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t present 1

那个消除真希、杏子和自己记忆的人确实存在。确信这件事后,辽一开始搜集关于记忆使者的情报。

主要的情报来源是网路。在图书馆取得都市传说全面性的知识后,接著只能从网路或人身上获得情报了。记忆使者的传说太过冷门,似乎没有出版物谈论这个内容。

辽一一股脑地将与都市传说相关的网站加入我的最爱,开始跟熟悉都市传说的人聊天或是mail往来。

透过与他们的交流才知道,记忆使者虽然跟裂嘴女和红斗篷怪人等同样分在「怪人类」的都市传说里,但人们口中的记忆使者似乎不是恐惧的对象。不如说正好相反,也有人将记忆使者视为出现在痛苦的人面前,帮忙他们消除想要忘却的记忆,宛如救世主般的存在。

辽一无法认同。

他从以前便觉得记忆使者是更该令人害怕的存在,现在也这么认为。

DD:『消除记忆救了某人,但因为也将关于自己的记忆从对方脑海中抹去的关系,所以没有人会感谢他,不觉得乱帅一把的吗?有点像是黑暗职业──或是孤独的正义伙伴之类的。』

辽一望著聊天室的画面,那是已经加入我的最爱中的都市传说网站,萤幕上显示的是已经熟悉的成员名字。他今天没进入聊天室,只是追著增加的对话纪录。

「DD」是对记忆使者抱持好感的其中一名网站成员。他是聊天室里的新人,好像是最近才知道记忆使者的事。其他都市传说聊天室的固定成员有网站管理员「Doctor」、「猪之吉」和「ICO」三人。虽然偶尔会有第一次进来聊天室的客人,但大概来个两、三次后就不会出现了。听说他们是从一年多前就在的老班底。

ICO:『嗯,得不到回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志工呢。』

猪之吉:『这个嘛,不过也有一种说法是记忆使者是在吃记忆喔。』

这两个人对都市传说全面性的熟悉度也不输给Doctor。其中ICO好像对记忆使者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会搜罗跟记忆使者相关的有趣情报提供给大家。

那些资讯全部是传闻,虽然无法辨别真伪,但情报是多多益善。辽一编了个藉口,表达自己多多少少需要一些资料用在大学的研究报告上,希望能问实际接触过记忆使者的人一些事。

Doctor由于经营全面性讨论故事性质的都市传说网站,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记忆使者终究也是编出来的故事而乐在其中,但除了他之外的聊天室固定成员都相信记忆使者是真实存在──即使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也认为其中「有什么」。尽管如此,他们的意识也只停留在「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就太棒了!」「一定真的存在吧?」的程度,干劲十足在寻找记忆使者的,恐怕只有辽一一个人吧。

只有经历过不得不相信记忆使者确实存在经验的人,才会考虑认真寻找都市传说里的怪人这么蠢的事吧!

现在回想起来──

冷静思考,有些事很令人在意。

举例来说,有好感的对象突然失去记忆,甚至忘了自己,一般人会认为那是无可奈何的事而放弃,而且从来不去调查真相吗?

辽一一面觉得自己薄情而有罪恶感,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太自然。

如果他是连曾经调查过这件事都忘了的话……

举例来说,杏子失去记忆后,他从来没想过要对她说:「快想起我!」虽然曾经对眼前「再一次重新来过」的选项感到犹豫,却从来没想过要做些什么让杏子想起自己。

辽一甚至不曾怀抱过,或许杏子会因为什么契机而想起自己也不一定的希望……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呢?他接受记忆不会复原是已定的事实,他放弃一切。

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知道,记忆使者消除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以及杏子的记忆会消失都是记忆使者干的好事呢?

