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难以想像会出现在战场上的各种豪华餐点,完全激不起惠美的食欲。
姑且不论心情,不吃东西身体绝对会撑不下去,然而即使知道这点,她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食欲。
说来奇怪,在被奥尔巴囚禁并担任斐岗义勇军的总指挥官前,惠美根本不知道安特·伊苏拉居然有如此精致、美味的料理。
她并不是没吃过。
而是不晓得这些料理的存在。
出身西大陆农村的惠美虽然有个温馨的家庭,但经济状况称不上富裕,真要说起来,在世界遭魔王军侵略之前,她甚至从没离开过村子。
虽说艾美拉达和奥尔巴都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但在惠美作为勇者巡回世界的期间,他们还是经常必须节约盘缠,除非接受王公贵族的招待,否则就连一个月能否吃到一次平民的宴会料理都无法确定。
就饮食生活的多样性而言,比起在安特·伊苏拉生活的十六年,在日本度过的那一年多的时间要远远丰富多了。
如今送到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面前的三餐,应该全都是使用高级食材、并由技术高超的厨师烹调出来的吧,这些餐点精致的程度,就连拿来和之前在安特·伊苏拉旅行时吃的东西,以及在日本平常的饮食比较,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即使如此——
「妈妈,这个和小铃姊姊煮的玉米浓汤不一样。」
阿拉斯·拉玛斯只喝一口汤,就露骨地皱起眉头表示嫌弃。
「是吗?那这边的炒饭呢?」
惠美将一种用类似米的谷物拌炒而成的料理装在小盘子里,劝阿拉斯·拉玛斯吃,虽然严格来说那和日本所指的炒饭完全不同,但也没其他方式能形容了。
然而阿拉斯·拉玛斯果然还是只吃一口,就干脆地说道:
「这和艾谢尔的不一样。」
「这样啊,不过现在只有这个能吃。拜托你忍耐一下好吗?」
看来对阿拉斯·拉玛斯而言,即使是极尽奢华的艾夫萨汗料理,也比不上在日本公寓的简陋厨房做出来的家庭料理。
「炸鸡块呢?你喜欢吃炸鸡块吧?我帮你切小块一点……」
惠美试着将炸鸡块分成小块,但阿拉斯·拉玛斯连吃都没吃便直接拒绝:
「小千姊姊做的比较好吃!」
身为「妈妈」,面对阿拉斯·拉玛斯这样的反应,惠美原本应该要斥责她不能挑食才对。
不过惠美完全提不起劲那么做。
因为用不着阿拉斯·拉玛斯特别强调,惠美自己也深有同感。
无论食材或厨师再怎么优秀,只要餐桌冷清,品尝的心情也会跟着低落。
「可是如果不吃东西,晚上一定会肚子饿。这些东丙应该不难吃吧?多少吃一点呀。」
「呜……」
惠美的话,让阿拉斯·拉玛斯表情苦涩地瞪着眼前的料理。
阿拉斯·拉玛斯在这方面就和普通的小孩一样,只要一遇到讨厌的事情,偶尔就会变得特别顽固。
虽然这次碰巧是遇到和食物有关的事情,但无论小女孩多么讨厌这个状况,都不能让她就这样不吃东西。
所以惠美一不留神就说溜嘴了。
「呐?阿拉斯·拉玛斯,等回去之后,我们再拜托贝尔和艾谢尔煮饭吧?所以现在……」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化为沉重的一击返同惠美身上。
「……」
没办法回去。
就算是作梦也无法实现。
惠美泪眼蒙胧地看着在眼前冒出热气的各种料理。
「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吃到的饭……果然不好吃呢。」
惠美动员最大限度的精神力止住泪水,别开脸回避阿拉斯·拉玛斯的视线,然后——
「可是……不吃不行……」
她安抚着阿拉斯·拉玛斯,重新吃起食不知味的餐点。
※
由于父亲生存过的证明——故乡的麦田被当成要胁,惠美被迫参与一场违反己意的作战。
惠美被奥尔巴和拉贵尔抓来充当「战力」。他们逼惠美担任「让艾夫萨汗从恶魔手中解放的义勇军」总指挥官,并将她树立成驱除盘踞在皇都·苍天盖的马勒布朗契的希望象征。
不过在惠美的认知里,将马勒布朗契们引进艾夫萨汗的原本就是奥尔巴本人,因此惠美完全无法掌握奥尔巴他们的真意。
另一方面,被加百列带到安特·伊苏拉的芦屋,也被迫以恶魔大元帅艾谢尔的身分重新支配苍天盖。
如果不这么做,别说是芦屋自己,就连因天界的计策而来到艾夫萨汗的马勒布朗契们,以及人在日本的真奥都会有危险。
正当局势逐渐发展为惠美率领的义勇军,与芦屋率领的苍天盖马勒布朗契军在艾夫萨汗圃土中展开激烈冲突时,真奥和铃乃也伙同与阿拉斯·拉玛斯是同质存在的艾契斯·阿拉,为了「拯救」惠美、芦屋和阿拉斯·拉玛斯而抵达安特·伊苏拉。
为了避免被原本的敌人「天使们」发现,真奥、铃乃与艾契斯首先来到与主要战场有段距离的地方,他们一面收集情报,一面骑机车横跨东大陆的大地赶往苍天盖。
铃乃在路途中发现情况有异,即使东大陆正被恶魔支配,全体国民的气氛也不至于像过去被魔王军侵略时那样低迷。此外她还从真奥那里逼问出与恶魔本质有关的情报,得知了魔界的部分真相。
真奥和铃乃在偶然之下,与惠美过去的伙伴艾伯特会合,并透过他的情报获知惠美的所在地与义勇军正朝首都进逼的事实,为了替一切做出了结,三人开始商讨解决的方法。
即使身为魔王,真奥依然能够透过和艾契斯融合挥舞圣剑,而且这股力量原本也应该成为最后的关键才对。
但不知为何,真奥和艾契斯居然无法唤出圣剑,别说是当初为了拯救千穗和千穗的学校,所展现出的那股既非魔力亦非圣法气的力量了,真奥最后甚至连原本不该释放出来的东西都一并吐出来了。
惠美的圣法气和阿拉斯·拉玛斯的圣剑、真奥的魔力和艾契斯·阿拉的圣剑。
原本压倒性的力量全被封住,速战速决的期望也彻底落空,让只请一个星期假的真奥,开始害怕起麦丹劳的打工班表会不会开天窗了。
※
安特·伊苏拉东大陆的中心,被称为皇都,苍天盖的地区外围。在某个堪称卫星都市的村落旅馆中,身处阴暗房间的真奥贞夫,烦躁地咬牙抬头瞪向俯瞰自己的两人。
「……道歉。」
「怎么了,没头没脑地?」
「总之你们向我道歉就对了。」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们对我做出这种瞧不起人的举动,难道以为能这样就算了吗?」
「说瞧不起人也太不客气了吧。这明明是因为担心你所做的安排。」
身上穿的并非平常的和服、而是大法神教会法衣的鎌月铃乃,受不了似的说道。
「贝尔说得没错,魔王。」
一站到娇小的铃乃旁边就让两人看起来像大人与小孩、看起来肌肉发达的高大男子——仙术道士艾伯特·安迪也跟着点头附和。
「什么叫做担心我。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
「就算你这么说……」
艾伯特一脸困扰地搔着头。
「魔王,你这两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根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艾伯特,你这家伙居然把我讲得像漆原一样……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漆原?」
艾伯特转为向铃乃求助,但后者仅耸耸肩摇头回应。
「没办法。我们明天就要到皇都的中央区,苍天盖天守(注:城堡中心的建筑物,同时也是城堡与城主权力的象微)了。我们可是要闯入敌人的大本营喔。然而……」
铃乃表情苦涩地说完后,将视线从真奥身上移开。
嘴角还沾着中午吃的糖醋鱼碎屑的艾契斯·阿拉,正躺在简陋但清洁的床上睡得香甜。
「魔王,现在的你完全不成战力,但要是你有什么不测,又会害千穗小姐和阿拉斯·拉玛斯伤心。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在这间旅馆待命了。」
「…………可恶。」
被戳到痛处的真奥咬牙用力槌向墙壁。
「嗯唔!」
从拳头傅来的痛楚,让他发出含糊的苦闷之声。
「喂,魔王,我们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你就留在这里等吧。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你,刚才那一下应该就足以摧毁好几条街了。然而如今就连在这灰泥墙上开个洞都没办法。这样一旦遭遇战斗,别说是奥尔巴了,你就连镶红巾都赢不了。」
「唔唔唔唔唔唔。」
尽管不及惠美,但这位名叫艾伯特的男子也算是真奥的宿敌之一。
然而现在他却被对方以怜悯的目光劝戒,身为魔王,这只能用屈辱来形容。
「喂,艾契斯!」
「嗯嘎?」
被从作战计划除名
,是绝对不能发生在魔王身上的屈辱,无法忍受这点的真奥拉起吃饱后呼呼大睡的艾契斯,抓着吊带裤的肩带用力摇晃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魔力没有恢复!还有你在小千学校使出的那股力量到底怎么了!你心里也差不多该有个底了吧!」
「……………………」
突然被吵醒的艾契斯,眼神涣散地任由真奥摇晃,然后她在真奥停止呼喊的同时低喃道:
「……虾子……」
「虾子?虾子怎么了?」
「如果能吃到盐烤虾,或许就会知道。」
「……」
真奥怒目瞪向睡眼惺忪的艾契斯,默默举起拳头,铃乃见状连忙全力拉住他的手臂。
「等、等等,魔王!不行!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那么做!」
「放开我,铃乃。现在已经是男女平等的时代了。」
「即使平等,还是有赌上自尊也不能做的事情!」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才会到现在都没有男性专用车厢。」
「你明明就是靠自行车通勤!」
两人持续争执了一段时间,但现在的真奥在力量方面根本就不是铃乃的对手。
就在真奥放弃并松开抓住艾契斯的手时——
「啧,失败啦…………呼喵。」
再也没什么比这更让人火大的结尾台词了,丢下这颗炸弹后,艾契斯再度回到梦乡。
由于重新燃起怒火的真奥又打算对睡着的艾契斯动手,这次艾伯特也跟着加进来劝阻。
