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且充满霉味的空间中,因脚上沾到灰尘而皱起眉头的艾伯特持续跟着铃乃往前进。
「你之前就知道苍天盖底下有这种地方吗?」
「只知道情报而已。」
「只知道情报啊……嗯,原来如此。」
「这算是我们狂信暗部的其中一部分。我想艾伯特先生应该也知道,传教士中有一半是圣·因古诺雷德派遣的间谍。因为他们都是一群愿意为神牺牲性命的人,所以才能像这样赌命将各种情报送回圣·因古诺雷德。」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了不起呢。到底要花上多少时间跟人力,才有办法打造出这种地方?」
铃乃和艾伯特正走在一条地下道中。
然而这里并非普通的地下道。
苍天盖的长城一直延伸到农工区的外侧,在遍布长城底下的墓窟——也就是地下基地里有条大回廊。
除了铃乃手上那盏法术的灯火和脚边的灰尘以外,完全没有其他东西会动的广大石造回廊内,宛如时间静止般宁静。
「据说在统一苍帝有危险时,便会按照既定的路线从苍天盖的『云之离宫』逃到遍布皇都地底的地下墓地避难。当然历史上一次都没用过,不过据说为了维持机密和发生万一时能正常运用,所有正苍巾骑士的值勤处都有能通到这个地下墓地的场所。」
「由身为教会人士的你来谈论艾夫萨汗如何『维持机密』,也实在够讽刺的了。」
铃乃前进起来毫不犹豫,跟在后面的艾伯特警戒着周围,耸肩说道。
像是赞同艾伯特的说法般,铃乃也跟着点头回答:
「虽说是机密,但其实也只是作作样子而已。毕竟一旦统一苍帝利用这条路逃跑,艾夫萨汗这个帝国就没救了。若这个拥有广大国土又经常发生内乱的国家皇帝离开皇都,就等于现行体制已经分崩离忻。因此即使必须有像这样的道路存在,也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所以这里虽然是机密,但依然广为人知。视地点而定,有些在艾夫萨汗之前的古代国家墓地,甚至还有地下道成了观光景点呢。」
「嗯,我好像也有听说过在往皇都东方延伸的城墙地下,有过去王朝的国王墓地。原来那就是指这个啊。不过就算是公然的秘密,如果每个人都能轻易进入,那不是对想发动内乱的人很有利吗?」
「所以这条通路才必须交给最接近皇帝的正苍巾的人管理。」
实际上两人就是从分隔了皇都民商区的城墙那里的八巾骑兵值勤处,进入这条地下道的。
毕竟是八巾骑兵的执勤处,所以身为外人的两人也以为没那么容易能够潜入,然而那里就连原本必须守卫城墙的八巾骑兵都不见踪影,完全是个空壳。
两人不认为这是陷阱。
光是在艾夫萨汗中,就有上百个沿着城墙建造的执勤处,无法捕捉铃乃和艾伯特行踪的苍天盖势力,根本就不可能设置这种连敌人会不会来都不知道的麻烦陷阱。
「镶翠巾以下的骑兵即使得知地下道的存在,也不可能对通往『云之离宫』的正确道路也一并掌握。」
虽说都被称为八巾,但艾夫萨汗的骑士团中存在着严密的阶级。
地位最高的正苍巾和地位最低的镶红巾骑兵之间的身分差距,就算大到不敢直接对话也不稀奇。
「嗯?那你到底是循着什么标记在前进的?无论教会外交部的那些人再怎么会收集情报,应该包不可能知道只有正苍巾晓得的路……」
艾伯特慌张地问道,但一看到回过头的铃乃眯着眼露出锐利的眼神后,便把话吞了回去。
在这里的并不是艾米莉亚于日本信赖的朋友,鎌月铃乃。
「艾伯特先生,你看不出来吗?」
拥有死神称号的大法神教会最高异端审判执行官浅浅一笑后,便再度往前踏出脚步。
「虽然我不知道这条地下道从多久以前就在这座大都市底下,不过在经过漫长的数百年后,每颗路石的外表都不尽相同。」
「喔、喔喔?」
「在执行『圣务』时,我们很少能事先得知关于入侵场所的资讯。而在地下空间比起用火照明,不如用法术比较安全。正苍巾即使是法术士也都非常优秀,长年经过法术照明的道路,非常容易分辨。」
「……真了不起。」
思及此处,艾伯特这才注意到铃乃走起路来完全没有脚步声。
在发现这个偌大的空间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后,艾伯待再壹隆认眼前这位娇小的女性并非一般的圣职者。
然后说到这里,他又发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完全看不见正苍巾的人?」
「……」
「义勇军中,应该也有人是隶属知道这条路的阶级吧。视情况而定,义勇军也有可能从这里攻进城内。无论留在苍天盖的正苍巾是支持义勇军还是艾谢尔,你不觉得从刚才开始就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很奇怪吗?」
「我也不知道原因……这么说来,进入这条地下道时经过的八巾执勤处也同样完全没人。自从来到艾夫萨汗后,我就一直觉得八巾们的动向很奇怪。明显应该派兵驻守的地方空无一人,没必要护卫的郊外和距离皇都遥远的场所却分派了大批人员。」
铃乃想起在前往宏发村的路L,遇见正红巾外出巡逻的事情。
「皇郡那边的人不可能没察觉义勇军接近。这样调度兵力是有原因的。况且即使原因不明,这样的配置对现在的我们有利是无庸置疑的。所以我们就尽量利用吧。」
铃乃让法术的灯光稍微往前飞并轻声说道:
「而且既然已经看得见终点,就只能继续前进了。即使前方是虎穴也一样。」
「喔喔……」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一扇门缝微微开启的巨大门扉面前。
在那道后面仿佛真的隐藏了虎牙的门缝对面,是一条往上延伸的漫长阶梯,两人稍微观察了一下,但并未发现恶魔或正苍巾骑兵的气息。
「走吧。别落后了。」
将法术灯光压抑到最低限度的铃乃如风般奔驰,转眼间便登上了漫长的阶梯。
艾伯特当然也紧跟在后,不过即使爬了一千阶左右,依然没发现陷阱或有人监视的气息,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爬完阶梯后,眼前是造型和之前的大回廊与阶梯相同的昏暗走廊。这条稍短的走廊尽头,是一面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墙壁。
「该不会有什么回转门之类的东西吧?」
「不,要往上。艾伯特先生,肩膀借一下。」
「往上……咦,喂、喂?」
铃乃没等艾伯特回答便轻轻跃起,然后直接在他的肩膀上落脚。
「在日本,肩膀借一下是这个意思吗?」
肩膀被人踩着的艾伯特试着表达不满,但铃乃毫不理会地将脸凑向天花板说道:
「像这种时候,果然选是有男生在比较好。」
「男人可不是垫脚台啊……你在干什么?」
因为法衣的下摆很长,所以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的艾伯特抬头看向铃乃手边。
「请站稳一点。」
「啊?唔喔?」
然而肩膀上突然传来沉重的负荷,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嗯唔唔……呼!」
即使铃乃的靴底陷入肩膀,艾伯特依然拚命地忍耐,伴随着一道难以想像是娇小女子发出的吆喝声,脚底的灰尘突然掀起,头上出现光芒。
「……原来隐藏通道的出入口不是藏在墙壁,而是位于地板啊。」
「没错。先让我上去,我再从上面拉你一把。」
艾伯特先依照铃乃的指示顺势将她往上推,再握住铃乃从上方伸过来的手,接着便被一股明显超出那只纤细手臂会有的力量拉了上去。
艾伯特放开铃乃的手,自己将手抵在地板上撑起身体,然后发现眼前是一间约六坪大、类似更衣室的房间。
室内之所以阴暗,应该单纯只是因为外面是晚上。实际上铃乃和艾伯特,已经在地下道走了好一段时间。
幸好这里到处都点了粗大的蜡烛,因此勉强能看清楚整个房间的状况。
贴着镜子的墙面前方放了一张看似出自名匠之手、雕刻精美的橡木椅,另外还摆了一张小梳妆台。
这里整面墙壁都用鲜艳的颜料或甚至金箔画上花鸟图,即使以城堡的房间来说或许有些狭小,但依然看得出来是供身分相当高贵的人使用的地方。
房间内飘散着微微的甘甜香味,大概是来自鲜花或檀木吧。
「这里是什么房间啊?」
即使出身绝对不算低、但依然没用过如此奢华房间的艾伯特,在出于兴趣发问后,马上便感到后悔。
「厕所吧。」
「喔,原来如此,是厕……所…………啊?」
艾伯特一时无法理解铃乃的话中之意,看向自己刚才直接摸过地板的手掌。
「厕、厕所?」
