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管辖真澄外婆家周边区域的警局是本驹込分局。不知是否该说是幸运,分局距离真澄外婆家的车程不到五分钟。遭到大声响著警笛的警车移送至警局的晴,因为自己完全被当成罪犯看待而感到绝望。晴被带进警局的审问室后,就将状况告知前来审讯的年轻刑警,并且请他帮忙联络真澄,不过对方毫不理会他。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就出于在真澄外婆家中所发现的尸体。
「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你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而且不可能是我杀的吧。我进入那间房间后……就看到他倒在那边,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当晴一味重复著「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认识那个人」这段说词而感到疲累时,审问室的门被打开,晴因此陷入更加不幸的状况。光是被当成杀人犯就已经让晴觉得受够了,却又有新的悲剧降临到他身上──
「哎呀?白藤先生,我真是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与你再见面呢。」
「………」
露出与审问室不相称的笑容出现在那里的,是晴在小野崎家的事件里认识的矢田刑警。接著,名为秋津的年轻刑警也走进来,还露出困惑的表情对晴说:
「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杀人啊。」
「我没有杀人!」
听到秋津以叹息的语气这么说,晴立即开口反驳。一旁的矢田则是很感兴趣地看著两人互动,并与原本负责审讯晴的刑警换手。晴讶异地问坐到自己面前的矢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听到他的名字,觉得很有趣才跑过来的吧?看著如此怀疑的晴,矢田用鼻子哼了一声,耸耸肩表示:
「我才没有那么闲呢,是因为发生杀人案件才被叫过来。抵达这里之后,我听说他们已经拘捕了嫌疑犯,原本还很高兴能早早破案,结果听到嫌犯的名字时吓了一跳。真没想到竟然是白藤先生啊。」
「……我从刚刚就不断跟那边那位刑警表示我什么都没有做了。」
「不过啊,白藤先生非法入侵的家……我记得家主是……」
「是田茂美代子女士的家。」
「没错没错。那位田茂女士表示她从未见过白藤先生,而且还看见白藤先生手握著铁撬,然后尸体就躺在你的脚边。」
「所以说……」
虽然对于不断重复讲一样的话感到厌烦,但是晴害怕如果不在这里证明自己的清白,很有可能会背上冤罪,因而拚命说明起状况。晴解释自己会出现在田茂美代子的家中,是接下了她外孙女真澄的委托。原本她也跟自己在一起,但是因为她中途离开,才变成晴独自一人留在田茂家。矢田则是反问:「真要说起来,为什么她外孙女要趁外婆不在时偷溜进去?」
「并不算是偷溜进去,真澄小姐是用她母亲借给她的备用钥匙进入屋内。」
「呃……是这个吗?」
站在桌子旁边的秋津,从辖区警局的刑警那边接过来递给晴看的,是做为证物被扣押的备用钥匙。确认过装在塑胶袋内的钥匙后,晴一脸不悦地点头。
「就是用这把钥匙打开大门进到房子里面。」
「那你们去田茂家的理由是什么?」
「……真澄小姐委托我……说希望能帮忙鉴定她外婆所持有的骨董……」
「哦!是骨董啊!」
虽然晴已经预料到矢田会刻意做出夸张的反应,不过还是觉得很不爽。
「毕竟白藤先生对骨董很熟嘛。」
矢田接著说出的这句话更是语中带刺,肯定是因为在小野崎家的事件里,晴在态度上有些看不起身为骨董白痴的矢田,所以让他记恨到现在。
「所以是白藤先生的鉴定能力又再度受到仰赖了吗?真不愧是白藤先生。」
「请不要再讽刺我了,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接受委托的好吗?」
明明自己是在情非得已的状况下不得不接受委托,结果却被卷入这种状况,让晴打从心底感到后悔。晴疲惫地撑著脸颊抱怨时,审问室的门传来敲门声。前去应门的辖区刑警跟来者小声交谈后,走到矢田旁边讲起悄悄话。
矢田听完辖区刑警在他耳边所讲的内容后点点头,指示秋津代替他问话便走出房间。虽然晴很在意矢田离开的原因,不过自己现处的立场实在不适合提出询问。晴撑著脸颊窥探情况,秋津则坐上矢田先前的位置,一脸惊讶地看著晴问:
「如果是要鉴定骨董,为什么不选本人在家的时候过去呢?」
「因为真澄小姐希望能瞒著她外婆偷偷鉴定。她觉得如果东西是赝品,可能会让外婆大受打击。」
「是喔。毕竟的确有可能是赝品呢。所以,又是茶碗吗?」
「不是。」
大概是想起在小野崎家看到的茶碗,所以秋津如此确认,晴则摇头否定。虽然直到最后晴都没有找到可能的物品,不过既然说是大型物品,那么是茶碗的可能性就很低。听到晴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秋津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晴也觉得秋津会感到不可思议是很正常的事,于是依序从真澄的事情开始说明。秋津跟矢田不一样,不会用讽刺来打断别人,所以晴很顺利地就把事情解释完毕。
「原来如此,所以说那位外孙女在寻找东西的途中接到外婆……也就是田茂家的家主田茂美代子女士打来的电话,对吧?」
「就是这样。然后真澄小姐为了拖住她外婆先行离开,并且把备用钥匙交给我,要我找出骨董,并鉴定究竟是不是赝品再回去……原本我们是这样打算,不过……」
「结果你就杀了初次见面的那个男人吗?」
「秋津先生……?」
听见秋津用普通的语气讲出不得了回应,晴露出严厉的眼神瞪向他。秋津先轻声笑了笑,接著将话题拉向造成一切问题的尸体上。
「我只是开个玩笑。那具尸体真的是你不认识的人吗?」
「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个人啊。而且,我明明听说她外婆是独居……我是依序在各个房间寻找骨董,那个房间是一楼最后一间……我原本想说,如果这边也找不到就去二楼,结果一拉开纸门就发现房间中央堆满棉被,正觉得不可思议,就在棉被的另一侧发现尸体。由于不管怎么看对方都已经死了……加上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正想著该怎么办才好时,就发现那根铁制的……」
「铁撬对吧?」
「那根铁撬就掉在我的脚边,所以我下意识地捡起来,接著突然听见……来自真澄小姐外婆的惨叫声。我还来不及说明,她就已经逃走……接下来的状况便如同你们知道得一样。田茂女士通知了警察,我就被带来这里。」
「那个人不是跟你一起偷溜进去的同伙吧?」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是偷溜进去的!」
即使秋津比矢田愿意听人说话,却同样是大意不得的对象。晴发自内心叹了口气,拜托对方放过自己。这时,矢田打开审问室的房门走进来,挥手叫秋津过去,小声地交代完指示就让他出去外面。
再次坐回晴面前的矢田带来了好消息。
「真澄更纱小姐和田茂美代子女士一起过来局里了。」
「……唔!跟我说得一样吧?」
「似乎是这样呢,田茂女士也说似乎是她误会了。」