现在他可以接受了。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自己应该曾经调查过记忆使者吧。在调查过程中他和高原取得联系,结果,恐怕是找到了什么事实,然后被消除了记忆。

被消除。

辽一反覆思考、咀嚼,再一点一点加入其他资讯试著消化这件事。他越思考其中的意义,背脊越感冰凉。与此同时,身体内部纠结著不知是冷是热的某种事物──那是接近愤怒的情绪。

(某个人消除了我的记忆。)

有人可以办到这种事。那是不可容许的事,不可原谅。

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目的是什么?──虽然还不清楚这些,但有一件事千真万确。

(──记忆使者。)

在传闻中、网路上被如此称呼的东西。

每次想起记忆使者的事,辽一都有种神奇的感觉:恐惧、厌恶、不舒服……不安。每一种都符合他的心情,但好像又都不对。那是无法明确说出来,但显然是负面的情感。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骗小孩的都市传说有这种情绪,但或许即使记忆消失,仍有东西留了下来。

DD:『无论是哪种,我都希望能见他一面呢。』

Doctor:『啊,或许你已经见过他了喔?只是那些记忆被消掉了(笑)。』

「不好笑。」

「什么?小辽?」

「没什么。」

将数学课本摊在折叠桌上,在辽一背后苦读奋斗的真希,听到辽一的喃喃自语而抬起头问。辽一简短回答,关掉聊天室的画面。

真希在房里的时候,辽一很犹豫是否要在聊天室里对记忆使者的事情展开论战。

「你还在看都市传说的网站吗?我还是去帮你问班上的同学好了,因为这种事情口耳相传的情报最多了。」

「好了,你快写功课。」

辽一头也不回地说。「什么嘛!」身后传来不高兴的声音,辽一不予理会,打开讨论版。

检查与记忆使者相关的文章。

辽一明天要和高原律师见面。第一通──虽然好像不是第一通,但就辽一的记忆来说,那是第一通──电话之后,他为了取得资讯而拜访了高原的办公室,吃了一顿高原请的午餐后,两人虽说还不到亲近的程度,但有所来往。高原是辽一少数(扣除网路上的情报交换)能谈记忆使者的对象。

「小辽讨厌记忆使者对吧?为什么?」

「跟你说过不准偷看吧?」

真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辽一身后看著电脑萤幕,辽一稍微移动身体挡住画面。

「所以,你解开了吗?可以这样悠闲,表示刚才的题目你解开了是吧?」

「咦?等一下等一下!」

真希慌慌张张地回到笔记本前。

辽一也重新看向萤幕。

辽一突然想到,恐怕应该是遭到记忆使者「加害」的其中一人──真希对记忆使者没有看法吗?即使听到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感觉吗?

若是自己没有接到高原的电话,也会没有注意到遗落的记忆,毫无怀疑地生活吗?

辽一将右手放在滑鼠上,愣愣地看著画面,没有意义地反覆滑动页面。

即使消除了记忆,自己心中仍然残留著对记忆使者的负面情感。

如今,知道自己记忆遭到消除后,虽然感受到明确的愤怒,却不仅如此。辽一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不同于单纯的愤怒,连自己也无法说明的模糊情感。

辽一觉得,是这种心情从内部促使自己寻找记忆使者。

在前往高原位于青山的办公室时,辽一在入口和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女擦身而过。从对方看见辽一后礼貌点头的举止来看,她应该和律师事务所或高原有关系吧。

来到待客室,高原窝在单人沙发上一脸疲惫的样子。

「那个女生是?」

「客户的女儿。」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她跟工作没关系啦。她没事就会过来,很伤脑筋呢。」

高原苦笑著说。他撑起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伸展背部。

嘴里虽然说著伤脑筋,但高原的口气感觉很温柔。

「律师很受欢迎耶。」

「受高中生欢迎也没用吧……我是跟她说比起泡在这种地方,应该跟同年的孩子一起玩或是一起念书。她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去学校……」

或许就像真希之于自己吧。这么一想,辽一稍稍对高原产生一些亲切感。

高挑的助理端著咖啡过来。助理关上门,房里只剩两人后,高原松开交叠的双腿,坐正说:

「那么,进入正题……关于五十年前记忆使者的传闻也一度流行过的这件事,一位很熟悉这类话题的宗教类杂志记者跟我说,虽然调查了一下,但并没有当时流传过这种传闻的纪录。」

高原拿出褐色的皮革记事本开始说,辽一也准备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五十年前曾经流传过这样的传闻是辽一(虽然他不记得)向高原释出的情报之一,这似乎是连网路上都没有、十分珍贵的的情报。然而他们还是不知道当年那个传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又是如何散播出去的进一步