「恐怕是。」
狼狈不堪的艾伯特,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我、我是不太清楚贵族的生活啦,但用这么大的厕所,难道不会静不下来吗?话说回来,用来那个的地方在哪里啊?」
擅自把这里当成更衣室或类似场所的艾伯特,为了寻找某样厕所绝对不可或缺的重要设备环视周围。
「……该不会,是那个吧?」
房间角落的地板上,设置了一个方形的银制品,在发现只有那里矮其他地方一截后,艾伯特表情窝囊地向铃乃确认。
「那应该是纯银的吧。考虑到管理所需的工夫和费用,艾谢尔或许会昏倒也不一定。」
而铃乃也做出了无关紧要的推测。
「为、为什么要把秘密通路设在这里……」
「所谓的秘密通路,在制作时只能让一部分的筑城工匠知道。因此像这种时候,通常都会设置在浴室、厕所或是下水道这类就算设备周围有其他大型空间,在图面上也不会让人起疑的地方。」
「呃,这么说也对,毕竟平常应该不会有人主动想穿过厕所地板……」
「底下的通路之所以没设置回转门之类的机关,而采取穿过天花板的设计,应该也是为了让入侵者误以为走错路了吧。当然也可能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其他的出入口,只是我们这次走的路线刚好是从这里出来而已。」
「唉……有够惨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惨,但艾伯特也只能这么说了。
「放心吧。这里怎么看都是贵人专用的厕所,和西大陆平民使用的东西完全不能比。地板一定也经常被打扫得很干净。」
「希望是那样。」
尽管艾伯特难过地看着手掌,但铃乃似乎已经对这间厕所失去兴趣,开始集中精神探听门外的动静。
「嗯?」
「怎么了。」
「……有个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似乎有个地方同时存在着巨大的魔力和法术结界。就在上方的不远处,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嗯……喔,真的有呢。要过去吗?」
艾伯特抬头看向天花板,像是在搜寻气息般闭上眼睛,然后马上点头说道。
「看来不是艾谢尔,不过同一个地方同时有魔力和法术结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有过去一看的价值。」
「这样啊,不过都到了这里,应该无可避免地会遇到八巾或马勒布朗契吧,到时候该怎么办?」
「啊。」
「啊。」
「……啊。」
厕所的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人打开,两名抱着扫除用具、手上缠着绿色手巾男子走了进来,他们在看见铃乃和艾伯特后,发出少根筋的声音。
他们应该没想到厕所里面会有人吧,而铃乃和艾伯特也因为上方的气息一时分心,没注意到两名正翠巾骑兵接近。
「「「「…………」」」」
四人只互望了彼此几秒。
「太好了,这里确实会有人来打扫呢。」
「我个人倒是非常同情他们。」
「托他们的福,我们总算知道统一苍帝在云之离宫的哪里。真是太感谢了。」
铃乃与艾伯特莫名冷静地堂堂走在「云之离宫」的走廊上。
在厕所遇见的两名骑兵,是为了照顾统一苍帝的起居而留下的正翠巾成员,据说那里是只有统一苍帝能使用的其中一个厕所(得知皇帝有好几个专用厕所后,艾伯特又更惊讶了)。
虽说是紧急状况,当然还是不能留统一苍帝一个人,在苍天盖被马勒布朗契占据后,城内依然留了几名正苍巾和正翠巾的人随侍在皇帝身边。
然而真正能照顾和护卫皇帝本人的只有正苍巾,正翠巾的人完全无法接近皇帝的玉体,只能负责整理皇帝用的房间和物品。
「那些工作还真辛苦……要是等这场骚动结束后,他们能够升官就好了。」
艾伯特擦着眼角感动地说道。
即使八巾骑兵各骑士团间存在着严格的阶级制度,正翠巾的骑兵们依然以在宫廷工作为傲,努力地扫厕所,艾伯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同情他们。
「唉,不过正因为他们也对这个状况感到不满,所以才会告诉我们统一苍帝的所在地。虽然我们怎么看都是入侵者,但比起恶魔,他们还是认为把皇帝交给我们比较好吧。等之后见到统一苍帝,也把他们的功劳呈报上去好了。」
正翠巾的两名成员在一开始也曾追问铃乃和艾伯特的身分,但声音里毫无霸气,让人瞬间就能看出他们已经疲累不堪。
幸好在艾伯特表明身分后,其中一位成员认出了艾伯特——过去曾经解放东大陆的勇者同伴的睑,一行人才免于开启战端。
在听了艾伯特的话后,相信他是来拯救统一苍帝的年轻正翠巾成员,不但以口头详细地说明了云之离宫的地图,还将作为八巾骑兵证明的绿色手巾撕成三条交给两人,以避免铃乃和艾伯特在遭遇其他八巾骑兵时发展成战斗。
三条布当中有两条是绑在左手,一条是绑在右手。
这是只有八巾之间通用的,用来表示拥有以特定方式撕开的手巾者并非敌人的暗号。
「不过他们说了些令人在意的话呢。」
「嗯?」
正翠巾的年轻成员,说正苍巾和正翠巾的人是「留下来」照顾皇帝。
这么一来,就表示有人在背后下命令,将除了他们以外的八巾骑兵们「全都调度到别的场所」。
可是既然艾夫萨汗的中枢如今已经被马勒布朗契、天使,或甚至恶魔大元帅艾谢尔控制,那么很难想像统一苍帝还会有掌管八巾骑兵人事的权利。
那么,到底是谁在策动皇都·苍天盖支配的那些义勇军以外的八巾骑兵呢?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总之皇帝应该就在这道楼梯上面。我感觉到强力法术结界的气息。我们走吧。」
虽然感觉来到这里的过程实在太顺利,但只要能控制统一苍帝,无论接下来行踪被谁发现,铃乃和艾伯特都只要一直逃到义勇军的大本营就好。
尽管斐岗义勇军的第一目标是从恶魔手中抢回苍天盖,但其中当然也包含确保统一苍帝的安全。
光是能够达成这点,应该就能稍微拖延义勇军和皇都军开战的时间。
「这……是?」
冲上最后的阶梯后,出现在铃乃和艾伯特面前的是一个与艾夫萨汗的皇帝居所相称、只能用奢华到刚才那间厕所完全无法比拟的「空间」来形容的宽广房间。
从这里没有谒见用的空间和接客用的家具来看,大概是被当成私室使用。
在发现某个横躺在足以容纳十个成人的大床上的人影后,铃乃不自觉地端正姿势。
即便两人至今都只把统一苍帝当成战略上的某种抽象存在,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站在一个大陆顶点的皇帝。
原本以铃乃和艾伯特的身分,根本就没办法直接会见统一苍帝,即使排除个人感情,他们也理应献上最恭敬的礼节。
「(失礼了,我们有事禀告皇帝陛下。请原谅我们擅自闯入您寝室的无礼。)」
铃乃战战兢兢地以亚煌语向躺在床上的人影搭话,但对方完全没有反应。
「……?(皇帝陛下……)」
尽管感到困惑,铃乃依然稍微加重语气并往前走了一步。就在这个时候——
「等等。」
艾伯特将手放在铃乃肩上,制止她继续前进。
「那家伙不是统一苍帝。」
「什么?」
「而且奇怪的是,我找不到法术结界。在床铺周围和这个空间里都感觉不到法术结界的气息……」
就在这个瞬间。
铃乃等人和床铺中间的空间,突然漆黑地扭曲。
「喂喂喂,是谁敢做出擅闯皇帝寝室这么大胆的事情?」
「「唔?」」
铃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发簪,艾伯特也立刻握拳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从黑色的扭曲中现身的人,却嫌麻烦似的缓缓移动,散发出随时会攻过来的气息。
铃乃在看见从扭曲中走出的独臂大汉后,倒抽了一口气。
「利、利比科古?」
「……喔喔,是你啊。」
那是她认识的恶魔。
在一个星期前,两人曾在千穗位于笹冢的学校交过手,来人正是马勒布朗契的头目之一,利比科古。
「贝尔,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
即使惊讶,铃乃依然点头回答了艾伯特的问题,至于利比科古就算看见铃乃的脸,看起来也不怎么动摇。
「我本来以为你受的伤对人类来说算很重,没想到你还满有精神的。」
「……反倒是你的伤还没痊愈吗?」