真澄的到场对晴而言宛如天助,他想说这么一来就能获释而安心地吁了口气。然而,面对露出安心的表情要求「快点让我回去」的晴,矢田板起脸摇了摇头。晴认为误解已经解开了,矢田这根本是在刻意刁难而皱起眉头。
「为什么?真澄小姐已经帮我说明过状况了吧?」
「我们的确已经知道白藤先生身处田茂家的理由……但是,问题在于那具尸体。」
「所以就说了,我不认识那个人……」
「即便那是事实,但这是杀人事件,我们必须慎重行事。毕竟在可能是凶器的铁撬上,清楚留著白藤先生的指纹。」
「……」
听见矢田说出指纹的瞬间,晴对自己轻率的行动深感后悔;但是于此同时,晴也感觉到矢田的说法有些保守。矢田是说「可能是凶器」,而非直说是「凶器」。这也就是说,那根铁撬有可能不是凶器。
那具仰躺的尸体……因为眼睛没有闭上,可以确实感觉到他已经死亡,不过身上似乎没有血渍之类的痕迹,而且尸体周遭应该也没有任何血迹。晴回想著当时的状况,矢田则对他继续说道:
「所以说,在证明白藤先生没有涉案前,我们必须慎重以对。」
「……也就是说?」
「我们不能放走有可能会逃亡的嫌疑犯。」
「我才不会逃亡呢!我什么都没做啊!」
晴带著悲痛的表情喊叫的声音在审问室里回荡。矢田嘴上虽然说著「别在意、别在意」来安慰晴,不过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在幸灾乐祸,也就更加深了晴对警察的厌恶。接著,无论晴怎么诉说他什么都没做、拜托让他回家,警方仍是不为所动,最后晴落得在拘留所过夜的下场。
虽然晴的内心充满为何自己会遇上这种
事的悲愤,但仍把拘留所提供的简单晚餐全部吃完,接著就盖上粗糙的毛毯睡著了。幸好,晴没有纤细到换了床就睡不著;再加上身心俱疲,所以他睡得很熟,直到天亮才被熟悉的声音叫醒。
「晴。」
「……」
「晴。」
被呼唤了两次后,晴才醒过来。他心想著这个声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连忙起身后看见国崇出现在眼前,让他讶异地皱起眉头。国崇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问题之一,但是比起这点,晴更在意的是,他认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于是转头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自家房间……相当寂寥简朴的空间、跟地板没什么两样的床铺,还有,其中最让晴在意的是国崇身处在铁门的另一边。
「……」
晴再次看著面露难色的国崇,接著想起了所有事情而重重叹一口气。没错,昨晚他是在拘留所过夜。国崇用冷静的眼神看著垂头丧气的晴,低声问:「你在做什么啊?」
「我也不是自愿睡在这种地方。」
「也是啦。」
国崇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命令身穿制服站在他身后的员警将拘留所的门锁打开。被要求「快点出来」的晴一脸愧疚地走出房间,向国崇确认:
「我真的可以离开吗?」
「我已经取得本驹込警局的理解,也跟搜查一课联络过了。不是你干的吧?」
听见快步离开拘留所的国崇如此问道,晴一脸不悦地回答:
「当然不是。」
光是被问这件事就足以让晴非常火大,而国崇则是理所当然地站在警察的立场,向抱怨著「不管我怎么讲都没有人愿意相信」的晴说明:
「在没得到家主同意的情况下就进去的房子里,手上拿著会被当成凶器的证物,还与尸体一起被人发现──这样即使是我也会被拘捕好吗?」
「那……」
「现在是由我当保证人担保你的身分,也顺便担保你不会逃亡。为了不让我丢脸,麻烦你不要做出奇怪的事情。」
面对特别如此叮咛的国崇,晴乖乖地点头答应,毕竟晴有自觉目前已经给国崇添很多麻烦了。国崇在电梯前面停下脚步,按下往上的按钮,晴心中怀抱著一股深深的谢意向国崇道歉。
「……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联络我?」
「因为……你人在新舄……而且应该很忙吧。」
「那至少联络一下奈仓啊,这么一来就没有必要留在这种地方过夜。」
国崇边用愤恨的语气说著边走入电梯。跟在他身后的晴,则是有些怀念地重复一次国崇提到的老友名字。
「奈仓吗?这么说来,那家伙当上了律师呢。」
「他在耍嘴皮子方面是真材实料。如果找奈仓来,你就能立刻回家了。」
「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根本没办法想到那边去,而且请奈仓的费用肯定很贵。」
「赖帐就好了。」
正当晴因为身为警察的国崇所说的话感到目瞪口呆时,电梯也抵达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就看到矢田、秋津和本驹込警局的搜查员们全都站在电梯前等著。晴对此感到一阵害怕,国崇却是一脸平静地走出电梯,向矢田打招呼说:
「真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已经联络过了。」
「我听说了。你竟然特别从新舄过来,难道说那边很闲吗?」
「这点就任由你们想像。希望你们能早点掌握嫌犯的身分。如果没有先辨明遗体的身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吧?晴,走了。」
国崇直接对矢田的讽刺还以颜色后,跟著晴一起向出口走去。不管是矢田或秋津,以及本驹込警局的搜查员们,他们很明显地都对国崇的做法相当不满。然而,晴的内心仍感到义愤填膺,认为无辜的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该被拘禁,所以狠下心在这股险恶的气氛中追上国崇。
国崇离开本驹込警局后走向停车场,叫晴坐上他停在那里的车子。
「……难道你是从新舄开车过来的吗?」
「你觉得这个时间有新干线吗?」
天空一片灰暗,距离首班车还有一段时间。晴边发自内心反省边坐上副驾驶座,接著系好安全带。国崇发动车子往谷中开去,晴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被拘禁了?」
「苍一郎打电话过来,说你被逮捕了,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奇怪,苍一郎明明不在家啊……」
「他说是一个名叫桃园的男人联络他。因为他太慌张,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己动手调查后,发现你真的被拘留在本驹込警局,就飞车赶过来了。」
「……真的很抱歉。」
晴道歉的声音相当低沉且沙哑,这时候他实在没有心情讲出「多管闲事」这种话。这么一来,他最近面对国崇时都抬不起头了。晴的内心充满苦涩地低下头,甚至觉得连气都叹不出来。
抵达谷中后,国崇将车停在月影寺提供给香客使用的停车场里。不管是月影寺或白藤家,都位在无法直接开车进去的地方。两人从停车场走向月影寺,穿过寺院来到白藤家。晴才刚拉开玄关的拉门,抱著蕨的苍一郎就飞奔出来。
「晴!」
「……不好意思。」
由于是苍一郎通知国崇的,晴很清楚他有多么担心。其实晴也想更坦率地向他道歉,不过一感受到苍一郎的热度,晴就下意识地嘴硬起来。晴露出彷佛在皱眉生气的奇特表情开口道歉,接著就看到真澄和五月艾一同现身,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晴惊讶地瞪大眼睛。
「晴、晴先生!」