「痛痛痛痛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虽然铃乃也算是非常有力,但艾伯特则是从身材就看得出来是个力气过剩的男子。
同时被两名孔武有力的战士固定住双臂,目标征服世界的魔王只好无奈地含着眼泪,压下对艾契斯的杀气。
「真是的,也不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啊!好痛……」
真奥活动差点被转到不该转方向的肩膀,以比刚才弱上许多的气势瞪向两人,但他很清楚铃乃和艾伯特现在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奥皱眉看向自己一张一握的手。
魔力没有恢复。
这项事实对真奥而言是打击,对铃乃而言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若想将惠美和芦屋带回日本,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与大天使们展开冲突。
至少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他们已经确认了加百列和卡迈尔的身影,并实际交过手。
尽管铃乃对自己的实力也颇有自信,但依然远远不及和阿拉斯·拉玛斯融合前的惠美。
即使是和身旁的艾伯特单挑,她恐怕也没有胜算。
然而就连艾伯特本人,在实力方面应该也不及和阿拉斯·拉玛斯融合前的惠美。
在缺少真奥力量的情况下,她实在不认为有办法与两位大天使为敌。
不过说到是否只要成功和惠美取得联系,让她施展足以凌驾大天使的力量击退敌人就能逃离安特·伊苏拉,倒也没那么单纯。
如果这样就能解决一切,惠美本人应该早就这么做了。
这次的骚动,并非单纯将惠美和芦屋带回日本就能解决,除了将两人被卷入的状况全部重新恢复原状之外,还必须设法避免各个势力派人追击到日本。
并非单纯收拾掉「对伙伴不利的敌人」,而是得进行让各势力不再想于政治上或军事上,利用惠美和芦屋的「战后处理」才行。
铃乃策划的理想救援行动,除了理所当然的战斗之外,在「战后处理」方面也必须大大仰赖真奥挥舞艾契斯的「圣剑」。
然而别说是圣剑了,既然真奥光是叫出百圆商店的水果刀就会让身体不适,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和艾伯特这预料之外的战力合作解决状况了。
「魔王,你别太焦急。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就算焦急也于事无补。」
「可是啊!这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地请假跑来这里!这么一来,我不就真的只是在观光和吃饭睡觉吗?」
看来在真奥心里,似乎是将这起袭卷安特·伊苏拉五大陆之一,东大陆全境的大骚动和减少打工排班放在相同的层级,但铃乃轻轻摇头说道: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要不是你现在变成这样,我、千穗小姐和路西菲尔那天也无法全身而退。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的状况也并非毫无意义。你就别再闹别扭了。既然是『王』,就不该只看眼前,而要纵观大局。」
「可是……」
「我不希望你放着无法发挥力量的理由不管,就上战场害自己受伤。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我们一定会把艾米莉亚、阿拉斯·拉玛斯、艾米莉亚的父亲和艾谢尔平安带回来。」
「……铃乃。」
铃乃跪到坐在床上的真奥面前与他对上视线,劝导似的拉起真奥的手坚毅地说道:
「虽然至今我和艾米莉亚都一直说你是敌人,但最后总是依靠你的力量度过难关。这次就给我个机会挽回颜面吧。这同时也是我身为『新生魔王军』元帅所上奏的谏言。」
「你真的只有对自己有利时才会搬出这个头衔呢。」
「因为我大概知道你不太会应付这招了。」
铃乃愉快地抬起嘴角,起身挥动法衣下摆。
「而且大将本来就应该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傲慢地看部下表现啊。」
「我讨厌那样。」
「偶尔必须面对讨厌的事情,才叫做人生啊。」
「虽然我不知道在日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打算加入魔王的麾下喔。」
或许是对真奥和铃乃莫名心意相通的对话感到不安,艾伯特赶紧出言澄清。
尽管艾伯特也认同惠美在日本生活,但是和魔王撒旦一同行动,对他而言依然是特例中的特例。
「我知道。我们只是碰巧都想将惠美从麻烦事当中解救出来而已。不过就目前而言,目的一致的伙伴还是愈多愈好吧。」
「伙伴……啊。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让人百感交集呢。」
艾伯特耸肩说道,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反感。
「话说我之前就有件事情想问你。」
「啊?」
「为什么你和艾美拉达会容许惠美不打倒我,持续住在日本呢?即使想顺惠美的意思,也该有个限度吧?奥尔巴和路西菲尔在日本捣乱后,有一阵子比起惠美,我更害怕你和艾美拉达瞒着惠美跑来杀我呢。」
「嗯,我们也不是没讨论过这件事。」
「还真的有啊。」
真奥因为对方干脆坦承暗杀计划而皱起眉头,艾伯特则是饶富兴味地看着真奥的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艾美怎么判断,但我是因为有我的理由,才放弃瞒着艾米莉亚讨伐你。当然我的确有想尊重艾米莉亚的意思,再来就是因为……」
艾伯特走向真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好痛!你干什么?」
「好好感谢那位姓佐佐木的小姑娘,还有亚多拉玛雷克那家伙吧。」
「小千和……亚多拉玛雷克?」
真奥因千穗和早已去世的恶魔大元帅之名出乎意料地出现而困惑不已,但艾伯特没继续说明,便直接摇头道:
「既然决定要走,那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虽然我们一定能赶在前面,但斐岗义勇军也已经抵达距离皇都中央区只有一两天行程的地方了。若艾米莉亚真的在义勇军内,那我们也得趁义勇军前往首都造成的混乱潜入苍天盖天守才行。光是只看距离,时间就够紧迫了。魔王,你就和那位圣剑的小姑娘乖乖待在这里吧。」
说完后,艾伯特侧眼瞄了一下惊讶的真奥,便走出旅馆房间。
虽然总括都是皇都·苍天盖,但涵盖的范围十分广大。
铃乃等人的目的地——苍天盖天守所处的中央区,聚集了八巾骑士团中地位较高的正苍巾、镶苍巾、正翠巾、镶翠巾四骑士团,以及高级官吏、皇族、贵族和对统一苍帝宣誓效忠的异民族族长的大使馆,换句话说就是贵族区,毕竟是集结了大陆全境达官贵人的区域,占地非常广阔。
即使骑士团按照平常速度从天守出征,徒步也要花上一天以上的时间才能走出中央区。
然后像是包围中央区般延伸出来的区域被称为民商区,这里是商家、富裕阶层,以及地位较低的正橙巾、镶橙巾、正红巾、镶红巾四骑士团居住的地区,通常要再徒步行军一天,才能穿越这里。
中央区和民商区基于区划整备与防范目的,四面八方都布满了城墙,一部分的城墙甚至以长城的形式,直接延伸到位于郊外、被称为农工区的产业地区外侧。
主要朝东北、西北、东南、西南等方向延伸的长城,早在统一苍帝统治此处的远古之前,就已经是闻名世界的雄伟建筑。
虽然朝治安良好的大陆西侧绵延出去的长城,在日积月累之下已经明显破损,但朝东方延伸的长城,则是因为至今仍担心异民族的叛
乱、会成为艾夫萨汗内乱火种的统一苍帝,每隔几年就会以大型公共工程的名义从大陆各地召集人手频繁修缮,所以现在反而被当成更加坚固的城墙使用。
位于皇都郊外的农工区,又比中央区和民商区来得更加广阔,这里生产的农产品和工业制品不只皇都,还会流通到大陆各地。
铃乃等人安置真奥的旅馆,就位于比农工区还要更外围的某个村落。从皇都往整个东大陆蔓延的干道被称为「皇道」,那间旅馆就开在一个位于皇道附近、类似旅馆街或卫星都市的地与。
在还没确定会被丢下前,真奥看着皇都附近的地图。
「这么一想,电车和汽车还真是厉害呢……从这里到皇都中央区,大概就和从京王八王子到新宿差不多吧?别说是半天,根本不用两小时就能到了。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想从都心走路到八王子啦。」
艾伯特在听了真奥的话后惊讶不已。
自从在宏发村的郊外与艾伯特会合以后,真奥、铃乃与艾契斯至今的旅程皆十分顺利。
多亏艾伯特准备的商队马车,真奥等人才得以在不被怀疑,并且丝毫没消耗到事前担忧的机车汽油的情况下,从宏发村抵达皇都,苍天盖的郊外。
毕竟艾伯特和真奥与铃乃不同,活动起来完全不受任何限制。
铃乃也曾经从惠美那儿听说艾伯特有在帮忙圣·埃雷的重要人物——艾美拉达进行收集情报的活动。
然而艾伯特终究只是基于个人理由协助艾美拉达,既没对圣·埃雷这个国家宣誓效忠,也不具备该国的国籍。
背后没有来自政治或国家的束缚、实力在整个安特·伊苏拉也称得上是顶尖好手的他既习惯旅行,也拥有相当的财力。
此外他本人——
「我在讨伐魔王的成员当中是最没名气的,所以收集情报时也比较不必费多余的工夫。」
还说了这样的话。
「勇者」艾米莉亚·尤斯提纳自不待言,在西大陆第一强国「神圣·圣·埃雷帝国宫廷法术士」的艾美拉达·爱德华,以及自豪为全世界势力最大宗教的「大法神教会最高干部六大神官之一」的奥尔巴·梅亚等华丽的成员当中,艾伯特在民间流传的资讯,就只有「北大陆樵夫」和「仙术道士」等难以捉摸的头衔。
艾伯特本人无论是在旅行期间还是击退魔王军后,都没有大肆张扬自己的背景,再加上他之后并未回到故乡的北大陆,和其他三人相比,艾伯特·安迪的背景和经历并末广泛为安特·伊苏拉的民众所知。