说来奇怪,两人明明曾经搏命厮杀过,结果重逢后却还开心彼此的身体状况,但如同千穗之前惊讶的一样,铃乃在笹幡北高中那场战斗中受的伤已经恢复到只剩下浅浅的伤痕,完全不会妨碍她的行动。
不过利比科占破真奥斩断的手臂,至今仍未痊
愈。
当然并非所有的恶魔都能像蜥蜴的尾巴那样再生自己失去的器官,而且即使是在安特·伊苏拉见到利比科古,他的魔力感觉依然比以前衰弱。
「真奇怪。我的伤口一直好不了,让我非常困扰。即使用魔力治疗,也完全没有效果。结果无法上前线的我,就只能负责这种人类也办得到的警备。」
利比科古以莫名充满人味的方式自嘲,同时重新看向铃乃和艾伯特。
「那个没见过的男人是谁?他似乎拥有非常强大的圣法气。姑且不论你,我可没听说会有像那样的人来。」
「什么?」
尽管铃乃对利比科古的说法感到有些介意,但还是马上转换思考喊道:
「退下,利比科古。你应该知道即使继续留在艾夫萨汗,也没办法让魔王军复兴吧。」
「……」
「勇者艾米莉亚率领的斐岗义勇军,已经接连攻下了你们马勒布朗契支配的都市,再过不久就会抵达苍天盖城了。就算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白白送命而已。」
铃乃激动地说道,利比科古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但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那种事原本就不可能实现。虽然承认这点或许很痛苦,但你们马勒布朗契只是被大天使们和奥尔巴,梅亚蒙骗,遭到天界的策略陷害而已。你以为魔王会希望你们白白送命吗?现在还不迟,快点全军撤退回魔界吧。也这样转达艾谢尔吧。他应该不会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不晓得。」
「……」
「利比科古!」
「你说的我都懂。我知道我们很愚蠢,也知道那个叫拉贵尔和奥尔巴的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很可疑。不过,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拉贵尔……可恶,又是天使吗?」
铃乃的表情,因为听见出乎意料的名字而变得凝重。
明明光是加百列和卡迈尔就已经应付不来了,现在居然还多了个天使,这下情况更是刻不容缓了。
他们应该会极力排除所有妨碍计划的状况吧。恐怕就连像这样在云之离宫争论,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不过你们还不至于无法回头!只要将统一苍帝交给义勇军,然后再回魔界就行了!光是这么做,就能避免现在还活着的人白白牺牲。魔王撒旦之前并没有向西里亚特问罪!想必对你们也……」
「不是这个问题。看来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什么?」
利比科古干脆地拒绝铃乃真挚的提议,然后说出了一句让铃乃震惊不已的话。
「我说的无法回头,并不是指现在这个状况。而是魔王军最初的理想。」
「最初的理想?」
那应该是指真奥曾经提过的,让魔界之民免于饥饿的事情吧。
不过现在的状况,应该完全不是能悠哉地谈论那种事情的场合。
「按照艾谢尔大人的说法,如果不希望魔界之民将来灭亡,这将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一次布局的机会。要是你们这些局外人在这时候跑来捣乱,只会替我们带来困扰。」
铃乃开始为利比科古的话感到混乱。
「艾谢尔不可能容忍你们在被天使操控的情况下,支配艾夫萨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只有芦屋,不可能没察觉有人在幕后暗中操纵现在的状况。更何况他本人,不就是被加百列给绑架的吗?
然而从利比科古刚才的说法来看,无论怎么想,现在负责指挥皇都·苍天盖的都是芦屋”艾谢尔。
这么一来,难不成八巾骑兵的人员调度,也都是艾谢尔下达的指示吗?
「谁知道。不过,这也是艾谢尔大人的命令。只有一个人能进来这个房间。如果有其他人来到这里……」
利比科古将视线从动摇的铃乃身上移开。
慢了一步才了解这个行动代表什么意义的铃乃——
「啊,喂!」
不顾艾伯特的制止发动武身铁光,握着巨槌杀向利比科古。
然而——
「好了,到此为止!」
别说是慢了一步,铃乃发现得实在太晚了。
「唔……!」
用手掌确实挡下铃乃互槌的人,并非利比科古。
「哎呀~辛苦了辛苦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潜入这里,但真亏你们有办法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呢。这里又没有新干线的车站。」
「你、你是谁?」
艾伯特出言质问突然现身的高大男子的身分,但在本人回答之前,铃乃已经恨恨地喊出男子的名字。
「加百列……?」
比起铃乃,这位还是一样一脸瞧不起人的大天使似乎更在意艾伯特,并满脸意外地说道:
「咦?我记得你是这边的人。印象中是艾米莉亚的同伴。魔王怎么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喔喔……没办法,毕竟我很惹人厌……不过你们运气不错,幸好来的人是我。你叫利比科古吧。居然第一个对我传送『概念收发』,是艾谢尔对你说了什么吗?」
「……」
「唔?」
利比科古刚才之所以从铃乃身上移开视线,果然单纯只是为了集中意识行使魔法。
不过这么一来令人不解的是,为何有自觉遭到天界欺骗的利比科古,会按照艾谢尔的指示将铃乃等人的情报传达给加百列。
加百列愉快地看着疑问的神情从铃乃脸上一闪而过,并以更深的笑容说道:
「嗯~也难怪你们会感到疑问,不过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就等一切结束后再向艾谢尔确认吧。唉,前提是你们有办法马上跑回来问啦。」
「你、你说什么?唔呃!」
「唔啊?怎、怎么回事?」
加百列只不过稍微动了一下指尖。
然而光是这样,铃乃和艾伯特就分别维持挥着巨槌,以及握着拳头备战的姿势动弹不得。
「总而言之,现在正好是关键时刻,我不希望你们在现场捣乱。要来的话,就必须等到适当的时机,也就是所有演员都到齐的时候。」
「你、说……什么?」
「唔喔喔喔喔喔!」
尽管铃乃和艾伯特都尝试拚命抵抗,但还是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
「等所有演员都到齐之后再来吧。到时候无论是睡在那里的艾米莉亚的父亲,还是在上方悠哉过活的老皇帝,都任凭你们处置。」
「什么?」
无论铃乃还是艾伯特,都无法转动脖子。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拚命睁大眼睛,确认睡在视野角落那张床上的男子身影。
「那么,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过再见啦。」
然而,一切都到此为止。
风景在视野中急速远去。
无论是讨人厌的大天使、低着头在忍耐什么似的马勒布朗契、云之离宫,还是床上的男子,眼前所有的光景都宛如万花筒股分解——铃乃和艾伯特被扔进了异空间。
「这、这是?」
「是『门』!可恶!」
两人就这样被推测是加百列开启的「门」吞没。
虽然想尽可能调整姿势,但或许是受到刚才那股束缚之力的影响,两人都无法顺利地活动身体。
此外由于这是加百列透过压倒性力量开启的「门」,即使铃乃等人想发动法术,门内的奔流也完全不容他们反抗。
「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铃乃懊悔地呐喊。
结果居然是这种下场。
难道自己就只能被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对手轻易击败,在什么也办不到的情况下看着时间过去吗?
「喂,是『门』的出口!」
「……唔,什么?」
铃乃擦掉眼角的泪水,将脖子转向艾伯特的方向。
太快了。
明明被丢进门还不到一分钟。
然而在异空间的远方,确实出现了「门」出口的光芒。
这么说来,他们该不会被丢到了地球或其他异世界吧?