「真澄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好了……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真澄的头垂得比平常更低。她明明站著,却有种额头快要碰到地面的感觉。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让晴陷入困境,不过他并没有生真澄的气,所以在询问她出现在自己家的理由前,晴先要真澄抬起头来。
「总之,我们进去再说吧。」
毕竟国崇也在,待在这个狭窄的玄关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无法看清楚。众人听从晴的提议,一同往客厅走去,接著晴因为在暖桌旁看见出乎意料的人物而惊叫出声:
「桃园?」
「呼……唔……啊!晴!」
桃园原本靠在暖桌边睡觉,一听见晴的声音就跳了起来。他重新戴好歪掉的眼镜,再度看了看晴的脸后才安心地说道:
「你被释放真是太好了。」
虽然有从国崇那边听到桃园的名字,但是晴没想到他会过来自己家。而且现在才清晨五点多,真澄、桃园恐怕是从昨晚就待在这里,跟苍一郎一起担心著晴。
「真不好意思。」
晴觉得对不起大家而开口道歉,桃园则是离开暖桌,面向晴跪坐著低下头说: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毕竟我也有责任。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也是。」
晴叹了口气,担心他的众人则劝他坐进暖桌中。至于国崇则撇下犹豫的晴,堂堂正正、彷佛一家之主般直接坐进暖桌,并命令苍一郎去泡茶。他指向桃园和真澄向晴问道:「这两位是谁?」
「他们是平时很照顾我的店家老板以及店员。」
「店?」
「我制作的木雕是由他们帮忙贩卖。」
「原来如此。」
国崇用混杂叹息的语气回道,他也知道晴目前是靠制作木雕维生。接著晴向他介绍起桃园及真澄。
「这位是桃园,这位是真澄小姐。」
「真澄……」
国崇会对真澄这名字有反应,是因为他在调查晴为什么会被拘禁的过程中,曾经看过这个名字。晴也察觉到国崇在意的理由,轻轻叹了口气承认:
「她就是凶案现场那栋房子的家主的外孙女。」
「对不起……晴先生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开口道歉的真澄脸色相当差,看起来比晴还要疲惫许多。虽然碰上这种悲惨的遭遇,不过晴有吃晚餐,还满不在乎地在拘留所那种地方睡了一觉。晴担心真澄的身体状况,开口劝一直站著的她坐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请你不用那么在意。总之先坐下来吧?」
等真澄坐到桃园旁边后,晴就去厨房看看状况。他先帮忙苍一郎准备好所有人的热茶,然后把茶杯放上托盘端了出去。这时国崇正在客厅向桃园和真澄确认状况,听到他严峻的语气询问,晴有些埋怨地说:
「现在又不是在审讯犯人,你的语气普通一点好吗?」
「这样很普通了。」
「对不起喔,这家伙就是不知变通。」
「不会,这位就是苍一郎打电话通知的……警察先生吗?」
晴听到桃园的问题后,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跟他们介绍国崇。于是晴边把茶端给大家,边粗略地说明:「这位是我的童年玩伴,目前在当警察。他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所以真的只能去当警察。」
「虽然你常常说讨厌警察
,不过这次算是被警察救了吧?」
「但是找我麻烦的也是警察啊。」
晴这次的确是受到国崇的帮助,不过仍对警察这个职业本身感到不爽。他带著「竟然不肯信任我」的怨气,转头向身体僵硬地跪坐在一旁的真澄问道:
「你外婆现在状况如何?还待在那栋房子里吗?」
「不,她人目前……在我家。因为警察说要维持犯罪现场……暂时禁止任何人进入……」
「总不会想待在发生杀人事件的家里嘛。那么,知道被害者的身分了吗?」
苍一郎从厨房回到客厅后,立刻钻进暖桌中向国崇询问起搜查情报。国崇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说:
「由于被害者没有携带任何能证明身分的东西,所以目前连他是谁都还不清楚。警方有跟家主确认过,不过她似乎是说她不认识那个人。」
由于国崇口中那位家主正是指真澄的外婆,所以除了国崇之外,其他人全都看向真澄,真澄则是僵硬地点点头。
「我跟外婆一起去警察局时……他们有叫我看过死者的照片。但不管是外婆还是我……都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对方恐怕是打算要行窃吧。通往庭院的后门门锁上似乎留有被撬开的痕迹。阳台那边有一扇家主忘记锁上的落地窗,警方认为死者应该是从那里溜进去的。」
「所以是小偷吗……那他为什么会死掉?是结伙溜进去……然后发生内讧吗?」
亲眼看过陈尸现场的晴,此时想起掉在榻榻米上的铁撬。会不会是还有另一名小偷,然后两人发生了内讧呢?突然遭同伙以铁撬殴打致死是挺有可能的事情。
「尸体旁边掉了一根铁撬,另一个人是用那个杀害死者的吗?」
「你是指你特别捡起来让自己的指纹沾上去的那根铁撬吗?」
「……」
晴虽然对于国崇这句语中带刺的询问感到不悦,不过他也反省了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轻率。晴不发一语地拿起茶杯喝茶,听国崇继续讲下去。
「那根铁撬应该不是凶器。器具本身没有沾上血迹,遗体上也没有类似的伤痕。」
「那死因是什么?」
苍一郎兴奋地问道,国崇则回答要等司法解剖的结果出来才知道。听到铁撬不是凶器,晴想起矢田在审问室说过的话。在矢田讲出「可能是凶器」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知道那根铁撬不是凶器了。
明知如此,矢田却仍说出那种威胁般的台词,这令晴感到愤恨难平。正当他想著「警察怎么都是些性格恶劣的家伙啊」这种带有迁怒的想法时,国崇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并做出结论:
「总之,知道遗体的死因和身分后应该就能解开谜题,在那之前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吧。矢田他们还在怀疑你,所以不要做出轻率的举动。」
「我知道。」
看到晴比平时还要老实地点头答应,国崇用鼻子轻呼一口气,起身离开暖桌。
「怎么了?」
晴一脸不可思议地开口询问,国崇看著手表说:
「我要去搭上越新干线的首班车回新舄。」
「咦?」
国崇一说完就迅速往玄关走去,晴慌慌张张地赶紧追上去,并且在心里向国崇道歉。冷静想想,今天是一般上班族必须工作的平日,而且国崇还是处于无法随意请假、身负责任的立场。
「车子要怎么办?」
「我会再找时间过来拿。晴。」
「什么事?」
「你欠我一次。」
国崇用鼻子哼笑一声说道。平时晴绝对会反驳「你在说什么啊」之类的,但是他这次完全无法回嘴。国崇一脸满足地看著晴表情僵硬地点头同意,说了句「不用送了」就走出玄关大门。
即使对于国崇刻意说出自己欠他一次有些反感,不过自己给他添麻烦的确是事实,所以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被牵扯进这种不得了的事件当中,晴只能深深地叹气。