拜此之赐,在收集情报时也不会产生不必要的偏差,也因为他本人的个性,才能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收集到相当精确的周边情报。
「艾伯特先生,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铃乃将被系在马厩的马身上的马具调整成适合自己的尺寸,同时向艾伯特问道。
马厩内的两匹军马,也一样是由艾伯特准备的。
这种马拥有矮壮的体格和能负担长途旅行的体力,并广泛地被安特·伊苏拉的商队和骑士团利用。
既然真奥无法成为战力,接下来就只有铃乃和艾伯特能继续前进,而艾伯特理所当然不会骑机车。
另一方面,铃乃不但有骑马的经验,之后的行程也必须尽量不引人注目,所以两人没理由不利用马匹。
尽管在从日本出发前曾被铃乃指责没骑过马的真奥,又再度因此噘起嘴巴闹别扭,不过这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嗯?你是指哪句话?」
艾伯特头也没抬便直接反问铃乃。
「要魔王感谢千穗小姐相亚多拉玛雷克,意思是……」
「喔,那件事啊。」
艾伯特一面确认自己的马鞍和马钻,一面回答:
「虽然身为西大陆人的你,听了或许会感到不悦也不一定,但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魔王军并非单纯想要让人类灭亡,也知道恶魔是能够沟通的存在。」
「什么?」
「我曾经是岳仙兵团的第十五任战团长。」
「岳仙兵团的战团长?是指仅从北大陆的少数氏族中,挑选精兵加入的岳仙兵团吗?」
铃乃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绝大部分的面积被山地覆盖、挤满许多少数民族的北大陆,并未发展出像东边的艾夫萨汗或西边的圣·埃雷那般拥有广大国土的国家。
取而代之的是,这里有无数领土遍布山区,或是沿岸与北部寒带区的稀少平地的氏族国家,各氏族的代表设立联合会议处理政事,以联合国家的体制持续写下历史。
岳仙兵团,是集合各氏族国家中在法术或武术方面特别优秀的战士,所组成的北大陆最强战士团。
在北大陆面临事关全境的紧急状况时,兵团就会团结一致地设法解决,而每次编队时,都会轮流从各氏族中挑选一名代表担任战团长。
艾伯特就是在北大陆历史上第十五次面临危机时,被选出来的战团长。
岳仙兵团和其他大陆的骑士团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在氏族国家问产生纠纷时,同属岳仙兵团的成员有可能会彼此战斗。
北大陆各国之间的关系,和其他大陆有明显的区别。
首先第一个理由,在于单一氏族国家的人口极为稀少。
再来就是他们的国土气候条件恶劣,少有适合农业的土地。此外各氏族国家间的领土边界间隔遥远,导致各氏族皆无法单方面地支配敌对氏族的土地与人民。
因此比起为了打倒敌对氏族而无意义地流血,他们透过公正的「比赛」来替战争做出了断的特殊文化十分发达。
即使到了现代,在将无法靠国家间协议处理的问题当成「纷争」解决时,基本上也都是让隶属岳仙兵团的强者们在规定的场所战斗,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会出现战死者。
尽管历史上也不是从来没出现过伴随杀戮的纷争,但那些引发杀戮的氏族毫无例外地,都会被周边的其他氏族盖上「危险氏族」的烙印,并因遭到全方位的围剿而彻底灭亡。
近年来,各氏族间都没发生大规模的争斗,即使多少有些争执,也都能透过在北大陆联合首都菲恩施——通称「山羊圈栏」的多民族都市举办的「比赛」或合议解决。
无论如何,北大陆各国的建国过程与其他大陆的国家截然不同是毋庸置疑的。此外由于每个氏族的文化型态皆不尽相同,因此担任由各氏族精兵所组成的岳仙兵团之长的艾伯特,可说是雏有超乎其他大陆常识的将才。
「不过既然都被亚多拉玛雷克军轻易击溃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氏族严选的精兵,也未免太丢脸了。」
「才没有这种事……」
「总之我的第十五次岳仙兵团,在亚多拉玛雷克军入侵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阵亡人数也是过去十五次编成中最高的。由于旱已听说中央大陆的惨状,因此大家都做好了自己氏族可能灭亡的觉悟。就在这时候,亚多拉玛雷克要求幸存的岳仙兵团战士与有力氏族的领导者聚集到『山羊围栏』。」
无论身高还是体格都比艾伯特大上两三倍、担任恶魔大元帅的牛头枪战士亚多拉玛雷克,在集合了各氏族的领导者与幸存的岳仙兵团成员后说道:
『我等的目的放非杀戮。虽然能与魔王军对抗的战士必须被放逐到大陆外,但若各氏族的人民愿意接受我等的支配,那我将保障各位的性命。』
身为战团长的艾伯特当然打算干脆拒绝这项提议。
然而亚多拉玛雷克对血气方刚的岳仙兵团成员们劝谏道:
『战士们啊,只要留住性命,你们总有一天能再度和我交手。若认为现在挑战必败的战斗丧命,让你们应该守护的人民面临危险是战士的义务,那你们和只懂得威吓眼前对象的嗜血饿狼有何分别。若即使如此你们依然打算战斗,那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就连累应该守护的民众,一起成为我的枪下亡魂吧。』
当时也有不少人因为无法承受被恶魔指明败军生存之道的屈辱,而选择自我了断。
但就结果而言,亚多拉玛雷克遵守了与各氏族间的约定,在岳仙兵团被解散、有力的战士们被亚多拉玛雷克军的恶魔护送到国外后,北大陆这块土地确实免于不必要的荒废。
艾伯待这些兵团的战士们也以和亚多拉玛雷克再战为目标,为了于国外东山再起而各自逃离到其他大陆。
然而艾伯特等人后来目睹的,却是各大陆几乎都已经遭到魔王军支配的惨状。
即使想要东山再起,可作为根据地的国家也早已被恶魔们纳入支配,就连东大陆的艾夫萨汗、西大陆的神圣·圣·埃雷帝国,以及南大陆的哈伦王国这些原本被认为能和魔王军匹敌的国家,也都已悉数遭到魔王军的支配。
单纯由各氏族战士组成的岳仙兵团,并不具备组织性的外交能力。战士们在各分东西后,绝大部分的成员别说是返回北大陆了,就连担任各大陆骑士团的佣兵都没办法,一直到后来勇者艾米莉亚解放了四个大陆,他们才得以再度团聚。
再度团众时集结的战士们,人数已经降到被放逐时
的一半以下。
「我没打算替魔王军的支配说好话,但就结果而言,亚多拉玛雷克遵守了与我的约定。据我氏族的领导者所言,虽然亚多拉玛雷克毫不留情地处决了反抗者,但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滥杀人民。」
「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
「在我与艾米莉亚、艾美和奥尔巴,一起再度和亚多拉玛雷克对峙时也一样,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复仇战,所以我本来打算独自和他对决。结果你猜怎么着?亚多拉玛雷克那家伙,居然拒绝和我单挑。还说什么『如果你们人类会因为廉价的自尊失去冷静而落败,那将永远无法逃离我们的支配』。结果我一直到最后,都没能靠自己的力量超越他。」
艾伯特的表情既不后悔也不愤怒,只剩下对战斗的记忆。
「那家伙既不是恶魔,也不是战士。他只是为了该做的事情舍弃感情,并知道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能率先走在别人前面而已。最适合他的称呼,应该是『政治家』吧。他在人格方面,和依靠廉价的自尊战斗的我完全不同。虽然用人格来形容恶魔也有点怪怪的。」
「不,最近似乎没那么奇怪喔。」
铃乃握住缰绳将马拉出马厩,回头看向旅馆。
「说得也是。」
艾伯特也循着那道视线望去,然后抬头笑道。
人格经常获得好评的魔王,正不满地待在这栋旅馆里。
「那样的亚多拉玛雷克所服从的魔王撒旦,不可能单纯只是个嗜血的魔物。南大陆和西大陆的平民之所以伤亡惨重,或许是因为没有手下留情的余裕吧。因此当理应非常憎恨魔王的艾米莉亚,说要暂时放日本的魔王一条生路时,我觉得留段时间观察他们的生态也无所谓。观察那些叫『恶魔』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最近也经常在思考这件事情。」
铃乃回想起在出发前往安待·伊苏垃前得知天使的真面目,亦即他们的本质和人类相同时的事情。
还有在与艾伯特会合的前一天,于宏发村郊外进行的背靠背的对话。
那段以和人类国王相同的精神领导民众的真奥,所做出的告白。
「…………唔。」
「怎么了?」
艾伯特因为看见铃乃突然低下头而感到困惑。
「没、没事,没什么。」
为了打消突然产生的动摇,铃乃刻意用力摇头回答。
为什么自己会采取那样的行动呢?
就算理解恶魔,到头来安特·伊苏拉的整体意见还是绝对不可能偏向原谅魔王撒旦与魔王军,就算理解真奥内心深处的想法,对铃乃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知不觉间在能够感受真奥体温的地方,听了真奥发自内心的告白,并将那段话收进心底。
此外她不仅一点都不觉得不快,甚至还在心里某处感受到一股暖意。
铃乃确实是发自内心,想要厘清对真奥和魔王军的行动所抱持的疑问。
话虽如此,她应该也没必要身体力行到那种程度。
感觉之前靠在真奥身上的背突然开始发热的铃乃,慌张地摇头说道:
「……艾伯特先生。」
「嗯?」
「若将对方视为一个拥有意志的存在,你对亚多拉玛雷克有什么想法?」
「一个拥有意志的存在?」
「嗯,换句话说……」
身为一个安特·伊苏拉人,问这个问题可说是极为不得体。
然而即使如此,为了正确传达自己的疑问,铃乃还是只能这么说明:
「你觉得亚多拉玛雷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
这个问题,让艾伯特露出畅快的笑容。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就连艾美都没和我聊过这种事呢。」
那张笑脸,显示他完全理解铃乃内心的纠葛。