「小心,不知道出去后会是哪里!」
不用艾伯特提醒,铃乃已经摆出了能应付各种状况的防冲击姿势。
过不久,出口前方的光景开始带着模糊的轮廓。
「……城镇?」
「要出去了!」
世界突然取回颜色,充满空气,视野内不再是异空间的力量奔流,而是充满温暖的阳光。
两人被扔到了空中。
不过只是依然能清楚看见底下行人动作的高度。
看来这里是个大城镇。
虽然「门」的开关会扰乱气流,但靠近铃乃和艾伯特身边的鸽群还是迅速改变队列逐渐散开。
听得见敲钟的声音。奇怪。明明才和真奥分开了几小时。
现在的艾夫萨汗,应该是晚上才对。
铃乃用眼角确认太阳的位置后,倒抽了一口气。
难不成这里是——
「喂!你会飞吗?那栋大建筑物的屋顶是平的。要降落罗!」
没注意到铃乃动摇的艾伯特,暂且先指了栋底下的大建筑物。
在仔细观察那栋建筑物和街景后,铃乃这次真的确信了。
「「唔!」」
利用法术滑翔的两人,总算顺利在艾伯特指的屋顶上着地。
然而铃乃的动摇尚未平息。
艾伯特在着地后也跟着环视周围的样子,然后产生了和铃乃一样的担忧。
「这、这里是……」
艾伯特在从屋顶俯瞰底下的城镇后哑口无言。
接着在看见远方某座特别高大的建筑物后,语气颤抖地说道:
「圣·埃雷帝都……?」
「果然啊……」
铃乃咬牙。
他们被扔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位于艾伯特视线前方的,正是神圣·圣·埃雷帝国的帝城——伊雷涅姆的雄伟身影。
就某种程度而言,现在的状况比不小心跨越世界还要严重。
两人被从皇都·苍天盖,扔到了世界地图的另一侧。
由于铃乃无法在缺乏放大器的情况下使用「开门术」,因此若想再度回到苍天盖,就必须使用圣具「天之梯」,但那项圣具位于帝都西端——即使从帝城骑马,也要两天才能抵达的圣·埃雷大教堂。
然而现在的铃乃和艾伯特,根本就没有余裕花好几天的时间移动。
如今万事休矣。
铃乃无力地瘫倒在教堂屋顶,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从法衣怀里掏出手机。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真奥这难堪的状况。
可是就算通知到真奥,现在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若得知铃乃等人陷入绝境,真奥一定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行动。
不过即使毫无战斗能力的真奥现在行动,铃乃也不认为他有办法同时应付三名大天使。
「可恶……」
就在铃乃像个小孩子般悔恨地握紧拳头,打算捶教堂的屋顶时——
「喂、喂,等一下。或许不用那么悲观也不一定。」
「……咦?」
「既然帝城在那里,就表示这里是欧雷亚斯区。换句话说……那里!那栋建筑物,就是法术监理院。」
「法术监理院?那是艾美拉达小姐的……嗯?圣·埃雷的欧雷亚斯区?等、等等,这么说来,难不成这栋建筑物……」
铃乃看向自己刚才打算用拳头敲碎的屋顶,然后睁大了眼睛。
「没错。如果我的记忆正确,审理的地点在这里,圣·埃雷教区的欧雷亚斯区大教堂。」
铃乃感觉自己瘫在地上的双腿,再度恢复了力气。
还有希望。要是一切顺利,或许马上就能重回苍天盖也不一定。
艾伯特回视铃乃的双眼,用力点头说道:
「艾美现在,就在我们脚下。」
※
一阵强风突然吹起,乌云开始覆盖苍天盖的天空。
在连接苍天盖大天守的城墙上眺望那幅风起云涌景观的加百列,仰望隐藏在云后方的傍晚月亮,轻声笑道:
「虽然原本应该就没人在看,不过这么一来,无论这座都市在这个瞬间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段被强风吹散的话语,并未传到任何人耳中。
「勇者艾米莉亚,以及率领新生魔王军的恶魔大元帅艾谢尔。这下演员都到齐了。你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太天真了。你们就尽情享受这场没有脚本的戏剧吧。」
加百列看着苍天盖北部的郊外,心满意足地点头。
「人如果过得太轻松,就会变得没用。必须在某个地方拚命动起来才行。因为我们也同样活着啊。」
※
「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义勇军战斗的将校,发出紧张的声音。
「艾谢尔该不会设了什么陷阱吧?」
也难怪将校会起疑心。
号称是艾夫萨汗最雄伟、美丽的皇都,苍天盖中央区,居然悄然无声。
按照斥侯到昨天为止多次提出的报告,皇都内确实因为义勇军的接近和警戒其与艾谢尔的开战,而蔓延着非常不稳的气氛。
当然也有可能是艾谢尔在察觉义勇军接近后,下达了戒严令。
不过呈现在斐岗义勇军前的光景与其说是戒严令,不如说是大都市的废墟。
在完全不见任何人影的大都市中心、笔直通往天守阁的大道上,虽然就和其他大都市一样随处可见透过法术点亮的路灯,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偶尔会从云间照射下来的月光,以及从乌云吹下来的湿润空气。
「怎么会,如此诡异……令人窒息。」
领头的将校流着冷汗,烦恼究竟要不要下达通过大道的命令。
「你们从后面跟上来。」
在看见那道从旁边轻松骑马过去的身影后,将校惊讶地睁大眼睛。
「艾、艾米莉亚大人?」
「不过,仅限于对自己实力有自信的人。这里和至今攻打的城镇完全不同。如果跟不上我和奥尔巴,一被包围就会失去性命。」
「……」
像是被那句话拉过来般,奥尔巴也骑着马从后方出现。
他的表情不知为何险恶地扭曲,完全看不见至今展现的余裕。
惠美仅将视线转向奥尔巴——
「我打头阵应该没关系吧?」
同时犀利地问道。
「……没办法了。」
奥尔巴的回答听起来毫无活力,然而就连什么都不知情的将校,都能感觉得出其中充满了没有其他答案的苦涩。
惠美对这回答满意地点头,然后迅速眺下马。
「对不起,这段期间都没给你好脸色看。」
边抚摸美丽的马鬣边道歉的惠美眺到地上后,用力吸了口气,然后一气呵成地喊道:
「显现吧!吾之力量,乃为毁灭邪恶者而生!」
随着这声呐喊响起,一阵强风以惠美为中心向周围扩散。
惠美圣法气的奔流朝夜空放射出一道光芒,如今包围她身体的圣法气,拥有和在日本时完全无法比拟的密度。
「进化圣剑·单翼」从惠美手中爆发的闪光内现身,并展露出和至今截然不同的巨大质朴剑身。
包围身体的圣法气凝结为实体,那道覆盖全身的白银光芒,名副其实地是从「进化天银」诞生出来的神器——「破邪之衣」的完全体。
和过去与魔王军战斗时还不存在的左手护甲结合在一起的圆盾,是惠美透过与身为「基础」碎片的阿拉斯·拉玛斯融合后,所实体化的全新力量。
少女的长发宛如被圣法气净化般转变为白银的丝线,眼睛也染上了令所有恶魔为之颤栗的神圣红色。
过去曾经拯救整个安特·伊苏拉的勇者艾米莉亚·尤斯提纳的完全姿态,再度降临被恶魔支配的苍天盖。
艾米莉亚变身后的威容,看在义勇军眼里便宛如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月亮,让备受感动的他们齐声呐喊。
他们确信这场战斗将会胜利。
这次「圣剑的勇者」将率领我军对抗邪恶的恶魔,打破笼罩安特·伊苏拉的黑暗并漂亮地取得胜利——他们对这点毫不怀疑。
艾米莉亚背对这阵欢呼,在光芒中露出自嘲的笑容。
自己哪是什么勇者。
即使获得了比过去将魔王逼上绝境时还要强大、完美的力量,自己在这里依然只不过是个暖场的而已。
「那么……不晓得艾谢尔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舞台。」
这句混杂在圣法气奔流中的呢喃,就连旁边的奥尔巴也没听见。
上次露出像这样的无畏笑容,不晓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艾米莉亚静静地从地面缓缓飘浮到空中。
那道与天之骑士相称的身影,让义勇军再次欢声雷动。
「……要走罗,奥尔巴。」
「我知道……不过,要是你敢轻举妄动……」
「这我当然知道,我会全力与艾谢尔战斗。这样就行了吧?」
「……嗯。」
奥尔巴虽然不甘心,但在清楚艾米莉亚还没放弃麦田后,便稍微露出放心的表情,跟在艾米莉亚后面从马鞍上飘浮到空中。
「目标,苍天盖天守阁的恶魔大元帅艾谢尔!各位,跟随我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为了回应艾米莉亚的鼓舞,义勇军的呐喊声震撼都市。
「别落后了,奥尔巴!天光骏靴!」
艾米莉亚宛如贯穿夜晚的月光般,在皇都的大道上飞翔,奥尔巴也用飞的紧跟在后。
斐岗义勇军中的八巾骑兵多达数千,他们的马蹄也跟着在后面发出踏破大地的声音。
「右翼出现恶魔!他们来了!」
一刻也没有放慢飞行速度的艾米莉亚,以尖锐的声音对奥尔巴喊道。
「唔!」
奥尔巴在确认情况之前,便先朝那个方向放出风之刀刃。
像是在追赶飞翔的艾米莉亚和奥尔巴般,无数的马勒布朗契接连现身。
虽然有些马勒布朗契在被奥尔巴的风刃击中后坠落到民宅的屋顶,但对手好歹也是恶魔的士兵,并没有软弱到这样就会丧命。
然而——
「继续前进!目标只有艾谢尔一个人!别管那些小喽罗!」
从皇都外围往中央区奔驰的义勇军们,在艾米莉亚的号令下加快速度前进。
无论是奥尔巴,还是义勇军的士兵们,都无暇给受伤的马勒布朗契致命的一击。
马勒布朗契的小队宛如会飞的虫子般零星出现,这样的数量不仅明显不足以防卫首都,阵容的安排也怎么看都像是要让他们白白送死。
对方似乎也明白这点,不是从远方利用魔力进行远距离攻击,就是用刀刃和利爪交手几回合后迅速撤退,重复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行动。
话说回来,留在皇都中央区的八巾骑兵们都到哪儿去了?