国崇离开后,原本客厅内弥漫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不过真澄的表情依旧很紧绷。晴觉得真澄这样实在很可怜,所以开口安慰她:
「你真的不用那么在意,这不是真澄小姐的错。」
「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说要去拖延外婆回家……」
真澄在离开家之后就联络外婆,抱著要拖延她两到三小时的想法,与外婆约在常去的甜点店碰面。然而,回到自家附近的外婆采取的行动却跟真澄的预料不同,她没有直接去相约的地点,而是为了换衣服先回家一趟。
「我在甜点店等了很久……外婆却一直没有过来……觉得奇怪而打电话给她之后……就听到她说家里有小偷,而且还出现尸体……这种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结果我也跟著慌乱起来……」
「你外婆肯定是吓坏了吧?毕竟不只看到我,甚至还出现尸体……」
「是的……外婆……似乎认为晴先生是小偷……还杀了那个人……所以慌慌张张地从家里逃出去报警……等我回到外婆家时,晴先生已经被带去警察局……我就把事情告诉外婆……然后跟外婆一起去警察局,向他们说明这不是晴先生的错。但是……」
问题在于晴不但跟尸体在一起,手上还拿著疑似是凶器的铁撬。如果单纯只是侵入民宅的嫌疑犯,那只要靠真澄和她外婆的说明,应该就能获释了。
「不过,那名死者到底是谁呢?」
「国说死者身上没有能证明身分的东西,想单纯一点应该就是闯空门的吧。」
最近在大白天就闯空门的大胆罪犯正不断增加,而且独居老人的确特别容易被当成目标。晴边听著桃园和苍一郎的推测,边回想自己打开陈尸处拉门时的状况。
拉开纸门后首先看到的是棉被,他先是对这幅景象感到讶异,接著就注意到棉被是从壁橱中全拿出来堆叠在那里。原本晴只是很单纯地觉得,该不会是真澄的外婆打扫到一半就出门了,不过现在仔细回想,疑问便接二连三地涌现。
「……地上……都是棉被。」
「棉被?」
晴低声说完,苍一郎一副颇感不可思议的模样重复一次。
「是啊……」
晴先是回应了苍一郎,接著说明在发现尸体的那间房间中央有一座棉被山。
「我一开始……以为是真澄小姐的外婆放著没收拾就出门去了……不过,那些棉被该不会是那名死者拉出来的吧?」
「啊啊,如果对方是小偷,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但是……值钱的东西应该不会藏在棉被后方吧?」
晴虽然也在那间房子里寻找骨董,不过他完全不会想把棉被拿出来。而且,如果要找值钱的东西,去翻客厅的矮柜和厨房的餐具柜之类的地方还比较有机会。
再加上单就晴所看过的地方,其他房间并没有遭人闯空门的痕迹。那么最大的疑问,就在于死者的目标为什么是位于房子深处的和室壁橱,还把棉被全都拉出来翻找。
「你外婆……有在那个房间藏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外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那间房虽然算是客房……不过,现在可以说几乎没有使用,只用来收棉被……」
「是吗……」
晴如此回应后陷入沉思,但他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头绪,只好先将这个疑问放在一边。如果能知道死者的身分,应该就能更进一步解开谜团吧。正当晴如此思考时,苍一郎突然大声叫道:「对了!」
「不要吓人啦,怎么回事?」
「晴,你知道一般人怎么形容这种状况吗?」
「……嗯?你是指什么?」
「自作自受啦。」
苍一郎冷哼一声,不过晴完全听不懂。由于在真澄外婆家发生的事情太具有冲击性,导致晴已经忘记整件事的开端,于是苍一郎眯起眼睛瞪著他说:
「还不是因为你想把我排除在外才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就说过,要你等我回来再去鉴定骨董吧?」
「……」
「如果你没有偷跑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所以是自作自受啦。」
听苍一郎这么说,晴完全没有力气反驳。他的确觉得,如果让苍一郎参与此事会很麻烦,但也可能就是这样才遭到报应。不过,晴依然觉得没带苍一郎去是正确的决定。实际上,如果苍一郎当时也在场,肯定会引发更大的骚动。晴边叹气边安慰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一脸疲惫的真澄则低著头对他致歉:
「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拜托您去做那种事……我明明就不想给您添麻烦……真的是不管怎么道歉都不够……」
「但这么一来,你的计画最后还是被外婆知道了吧?」
桃园像是要确认般如此问道,真澄则铁青著脸点头。他们之所以趁著真澄外婆不在的时间进去她家,是想在不让她得知的情况下鉴定骨董的真伪。但是因为这场骚动,真澄不得不跟外婆说明状况,也为了她自作主张一事向外婆道歉。
「然后就挨骂了……外婆说:『明明只要跟我讲一声就好啦……』」
「所以说……骨董到底
放在哪里呢?」
如果真澄有跟外婆谈到骨董的事,应该有问东西收在哪里吧?晴这么心想而发问,但真澄露出惊讶的表情说:
「啊……对不起……我没有问这件事……」
「这样啊……其实我依序找过一楼的房间,不过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最后找的就是那间房间,原本想说找完那里就去二楼。这样看来,骨董果然是收在二楼吗……」
由于在找寻的途中遇上尸体,晴最后没能达成目的。虽然他不想主动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但还是很在意,所以语带疑惑地低声碎念著。一旁的苍一郎则是双眼发光地说:
「既然计画已经曝光,直接请真澄小姐的外婆把骨董拿出来就好啦。」
「……」
「你的外婆应该也很在意价格吧?这样做就皆大欢喜啦!真澄小姐,对吧?」
苍一郎之所以会满面笑容地对真澄这么说,肯定是因为他自己想看那个骨董。虽然晴立刻板起脸,真澄却做出恰如苍一郎期望的反应。
「是的。如果能这么做……我会很高兴……但这就要看晴先生愿不愿意……」
真澄用试探的眼神看向晴。这时,只要晴直接说出:「我已经遇上这么麻烦的事,不想再牵扯进去。」那么,想必真澄会立刻放弃吧。但是,眼见真澄因为担心自己而整晚没睡,面容还如此憔悴,晴就没办法无情地拒绝她。
这时,苍一郎粗暴地代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晴做出结论:
「那就这么做吧!」
「你所谓的『这么做』是要怎么做?」
「就是这么做啊。好了,晴快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桃园、真澄小姐,让你们担心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啦,是我们给晴添了麻烦,请好好休息吧。」
桃园向晴打完招呼后,就催促真澄起身,接著边说「晴能在我们开店时间前回来真是太好了」边往玄关走去。听到这句话,晴很不好意思地向两人道歉:
「真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你们应该都没有睡吧?真的没问题吗?」