因为艾伯特本人,正是对自己认识的恶魔大元帅亚多拉玛雷克,和民间对魔王军的印象之间的落差感到疑惑的其中一人。
「要是被别人知道会很麻烦,所以你要保密喔。」
艾伯特语气轻佻地笑道,
「无论是作为一名战士,还是作为一名领导士兵和民众的人,亚多拉玛雷克都是我的理想。若那家伙是人类,而且早三百年出现在北大陆,或许北大陆现在也会有个像艾夫萨汗或圣·埃雷那样的大国也不一定。」
「……这样啊。」
铃乃像是受到艾伯特的笑容影响般,也跟着轻轻微笑点头。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从你刚才和魔王的对话来看,你似乎有什么计策。」
关于过去的回忆,就这样暂且告一段落。现在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上才行。
铃乃轻轻点头,然后再度回头看向旅馆。
「如今魔王无法使用艾契斯的圣剑,所以我们很难靠正面突破这种大动作的方式抢回艾米莉亚相艾谢尔。既然如此,就只好先暗中确保另一个人物,让艾米莉亚所在的义勇军失去进军的理由了。只要能避免义勇军和皇都军的激烈冲突,艾米莉亚和艾谢尔就没有战斗的必要,我们也能藉此争取时间思考下一个拯救他们的对策。」
另一方面,或许真奥能利用这段多出来的时间,找到驱使艾契斯的力量和恢复魔力的手段也不一定。
当然如果事情发展成长期战,就会远远超过真奥希望的一个星期,不过东大陆的安宁与惠美、阿拉斯·拉玛斯和芦屋的安全是无可取代的。
「喔?你打算怎么做?」
「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为何会被称作『教会狂信的暗部』吧。」
铃乃漂亮地回答艾伯特半开玩笑的讽刺,然后戴上一个从法衣的下摆取出、足以遮住脸下半部的面具。
「我们要比义勇军先进入皇都中央区。作战目标有两个。那就是从现在开始的半天内,找出统一苍帝和诺尔德·尤斯提纳的所在地。诺尔德的安危无疑是艾米莉亚内心的枷锁,而统一苍帝的存在则是义勇军进军的理由。如果情况允许,我希望能让那两人脱离天使或马勒布朗契的掌控。光是这样,就能回避大规模的战争。」
「什么……?」
即使是艾伯特,也难掩对这项提案的惊讶。
「你想从变成马勒布朗契巢穴的苍天盖绑架统一苍帝吗?虽然不是不可能在半天之内完成,但这样可是会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喔?」
「如果是我们就办得到。」
铃乃若无其事地点头,她灵巧地掀起长法衣的下摆,跳上马鞍。
在白天耀眼的阳光下,两匹马从阴暗的马厩中奔驰而出,马鞍上的铃乃暗暗下定决心,握紧缰绳。
「恶魔也好,人类也好,我已经受够大家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争斗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艾米莉亚和艾谢尔开殷战端前将统一苍帝交给义勇军,避免两军开战。」
※
真奥从窗口目送铃乃和艾伯特潇洒地骑马离去,以仿佛要将窗框咬坏般的力道咬紧牙关。
现在的自己确实只会扯两人的后腿,暂时脱队也只能说是妥善的决定。
即使真奥和艾契斯曾在日本的战斗中,施展出既非圣法气亦非魔力的压倒性力量,但自从来到安特·伊苏拉后,不只是那股神秘的力量,真奥就连自己原本的魔力都没恢复,而且一旦想使用艾契斯的力量,身体马上就会出现不适。
「虽然这次只好先退出,但一直留在这里发呆也不是办法。」
不过真奥当然不能只顾着休息,而放着目前的状况不管。如果无法查明发生在真奥身上的异状,不仅会影响这次救援行动的成败,还会替未来留下无穷的不安。
若将来回到日本后又发生了什么麻烦,谁也不能保证到时候自己能取回足以对应的力量。
不只是之前击退卡迈尔和利比科古的神秘力量,真奥就连魔力都没恢复,尽管只是推测,但他还是想到了几个可能的原因。
首先是与艾契斯的融合。这是过去的真奥和现在的真奥之间最明显的差异。
至于另一个差异,就是这里并非日本(地球)。
虽然就算知道这些也无法采取什么对策,但真奥还是持续思考。
「那股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奥回想起在笹幡北高中的战斗中施展的那股既非魔力、亦非圣法气的力量,一股无法抹去的不安和后悔,让他再度敲打窗框。
或许是对那道声音产生反应,一如往常睡得无忧无虑的艾契斯,嘟囔似的说起梦话:
「……姊姊……你看……是黑毛和牛……」
「我可是绝~~对不会让你吃那种东西。」
原本认真烦恼的真奥,在被艾契斯充满赤裸裸欲望的梦话打断集中力后,用力叹了口气。
「喂!起床了,艾契斯?」
「哇呀?」
真奥卯足全力,用枕头拍醒艾契斯。
「噗吓噗吓吓吓吓我一跳……真、真奥,你干什么啦!难得我梦到自己在吃伊比利猪的腌熏肉耶!」
「你真的有吃过嚼?我可不
认为诺尔德会让你吃那么好的东西!」
真奥无视睡醒前和睡醒后菜单不同的艾契斯,将她拉了起来。
「喂!我们该去训练了!」
「咦?训练……你还吐不够啊?」
「女孩子别随便说出这种话啦!就是因为不想再那样,才要为了找出原因而训练啊!」
虽然真奥对艾契斯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态度,但实际上在抵达这栋旅馆前的那两天,他已经吐过就算让艾契斯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的次数。
「唉~要训练是无所谓啦。不过我和真奥一样,非常疲累耶。」
「嗯?」
艾契斯跳下床后,一脸不满地用力伸了个懒腰。
「我的身体也跟你一样状况不好。尤其是肚子饿得要死。或许是因为真奥的力量原本就不是圣法气,所以适应起来也比较辛苦,真希望你能多体贴我一点。」
虽然被在这趟旅程中吃得最多、睡得最多、又过得最为享受的艾契斯这么说,实在让真奥难以释怀,但既然自己的身体都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那就算艾契斯身上跟着出现什么异常也不奇怪。
「……我知道了啦,是我不好。」
真奥对自己一时激动吵醒艾契斯道歉,但还是表情复杂地说道:
「话虽如此,我也没办法就这样照铃乃和艾伯特的吩咐,乖乖待在这里。我可以边吃饭边问你一些问题吗?」
「嗯?铃乃和艾伯特跑去哪里了?」
直到此时才发现两人不在的艾契斯环视周围。
「他们留下我们先走了。不过这样下去一定会发展成长期战。你也想早点见到阿拉斯·拉玛斯吧?把你的力量和智慧借给我。不然即使后来参战,我们也无法确保彼此的安全,特别是我会被打工的地方开除。」
真奥能亲自来到安特·伊苏拉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而那同时也是他打工请假的天数。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就会从原本的临时请假变成无故缺勤,这么一来他绝对会丢掉日本的工作。
这对真奥而言,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咦?我们被『钓』(丢)下不管了吗?真过分!」
「…………唉,总之先去吃饭吧。」
真奥懒得吐槽一脸愤怒的艾契斯,直接拉着她的手前往旅馆附近的食堂。
「说起来,我原本就想请你从头开始说明,为什么你和阿拉斯·拉玛斯要和我们融合?」
「天晓得?啊,真奥,帮我拿那个炖菜的盘子。」
「唔……」
真奥原本是想问直逼核心的问题,但艾契斯却以比接过炖菜的盘子还要轻松的态度敷衍过去。
「……我说啊。」
真奥板起脸看着艾契斯的嘴巴周围,因为她大口吃下用类似南瓜的蔬菜炖煮的料理而逐渐弄脏,或许是从眼角发现了这点,艾契斯也跟着皱起眉头。
「真奥,要是你以为凡事都能轻易获得答案,那就大错特错了。」
「啊啊?」
「我也不知道喔,无论是为什么能跟爸爸和真奥融合、为什么需要融合,还是为什么融合后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呢。」
吃着由根茎类蔬菜炖煮而成的料理,艾契斯难得说出条理分明的话。
「不过,你不是有提到什么『凭依』(宿木)……」
虽然时机已经有点晚了,但真奥还是试着确认艾契斯在笹幡北高中校门口无意间说出的词汇意思。
「真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吃饭』这件事叫做『吃饭』的?」
「啊?」
「你觉得小孩子是在心里想着『我要吃饭』的情况下吃饭的吗?」
「嗯?嗯嗯?」
无法理解艾契斯想说什么的真奥,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困惑归困惑,真奥依然没漏看艾契斯一脸认真地将沙拉碗和装了包子的大盘子拉向自己的动作。
「从做那件事,到依照自己的意志去做那件事情、知道那个行动被称为『吃饭』,以及知道『吃饭』会发生什么事情,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虽然知道能跟爸爸和真奥融合,知道那大概对我的生存来说是必要的,并且知道那被称为『宿木』,不过还不晓得做那种事情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我的同伴们也都不知道吧。」
「同伴?」
感觉话题的方向似乎有些偏离的真奥,稍微往前探出身子。
「你没听姊姊提过吗?像是『王国』或是『严峻』的事情?」
「握……果然其他质点也像你、阿拉斯·拉玛斯和伊洛恩那样,拥有人类的形态吗?」
「你认识伊洛恩吗?真令人惊讶。」
即使惊讶依然持续将包子往嘴里送的艾契斯接着说道:
「『王国』是我们当中头脑最好的。不但和姊姊感情很好,也教了我许多事情。就连『宿木』这个词,我也是从『王国』那儿听来的。」
「……那些家伙现在在哪里?」
对真奥而言,这件事也很令人在意。
不只是阿拉斯·拉玛斯、艾契斯·阿拉和伊洛恩这些实际出现在眼前过的例子,阿拉斯·拉玛斯也经常提起「王国」的名字。
若除了「基础」、「严峻」和「王国」以外,还有许多质点也化成了人形,那他们或她们果然分散在世界各地罗?