如果艾谢尔真的有心想迎击艾米莉亚和义勇军,通往天守的大道上不可能完全没有设置妨碍骑兵队进攻的陷阱。
为了防卫皇部,马勒布朗契就算利用留在皇都的八巾们来迎击也不奇怪,但打从刚才开始,就只看得见靠外表的魄力,来掩饰人数稀少这项事实的马勒布朗契的身影。
不过包含奥尔巴在内,艾米莉亚根本就不给义勇军的八巾骑兵们对这个奇妙状况感到疑问的时间。
艾米莉亚从经验上得知,只要展现过绝对的力量,就能轻易地让跟随在后的人们产生无论发生什么事,艾米莉亚都会想办法解决的幻想。
而毕竟只是人类,就「勇者的伙伴」这层意义而言,只被当成艾米莉亚附属物的奥尔巴,根本就没办法阻止这股绝对的力量。
只要艾米莉亚按照奥尔巴的计划行动,后者就无法加以阻止。
由艾米莉亚带头的义勇军在毫无障碍的笔直大道上全速奔驰,眨眼间便抵达天守阁前方的护城河。
即使义勇军们已经在天守阁的西大门前布阵,门依然被牢牢地关着。
就算后续部队零散地和马勒布朗契交战,战况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那么……」
「……」
艾米莉亚和奥尔巴仰望天守阁,但同时也没放松对周围的警戒。
「我是勇者艾米莉亚!我和斐岗义勇军,一起来这里解放皇都·苍天盖了!恶魔大元帅艾谢尔!快点现身吧!」
「唔嗯……?」
艾米莉亚充满活力的声音,让奥尔巴难掩不安。
之前的艾米莉亚,明显对作战行动十分消极。
然而现在的艾米莉亚对战斗展现的意志,看起来甚至比过去和魔王军作战时还要坚强。
「……『冷豆腐』……和『蘘荷』究竟是什么东西?」
艾米莉亚在看过那封艾谢尔的信后,态度就变了。
不过现在的奥尔巴没有能够怀疑惠美说词的材料,并因此感到强烈的不安。
「喔喔,那是!」
就在这时候,空甲回荡起原本因为艾米莉亚的力量,而鼓起勇气的义勇军们恐惧的叫声。
「那是……」
「他、他过来了!」
「唔!」
艾米莉亚目睹了那道位于声音指示的遥远上方,苍天盖天守露台的身影。
「亏你们有办法来到这里呢!勇者艾米莉亚,以及肮脏的人类叛军!」
光是那道宏亮的声音,便足以震慑义勇军的士兵。
那是一道蕴含魔力的声音。
力量和内心软弱的人,光是听见恶魔的声音就会丧失意志,或甚至昏迷过去。
那位君临苍天盖天空的男子,并不是在笹冢穿着衣领松弛的上衣和磨损的裤子、为存摺余额或喜或忧的芦屋四郎。
而是过去率领众多恶魔、以魔王军四天王的身分支配东大陆的恶魔大元帅艾谢尔。
他上半身的铠甲和随风飞扬的斗篷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无论打扮还是散发出来的不祥气息都毫不愧对恶魔大元帅之名。
艾米莉弧和艾谢尔散发的气势激烈地碰撞,甚至让人觉得两人视线交会处的空间将产生扭曲。
「不过这么做实在是太愚蠢了!勇者艾米莉亚!明知道我拥有『冷豆腐』和『蘘荷』的力量,居然还想与我为敌!」
「那、那些话都是真的吗?『冷豆腐』和『蘘荷』究竟是什么东西?」
艾谢尔充满魔力和魄力的话语,让奥尔巴感到惊愕不已。
侧眼看着那幅场景的艾米莉亚一面拚命忍笑,一面以毅然的态度回嘴。
而那就是暗号。
「愚蠢的人是你,艾谢尔!『我和圣剑』的『冷豆腐』不需要『蘘荷』!无论过多久,这点都不会改变!」
是代表惠美有确实收到艾谢尔讯息的暗号。
「……好吧。」
艾米莉亚清楚地看见,从遥远高处俯瞰这里的艾谢尔嘴角露出了笑容。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只好用实力让你了解什么叫做现实了!勇者艾米莉亚啊!过去我们未能分出的胜负,今天就在这里一对一地做个了断吧!」
「正合我意!」
「等、等等,艾米莉亚,那样…………唔?」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艾米莉亚完全中了艾谢尔的挑衅,因此奥尔巴慌张地想出手制止。
然而却有两道人影,阻挡在想制止已经开始上升的艾米莉亚的奥尔巴面前。
「你该不会……想要妨碍一对一的荣誉对决吧,奥尔巴·梅亚。」
那是年轻的马勒布朗契头目,法尔法雷洛——
「虽然我个人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妨碍,那就由我们来当你的对手。」
以及率领新生魔王军的现任首席头目,巴巴力提亚。
「我是不知道你和天使们在策划什么奸计……但艾谢尔大人和愚蠢的我们可不一样。」
巴巴力提亚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苦闷与后悔。
被眼前这名人类唆使的愚昧过去,让他后悔得不得了。
「等这场闹剧结束之后,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会虚心接受。不过,到时候我一定会拉你来作伴。」
「唔……」
奥尔巴虽然愤恨,但同时面对两名头目等级的对手,即使是奥尔巴也无法轻易取胜,纵使顺利排除这两名护卫,到时候他也无力再介入艾谢尔与艾米莉亚的战斗。
奥尔巴明确地感觉到某件事情开始脱离了轨道。
以艾米莉亚现在的力量,就算要一口气打倒艾谢尔和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是奥尔巴和「他们」所拟定的计划的最终阶段。
难道「他们」不觉得这个状况可疑吗?