「开店时间是十一点,现在回去还能补个眠所以没问题。而且,我们店里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忙到晕头转向的店嘛。」
「真澄小姐也路上小心喔。」
晴一开口,真澄就跟平时一样深深一鞠躬后,才跟著桃园一起踏上归途。走到玄关外目送他们离去,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比他跟国崇一起回来时更加明亮。看著那两人的背影从木门另一侧消失后,晴大大叹一口气。
「晴,辛苦了。洗澡水已经放好啰。」
「……让你担心了。」
「真是的。」
苍一郎嘟著嘴耸耸肩,然后向抱在怀里的蕨说了句「对吧?」寻求认同。晴也不曾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自己被警察拘捕。即使晴有在拘留所睡了一觉,但是因为地铺很硬,让他觉得身体各处都很僵硬,便听从苍一郎的劝告前去泡澡。但于此同时,他脑中仍有许多无法释怀的事。
晴泡澡到一半时,苍一郎过来告知他要出门。晴向在百忙之中偷溜出来的苍一郎道谢,说完「路上小心」就送他离开。清爽地洗好澡后,晴吃了用冰箱里的剩饭所做的茶泡饭,接著就忙起家事。
虽然国崇叮咛过他要低调行事,不过晴平时就过著类似隐居的生活,出门顶多也只是去采买食材。他今天甚至连这件事都不做,只待在工作室里度过一整天。
苍一郎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晴独自吃完简单的晚餐便就寝,再醒来时已是隔天了。睡醒后,晴朝客厅看了一眼,发现苍一郎以只有头跟脚掌露在外头的姿势,彷佛乌龟般睡在暖桌底下。
「……」
晴不知道苍一郎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清晨回家的可能性很高。晴想说现在叫他起来也太可怜了,决定放著他不管,在厨房准备早餐。然后,晴把煮好的白饭、味噌汤以及纳豆用托盘端到客厅,坐在不会妨碍到苍一郎的位置吃起早餐。
晴动手搅拌纳豆时,苍一郎似乎是闻到味道,鼻子发出了声音。
「呼哈……我……肚子饿了……」
「只有味噌汤跟纳豆喔。」
「很够了……」
听到苍一郎这么回答,晴要他先去洗把脸。苍一郎回了句「好」,爬著离开暖桌,边拱起背抱怨著「好冷」边离开客厅。晴到厨房准备好苍一郎的份端回客厅,就发现看似根本没洗过脸的苍一郎已经钻回暖桌里。
「你真的有洗脸吗?不要只是沾沾水而已喔!」
「我有洗啦。是说水也太冰了。为什么我们家的洗手台没有热水啊?在这个年代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耶!」
「很适合让人清醒过来吧。」
晴哼笑了一声,把饭碗和汤碗端到暖桌上。苍一郎则打开纳豆的盒子,加入里头附加的酱汁搅拌均匀,同时用很普通的语气说道:
「啊啊,一直在熬夜实在是让我好困喔。晚上还得出门一趟,吃完饭就让我睡到那个时候再叫我起来吧。」
「又要出去吗?你还真忙耶。」
「你在说什么?晴也要去啊。」
晴一脸事不关己地说完,苍一郎就露出讶异的表情回道。
「要去哪?」
晴才刚问完,苍一郎立刻回答:
「真澄小姐的外婆家啊。」
「啥?」
「他们昨天下午似乎就接到警方的通知,说已经可以回去了。不过别说犯人还未找到,就连死者的身分都不清楚,这种情况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所以真澄小姐的外婆目前还待在真澄小姐家。然后今天下班之后,真澄小姐会陪她外婆一起回去拿换洗衣物,所以想顺便……」
「顺便?」
「就是顺便处理骨董的事情啊。如果晴不在场,那一切就白搭啦。」
苍一郎语带讶异地说完,把搅拌好的纳豆倒到白饭上。晴看著动作熟练地切断纳豆丝的苍一郎,皱起眉头在内心嘀咕「是什么时候约好的啊」。
晴也记得他们昨天早上的确有说过这件事,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决定。明明忙到连续好几天没睡,苍一郎究竟是从哪里挤出时间去做这些事?
晴因为难以释怀而不发一语,苍一郎则眯起眼睛看著他说:
「你可不要逃走喔。」
「笨蛋,我才不会那么做……不过,我觉得应该会白忙一场吧。虽然你为了看骨董忙得一头热,但是不要太期待会比较好。」
「什么意思?」
「虽然这样讲对真澄小姐和她外婆不太好意思,但是就我所见,我不觉得那个家会拥有什么值钱的骨董。」
如果那户人家真的拥有高价的骨董,光是走进玄关就能立刻看出来,毕竟拥有美感的人在室内摆设上也会有所讲究。然而,真澄的外婆家就是很普通的人家。
不只是玄关,摆放在客厅以及和室的家具全都很普通,凹间也没有挂上任何挂轴。
不过,有一点除外……
「……」
如果要说有没有值得注目的东西,晴的确是有所发现,不过那跟从真澄那里听说的物品特徵兜不拢,所以他在意的东西搞不好只是自己看错了。总之,那个家并不符合印象是无庸置疑的事。
「拥有好东西的人家……该怎么说?就是会有那种气氛。」
「是指感觉很有钱吗?」
「才不是呢,那种一看就知道很有钱的人家,家中骨董反而大部分都是赝品。」
在鞋柜上装饰著半宝石摆饰,客厅铺著毛皮地毯,屋内拥挤地摆放装置艺术风格的西洋家具──这种看起来塞满豪华家具的人家,大致上都会被赝品曚骗。
必须要像观察人一样,好好观察别人家才行……晴回想起天羽的教诲,心中不禁涌出苦涩,而用鼻子呼了口气。
「真澄小姐外婆的家是非常普通的人家。普通人家拥有昂贵的骨董,这根本是很少见的事。就像我们家也不会有那种东西吧。」
「我们家根本是贫穷吧……这么说起来,宇多家又是如何呢?总觉得仓库里面似乎堆满了那种东西。」
「那种家是另外一回事,格调完全不同啦。」
晴板起脸做出结论后,快速地吃著纳豆拌饭。苍一郎虽然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但立刻又转换心情回应: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死吧?真澄小姐的外婆会认为那样骨董的价值足以用来抵留学费,肯定有她的理由。」
「嗯……这也是让我很头痛的事。」
要把该物是赝品一事告知笃信那是真货的人,其实会伴随著麻烦。即使是说了实话,却可能反而受人怨恨。所以真澄说想趁本人不在时先去确认真伪,晴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方法……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先做好会遭人怨恨的觉悟吧。只是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绝对不要再继续自找麻烦──晴如此告诫自己后,便同意跟苍一郎一起出门。
由于已经知道真澄外婆的家在哪里,双方就约好直接在那里会合。桃园的杂货铺「PLUS FIVE」的营业时间是到
晚上六点半,所以他们跟真澄约晚上七点碰面。晴算好时间离开家门,跟苍一郎一同往驹込走去。苍一郎边走边滑著智慧型手机,晴虽然觉得他这种行为很没礼貌而皱起眉头,不过还是向他表明自己有在想要不要办手机的事。
「咦?你终于有这个打算啦?」
「我深刻地体会到没有手机会很不方便,所以稍微在考虑啦。」
那个时候如果自己有手机,或许就能联络真澄,让误会早点解开。虽然晴很清楚拥有手机的便利性,但经济方面的理由令他犹豫至今;而且看到苍一郎过著随传随到、彷佛被绑著铃铛般的生活,就觉得手机也不只是带来便利而已。
听晴这么说,苍一郎用轻松的语气向晴劝道:
「不然你就乾脆一点办支智慧型手机吧?」
「我才不要那么贵的东西呢,只要可以打电话就够了。」
「但是智慧型手机很方便喔?毕竟晴没有电脑啊。」
「没有那个必要。」
晴现在过著连室内电话都没有的生活,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他完全没有意愿直接进入电脑生活,因而板起脸随口敷衍著硬要推荐的苍一郎。两人就在这种互动中抵达驹込。
依照记忆绕过转角,就在大街上看到两道人影。天已经黑了,在昏暗中其实看不太清楚,不过晴认为那应该就是真澄跟她外婆。
「真澄小姐!」
苍一郎一呼唤,人影就有了反应。晴和苍一郎迅速走过去,确认对方的确是真澄和她外婆。她们两人向晴深深低下头说:
「几天前真是非常抱歉,因为我的误会给你添麻烦了……」
「不,别这样说,请不要在意。」
「这位就是真澄小姐的外婆?」
初次见面的苍一郎开口询问后,真澄就点点头,重新介绍自己的外婆。
「我姓田茂,是更纱的外婆。」
真澄的外婆──田茂美代子主动自我介绍,她是一位高雅、很适合穿和服的老妇人。真澄是个大美女,而美代子看来在年轻时肯定也非常美丽,单从那笔挺的站姿就能窥见片鳞半爪。
「外婆,这位是你前几天曾见过的……白藤先生。这边这位则是白藤先生的朋友,宇多先生。」
「我是宇多苍一郎,很抱歉连我也跟著过来打扰。我很喜欢骨董,所以想请您务必让我拜见一下。」
「这样啊。不过,那说不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喔……」
美代子谦虚地说完,要大家先一起进去家里。原本晴还以为双方是正好同时抵达,不过真澄和美代子表示她们其实比较早到,但还是站在屋外等晴他们抵达。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要我跟这孩子两个人进去,多少还是会有些犹豫。」
「对不起……」
「白藤先生不需要道歉喔。」
晴觉得自己也是吓到美代子的原因之一,满脸歉意地低下头,但美代子笑著说:
「这不是晴先生的错,都是那具尸体的关系。而且警察说目前还不知道死者是谁,这实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是连外婆都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吗?」
听到苍一郎的问题,美代子先是皱起眉头点点头,接著微微侧著头表示,希望苍一郎不要这样称呼她。美代子明确地说:「真澄是我的外孙女,被她叫『外婆』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让别人这样称呼,感觉不太舒服呢。」苍一郎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一脸困惑地抓了抓头。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叫我美代子小姐吧。」
「了解,那也请您直接叫我苍一郎。」
原本苍一郎就很讨人喜欢,而且不管在哪里都特别讨老人家的欢心,他和美代子似乎也立刻就变得很合拍,两人亲密地开门走进去,美代子还把钥匙交给苍一郎去打开玄关大门。晴则是抱著难以言喻的心情,站在后面看著这幅景象。
真澄也一脸困惑地站在晴的旁边低声说道:
「外婆她……其实有点奇怪……」
「是还没有到奇怪的地步啦……虽然个性有点特别。」
要求跟自己外孙女同年龄的男性直呼自己的名字,这般胸襟可是相当不得了。晴边觉得美代子在性格上,算是跟看起来相当自制的真澄完全相反,边跟在苍一郎他们身后走进屋内。
晴与真澄趁著美代子不在时过来田茂家,已经是前天的事情。电灯一打开,虽然摆设完全没有改变,但还是受到大批搜查人员进出的影响,感觉有些脏乱。美代子脱下草鞋进入屋内后,也低声抱怨:
「这么一来得要大扫除了。虽然我知道警察是在工作,不过真希望他们能注意一点……这个地方之前有凹进去吗……」
美代子低著头四处确认,众人则跟著她一同从走廊前往客厅。从厨房和客厅之间的走廊走到底转个弯后,前方就是发现尸体的和室,那里依然拉起禁止进入的封条。
「所以我们还不能进去那里吗?」
「警察是希望能再维持现状一段时间。得把榻榻米全部换掉了……真是的,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吧。」
重新确认过自家现况后,美代子似乎有些疲惫。她在客厅坐定后,就麻烦真澄去泡茶。真澄先请晴和苍一郎也坐下,就去厨房准备茶水。
晴和苍一郎与美代子一同围著矮桌坐下,开口询问她屋内是否有东西遭窃。
「我已经确认过了,并没有任何东西被偷走。另外,虽然我也问过小更了,不过白藤先生跟小更进来家里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小更?」
「那是在叫我,因为我的名字是更纱。」
听到晴疑惑地重复一次,身处厨房的真澄便如此说明。这时晴才注意到,「真澄」不是名字,而是姓氏才对。晴垂著头心想「警察似乎也这么说过」,苍一郎则一脸惊讶地耸了耸肩说:
「晴……你该不会以为『真澄』是名字吧?」
「……明明就有人用这个当名字啊。」
苍一郎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让晴先是板起脸反驳他,接著才回答美代子的问题。当时屋内确实没有被人闯空门的痕迹,晴自己也四处寻找过骨董,不过完全没有发现类似的迹象。
「壁橱里面的模样也很正常。」
「哎呀,真是的。」
晴边回想前天的情况边说道,美代子则在听完后疑惑地皱起眉头。有人趁自己不在时擅自看过自家壁橱里面的东西,要她不生气也难,所以晴再度开口道歉:
「真的很抱歉。」
不过美代子慌忙摇著手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在责备白藤先生喔,只是觉得就算去翻壁橱也找不到啊。你们是来找骨董的吧?」
听到美代子的询问后,晴看向位在厨房的真澄。虽然真澄最初想要瞒著美代子,不过她也说过因为这意想不到的状况,导致计画已经曝光。然而,晴依然很烦恼自己该不该直接承认。真澄察觉到晴的想法,关上瓦斯炉走进客厅说:
「我从妈妈那边听说,外婆曾经提过那件骨董是大型物品……所以才想说应该会收在壁橱里面。」
「那个的确算大,不过你们有些许的误解喔。」
「那个……请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他们前天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骨董。美代子向一脸认真地询问的晴回答:
「是盘子喔。」
「盘子……」
「是一个大盘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坐在表示理解美代子语意的晴身旁,苍一郎的双眼正闪闪发亮。如果是书画类,苍一郎肯定会瞬间失去兴趣,不过盘子属于陶瓷器,是他喜欢的领域。
「讲到大盘子……那就是『古伊万里』……或『锅岛』之类的吗?」
「『古伊万里』是?」
看到美代子不可思议地重复苍一郎所说的话,晴心想「果然是这样」而叹了口气。单就美代子的家来看,晴实在不觉得她会拥有高价的骨董。缺乏骨董相关知识这点也能当作证明。
跟开始有不好预感的晴相反,苍一郎则是因为遇上能披露骨董知识的机会,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