详情。但高原不愧是律师,在调查能力方面还是比较厉害。

「所以,就像学弟你说的一样,记忆使者的传闻可能只局限于这附近,而且只流传了极短暂的时间吧。我在想与其说是都市传说,流传性质更像是『邻里间的传言』,所以没有大范围散播就消失了。然后有一些人记得这个传言,说给孩子和孙子听……虽然只是推测啦。」

「我和玩伴都曾经从奶奶们那里听过……所以我想那会不会是我们家附近流传的传闻。」

高原以仍盖著笔盖的钢笔描著记事本边缘,稍微思考后缓缓点头说:

「嗯……我以敬老会为主调查了一下,有人知道这个传闻喔。感觉是『发生在附近有点神奇的故事』这样的传闻。」

若能确认故事内容自然是一大收获。为了将来著想,辽一很想问高原是怎么挖掘出五十年前的传闻的,但决定还是先安静听他说。

「故事是这样的,有位女性一直在等待参战的儿子回家。即使战争结束后,她也一直相信儿子会回来,并以此为支柱努力生活……某天,她收到了儿子战死的通知,邻居们都担心她会不会失去活著的希望,但隔天,那名女性却忘了收到通知的事,在那之后仍继续等待儿子归来。」

辽一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故事。一般来说或许会觉得这是段还不错的故事,但对记忆使者反对派(聊天室内大家这样称呼)的辽一来说,这实在是个令人无法释怀的故事。况且,在谈论这些之前,记忆使者也并未在故事中登场。

「总觉得……」

辽一心中闪过各式各样的想法,不过,总而言之,他发表了最先感受到的想法。

「感觉这个故事和现在流传的记忆使者传闻不太一样耶。」

在那之前,连这个故事能不能叫做都市传说都觉得可疑。

高原也点头同意。

「嗯……这个情况,似乎不是本人拜托才消除记忆的对吧?就算这个故事里讲的是记忆使者,和现代的版本也有些差异。」

「记忆使者本人没有出现吧?如果不知道记忆使者,这就只是单纯的女子失去记忆的故事不是吗?当时谈论这则传闻的人们,有认为这是记忆使者做的吗?」

「好像有喔。因为是在我问知不知道记忆使者的事之后,对方才说出这个故事的。对方说,事发当时有个人说应该是记忆使者出现了,她也是因为这样才第一次知道记忆使者的存在。对方认为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记忆使者应该是广为人知的存在。」

「结果又是『有个人说』……吗?」

「这才符合都市传说的法则呀。不过,女子忘记儿子死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因为我也知道他们大概是住在哪一区了。当然,那名女性已经过世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确认的方法了。女性只是无法接受儿子的死讯,大脑将这段记忆上锁了──这样想比较正常吧?……如果不是在五十年后的今天看到类似事例的话。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否真的是记忆使者所为,但我想这恐怕是能追溯到的资料中首次出现『记忆使者』名字的事件,所以先知道一下也不是坏事……然后……」

高原翻著记事本页面,快速抬起视线说:

「这也是不确定的情报,只能当作参考吧。我问跟我讲这个故事的太太记忆使者的形象后,她说是穿著灰色大衣的瘦削男性。」

辽一看著高原。这是记忆使者的外形第一次成为话题内容。

「据说,那位太太看见有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子,在儿子过世的女性失去记忆的前一天傍晚来找她喔。对方说,虽然完全没有证据能指出那就是记忆使者,但因为留下了印象,所以听到我问记忆使者就想起了那名男性。」

灰色大衣、瘦削的男子,这是新情报。以裂嘴女和人面狗来说,异样的外观也是其传闻的重要元素,它们的外形都有基本的型态,之后,人们再追加细节,加油添醋,开始增加版本。然而,至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记忆使者外观的情报。虽然这或许归咎于记忆使者这个怪人的能力特性,但在归类为「怪人类」的都市传说中,记忆使者仍属异类。

「虽然我问记忆使者的形象,是想知道她对记忆使者是抱持正面印象还是负面印象啦。这算是意外的收获?……但毕竟只是那位太太的印象,所以不知道她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记忆使者就是了。」

「结果你有问她是正面印象还是负面印象吗?」

「我没有直接问……这个嘛……从她说话的感觉来看,应该是正面的感情吧。这是我主观的想法。」

「这样啊。」辽一心想。一般而言,在那个故事里,记忆使者的所作所为会被当成好事吧?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才是少数派。