无视奥尔巴的混乱,艾米莉亚和艾谢尔目前正在远远高出苍天盖的天守许多的高空对峙。
与神圣银光和邪恶黑光的存在感相反,两人所处的天空静谧得吓人。
「……真令人怀念。」
首先开口的人,是艾谢尔。
「……的确。」
「当时你也是和许多八巾骑兵一同来到这座城堡。」
「你也带领着更多的恶魔呢。」
「我可是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输给你。」
「只是战略性的撤退,对吧?」
艾米莉亚突然仰望更高处、被厚重云层遮盖的天空说道。
「那天……魔王从空中出现。」
互相对峙的两人,回溯起两年前的记忆。
勇者艾米莉亚曾打算解放皇都·苍天盖全区,并彻底驱除支配东大陆的恶魔,而那天阻挡在她面前的人,就是艾谢尔。
战斗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面对艾米莉亚压倒性的力量,艾谢尔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就在那时候。
打算与艾米莉亚同归于尽的艾谢尔后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艾米莉亚比谁都想听见那个声音。
她比谁都想见到那道身影,并下定决心要消灭声音的主人。
那是魔王撒旦的声音。
即使击败了包含艾谢尔在内的所有恶魔大元帅,替人类夺回了绝大部分的世界,那个声音、那道身影、那股魔力,依然让艾米莉亚在憎恨的同时,感到了恐惧。
在亲眼目睹毁灭自己一切的元凶,第一次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时,艾米莉亚的心中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憎恨,以及压倒性的恐惧。
假使自己输给这个存在,那么无论是世界、父亲的灵魂,还是故乡的村子,都将在无法获救的情况下终结。
她至今仍无法忘怀当时感受到的那股阴暗、沉重又痛苦的感情。
当时的魔王撒旦,是为了规劝打算以自身性命挽回劣势的艾谢尔,命令他撤退而来。
而那也是艾米莉亚首次与他对话。
与世界的敌人。
将意识拉回现在的艾米莉亚,不知为何无法马上回忆起当时的对话。
不过那件事本身只是单纯的回忆,并非现在需要的记忆。
艾米莉亚轻轻摇头,重新看向艾谢尔。
「他真的,
会来吗?」
「一定会来。不过……我既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艾谢尔本人,也无法预测真奥的到来将为状况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即使如此,就算不用详细交谈,艾米莉亚和艾谢尔对某件事情的看法依然是一致的。
真奥绝对不会做出破坏那段在日本度过的时光的事情。
「知道了吧,所以现在……」
「什么都办不到的我们,至少要在还有力气的时候,持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对吧?」
「就是这样没错。」
艾谢尔握起拳头,侧身摆出架式;艾米莉亚也配合他挥动了一下圣剑,进入备战状态。
「在开始之前,我有件事情必须先向你道歉……都怪我太软弱,害你们的……许多魔界人民,遭到杀害……对不起。」
「……这只不过是表示……你和我都没有足以压倒一切的力量罢了。战后的处理,等战争结束后再烦恼就行了。比起这个……」
艾谢尔看向被艾米莉亚称为「最终形态」的圣剑最强外观,低声问道:
「阿拉斯·拉玛斯没感冒吧?」
「她很好喔。这孩子,比我们要来得坚强多了。」
「那……就最好了!」
艾谢尔威力强大的拳头,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响袭向艾米莉亚。
惠美不慌不忙地用左手的盾牌,从正面接下那超越音速的一击。
碰撞的冲击产生强风,声音和冲击甚至散播到遥远的地上。
「我自认为有使出全力呢。」
「我说过了,阿拉斯·拉玛斯是很强的!喝啊啊啊啊啊!」
艾米莉亚弹开刚才接下的拳头,打算用在经过破邪之衣的包覆后化为凶器的脚尖,踢向艾谢尔扭转身体后露出破绽的躯干,然而她的脚一碰到艾谢尔毫无防备的腹部,就发出一道尖锐的声音被弹了回来。
「……好痛!」
惠美因为从脚尖传来的冲击而泛泪,接着两人暂时拉开距离,彷佛最初的交锋是一开始就讲好的练习一样。
「看来你硬的地方不只脑袋呢。」
「我的身体可是连杜兰朵之剑都能弹开。如果不认真打,是伤不了我的。」
「……看来,这会是场比想像中还要辛苦的持久战呢!」
「若不偶尔使出全力,感觉可是会变迟钝的。」
「你还真敢说,既然如此,等结束后你可别抱怨啊!」
圣剑的剑刃反射出白色的光辉,脸上带着无畏笑容的艾米莉亚随手挥出一剑——
「天冲岚牙!」
「唔喔喔喔喔?」
袭向艾谢尔全身的光之暴风,与惠美之前在新宿攻击真奥的那次根本完全无法比拟。
艾谢尔为了防御那股猛烈的光之暴风而绷紧身体,但也因此来不及对甚至超前那阵风来到眼前的艾米莉亚做出反应。
「空突闪!」
「咕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艾米莉亚使出艾伯特亲自传授的拳法,以最大的速度和威力直接打在艾谢尔的防御上面,将他打飞了出去。
光是那阵风压,就让理应施过防御法术的天守屋顶的瓦片碎裂,掉落到地面上。
虽然艾谢尔用魔力抵消了惯性,但艾米莉亚已经紧追到被打飞的艾谢尔面前。
「天光、炎斩!」
「没用的!!」
这道勇者之炎过去曾在笹冢的战斗中伤过恶魔大元帅路西菲尔,但艾谢尔仅凭气势就将其挥开。
趁艾米莉亚还来不及从挥动神圣炎刽的姿势恢复,艾谢尔在空中将身体转了一圈,毫不留情地朝她的肩膀踢出一脚。
「痛……!」
虽说有破邪之衣的守护,艾米莉亚还是因为惯用手的肩膀挨了恶魔大元帅的全力踢击,而痛得皱起眉头。
那是个极大的破绽。
「唔,这、这是……!」
等回过神时,艾米莉亚的全身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艾谢尔从双手放出能够传达强大念动力的光之线,夺走了艾米莉亚全身的自由,然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唔、哇哇哇哇哇哇,等、等一下啦啊啊啊啊啊!!!」
艾谢尔让艾米莉亚维持被念动力之线束缚的状态,开始以自己为中心将她像旋转木马那样回转起来。
『转啊转,转啊——转!』
「阿拉拉拉斯拉玛斯,你还这么悠闲啊!」
尽管艾米莉亚奋力想要抵抗,但看来艾谢尔这次是来真的。
在被力量控制的状态下,她根本无法好好地反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回转产生的离心力达到最大的瞬间,艾谢尔居然直接将艾米莉亚扔向了苍天盖天守的屋顶。
伴随着一股足以让普通人粉身碎骨到不留痕迹的威力,艾米莉亚的脸正面撞上了苍天盖的屋顶。光是这股纯粹的冲撞力道,便让天守阁的屋顶仿佛被装了炸弹般炸裂开来。
拜此之赐,曾被誉为东大陆第一建筑的苍天盖天守,瞬间变得像喜剧演员的假发被吹走后露出的光头一股。
「……站起来!艾米莉亚!你应该没软弱到这点程度就投降吧!」
「……没错,你说得对,我知道不认真不行,知道归知道……」
以陨石般的速度撞上天守的艾米莉亚,在艾谢尔的怒吼下快速拨开建筑物的碎片起身。
「我撞到鼻子了啦!这很痛耶!」
艾米莉亚双手握住圣剑,拖着由建物残骸形成的轨迹,宛如火箭般猛然飞向艾谢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惠美乱剑砍向艾谢尔,「进化圣剑·单翼」反射的光芒宛如流星般留下一条条白银的残光。
由于圣剑剑尖从四面八方挥过的轨迹实在太快,看在从地面抬头仰望的人类们眼里,艾米莉亚的身影就像是颗银色的光球。
然而即使艾米莉亚每次挥剑都会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又有谁能想像得到那是艾谢尔完全看穿那些光速之剑,并进行防御的声音呢?
艾谢尔之所以能够统整魔界各豪族,并以旧魔王军将领的身分长久支配人类世界直到最后,其中一个主因就是这极为强悍的身体。
艾谢尔的身体,让他甚至能空手接下在和阿拉斯·拉玛斯融合后、进化到最终形态的「进化圣剑·单翼」,这样普通的人类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伤害得了他呢?