还是说四处分散的只有碎裂的「基础」,其他质点都待在某个特定的场所呢?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说上话,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算你露出伤心的表情,我还是没办法同情你这副像松鼠一样把食物塞满嘴的样子。」
艾契斯两手各自拿着包了不同内馅的包子,沮丧地交互吃着。
无论如何,既然连艾契斯都不知道质点们的下落,那真奥再怎么想也没用。
「不过,我说啊。」
「嗯?」
真奥吸吸鼻子,像平常对待阿拉斯·拉玛斯那样从桌上探过身子,轻轻拍了几下艾契斯的头。
「我们已经来到只差一步就能见到阿拉斯·拉玛斯的地方了,所以得好好努力才行。」
「哼……居然来这招。」
艾契斯有些不满地说道,然后一口气把双手的包子塞进嘴里。
「真拿你没办法,虽然我可以陪你训练,但我肚子真的很饿。我还要再吃十个包子!不然会使不出力气!」
「喔……什么,十个?」
真奥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盘子。
艾契斯刚才吃的包子里包的内馅,是由肉、蔬菜和冬粉等加工食材切碎再经过汤头调味制成,算是分量非常大的包子。
虽然真奥也承认那很好吃,但仍旧是一个似乎就能抵上两碗饭的碳水化合物集合体。
坦白讲,光是艾契斯能同时吃两个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
真奥自己在配沙拉和汤吃时,最多也只能吃一个半。
而既然有这个尺寸和味道,价格当然也不便宜。
「……唉,虽然钱应该是不至于不够。」
真奥一想起藏在连帽衣底下皮袋中的盘缠,就忧郁了起来。
姑且不论该付多少钱,这些钱原本就是铃乃的钱。
当然在这次的安特·伊苏拉亲征结束后,惠美和诺尔德应该都会平安无事,所以只要最后向他们请款就好。
不过真奥的自尊,实在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类似完全没提供任何解决问题的帮助,就拿着擅自吃吃喝喝的收据向公司经理请款的事情。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是在真奥心中根深柢固、绝对不可能动摇的钢铁之楔。
完全不工作只靠女人的钱悠哉地吃喝玩乐,无论是作为魔王,还是作为一个男人,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我的训练可是很严厉的喔。」
真奥以彷佛从腹部深处发出的低沉声音说道,艾契斯点点头——
「喔!大叔!再来十个包子!」
然后向正好经过的男老板说道。
「用日语说有什么用。呃……(老板,麻烦再给我十个这种包子。)」
真奥没用「概念收发」,直接用以前学会的亚煌语生涩地点菜,但看来对方还是听懂了。
「(……十个?是你要吃的吗?)」
老板惊讶地看向真奥。
「(虽然难以置信,不过是这孩子要吃。她好像很喜欢这道菜。就算要等一下子也没关系,拜托你了。)」
老板讶异地看向艾契斯,在见到后者游刃有余的表情后,目瞪口呆地点头回答:
「(就连我家那大胃王的儿子,也没办法一次吃这么多。好,你等等。)」
说完后,老板走回厨房,接着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
真奥虽然吓了一跳,但若仔细观察厨房,便能发现里面叠了许多散发刺激食欲蒸气的大型蒸笼。想必有一定的数量早就事先准备好了。
「(如果吃不完,我再帮你们打包带走。)」
被老板用大盘子端来的十颗包子,叠起来就像雪国的雪屋
一般。
「真奥,那个大叔在说什么?」
「大概是如果吃不完,会帮我们打包之类的吧。」
「……哼哼。」
真奥转达老板的话后,艾契斯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要让他后侮小看我!」
下一个瞬间,艾契斯露出饿狼般的眼神,对包子雪屋发动攻势。
「唔噗,我吃不下了。」
「你真的是个令人遗憾的家伙耶!」
艾契斯在吃完七个包子后,总算宣告放弃。
因为艾契斯平常就很会吃,所以真奥原本以为她会像漫画里的大胃王角色般,轻松解决多到恐怖的包子,不过在吃到第四个时,女孩的速度便明显开始减弱。
到最后她只吃完十个中的七个。
考虑到艾契斯纤细的身材,这样已经算是吃得非常多了,但明明吃之前才夸下那么大的海口,无法否认这结果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而更让真奥受到打击的是,艾契斯加点冷水起来毫不手软。
虽然艾夫萨汗算是水资源十分丰富的土地,但店家提供的饮用水绝对不像日本那样是免费的。
比起包子,加点水的次数更让真奥感到心情沉重。
尽管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不过真奥和艾契斯现在的饮食费,全都是由铃乃负担。
「(……不好意思,剩下的我们要带回旅馆吃,可以帮我们打包吗?)」
真奥语气苦涩地对老板说道,后者也稍微放松原本严厉的表情点头回答:
「(没关系啦。这么娇小的身体居然能吃得和我儿子一样多,真是了不起。她的吃相很豪迈呢。)」
虽然对称赞的人不好意思,但真奥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如果让艾契斯在吃了那么多东西后运动,即使撇开什么圣法气、圣剑、魔力、安特·伊苏拉或宿木的谜团不谈,按照生物的法则,她也一定会吐。
考虑到吃完饭后必须让她休息好一段时间,就让原本便担心时间十够的真奥烦恼不已。
就在这时候——
「?」
真奥因为店外连续传来类似爆炸的声音而抬起头。
「唔嘎……?」
艾契斯也发出仿佛雪山的巨大类人猿般的声音,看向跟真奥相同的方向。
「(喔,那是驱魔的鞭炮声。)」
或许是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同样看向窗外的老板对真奥等人说明道。
「(本来以为皇帝陛下前阵子才向全世界宣战,结果不但恶魔再度潜入苍天盖,就连斐岗也跑出了叫什么义勇军还讨伐军的组织。好不容易才恢复安定的国家再度崩坏,让大家都变得很不安。明明这原本应该是在年初时,为了祈求一年的和平所放的东西。)」
「(……喔。)」
从名叫斐岗的港湾都市起兵的军队被称为「斐岗义勇军」,且他们似乎正为了解放苍天盖而行动,在整合了一开始从加百列那儿听来的话和至今所搜集的情报后,真奥等人也掌握了相关的情报。
然后关于「勇者艾米莉亚」加入了那个义勇军的情报,也已经传入真奥和铃乃的耳里。
不过就像宏发村的餐厅老板娘所说的那样,整个艾夫萨汗都流行着一种奇妙的厌世观,无论支配者是统一苍帝还是马勒布朗契,平民的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你希望这个国家变得怎样?)」
「(这个嘛。只要别变得将来没饭吃就好。)」
「(这样就好了吗?)」
「(其他就没什么好期望的了。这里就是这种国家。虽然八巾到处散播大陆东部的异民族,打算趁这场混乱策划政变的消息,但也不知道能相信到什么程度。)」
老板耸耸肩,收走装了艾契斯剩下的包子的盘子。
「(稍等一下,我帮你们打包。)」
老板结束阴暗的话题,走回厨房。
真奥以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
「治理国家真是件困难的事情。」
自从公寓有了电视后,真奥偶尔看的新闻节目里也常提到关于日本以外国家的话题。
每当看见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他都会思考自己的目标——「被自己征服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若真奥真的建立起如同他向铃乃告解的那样的国家,他是否有办法让属下的恶魔,以及被置于恶魔底下的人类们「将来有饭吃」呢?
「(拿去吧。另外因为我很佩服她能吃这么多,所以我少算你们一个的钱。)」
老板回来后,手上多了个纸袋和一个将许多红色的小型条状物串在一起的东西。
「(这就是刚才在外面响的鞭炮。你们是和大法神教会的祭司一起住进街角那间旅馆的旅人吧?虽然作为旅行的土产有点危险,不过在这个国家可是吉利的东西。如果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土产……啊。」
真奥以日语说完后,轻轻行了一礼收下纸袋和鞭炮。
「喂,艾契斯。」
「嗯?什么事?我没办法马上训练喔……」
「这我知道啦。不过散步应该没问题吧。就当作帮助消化,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我是无所谓啦……唔噗,要去哪里?」
真奥表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纸袋与鞭炮说道:
「去买东西。」
※
「咦?你真的要去买东西啊……唔噗。」
摸着鼓起的肚子跟在真奥后面的艾契斯,在看见真奥真的走进街上的杂货店时吓了一跳。
「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做。那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唉,我是无所谓啦……这里是哪里?」
真奥挑的似乎是一间卖布料与传统工艺品的杂货店。
既然叫土产店,自然不会主打华丽,店里卖的几乎都是实用的杂货。
即使如此,店内还是摆满了布匹、服饰、餐具与雕刻品等商品,看起来有点像是百货公司的一个区块。
「真奥,你想买这种东西啊?总觉得和你的形象不太搭调呢。」
艾契斯从架子上拿起一个有小鸟装饰的木制置物盒。
话虽如此,这盒子的尺寸也让人烦恼究竟里面能装得下什么东西。
「用那个来装汽油如何?」
「最好是能装啦!」
艾契斯接下来改指向一个有水鸟装饰的水瓶。
「喔,这个感觉不错呢。喂,艾契斯,你帮我拿一下这个。」
「嗯……嗯嗯……嗝噗。」
从真奥那里接下包子和鞭炮后,艾契斯一看见真奥拿在手上的东西便困惑地说道:
「虽然我也才刚出生没多久,所以不是很清楚,但那种东西应该是给女孩子用的吧?」
真奥拿在手上的,是一个有花和鸟图案的淡粉红色小手袋。
两只拥有美丽羽色的小鸟依偎在开花的树枝上,表面还用亚煌语写了象征吉祥的文字。
无论怎么看,这设计都不像真奥会用的东西。
「又不是我要用的。是要拿来当土产啦。」
「土产、土产……喔,原来是土产啊。」
「是要送小千的。」
「送小千土产……?真奥,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但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我确实是最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真奥回头对艾契斯露出僵硬的笑容,将手袋放回架子上。
「发簪似乎比较符合铃乃的印象,而且有点贵。啊!不过小千感觉会喜欢这种梳子……嗯,这也很贵。」
真奥轻声嘟囔着看向其他架子。
「回去后还得办生日派对呢。」
「生日派对?」
「小千和惠美的。」
「是吗?惠美就是那个和姊姊融合的人吧?」
艾契斯本人虽然没见过惠美,但从遇见真奥到至今的旅途中,便经常听见这个名字出现在对话里,因此她大概知道对方是谁。
反过来说,在遇见真奥之前,诺尔德应该很少对艾契斯提起自己女儿的事情。真奥没来由地觉得在顺利救出诺尔德后,这对父女将针对这部分发生争执。
「嗯,其实原本在遇见你和诺尔德那天的前几天就要办了。都怪惠美那个笨蛋搞出这些事,才一直延期。因为还有其他很多事要忙,所以到最后什么都还没准备。」
仔细想想,距离决定举办派对那天,已经过了好一段日子。
真奥在千穗生日时,连一句祝福的话都没对她说。不过那时一来是不得已,二来当时的气氛也不适合。
不只如此,虽然是中了铃乃的计策,他还是在预定举办派对的当天,不必要地伤害了担心惠美的千穗。
就连真奥本人,也意外地对这件事情感到后侮。
自从得到关于惠美行踪的情报后,真奥就急着和铃乃进行前往安特·伊苏拉的准备,他甚至还在出发当天,在千穗面前坦承自己忘了为千穗和惠美的庆生派对准备礼物。
这下就算被铃乃说是「坏男人」,他也无法反驳
了。
不对,与其说是坏男人,不如说是没用的男人。
「就只有小千,我不想让她感到悲伤。」
留在日本的千穗即使每天都受到不安的煎熬,一定还是会努力打起精神度过每一天。
所以真奥是衷心希望在回到日本后,能好好弥补这几个星期的分,让她展露笑容。
「……嗯?」
真奥看起来正开心地挑选送千穗的土产,看着那道背影的艾契斯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将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并不是因为吃太多而发烧,在真奥刚才提到千穗的事情时,艾契斯不知为何觉得额头深处似乎发热了一下。
艾契斯用自己的手指戳了几下额头,还是无法消除这股奇怪的感觉,于是她放弃地耸肩。
「所以真奥打算用铃乃的钱买千穗的礼……好痛!」
艾契斯和平常一样在没什么恶意的情况下,坦白但确实地戳中真奥的痛处,害真奥反射性地槌了她一下。
「这部分的钱,晚点我会从自己的钱包拿日币出来补啦!」
「呜呜~真奥还是别动不动就这样比较好喔……会被当成暴力男喔…………咦?」
因头顶的疼痛而泪眼盈眶的艾契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向真奥:
「你也要送那个叫惠美的人礼物吗?惠美是女孩子吧?」
「嗯?」
「呃,庆生这种事,应该是为了重要的人举办的吧?我知道千穗和铃乃都是重要的朋友,但那个叫惠美的人也一样吗?」