「所谓的『古伊万里』啊,是用来指称在佐贺县的有田所制作的瓷器。因为是从接近有田的伊万里港输出,也就被称为『伊万里烧』。一般是将宽永到宽文年间烧制的瓷器称为『初期伊万里』,然后直到江户末期所制作的瓷器则是『古伊万里』。不过,由于古伊万里非常受欢迎,在之后的新时代制作的东西,也常常被当成是古伊万里来贩售,因而若用时代来划分会有些许问题……」
「宽永……是指什么时代啊?」
「是西元一千六百二十四年到一千六百四十四年之间,算是江户时代初期,德川家光执政的年代。」
面对满脸疑惑的美代子所提出的问题,苍一郎充满自信地回答。因为被夸奖「好厉害,你真聪明」,使得苍一郎更加得意忘形,又继续解说古伊万里的事。
「有田是在进入江户时
代才开始制作瓷器,技术也逐渐进步;到了江户时代中期时,更确立了『古伊万里』、『柿右卫门』以及『锅岛』三大台柱。『柿右卫门』是采用名为『浊手』的乳白色基底,配上色绘和金彩(注5)的华丽样式,输出至西欧后得到很高的评价。至于刚刚也有提到的『锅岛』,则是指『锅岛藩』在伊万里烧发展起来后,于伊万里建造的专用窑所烧制的瓷器。所谓的『锅岛藩』,则是治理佐贺藩的锅岛一族之俗称。在这个专用窑所制作的瓷器,几乎全都成为献给幕府的礼品,以及藩政府自用的物品,所以在大小上有著严格的限制。特徵在于碗底的台座比一般来得高……」
虽然苍一郎得意地讲个没完,不过面对这种滔滔不绝地谈论自身所知的冷门知识的人,就算一开始会很佩服,没多久后只会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果不其然,不只是美代子,连真澄也面露惊讶。晴注意到这点,粗暴地对苍一郎吼道:「喂!」
「怎么了?」
「到此为止吧,已经够了。」
正当苍一郎准备反驳皱著眉头的晴时,美代子开口打断他说:
「也是。我已经懂了,谢谢你的解说。」
虽然嘴上道谢,但美代子的表情显示出她很困扰。大概是注意到这点,苍一郎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由于苍一郎滔滔不绝的解说,使得晴没能听见美代子的回答。不过她连古伊万里都不知道,晴由此多少能推敲出答案。
晴向美代子问了跟苍一郎不同类型的问题:
「请问……您为什么会拥有那个盘子?是在哪间店买的吗?还是……」
只要知道是从哪里入手,自然能得知物品的来历。
晴问的问题是美代子能回答的内容,她摇摇头回道:
「不,那是别人送的。」
「是谁送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这时美代子轻轻咳了一声。听到美代子咳嗽,真澄猛然起身说「茶泡到一半」,慌张地回到厨房。她先把热水倒入准备好的茶壶中,然后连同茶杯一同端来矮桌。
美代子拿起真澄端给她的茶喝了一口,接著讲起她得到那个盘子的经过。
「其实……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学习新娘技艺而去父亲的朋友家当过帮佣,那个盘子是我从那户人家辞职时,他们送给我的东西。那户人家在战后靠著买卖橡胶制品大发利市,所以非常有钱。」
听到「在战后大发利市」,晴微微皱起眉头。从美代子的年龄来看,战后自然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如果是在那之后才变有钱,也就是所谓的战后暴发户。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推行过财阀解体政策(注6),用财产税这种名目向资产家徵收了高额的税金。出于这个原因,很多优秀的骨董流入市面,不过那同时也是只要缺乏眼光就会受骗、赝品最为横行的时代。如果是原本就喜欢骨董而有在收集那还另当别论,但若是为了当成资产而大量购入的东西,那就令人存疑了。
「那户人家的家主很喜欢骨董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好像都是被怂恿就买下来,所以拥有很多骨董。那时正好处于经济高度成长期,日本还曾举办过奥林匹克运动会,所以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老板手边也有很多闲钱,就连对我这个当帮佣的小女孩也是毫不吝啬,送了我很多东西。在我辞职时,他们说就当成结婚贺礼送给我的……是描绘了美丽蔷薇的盘子,据说是来自中国的古物。那个盘子看起来就很高级……对方还说如果发生什么事,就把它卖掉应急吧。由此可见,那肯定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美代子很有自信地说道,但晴的内心充斥著不好的预感,几乎要忍不住叹气了。
美代子对晴的印象绝对不算好,毕竟晴不但擅自进入她家,美代子还亲眼见到晴在尸体旁,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况可说是恶劣到极点。
现在,晴很可能不得不再次给予美代子坏印象,幸好他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跟美代子见面了。然而,晴还是得跟身为委托人的真澄见面。他想说确认一下真澄的想法而往她看去,两人视线交会的瞬间,晴看到真澄轻轻点了点头,这反而让晴皱起眉头。
「……」
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呢?正当晴为了无法解读真澄的想法而烦恼时,美代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了句「我去拿盘子出来」。见美代子起身,苍一郎也说要去帮忙,结果演变成晴与真澄两个人留在客厅的状况。晴趁机小声问道:
「真澄小姐。」
「什么事?」
「……就算我说实话,你外婆也没有关系吗?」
「是的。」
看到真澄跟刚刚一样表情认真地点头,反而加深了晴的困惑,甚至怀疑真澄该不会只想著要肯定他才会这样回答。如果真是这样,就完全无法采信了。
单就听到的话来判断,美代子完全没有怀疑过盘子是否为赝品。如果把真相告诉笃信那是真品的美代子,并且惹她生气的话……但是,也不能因为害怕这种事就说谎,到时候只能落荒而逃吧。晴在心中叹了口气,接著就去关心在厨房找东西的两人。
美代子指挥著苍一郎,要他拉开置于墙边的巨大餐具柜最下方的抽屉。真没想到会是收在那种地方,只是想说把盘子收放在餐具柜里吗?正当晴觉得似乎能理解时,就看到苍一郎取出一个木箱。
晴看著那个有些时代感的箱子,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苍一郎的声音则在这时突然传来:「奇怪?美代子小姐,这个箱子好轻喔。」
「咦?」
「该不会是空的吧?」
「怎么可能……」
美代子一说完就当场蹲下,苍一郎则将箱子放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并且动手将绳结解开。晴和真澄闻言后也惊讶地靠过去,就看到苍一郎打开了箱子的盖子。看著空无一物的箱子,苍一郎低声说道:
「果然……」
「哎呀,怎么会?我明明就收在这里啊……」
正如同苍一郎觉得很轻的感觉所示,箱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直以为放在箱子里的盘子消失了,让美代子慌忙往餐具柜中看去,但是东西也没有在柜子里。晴在美代子等人的身旁屈膝蹲下,拿起箱子的盖子确认。
「……」