光是展现出那压倒性的身体强度,就足以让东大陆的八巾精兵们对恶魔大元帅艾谢尔俯首称臣了。
艾米莉亚的斩击与艾谢尔的防御完全陷入胶着,正当众人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你来我往地缠斗下去时——
「光爆冲破!」
「唔!」
在艾米莉亚喊出的法术咏唱完成的瞬间,一股并非剑光的光之冲击波,从她的身体中心向周围扩散开来。
集中精神应付斩击的艾谢尔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等他的指尖隐约感觉到热气时,整个视野已经被光所笼罩。
就连曾在铫子弹飞马勒布朗契们的光芒,也无法对艾谢尔的身体造成任何严重的损害。
然而这样的光量,已经足以短暂夺取他的视力。
艾米衍亚精确地捕捉艾谢尔那未满一秒的破绽,穿过他用来架开最后一道斩击的手臂——
「喝啊啊啊!」
「唔呃!」
接着她的脚跟,笔直地刺进了艾谢尔的胸口中心。
身体表面上完全没有伤痕。
不过勇者全力的一踢所产生的冲击在艾谢尔的体内奔走,让那具最硬的身体直接化为最硬的陨石撞上天守,害光头的最上层开了一个大洞。
艾米莉亚与艾谢尔战斗得愈久,连奥尔巴都认同的美丽名胜——苍天盖天守就被破坏得愈严重,在经历屋顶被打飞、墙壁被削掉、阳台被粉碎等零碎的折磨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
「这是回敬你的,艾谢尔!站起来!应该不会这样就结束吧!」
「……哼,要是现在就拚命使出全力,晚点体力透支我可不管喔。」
两人的立场对调,这次换艾谢尔缓缓拨开瓦片仰望艾米莉亚。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真是嘴硬……」
艾谢尔不禁咂嘴,再度缓缓浮上天空。
「不过我还是先警告你,别把天守破坏得太严重。要是波及到底下,你可是会后悔的。」
「啊?」
明明是恶魔的脸,艾谢尔依然像个要对孩子揭露重大秘密的父母股,以平静的笑脸说道:
「诺尔德·尤斯提纳被关在云之离宫。虽然他身边有护卫在,但若不小心让天守受到太大的伤害波及云之离宫,难保不会有什么万一。你应该不希望因为这种闹剧,再度失去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父亲吧?」
艾米莉亚这一瞬间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彷佛连呼吸都停止般的停滞,以及惊愕。
然后是逐渐变红的脸颊,以及泛出泪水的眼眸。
按照艾谢尔的说法,艾米莉亚长久以来追求的梦想的一部分,就在伸手可及之处。
「……真的吗?」
「如果那男人,真的是你父亲的话。他是和我一起被人从日本带来的。」
艾米莉亚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艾米莉亚不知道艾谢尔是怎么来到安特·伊苏拉的,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得知加百列所说的话——父亲还活着而且人在日本——是真的。
「爸爸……真的在日本……一直,在我附近?」
「近不近我就不知道了。最早遇见那个男人的,是魔王大人。」
「……是,这样吗?」
在日本找到父亲的,是真奥。
艾米莉亚仔细地将艾谢尔告知的事实,一个一个收进心里。
「不过理所当然地,若按照现状继续维持下去,诺尔德绝对不会回到你身边。控制我们这个舞台的幕后黑手,正在监视这场战斗。只要一轻举妄动,诺尔德瞬间就会被送到你无法介入的地方。」
「……这样啊,」
「怎么了,失去干劲了吗?」
艾米莉亚平静地回答,而芦屋虽然开口这么问,但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因为艾米莉亚红色的眼睛,正散发出宛如恶魔般的斗志。
「谢谢你,我打起精神了。」
「看你的表情,好像要就这样将世界夷为平地的样子。」
「你居然敢对女孩子讲这种失礼的话。听完刚才的话后,我已经做好持续表演的觉悟了。还有在表演结束后,再多大闹一场的觉悟。」
「……很好!」
掀起斗篷的艾谢尔全身散发出邪恶的光芒,重新燃起斗志朝艾米莉亚发动突击。
艾米莉亚也同样让圣法气遍及全身,举起圣剑准备架开艾谢尔的攻击,在重新飞行前挥下圣剑。
※
在靠不住的烛台灯火旁边,真奥贞夫抱着LED灯喃喃自语。
「呼啊啊啊……啊,好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喂,身体怎么样?」
真奥放下提灯,看向从床上撑起上半身的艾契斯的脸。
「嗯……头有点痛……还有脖子也是……」
「毕竟是用那种飞法。」
就物理的角度来看,用从额头喷射出来的能量飞上天空实在太乱来了。光是想到要用脖子的肌肉来承担使用在推进上的能量,就让真奥觉得脖子和背似乎痛了起来。
「虽然我大概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艾契斯的问题,让真奥露出忧郁的表情。
「还能怎么样。」
掉进防洪池的真奥在全身湿淋淋的情况下,背着昏倒的艾契斯回到旅馆,不过想当然耳地,巡逻的镶红巾骑兵在收到餐厅老板的检举后找上门来,对真奥逼问了一番。
「所以……最后怎么了?」
「我搬出了铃乃和大法神教会的名字,之后为了避免事情闹大,我贿赂来调查的镶红巾请他们闭嘴了。」
「唔哇。」
只能说真奥以一个人想得到最差劲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虽然没有人受伤,但他们奇怪的行动还是造成骚动并在路上开了个大洞。
正常来讲,这状况就算立刻被逮捕也不奇怪。
不幸中的大幸是,铃乃于旅馆逗留时在登记簿上记载了教会祭司的身分,将问题拉拾到现场的镶红巾无法判断的国际问题,不过就算一两天后有上层的八巾来逮捕他们,也完全没什么好意外的。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必须尽早离开这座旅馆。如果你身体没事,我们就走吧。」
「嗯……」
艾契斯露出顺从的表情,看着真奥回到提灯底下。
「真奥?你从刚才就在干什么啊?一直发出奇怪的声音。」
艾契斯在阴暗的房间里注视着真奥的手边,看来他正在将提灯横放,并转动着某种东西。
「铃乃和艾伯特都没跟我联络。明明他们都已经离开八小时了。」
「八小时?啊啊,已经那么……真奥!」
「别问我为什么没叫你起床喔?你现在也并非通常的状态。在摸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之前,可不能轻举妄动。这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好。」
真奥说完后,指向艾契斯的额头,后者也急忙将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少女的额头目前仍在淡淡地发光,虽然真奥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没让镶红巾的士兵看见这幅景象,但现在说这个也于事无补。
艾契斯在消化完这段话后,看向真奥手边。
「……没联络和那个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多少是有,我刚才在帮手机充电。毕竟我现在完全无法使用力量,这么做应该稍微有助于接受『概念收发』。真是的,掉进水里还没坏可说是奇迹呢。」
真奥在转的是能透过手摇式充电点亮LED灯、收听广播、以及替手机充电的优秀户外用品。
自从来到安特·伊苏拉以后,真奥的手机就只有在和艾伯特交换号码时充过电,即使是功能较少的旧式手机,电池也差不多没电了。
虽然真奥拚命转动把手,但不晓得是机种的问题还是使用方法错误,充电速度并没有说明书上说的那么快,真奥已经持续转了三个小时。
或许落水带来的影响比想像中还要大也不一定。
「我已经转到快得腱鞘炎了。这让我重新体会到人类的身体真的很脆弱。」
说完后,真奥苦笑地望向艾契斯的额头。
「对了,艾契斯。结果怎么样?阿拉斯·拉玛斯在战斗吗?」
艾契斯似乎也隐约记得额头化为火箭那一瞬间的事情。
她轻轻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然后低声说道:
「不过刚才胸口似乎充满了超过极限的暖意。」
「虽然你难得正经起来感觉很有说服力,但你该不会忘了另一个超过自己极限的事吧?」
真奥指的是艾契斯硬塞进肚子里的那堆温热的东西,但后者巧妙地装出没听见的样子。
「可是现在……」
接着少女持续以严肃的口吻,笔直地指向某个方位。
「现在我知道了。『基础』正以惊人的力量,和另一个漆黑的力量战斗。」
「这里的东南方……是皇都中央的方向。」
真奥将意识集中到艾契斯指示的方位。
然而从「基础」的气息身上,原本就感觉不到魔力或圣法气。
既然艾契斯用「惊人的力量」来形容,由此可见惠美应该发动了与对上加百列时相当的圣法气。
如此一来,即使这里是皇都外围的郊外,真奥也无法感应得到。
「可恶,我该不会真的有哪里出毛病了吧?」
无论真奥再怎么握拳苦恼,都想不出解决的头绪。
而且目前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入侵苍天盖中央区的铃乃和艾伯特究竟怎么了?