「姑且不论铃乃重不重要……这些奇怪的话……是诺尔德告诉你的吗?」
真奥不认为艾契斯原本就了解日本关于生日方面的文化。这么一来,应该就是她身边的某人,或是有人这几天在真奥不知道的地方凑巧告诉她的吧。
「这是一个以前照顾过我和爸爸,叫佐藤的人告诉我的。我们的假名,也是跟那位大叔借来的。」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
真奥叹了口气后,放下原本拿在手上的木雕纸镇。
「毕竟到时候小千也会在,所以惠美的礼物,比较像是迫于无奈。如果我没准备惠美的礼物,总觉得小千一定会生气……不、不对,她应该会觉得难过吧。」
「喔?为了讨千穗欢心,所以也要送惠美礼物吗?真奇怪。」
「因为小千和惠美感情很好啊。倒不如说,小千总是想找机会增进我们这些恶魔和惠美与铃乃她们的感情。至少在日本这段期间,惹惠美和铃乃生气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这有点像是为了小千,只好无奈地顺便关心惠美的感觉。」
「哼……女人心还真是难懂。」
艾契斯一脸得意地将手臂交叉在胸前,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住真奥的手。
「那到头来,惠美对真奥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虽然因为中间夹了个阿拉斯·拉玛斯所以有点复杂,但就我个人而言……」
真奥轻轻点头。
「果然还是称她为对手最贴切。」
「对手?」
艾契斯皱起眉头。
她应该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而是无法猜透真奥的真意吧。
真奥苦笑地低头看向一脸困惑的艾契斯,然后走到陈列餐具的架子前面。
「惠美跟我一样、或甚至比我更强,而且还是唯一在知道我的真面目后,依然能用对等、或甚至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待我的人。此外,虽然我不知道她本人有没有发现,但她拥有一切我没有的东西,让我好几次都觉得很羡慕。我不想输给她,所以用对手来形容她应该最正确。那家伙也经常称呼我为宿敌呢。」
「嗯~~不过这样你还是要帮她庆生和送她礼物啊~我果然还是搞不懂。」
艾契斯认真地露出困扰的表情,开始以双手抱着胸口摆动身体,既然艾契斯没亲眼见过惠美,那么就算继续说下去也没意义。
真奥结束话题,将视线移向陈列商品的架子,在注意到某样物品后睁大了眼睛。
「喔,这看起来不错呢?」
真奥拿起放在餐具区角落的那项物品仔细端详,接着发现那东西不只一种种类。
「听说送这类东西给别人很吉利呢。」
这些木制品似乎都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除了这间店里原本就很多的鸟和翅膀的题材外,还有许多印有酒杯、马蹄铁、花朵或星星图案的东西。
「喂,艾契斯,这个应该不错吧?既是实用品,设计也很可爱,而且就算用不到,收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大概不错吧……嗯。」
艾契斯敷衍的赞同让真奥下定决心,开始挑选。
「小千的图案果然还是选花好了。至于惠美……这看起来没有很贵,还是连阿拉斯·拉玛斯的分一起买比较好……我记得阿拉斯·拉玛斯喜欢鸟,就选鸟好了。」
比起惠美,更在意阿拉斯·拉玛斯的真奥拿起三个「商品」。
「(请帮我分别把这个,和另外两个包起来。)」
真奥选好后,便将商品带到老板那里结帐。
尽管有点不合时宜,但真奥仍旧因为总算勉强有脸面对千穗而感到一股成就感。
「那么,喂,艾契斯。你的肚子也差不多好……咦?」
真奥一回头,就发现艾契斯变得脸色苍白。
她不仅视线涣散,呼吸也变得急促混乱。
真奥见状,马上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真奥收下包装难称精致的「商品」并确实收进上衣口袋,同时扛起艾契斯冲到店外。
「喂!再稍微忍耐一下!别在大马路上做出那种事啊!」
然而残酷的是,真奥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唔嗯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让真奥发出惨叫。
这些事并非发生在刚才的杂货店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首先是艾契斯在真奥的肩膀上吐了。
艾契斯之前吃了明显超出自己食量的餐点,因此身体过了一段时间后无疑会产生拒绝反应,将超出极限的分量彻底从体内排出,这点倒是还能接受。
然而更严重的是,艾契斯的额头几乎同时朝地面放射出紫色的光芒。
「喔喔喔喔喔喔喔?」
虽然有经过铺装,但这里的路面当然不可能像日本那样铺设混凝土,而土壤直接裸露在外的地面,就这样被从艾契斯的额头射出的光芒,打穿了一个足以容纳少女本人的大洞。
真奥慌张地抓住艾契斯吊带裤的肩带避免她掉下去,但那道紫色的光芒似乎具备实际的推力,居然直接如同火箭般,开始将艾契斯和抓着她肩带的真奥一起拾到了空中。
「怎么可能……哇?」
真奥慌张地大喊,但已经太迟了。
在听见爆炸声跑出来确认情况的居民中,也包含了刚才那间餐厅的老板,而他正目瞪口呆地仰望神秘的少女火箭飞向蓝天。
然而由于那艘火箭的母船部分正一面浮在空中,一面将塞了太多东西的胃内容物化为呕吐物四处喷洒,让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喂!艾契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抓着艾契斯的肩带、被吊在空中的真奥朝少女呼喊,但后者只是一脸茫然地持续呻吟。
就在这段期间内,两人下方已经变得一片混乱,一下是刚才那些驱魔用的鞭炮开始响起,一下是常驻街上的镶红巾士兵急忙冲向这里,甚至还有人开始合掌参拜他们。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姑且不论呕吐这种生物的自然现象,那道紫光明显是源自「基础」碎片的反应。
虽然在这极限外加莫名其妙的状况中,确定了艾契斯的碎片和阿拉斯·拉玛斯一样都是位于额头上,但真奥明明什么也没做,「基础」碎片却依然产生如此强大的反应就表示……
「可恶……铃乃和艾伯特那家伙,该不会失败了吧?」
不管怎么想,这一定都是现在位于皇都或该处附近的阿拉斯·拉玛斯带来的影响。
既然艾契斯这边出现如此强烈的反应,就表示阿拉斯·拉玛斯陷入了必须发挥相当力量的状况。
真奥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惠美正使用圣剑和大天使等级的强大敌人战斗。
「喂,艾契斯!振作一点!总之我们先下去……」
「唔噗!」
「啊,喂?」
此时浮在空中的艾契斯,突然用双手捣住嘴巴。
「住、住手!要是在这个高度做出那种事……,」
虽然真奥担心艾契斯身为女性的尊严,以及她会对底下进行地毯式轰炸,但艾契斯总算是忍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少女额头放出的光芒瞬间变强,真奥无法放开抓着艾契斯的手,两人就这样宛如失控
的火箭般边旋转边划过城镇上空,然后坠落到城镇外围的防洪池内。
※
就在真奥和艾契斯发射火箭的稍早之前。
「……意外地没什么了不起的呢。」
艾夫萨汗皇都民商区的丘陵上设了一个营帐,惠美从那里眺望清楚地浮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的苍天盖天守,并喃喃自语道。
「你是指?」
站在一旁的奥尔巴听见后,便转头问道,惠美耸肩回答:
「苍天盖。尽管是号称足以覆盖宽广天空的美丽城池和城镇,而且我第一次来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重新一看,便觉得其实没那么漂亮。」
「是这样吗?虽然由我来讲有点不太适当,但若西大陆最高的建筑是圣·因古诺雷德,那东大陆应该就是苍天盖了。」
奥尔巴说得没错,即使是从非常遥远的距离观看,还是能看见中央区的城镇以城堡为中心扩展开来,然而即使那幅景色就宛如一张描绘高耸山脉的图画,那道光景还是丝毫无法打动惠美的内心。
「你确实是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惠美很惊讶背叛教会、甚至将东大陆全境和魔界的恶魔都卷入自己奸计利用的奥尔巴,居然也有讨论美景的兴致。
「虽然我也没见过实物,但看过春天樱花盛开的京都和姬路城的照片后,就觉得这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嗯,艾米莉亚,如果你不满意这里的景色,等接下来『救出k统一苍帝陛下后,再对他提出关于苍天盖景观的建议就行了。」
惠美以阴暗的眼神瞪向奥尔巴,然后转头走向设置在丘陵上、作为主营帐使用的帐篷。
接下来包括惠美在内的成员,将进行「皇都解放作战」的军事会议。
按照作战,将由「勇者艾米莉亚」率领的东大陆解放军——通称「斐岗义勇军」的士兵们,来驱逐占据苍天盖城池和中央区的恶魔军队。
然而真要说起来,将马勒布朗契的军队引进东大陆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奥尔巴,而惠美之所以留在安特·伊苏拉,也是因为奥尔巴本人有和马勒布朗契勾结的迹象。
不过如今他却打算利用惠美的力量,来驱逐那些马勒布朗契。
在今天抵达这个苍天盖民商区和农工区的交界之前,义勇军已经打倒了两名马勒布朗契的头目。
明明在前往日本之前,惠美是那么地渴望斩杀恶魔,但在听说德拉基亚索和斯加勒缪内这两名马勒布朗契头目阵亡时,她的内心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罪恶感。
惠美看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回想起自己也曾经像现在义勇军中的某人一样手刃过恶魔,即使对那股恐惧、以及觉得恐惧的自己任性的内心感到错愕,她还是用力握紧了拳头。
『妈妈,京都是什么?是东京吗?』
此时,惠美脑中响起一道明亮的声音。
「……不,那是日本的一个大城市。虽然跟东京很像,但其实是两个不同名字的城市。」
『京都……东京……东京都?』
似乎将「东京」和「京都」混淆在一起的阿拉斯·拉玛斯,反覆说着这两个都市的名字。
在因为阿拉斯·拉玛斯的缘故稍微取回一些内心的温暖后,惠美调整了一下挂在腰上的质朴剑鞘,再度迈开步伐。
一直到今天,惠美都没有叫出过「进化圣剑·单翼」。不只如此,她甚至一次也没上过前线和「敌人」交手。
对奥尔巴而言,比起直接让惠美使用力量,将她当成义勇军的象征固定坐镇在某个地方似乎更为有利,只要惠美不乱来,他就不会干涉惠美在义勇军内的行动。
拜此之赐,阿拉斯·拉玛斯寄宿的圣剑也得以免于夺取「敌人」的性命,不过奥尔巴的行动,已经完全超越惠美的理解。
「艾、艾米莉亚大人!」
在主营帐前面待命的八巾骑兵,脸色苍白地冲到回来的惠美身边。
「怎么了?」
「有来自潜入苍天盖的先遣队的消息。请、请您冷静听我说。」
「是什么,快点说。」
尽管大部分的八巾骑兵,都和惠美被迫参与这场不情愿的战争无关,但她还是没办法给他们好脸色看。
起初许多八巾骑兵部对惠美那股不寻常的气氛感到害怕,可是这次的情报,似乎已经让他们顾不得这些事情。
「虽、虽然难以置信……」
传令的骑兵脸色苍白地以颤抖的声音报告:
「我军在苍天盖的天守阁,发现了恶魔大元帅艾谢尔的身影!」
「你说什么?芦屋他?」
这下就连惠美也难掩惊讶。
「芦、芦屋?」
「……啊,没事,没什么。」
惠美不小心在安特·伊苏拉人的面前,讲出了平常在和不知情的日本人对话时,用来称呼艾谢尔的日本姓名,可见这消息令她多么震惊。
「然、然后呢,那真的是艾谢尔吗?」
惠美压抑内心的动摇出言确认,传令兵则是明显动摇地点了好几次头。
「看来是这样没错,恶魔大元帅艾谢尔前几天突然现身统率马勒布朗契,并将分散艾夫萨汗全境、隶属苍天盖城的八巾骑兵全都召集回城,准备迎战我们斐岗义勇军……!」
惠美完全无法想像芦屋为何会出现在苍天盖。
不过既然芦屋在那里,惠美便不得不如此间道:
「那魔王呢?魔王撒旦也在吗?」
过去惠美和铃乃曾经担心真奥和芦屋会加入马勒布朗契的军队,组织新的魔王军。
虽然至今的经历,让惠美在心里的某处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接着传令的骑兵——
「咦?没、没有,魔王撒旦?我们没收到那样的报告……而且魔王撒旦不是已经被艾米莉亚大人打倒了吗?」
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从斐岗出发时,惠美就已经发现关于「勇者艾米莉亚生死」的情报,在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版本,不过就只有魔王撒旦已经被勇者艾米莉珏打衔这件事,被当成确定事项广泛流传。
所以传令的骑兵,应该也很困惑为何会出现魔王撒旦的名号吧。
「……说、说得也是。只有艾谢尔在,这样啊……」
惠美皱起眉头嘟囔道。
虽然惠美完全想不到芦屋单独出现在苍天盖的理由,不过从芦屋对马勒布朗契的行动并末抱持好感来看,至少能确定目前的状况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既然如此,到底是谁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将他带到苍天盖的呢?