盖子上用毛笔写著「万历赤绘(注7)大皿」。这个应该是后来才制作的箱子质感相当不错,若是从这点判断,装在里面的东西应该值得期待。然而,最重要的盘子却消失不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美代子无力地坐在地上,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围在她旁边的晴等人则是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根据美代子的说明,那个消失的盘子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收在这个餐具柜中。
「我最后一次看到时……记得是在老伴去世的时候。」
「外公……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吧?」
真澄惊讶地确认问道,美代子垂著头颔首。苍一郎向真澄询问年龄后,她回答「今年二十七岁」。也就是说,盘子已经收在那个餐具柜里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
「这段期间内,您一次都没有看过吗?」
「因为听说那盘子很贵,我平时根本不可能拿出来使用。加上又担心因地震而损坏,才会收在餐具柜最下面的抽屉。」
「也不可能……是记错收藏的地方,毕竟箱子就放在这里。」
苍一郎看著地板上的空箱小声说道,美代子也面有难色地点头。她长叹了一口气后用手压著脸颊,向真澄道歉:「对不起。」
但真澄不懂外婆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一脸慌张地询问理由:
「外婆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小更想去留学吧?」
「那个……先前不是也说过了,我靠自己存钱就好,外婆真的不需要道歉喔。」
「但是……我想要帮助小更啊。如果有那个盘子就能筹到钱了。」
晴边听著美代子无力地说道,边无言地将盖子阖上。他重新绑好真田绳结,将箱子收回餐具柜后关上抽屉。
对于害怕那说不定会是赝品的晴来说,箱子里面没有东西反而是值得高兴的事,这么一来就不会种下多余的祸根。晴留意著别把松了一口气的心情表现出来,开口向真澄确认他的工作是否算完成了。
「既然找不到东西,我也什么都帮不了……」
「是的……我知道。真的很抱歉……结果又给您添麻烦……对不起……」
真澄不断地道歉并深深低下头,由于她全身都散发著歉意,使得晴在告辞的同时也感到过意不去。然而蹲在美代子身旁的苍一郎,却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提出疑问:
「明明应该放在这里的盘子为什么会不见?是被谁拿走了吗?」
「是在不知道的时候遭小偷了吗?不过,知道盘子收在这里的人只有我啊。」
正如美代子所言,就连她的女儿──也就是真澄的母亲,都不知道该项骨董的存在。甚至连美代子自己都长时间忘了有这个东西,直到听说真澄想去留学才想起来。
「我听到小更想要去留学时
……就开始思考有没有能帮上你的地方,这才想起那个盘子,心想只要把它卖掉就好了。」
「您想到之后没有先做过确认吗?」
「因为我一直以为就放在那里,加上年底又很忙,我想说等过完年再找个地方拿去卖掉。应该在那时候就先确认看看才对……」
美代子边说边露出怨恨的表情看著餐具柜的抽屉。然而东西不见是事实,就算继续在这里讨论下去,东西也不会突然出现;而且天色已经黑了,更让人觉得这个没有暖气的家越来越冷。
晴眯起眼睛,瞪向平时总是夸张地喊著好冷,但沉醉在感兴趣的事物中时却一声不吭的苍一郎,再次表示自己要先离开了。听到真澄和美代子说也要一起离开,晴就帮忙真澄收拾茶具;苍一郎则陪著美代子,一起去二楼的房间拿换洗衣物。
「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可以……」
「那我帮忙拿去厨房就好。真澄小姐住在哪里?」
「在白山。小石川的植物园附近……」
「很近呢。」
「虽然距离不算远,不过我是跟外婆一起搭计程车过来。」
真澄边说边洗著茶壶和茶杯。晴原本只是很普通地站在她旁边,却被一股奇妙的感觉吓到──那是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势。当晴不可思议地寻找起原因时,才发现是身旁的真澄侧脸的表情非常僵硬。
因为她洗东西的动作也很生硬,可以看出真澄非常紧张。但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贵到让人在清洗时要多加注意的茶具。那是很普通的器具,而且真澄方才在泡茶时,也没有特别小心。
那么,她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难道说……正当晴如此思考时,耳边传来有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接著听到苍一郎喊道:「真澄小姐。」
「什么事?」
在苍一郎走进厨房的同时,真澄散发的紧张感似乎也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面向苍一郎。
「美代子小姐找不到黑色的波士顿包,正在四处翻找。那个包包有没有在一楼?」
「有喔。」
「在哪里?」
「在和室的壁橱里面。」
真澄简短地回答后,苍一郎面露笑容地拜托她:
「能请你帮我拿出来吗?」
「知道了。」
真澄用平淡的语气说完,拿毛巾将手擦乾,接著走出厨房、往客厅后方的和室走去,从壁橱中拿出波士顿包交给苍一郎。
「谢谢。」
苍一郎轻声道谢,但真澄没有回应就慢慢走回厨房,再度洗起茶具。在一旁观察两人互动的晴,心情复杂地双手抱胸。
真澄面对苍一郎时的态度,跟她面对桃园时很类似,都相当冷漠。如果是这样看来,真澄的确跟苍一郎说得一样,会让人觉得是位「冰山美人」。但是……
「……那个……」
晴抱著某种预感向真澄搭话,她的身体立刻大大颤抖了一下。真澄慌慌张张地关起水龙头,刻意先把手擦乾才面向晴。她掩盖在长发之间的大眼睛闪烁著光芒,并用呆板的语气回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
感觉到苍一郎现身时消失的紧张感再度复苏,让晴确信真澄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出在他身上。真澄跟晴独处时,晴光是站在她身边都会让她很紧张。确认了这件事后反而加深晴的困惑,他很伤脑筋地讲出用来当作藉口的事:
「……要我帮忙擦拭洗好的茶具吗?」
「不用了……这样……太劳烦您!我很快就能弄完……所以……」
真澄用力地摇头拒绝,接著为了早点洗好茶具而慌慌张张地动起手。晴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她这么焦虑,便心怀歉意地悄悄离开真澄身边,走出厨房。
「……」
真澄说不定很不擅长面对他。晴从以前就常被人说很不亲切,但因身边有个宛若压迫感集合体的国崇在,让晴一直觉得自己其实也还好,所以不怎么在乎。但是,晴不像苍一郎那么坦率也是事实。
自己冷淡的态度令真澄倍感压力,虽然让晴深有歉意,不过事到如今也难以改善。不然至少表现得亲切一点也好,但是该怎么做呢?歪著头思考的晴,努力将苦涩的心情,连同下意识地想叹出口的气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