若惠美解放了阿拉斯·拉玛斯的力量和某人战斗,那么她的对手只有可能是芦屋或天使。
虽然不清楚这场战斗是从何时开始,但无论铃乃的计划成功或失败,在战斗开始时应该都会传来联络才对。
「无法由我们这边主动联络实在太不利了。」
聚集不了魔力的真奥,没办法对铃乃或艾伯特的手机发出「概念收发」。
「喂,真奥。」
艾契斯以严肃的表情对皱着眉头的真奥说道:
「我知道真奥的状况很艰难。不过拜托你!和我一起去吧!姊姊就在附近!我无法忽略这点!」
「……」
真奥也以同样严肃的表情回视艾契斯。
艾契斯刚才变成火箭时,真奥并没有像这几天使用艾契斯的力量时那样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
这样看来,就算真奥无法使用圣剑,或许艾契斯还是能单独行使力量也不一定。
在日本和卡迈尔战斗时,艾契斯的实力甚至还略胜他一筹。
虽然不晓得在来到敌我双方的能量状况都出现巨变的安特·伊苏拉后,两人的实力差距是否依然如此,但至少就现状而言,艾契斯明显比真奥派得上用场。
「……嗯?」
思及此处,真奥突然想起和艾契斯融合时的事情。
「喂,艾契斯。」
「什么事?」
「你以前是和诺尔德融合吧?」
「对啊?」
「那你现在有办法和我分开吗?」
「咦?呃,这个嘛……」
艾契斯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当时对象是爸爸,我才觉得没问题,不过我也没试过恢复,所以……」
「没试过?但你在笹幡北高中时,不是很轻松就和我融合了吗?而且还讲得好像从诺尔德移到我身上很简单似的。」
「因为『对象是真奥』,所以我才会说移转起来很简单。不过既然我这边出现了这么多问题,或许其实我们合不太来也不一定。啊,不过铃乃和艾伯特是原本就确定不行。」
「啊?」
「千穗神奇地似乎没问题。天祢好像可以又好像不行。梨香和木崎不行。姑且不论人品,路西菲尔和我应该最合得来。那个臭天使去死,不可能,我连考虑都不想考虑。啊,既然那个叫惠美的人能和姊姊融合,我想应该也没问题。」
「那、那是怎样?」
尽管臭天使应该是指沙利叶,但被艾契斯判断没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可以融合的对象,彼此之间完全没有共通点。
真奥、惠美、千穗、漆原和诺尔德可以融合,天祢则是无法确定,但就算说铃乃、沙利叶、艾伯特、梨香和木崎不行,真奥也搞不清楚其中的标准。
正因为不晓得标准,所以他对漆原莫名获得高评价这点实在难以释怀。
真奥一想到芦屋相艾美拉达不知道会被分在哪一边,就彻底弄糊涂了,但在想起和艾契斯融合时的事情后,他还是产生了一个疑问。
由于当时是在一片混乱中听见,因此他直到现在才回想起来,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含糊带过。
「喂,艾契斯。该不会你之前说的『宿木』……」
在和真奥融合前,艾契斯曾经称真奥为「宿木」。该不会艾契斯和阿拉斯·拉玛斯,就是用这个来称呼能够融合的人类吧?
「啊,嗯。就是用来指可以的那些人。」
然而真奥在接受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所谓的『宿木』,是指寄生在宿主身上的植物吧(注,宿木在日文中,有寄生在其他树木上的草木之意)?明明是你和阿拉斯·拉玛斯跟我们融合,为什么是我们被叫做『宿木』?」
「嗯?这一点都不奇怪吧?」
「啊?」
艾契斯若无其事地以心不在焉的表情干脆回答:
「这世界所有拥有智慧者,都是生命之树的『宿木』。真奥,你大概搞错顺序了。」
「顺、顺序?」
变得更加混乱的真奥陷入沉默,但艾契斯完全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喂,真奥!先别管这个了!姊姊有危险!快带我去姊姊那里!真奥不动的话,我也没办法动啦!」
「喔、喔……」
「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让我过去和姊姊联手,一定大概或许说不定都能打赢,真奥只要待在安全的地方休息就行了,拜托你!我们现在就走吧!」
「在各方面来说,我都变得不太想去了。唉……」
艾契斯消极的保证完全无法让真奥感到安心,但既然阿拉斯·拉玛斯在战斗,就表示惠美已经和某人开战了。
尽管真奥完全感觉不到相关的气息,不过艾契斯平常就算开玩笑,也不会说没意义的谎。
「艾契斯。」
「什么事?」
「惠美……不对,阿拉斯·拉玛斯她还好吗?」
「简直就是精力充沛呢!」
虽然艾契斯的回答方式既老气又非常抽象,但总之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都是在良好的状态下使用力量。
「艾契斯,你会骑机车吗?」
「真奥,你该不会要骑机车去吧?我应该是会骑,但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
「只要阿拉斯·拉玛斯还平安无事,我们就要用机车移动。这点我绝不妥协。」
现在的艾契斯,恐怕还是能像之前从府中驾照考场飞到笹幡北高中那样,带着真奥一起在空中飞。
不过真奥否决了那个手段。
「铃乃没有传来联络,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都平安无事。那么就算急着飞过去也没有好处。我们必须尽可能延迟加百列和卡迈尔发现我们行踪的时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并将我们丢进『门』内,难保到时候还能从那里和阿拉斯·拉玛斯她们联手战斗。你也希望能确实见到姊姊吧?那就不要着急,不然原本办得到的事情也会变得办不到。」
「嗯……我知道了。我平常一直都在看爸爸开车和陪他去考驾照。所以只要大致知道怎么控制车子,应该就会有办法。」
「……嗯,说得也是。」
感觉考驾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仔细想想,第一次遇见艾契斯和诺尔德,就是在为了考驾照而搭乘开往府中驾照中心的公车上。
「我绝对要把惠美带回来,跟她讨回我考驾照花的钱。」
真奥点点头轻抚艾契斯的头,在表现出极小的残忍和复仇心后,拍了一下大腿起身。
「那就来收拾行李吧。啊,话说回来,铃乃把机车钥匙放哪儿去了?」
「真奥,在出发前可以先吃饭吧?」
「都掀起那么严重的骚动了,你居然还想吃饭?」
真奥笑着回答。
「在冲进苍天盖城前,我想先买几样东西。等到下个城镇我再让你吃饭,你先忍耐一下!」
真奥吐槽马上恢复成平常那副德性的艾契斯。
艾契斯似乎也能理解这个回答,微笑的点头,但在看见某个位于视野角落的东西后,她向真奥问道:
「真奥,这个?」
那是在艾契斯火箭事件前,真奥买给千穗和惠美当礼物的三根木汤匙。
工匠用一块木头直接雕刻出来的物品,似乎被当成吉祥物重视。
千穗的汤匙上刻有类似樱花的小花。
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的汤匙则刻了一对小鸟。
难得店家帮忙包装,但在经历坠人防洪池的悲剧后,真奥只好像这样把东西从报废的包装和盒子里拿了出来。
「啊,对了,这个该怎么办。要是雕饰的地方坏掉就没意义了,得好好用缓冲素材包起来才行。」
真奥试着寻找能包三根汤匙的东西,不巧的是放眼望去,周围完全没有能够仔细地保护精密木头雕饰的缓冲素材。
就连他迷惘的这段期间——
「这些铃乃和艾伯特的行李要怎么办?」
「我们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所以只好带走了。不过带着又很碍事,还是先寄放在这里让艾伯特之后来拿?啊,不过既然发生了那场骚动,这些东西或许会被没收……」
「喂,真奥,我记得在住进来之前,好像有说退房时水要怎么样对吧?」
「啊,你是说井水和马厩用水的费用吧……水要钱还真是难接受呢。明明就不怎么好喝。」
得在出发前解决的问题依然层出不穷。
即使决定要离开这里,也不能就这样丢下一切离开房间,实际上等两人退完房并牵出马厩里的机车,再加好预备的汽油时,已经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