更有趣吗?」
「例如是什么?」
「例如是——尾巴。如何?」
「尾巴?」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接受了这个假设。
「有吗?有那样的东西吗?」
「啊,怎么会有呢?我是开玩笑的。」
刑警脸上的笑意消失,好像表示「玩笑到此为止」般。他调整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说真的,事件发生后,警方前往现场调查时,对现场的四周进行了彻底的搜索,不管室内还是室外,绝对没有遗漏任何可以搜索的地方。事实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多出来的部分。没有尾巴,没有男性器官,也没有第三只手,或第十一个手指头。」
「……」
「所以,我不得不说你的猜测是错误的。」
「可是
,为什么……」
我确实没有办法提出更有说服力的假设了,但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呀!
五十次的切割。
切割出五十个人体的部分。
怎么计算总也算不拢呀!不是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情形呢?
9
「DNA的鉴定结果迟早会出来。到时候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吧?」
神屋刑警对脑子里一片混乱而沉默的我说。
「或许堂场先生最后会被释放,但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他被送进精神科病房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释放……」
我的思考更加混乱了。
「为什么会那样呢?」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
刑警回答道:
「我说—上星期的那个事件,是不是杀人事件,是个微妙的问题。」
「你确实是那样说过了。但……」
刑警的确说过那样的话,连石仓医生也是那么说的。但是——
「因为死者不是死于被杀。是这个原因吗?堂场先生没有杀人,他只是做了切割尸体的动作。因为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所以不是杀人事件吗?」
就算是这样,堂场还是会被追究破坏尸体与遗弃尸体的罪行呀!为什么DNA的鉴定结果后,堂场先生可能会被释放?被释放的理由何在?
「我想你是全然误解了。」
刑警又是抓抓斑白的头发说:
「我所说的『微妙』,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死者毫无疑问是被堂场杀死的,而且还被堂场分尸。这些堂场都自己承认了。」
既然如此,那……
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不解地歪着头想。
「那天深夜,他突然在神社境内看到了那个后,马上萌生强烈的恐惧感,于是不由自主地做了那样的事。他说他拿起手边的石头,不断地敲打对方的头,最后终于打死了对方。后来又把对方的尸体拖到神社的事务所,在事务所内进行切割……」
「……」
「这些都是我盲肠炎住院后,从同事们口中听来的,这些内容都是堂场的自白。后来检方进行了司法解剖,证明堂场的自白属实。所以,他是那个命案的凶手,是无庸置疑的事。」
刑警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我却愈听愈不明白。
既然如此,为什么医生和刑警的说法还那么暧昧?说什么「是不是杀人事件,是微妙的问题」……为什么呢?
因为觉得非问清楚不可,所以我直接提出我的疑问。结果——
「暧昧的说法?是吗?或许吧!」
刑警点头表示同意,继续说道:
「『是是不是杀人事件,是个微妙的问题』……因为不知道被杀的算不算是『人』。微妙之处就在这里。」
「嗄?」
我忘了这里是医院,大声地喊了出来。刑警的意思难道是——
「受害者不是人类吗?」
「还没有办法确定。不过,堂场本人倒是很坚持这一点。他说自己杀死的不是人,坚持自己杀死的是******。」
「嗄啊?」
是******?被杀死的是******?——那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刑警虽然这么说,我却无法有具体的感受。
「所以我才会说一切要等待DNA鉴定后的结果。这次负责鉴定的,不是警方鉴定单位,而是拜托Q大学医院的研究室单位进行的。因为这个事件不同于一般的犯罪,除了需要相当特殊的鉴定技术外,也比较花时间。」
「可是,刑警先生。」我喘着大气般地说。
「那个……******那种东西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存在。你觉得不存在吗?」
「啊……唔。」
「过去几十年来,这个城镇已经发生过数起与******有关的事件了。看到那个的人,不仅会惊慌失措,还会感到极度害怕,以致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动手杀害。这样的例子以前就发生过了。不过,像这次这样分尸、焚尸的情形,这倒是第一次。」