不过,果然还是有哪里无法释怀。

「现在流传的传闻中,记忆使者似乎也并非是让人感到恐惧的存在。从讨论传闻者的处理方式来看……记忆使者跟裂嘴女和红斗篷怪人有点不太一样。」

在女高中生这些传闻主要传播者之间,大家对记忆使者这个怪人反而是带有好感的。在她们口中,遇到记忆使者并非倒楣的意外,而是幸运的好事。

谁都有一、两件想遗忘的事,但是不管再怎么祈求,记忆这种东西就是无法抹去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幸运地」承蒙记忆使者赐与恩惠──这就是她们对记忆使者的认知。只有若是半开玩笑地呼叫记忆使者,会连不希望消失的记忆也被消除这点可说像是都市传说,但辽一认为这恐怕是后来加上去的。为了炒热传闻,加油添醋地夸大内容是都市传说散播过程的特徵。

「不如说,相信传闻的人中,也有人是想见到记忆使者的类似于粉丝的人?」

「……高原律师很了解呢。」

「我也是会上网之类的喔。」

谁都可以连上都市传说的网站,在对记忆使者有兴趣时,查看那个网站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辽一心中有个疑问,追根究柢,为什么像高原这样优秀的大人会对记忆使者的事表现出这么浓厚的兴趣呢?

「高原律师怎么看呢?」

「记忆使者吗?」

高原阖上记事本,再度翘起双脚,他一边说著:「我虽然不是粉丝……」一边带著莫测高深的笑容看向辽一。

「如果他是收到请求而给予回应的话,不是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地方吗?」

「……」

高原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以试探自己反应的口气说:「学弟好像是抱持否定看法吧?」他双手抱胸,微微侧著头。

「或许……吧。所以我给的情报里或许多少掺杂了我的主观。」

「为什么呢?」

「因为记忆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辽一觉得总有一天有人会这样问自己,为了解释那股模糊的情绪,他一个人思考了好几次。

如果说出因为亲近的人记忆遭到消除、自己的记忆恐怕也被消除了,大家应该都会接受吧?但是他想避开好奇的目光。在隐藏与记忆使者的牵扯下,他需要一个外人能接受的解释,来说明自己对记忆使者的否定情感和调查的理由。他必须将隐隐约约存在内心的事物化为言语。

「因为记忆是构成一个人的事物,并非可以放弃的东西,抢走记忆实在太不合理了。」

为了不露出破绽,不要表现得太过情绪化,辽一小心地接著说下去:

「我觉得这是不可原谅的事。」

高原保持笑容地说:「你有很强的正义感呢。」辽一觉得自己被高原看穿而感到不自在。高原将记事本放到桌边,面对辽一。看来,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同意这点喔。不过,记忆使者是因为本人的请托才消除记忆的吧?」

「就算本人觉得不需要那些记忆,但那些记忆仍是那个人的一部分。消除记忆不但不自然,消除这件事本身也有问题。」

被遗忘的记忆会怎么样?那些记忆中的人们会如何?「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很痛苦所以帮我消除吧。」从这样的记忆中被消除的人们,该如何接受这件事呢?

「……高原律师如何呢?你怎么看待记忆使者做的事?还有……消除他人记忆这项能力?」

为了忽略涌上来的情绪宛如撞击胸口的感觉,辽一故意以强势的口气询问。

高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视线转向玻璃桌上的记事本。

「的确,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个可以随意行使的能力。」

「……虽然,但是?」

「但应该是因人而异吧?我个人是这么想的。」

宛如极为有耐性的大人在面对顽固的小孩子般,高原冷静的口气反而令辽一更加焦躁。

「你说什么情况会是好事呢?」

辽一用更强烈的语气说完后,高原乾脆地回答:

「像是强暴案的受害者希望消除整件事的记忆之类的。」

面对这个高原马上回覆、自己预期外的具体答案,辽一倒抽一口气沉默了。

似乎预料到辽一会有这种反应,表情瞬间认真的高原再度回复嘴角

含笑的样子说:

「我的意思是,我对全盘否定有所保留啦,我们无法说没有那种若是消除记忆会比较好的情况,虽然我刚刚举的是很极端的例子。」

高原指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辽一无法反驳。实际上那样的受害者希望消除记忆时,辽一也说不出这样是不自然的是不好的喔。