「无论如何……」
「唔……」
「啊,奥、奥尔巴大人……」
不知不觉间来到惠美背后的奥尔巴,完全不给她思考的余裕便直接开口:
「既然只有艾谢尔一个人,那根本就不足以和现在的艾米莉亚为敌。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没变。没什么好担心的。」
「您、您说得对。而且艾谢尔在之前的大战,也因为害怕艾米莉亚大人而从中央大陆撤退……」
传令骑兵苍白的脸色,在听了奥尔巴的话后逐渐恢复血色。
侧眼看着这幅场景的惠美,表情因此变得阴暗。
换句话说——
「……这就是,我分配到的角色吗?」
在义勇军当中,能与恶魔大元帅艾谢尔正面交手或甚至击败他的,就只有惠美和奥尔巴。
奥尔巴打算利用艾谢尔和马勒布朗契,重现「勇者艾米莉亚拯救东大陆」的状况。
虽然现在的惠美还无法参透他真正的目的,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惠美没完成奥尔巴交付的任务,她的梦想将就此毁灭。
「那么开始举行军事会议,来拟定攻占中央区和拯救统一苍帝的作战策略吧。」
奥尔巴率先走进营帐,惠美犹豫了一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营帐内就和惠美阴郁的内心一样昏暗,就在此时——
『艾谢尔来了吗?』
一道微弱的声音敲响惠美的内心。
『既然艾谢尔来了……』
阿拉斯·拉玛斯的声音,散发着与惠美内心完全相反的光辉。
『就表示爸爸也在吗?。
「………………………………………………………………爸爸……是指……魔王吗………………」
惠美惊讶地僵住,并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艾米莉亚?」
奥尔巴在看见惠美突然停止动作后出声问道,但即使如此,惠美依然暂时无法动弹。
「……啊。」
我刚才在想什么?
阿拉斯·拉玛斯的话,让我想到了什么。.
「我……」
不可能这么想。
也不能这么想。
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好意思,这场军事会议我就不出席了。我身体不太舒服。无论对象是谁,只要我和最强的对手战斗就行了吧。」
惠美快速说完后,
没等任何人回答就直接转身冲出营帐。
「艾、艾米莉亚大人?」
即使背后传来刚才那位传令的骑兵的声音,惠美还是快步冲进分配给自己的帐篷,整个人趴到简易床铺上。
呼吸困难。
心跳得好激烈。
「……我……到底是怎么了……啧!」
惠美以彷佛要破坏床铺般的气势敲打床铺。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事!那家伙!都是我和爸爸的……!」
『我会让你见识新的世界。』
惠美清晰地回想起那张在傍晚的新宿,诉说愚蠢梦想的笑脸。
「……………………………………那家伙…………明明是敌人…………」
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力量,却每次都在惠美陷入困境时,带着一副瞧不超人的表情悠哉出现,最后所有的问题,就在他说着蠢话的时候解决了。
「为…………什么………………」
『妈妈,爸爸一定会来找我们!所以要乖乖的,好吗?』
已经到极限了。
「…………你说得……没错……他会来……找我们……」
惠美没打算用内心衰弱当藉口。
但是她已经没办法再蒙混过去了。
惠美内心的某处,一直都在希望那个总是一面讲着无聊的笑话和怨言,一面悠然地替惠美和惠美重要的人化解危难的「真奥贞夫」现身。
她不想承认这点。
而且也认真地觉得不可能。
毕竟如今就连惠美在安特·伊苏拉的伙伴艾美拉达和艾伯特,都还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他们应该不至于没发现惠美的异状,既然连那两人都没行动,身在异世界的真奥等人就更没道理会有所动作。
之前对梨香施展的「概念收发」,也完全没传达任何重要的讯息,即使梨香真的和真奥与铃乃取得联络,他们也不可能有办法掌握惠美的状况。
不过既然芦屋人在安特·伊苏拉,真奥应该会拚命寻找他的行踪吧,一想到这里,惠美内心深处没有武装起来的部分便开始发出惨叫。
如果真奥追着芦屋来到安特·伊苏拉,不就会发现自己的困境,并顺便来拯救自己吗?
这种卑鄙的想法彻底暴露了出来。
然而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若想解决惠美目前置身的状况,光是保护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并将她们带回日本是不够的。
位于遥远的西大陆、父亲留下的麦田束缚着惠美的内心,正因为无法放弃那些事物,惠美才会被迫参与这场不情愿的战争。
即使真奥恢复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魔王形态来到这里,也很难同时打倒奥尔巴和拉贵尔。
只要其中一人发现真奥采取庇护惠美的行动,然后对奥尔巴在西大陆的部属下令,麦田瞬间就会陷入现实无法挽救的状况。
除非了解惠美目前所有状况的人都从世界上消失,或是整个安特·伊苏拉都不再关注「勇者艾米莉亚」,否则即使回到日本,惠美也将永无安宁之日。
勇者艾米莉亚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开始在东大陆传开,八巾骑兵和奥尔巴他们也迟早会以国家名义向全世界宣告这项情报吧。
到时候无论惠美逃去哪里,想利用「圣剑勇者艾米莉亚」在安特·伊苏拉的身分和名声的势力,都会派出追兵。
然而即使惠美放弃父亲的田地和故乡的梦想逃回日本,也会有像过去的路西菲尔、铃乃与沙利叶,或是西里亚符、法尔法雷洛与奥尔巴这些为了自己的目的,完全不在乎会对日本造成危害的人们,来日本寻找惠美本人吧。
这么一来,为了驱逐那些追兵,惠美将被迫对应该守护的安特·伊苏拉人民挥剑。
所有的状况,都只显示绝望。
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完全拯救现在的惠美。
即使如此——
「讨厌啦……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介入我的内心!别开玩笑了!」
惠美的声音充满哽咽。
她完全不认为芦屋是为了支配艾夫萨汗或安特·伊苏拉才回来的。
因为惠美知道真奥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而且她也知道只要真奥不同意,芦屋绝对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
惠美与真奥共度的时间,就是长到能让她打从心底确信这点的程度。
「……魔王……魔……王……!」
惠美呼唤着那张在自己内心深处若隐若现的脸孔——那位在笹冢生活、受到周遭所有人喜爱的打工青年。
「…………救…………救我…………」
泪水无法停止。
恐惧、后悔、痛苦,但又隐约有股奇妙的安心感,无法掌握自己内心状况的惠美,只是持续哭泣。
就在这个瞬间,惠美清楚地意识到,她对持续支撑自己到今天的那个怀抱义愤与正义之志、拯救世界和人类的「勇者」的认同感已经烟消云散。
让她内心受挫的原因,并不只是那些以奥尔巴为首的安特·伊苏拉人,对「勇者」做出的无情举动。
而是她原本就并非那种拥有崇高的志向与精神的人类。
「……艾美,艾伯……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已经,没办法再独自战斗下去了……」
『妈妈。』
无论名叫艾米莉亚·尤斯提纳的勇者拥有什么样的出身和血统,一直到几年前为止,她都是以一个农夫独生女的身分过着和平的生活,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
未满十八岁的少女出于憎恨所产生的勇者之志,就在刚才粉碎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爸爸、艾美、魔王……拜托谁来……」
『妈妈。』
就在这个时候。
明明惠美并未特别呼唤,阿拉斯·拉玛斯依然宛如治愈惠美受伤内心的神明般,自行出现在床上。
女孩的额头不知为何正像圣剑发动、或是呼应其他「基础」碎片时那样,散发出新月型的光芒。
阿拉斯·拉玛斯以彷佛棉花般柔软的温暖双手,抱着惠美被泪水沾湿的脸庞微笑。
那道柔和的紫色光芒与笑容实在过于耀眼,惠美依偎着那双手,宛如这么做就能照亮沉淀在自己内心的黑暗一般。
「……啊啊,对不起,阿拉斯·拉玛斯……不过,我好像有点快撑不住了……」
这实在是太难看了。
明明之前才因为得知阿拉斯·拉玛斯「真正的妈妈」是莱拉而受伤,现在却又只能在自己应该守护的「女儿」面前哭泣。
不过即使是那样的惠美,阿拉斯·拉玛斯依然以和身上柔软的肌肤一样纯粹的内心对她说道:
「我以前也一直都是一个人。」
「……?」
「不过,我现在和妈妈在一起。」
「阿拉斯·拉玛斯……?」
「妈妈,一直都跟爸爸在一起。小千姊姊、艾谢尔、小铃姊姊、路西菲尔、艾美姊姊,大家都和妈妈在一起。」
接着阿拉斯·拉玛斯转过头,暂时将视线从惠美身上移向远方低声说道:
「艾契斯,一定也一样。」
「阿拉斯·拉玛斯……?」
「所以放心吧。好吗?大家,马上就会再度聚在一起。」
「大家……在一起……」
惠美擦着红肿的双眼,颤抖地叹了口气。
「……嗯,说得也是,我们大家一直都在一起……」
惠美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真奥他们确实曾经是敌人。
不过在日本的他们,早就跨越了敌人、恶魔和人类这些藩篱,持续在一起生活。
无论那是多么严重的「错误」。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太晚发现这件事情了。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我放弃爸爸的麦田,也已经不能和魔王他们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
惠美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我为了不想失去自己的梦想,而对奥尔巴言听计从……甚至杀了魔界的,杀了魔王的子民。」
那并非惠美期望的战斗,而且对手也不能说是完全没错。
然而现在的惠美还是认为自己的行动,和过去被她认定为邪恶的魔王军的行动根本没什么两样。
她明明知道恶魔并非只懂得持续杀戮、无法沟通的魔物。
不过为了自己的欲望,惠美还是无法阻止打着自己名号的斐岗义勇军,在完全不晓得对方犯了多少罪的情况下,杀害马勒布朗契的头目。
若她能坚称这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梦想并亲自挥剑战斗,或许结果会不同也不一定。
但就结果而言,惠美还是既没抵抗也没采取任何行动,对一切袖手旁观。
驱逐恶魔的勇者以义勇军总指挥官的身分,弄脏了别人的手。
「魔王最讨厌不合道理的事情了。无论有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原谅我自私的行动。艾谢尔应该也一样。所以……」
就在惠
美激动地这么说时——
「……?」
帐篷外面开始骚动了起来。
阶级较高的士兵应该都去参加军事会议了,但等惠美注意到时,外面已经宛如遭到奇袭般变得骚动。
大批士兵来回走动,像是在吵什么事情的样子……
「艾、艾米莉亚大人,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此时,从帐篷入口传来刚才那名传令的骑兵担心的声音。
「那、那个,您没事吧?听说您的身体微恙……」
「……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惠美刚才哭得非常大声,就算被什么人听见也不奇怪。
事到如今,惠美也没力气掩饰了,于是她轻轻擦了一下眼角便起身露面。
阿拉斯·拉玛斯额头的光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连同刚才那股神秘的气氛一间消失无踪,在惠美的注意力被传令的骑兵吸引时,女孩早已跳到床上开始无意义地翻滚。
「那、那个,不好意思在您忙碌时前来打扰……」
虽然传令的骑兵在看见惠美哭过的脸时稍微动摇了一下,但还是传达了希望惠美赶紧前往举行军事会议的主营帐的指令。
「我们收到了恶魔大元帅艾谢尔,从苍天盖城寄来的信。」
「艾谢尔的信?」
「是的。而且他还指名寄给艾米莉亚大人,所以奥尔巴大人请您尽快过去……」
惠美吸了一下鼻子并用力叹口气后,点点头走出营帐。
总觉得情况有点奇怪。
芦屋……艾谢尔究竟是怎么知道惠美在这支军队里的?