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这个城镇的我,却是今天才听说过这种事——我觉得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现在的脑海里,完全找不到与这种事有关的记忆——我觉得是这样的。
「关于******的DNA,Q大学的研究室里有相当多的资料,所以才会送去那里做鉴定。听说******的某一部分,是人类绝对没有的构造。所以,经过专门的鉴定之后,如果确定那些被切割成零碎小部分的尸块属于******所有,那么,上个星期发生的事件,就不算是杀人事件;尸体当然也不是人类的尸体,损坏尸体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如此一来——」
「堂场先生就会被释放……原来是这样的。」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实在无法相信刑警刚刚所说的话,只好无力地摇摆我那还是一团混乱的脑袋。
「是******吗?」
不管怎样,也发不精准那个东西的名称发音,我只是喃喃地念着:
「是******吗?——刑警先生。」
我慢慢抬起眼睛,问道:
「那个******,到底是什么?」
「除了上星期看到被切割的尸体外,我没有见过******,所以也无法回答你。」
刑警回答,看得出他也感到为难。
「有手有脚,而且每只手、脚上也都各有五只手指、五只脚趾……就像刚才画在纸上的一样,******是拥有与女性的身体十分相似的东西。只是就算不提DNA或是什么身体基因的问题,光从外表也可以一眼就看出******与普通人类的差异。不论是谁,都可以马上看出来……」
「但是,那个******……一开始是住在如吕塚那边的吧?」
「是的。你也知道这一点呀?」
「嗯,知道。不过,是最近才听说的……」
「原本住在如吕塚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也会突然出现在城镇里,虽然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看到那个的人,却会变得惊慌失措,而做出失常的行为。不过,像这次这样的事件,倒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唔——」
我无力地点头表示了解,但是心里却想着:
这个城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想来,******的事件应该不是全日本都会有的问题,恐怕是只有这个城镇才会发生的特殊情况吧?是这个古老的城镇、住在这个古老城镇里的人,才会遇到的问题……
……嗯……嗯嗯嗯……嗯嗯。
这个时候,我心的某个角落开始慢慢地传出声音。
嗯嗯嗯嗯……嗯嗯……嗯…
……啊!这是……
是那个吗?
前几天在梦里听到的奇怪声音,正是「嗯嗯嗯嗯嗯」。那个梦的最后,我看到的……嗯嗯、嗯嗯嗯……那些异样的东西们发出来的……嗯。
我原本怎么样也想不起来的那些东西们的样子,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浮现脑海了——我觉得是那样的。同时——
「呜呜呜……」
我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呻吟声。不知道刑警看到那个样子时,会有何种想法。
当我想起那些东西们的样子时,刚才一直百思不解的疑问,也突然有了答案。
五十次的切割,形成五十个部分。
举例来说,要把一条法国面包切成两段的话,只要切一个地方就可以了。
但若要把一个甜甜圈切成两半,要怎么办呢?只切一处是不够的,要切两个地方才行。
情形就是如此。
借着五十次的切割形成五十个部分的问题重点,就在「原本的形状」。
那个东西的原本形状如果像甜甜圈一样,是「环状」(以相位几何学来解释的话,就是看起来「有一个洞」的形状)的,那么,要切成五十个部分的话,的确要做五十次的切割动作才行……
……在那个洞穴的深处,发出嗯嗯、嗯嗯嗯嗯嗯的声音,样子古怪的东西们的外表虽然大致上很像人类,却是头与脚底相连的。形成「环状」的他们挤在一起,在那个洞穴内的广场上……嗞嗞、嗞嗞嗞嗞嗞地蠕动着,让人看了很不舒服。那个……嗯嗯嗯、嗯。
10
这一天回到家的时间是将近天黑的黄昏时候。
我决定暂且不告诉妻子医院的事。妻子坐在一楼的起居室,正透过望远镜观察院子。
我也站在窗户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围墙的后面,就是占地宽阔的白蟹神社的守护森林。林内某一棵高大的树木上,有一只看起来很眼熟的野鸟。
「啊,又是『四十雀』吗?」
我问。妻子放下望远镜,摇摇头,回答说:
「不是,那是『五十雀』。」
「『五十雀』?有那种名字的鸟啊?」
「五十雀因为和四十雀长得很像,所以被叫做五十雀……你看,它头朝下地停在树干上!这个动作是五
十雀的特征。」
「喔。」
「如果说四十雀的意思是有四十只麻雀身价的鸟,那么,五十雀就是有五十只麻雀的身价吧?」
「啊……是吧。」
「可是呀……」
妻子重新拿好望远镜说:
「你不觉得它应该更有身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