辽一明明不是想驳倒高原,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像小孩般不甘心的情绪。

虽然理智上知道高原说的话是正确的,却不想承认。

「记忆使者消除的记忆不尽然都是极端的例子吧?像是失恋……对本人而言或许是想要消除的记忆,但多数人寻找记忆使者的理由并没有『案件受害者的过去』那么严重。况且……」

说到这,辽一惊觉自己想说的话,而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被遗忘的人会怎么样呢?」

辽一越说越虚弱,也因为再次意识到自己所说出口的话而气息混乱。

没错……就是这个。

不是什么正义感,只是因为……自己被遗忘了。在自己的记忆可能被消除而感到恐惧之前,辽一一直很介意自己开始意识到记忆使者存在的那个契机。

「就算只消掉本人想遗忘的记忆,但记忆是连续的东西,只有消掉事件或意外发生当时的记忆也没用吧?烦恼那些事期间的记忆……以及与那件事相关而遇见的人的记忆,这些全部都会消失吧?」

他不应该跟高原说这些话,消除杏子记忆的人不是高原,拜托记忆使者的人也不是他。尽管明白,但话语还是擅自脱口而出。

或许自己一直想和杏子说这些吗?追查记忆使者的真实身分,是想让记忆使者也明白这些事吗?他是为此才寻找的吗?

「做到这个地步也想忘掉的事……这个地步……」

到要拿一切去交换的地步。

「……为了一段想消除的记忆而忘掉全部,这么做……本人或许会比较轻松……」

但只有自己被遗忘实在是太擅作主张了。

记忆或许是自己个人的东西,但是存在记忆中的人,以及共享形成这些记忆时光的人……

「但这种事……对从记忆中被抹去的人而言,不就像是在对方的心中被杀死一样吗?」

在那个人的心里被当作不存在,对方可以不留一丝痛苦──只有被遗忘的人无法忘怀。

记忆使者的所作所为,和拜托记忆使者消除记忆的人都很残忍。

因为被遗忘的人也无法问对方为什么要消除自己的存在。

「即使如此,也比死掉好吧?」

意外的话语令辽一抬起头。

高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要你在被重要的人遗忘和重要的人死掉之间做选择……虽然这应该是价值观的问题,但要是我,应该会选择前者吧。」

辽一虽然说存在消失就像被杀死一样,但没想过要将之与实际物理上的死亡相比,一时间无言以对。

「记忆能够杀人喔。」高原抬起低垂的眼睛说:

「我是这么想的。记忆是过去、已经不存在的事物。不过,只要当事人内心存有记忆,记忆就会影响到当事人。有时候,那股力量比现实还强烈,因为那是只存在于当事人心中的力量,身旁的人都无能为力。人类是无法从自己的记忆里逃出来的。」

「……高原律师?」

「有人因记忆而活下来,也有人相反。若是与自己相关的记忆可以留下来支持某个人,那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拥有那种记忆非常幸运……」

说到这,高原停顿了一下,恢复平常的笑容。

「……嗯,意思是有各种思考角度啦。岔题了呢,我还得到一则令人有点介意的情报。有个可能接触过记忆使者的女生好像在K大医院看脑神经外科呢。啊,你写下来比较好喔?听好啰?虽然不知道那个女生的全名,但是听人家叫她『操』。黑短发,身材苗条,身高差不多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西浦高中二年级,主治医生是福冈医生。」

高原突然提出重要的资讯,令辽一无暇进一步思考他刚才意味深长的发言。他急急忙忙拿出记事本,抓住只觉得高原是故意说得很快的语尾抄著笔记。

在重问好几次内容后,辽一终于完成笔记,他刚收好笔记本,高原便约他一起去哪里吃个东西。完美的笑容彷佛在暗示自己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

辽一没有可以让老练律师招供的自信。至少今天是问不出来了吧?他做好长期抗战的觉悟,决定今天暂时撤退。

「高原律师为什么会对记忆使者……?」

「就是有点兴趣啦。」

看样子,这方面他也不打算多说。高原拿著外套起身,辽一也跟在后面离开座位。

辽一当时还不知道高原那个表情的原因和他话中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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