惠美重新和阿拉斯·拉玛斯恢复融合状态后,快步走向主营帐。
一脸不悦的奥尔巴,和看起来紧张不已的将校们已经在那里等待惠美。
「你来啦,艾米莉亚。」
奥尔巴面前有张摊开的羊皮纸,想必那就是艾谢尔寄来的信。
「听说那封信指名要给我……我可以看一下吗?」
「没办法了。」
奥尔巴的语气之所以显得为难是有理由的。
因为他知道艾谢尔跨越敌我双方的藩篱,在日本以「芦屋四郎」的身分和惠美有所交流。
从之前并未对艾谢尔现身的消息感到惊讶来看,奥尔巴应该事先就知道艾谢尔会回到安特·伊苏拉。
然而现在这位大神官却露出了严峻的表情,可见芦屋的信件对他而言是预料之外的状况。
虽然奥尔巴似乎没办法在义勇军的八巾骑兵们面前,销毁敌军的总指挥官寄给勇者的书信,不过无论如何,他应该没料到芦屋那里会传来联络。
在惠美的印象中,打从于西大陆的山脚重逢以来,奥尔巴都没有前往日本的迹象。这么一来,就表示艾谢尔是被奥尔巴的协力者(或者奥尔巴才是协力者)带回来的。
姑且不论「芦屋四郎」,既然奥尔巴认为有办法限制「艾谢尔」的行动,那么合理推断奥尔巴背后应该隐藏了实力相当坚强的人物。
考虑到拉贵尔正和奥尔巴一同行动,对方十之八九是天界的某个天使,所以即使这封「艾谢尔的信」真的是出自艾谢尔本人之手,照理说也不会抵达惠美手边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美因为感觉到有奥尔巴和他背后靠山以外的人物介入而皱起眉头。
「艾米莉亚大人,请您当心。这封信是以我们无法阅读的文字写成,或许上面有恶魔下的诅咒也不一定。」
不知道八巾骑兵们是如何解读惠美的表情,他们害怕的样子明显脱离常轨,但总之惠美还是得先看过侰才有办法判断。
惠美从奥尔巴那里收下羊皮纸,咽了一下口水后开始检视内容。
上面用中央交易语言记载了恶魔大元帅艾谢尔的签名,以及艾米莉亚的姓名,然后——
「…………………………………………………………嗯?」
惠美在确认过内容后,打从心底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上面写了什么?」
就连奥尔巴焦躁的声音,在此时都无法让惠美感到不悦。
「呃……总之这不是魔界的文字或诅咒就对了,奥、奥尔巴?你看不懂这封信吗?」
奥尔巴不悦地回答惠美的问题:
「我知道这是那个世界的文字!虽然我能透过『概念收发』勉强听懂那边的语言,但我待在那里的时间,还没长到能完全理解那边的文字。」
奥尔巴指向羊皮纸的角落。
「除了表音文字的平假名以外,这个字是表示『冰冷的状态』,这个则是『行李』。至于后面的文章,我只知道是用来表示复仇意志的惯用句。」
「……嗯、嗯,是这样没错……」
惠美表情复杂地点头,然后再度看向那封信。
这是艾谢尔为了向惠美传达某种讯息所写的信。
而且惠美也大概知道艾谢尔并未积极地想与她为敌。
不过,她还是完全无法理解艾谢尔想表达的意思。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该不会艾谢尔是想叫人别送行李给艾米莉亚吧?」
「呃……不对,我想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惠美一面回答,一面拚命地思考。
芦屋会选择用这些字,一定是有某个确实的理由。
芦屋到底想对她传达什么讯息?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呃……等我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
也难怪奥尔巴会混乱,以及惠美会感到疑惑。恶魔大元帅的信上——
『总有一天,必定会来找你报冷豆腐和蘘荷之仇。』
只用工整的字迹简单写了这段话。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呃,该怎么说才好。」
惠美虽然困惑,但还是在奥尔巴的要求下坦率回答:
「这个字叫做『豆腐』,合起来就是冷豆腐的意思。」
不过这个内容,让惠美觉得自己愚钝的说明实在对不起现场紧张的气氛。
「豆腐?豆腐是什么东西?」
尽管惠美差点反射性地说出「加进味噌汤会很好吃」,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呃,那个,在这边该怎么形容才好,就是一种又白又软,尺寸和小砖块差不多,富含水分又柔嫩……但其实没什么味道。」
「没、没味道?异世界的居民,平常会吃那种诡异的东西吗?」
八巾骑兵的将校们面面相地窃窃私语,惠美在说明的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对劲。
「诡、诡异……嗯,这么说或许也对。」
她还记得这个组合。
这当中隐藏了只有她知道的意义。
真要说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吃到这些东西的。
即使感到一股类似想不起来前天午餐吃什么的烦躁,惠美依然继续说道:
「然后这个念做『蘘荷』,这东西的外形长得像紫红色的球根,是一种咬下去后会有一股强烈苦味窜进鼻腔的植物……」
「光、光听就觉得是恐怖的恶魔食材。」
「没想到异世界居民的饮食文化居然如此诡异……」
虽然被彻底嫌弃,但惠美说明的方式也确实有点问题。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惠美不知道还有哪些安特·伊苏拉的食材,能够拿来比较的原故。
「把那个切碎后放到这个冷豆腐的……上面……」
为了向不知道豆腐和蘘荷的东大陆人说明这项菜色,惠美不知不觉演起了用菜刀切袭荷的默剧,将看不见的蘘荷放到看不见的豆腐上——
「…………啊。」
就在这个瞬间,惠美的内心和身体回到了那个时刻。
那是她在梦中拚命寻找,虽然既老旧又吵闹,但依然充满某种奇妙的安详气氛——在那栋公寓用餐的光景。
此时出现在惠美眼前的,是皱起眉头的真奥,以及连惠美的分一起被硬放上去、铺在冷豆腐上面的大量蘘荷。
「怎么了,艾米莉亚?」
「……唔。」
惠美因为奥尔巴的声音而回过神。
虽然将校们都以担心的眼神看向惠美,但惠美本人的状况却更加严重。
惠美的心里,涌出了一股和刚才在自己的营帐内哭泣时完全不同的焦躁感。
她的脸色泛红,腹部和眼眶也逐渐变热。
惠美总算理解艾谢尔想表达的意思了。
而在理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喜悦便在惠美心中扩散开来,让她又是惊讶,又是混乱。
她在短短几分钟前所祈求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擅自认定那不可能实现而感受到的绝望,如今再度在惠美面前转变为希望。
「奥、奥尔巴。」
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压抑差点倾泻而出的感情,开始用尽心力思考。
「什、什么事?」
惠美急迫的语气,让奥尔巴也跟着紧张地回答。
「现在马上前往苍天盖吧。一刻也
不容耽搁。」
「你说什么?」
「必须快点行动才行,和你我的意志无关,安特·伊苏拉将再度笼罩在黑暗之中。艾谢尔找到了能与使出全力的我正面对决的秘策,所以才用日语写了暗号,要我如果珍惜性命就退兵。」
也因为这样,惠美才有办法接连说出一堆言不由衷的话。
「你、你该不会只是随口在胡诌吧。」
惠美毅然地转头看向在义勇军的八巾骑兵面前、语气无法太过强硬的奥尔巴,以更加严肃的语气接着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使用这个『冷豆腐』和『蘘荷』,恶魔大元帅艾谢尔便能获得凌驾恶魔大元帅路西菲尔,或甚至魔王撒旦的力量。」
「你、你说什么?」
惠美完全没说谎。
她看着动摇的会议现场,对奥尔巴耳语道:
「艾谢尔曾经在我面前,用『冷豆腐』和,蘘荷』逆转了他和魔王撒旦间的权力关系。我也差点就败下阵了。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唔……难、难不成……」
「我之所以突然从日本回到这里,主要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要不是让撒旦代替我承受『蘘荷』,真不晓得结果会怎么样。」
「那、那个名叫日本的国家,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你不是曾经跟路西菲尔一起在日本获得魔力吗?那个世界也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能量,而原本完全无法与魔王匹敌的艾谢尔,在找到那个后便获得了远远凌驾魔王、比魔力更加强大的力量……透过『冷豆腐』和『袭荷』!)」
惠美刻意以八巾骑兵们听不懂的「日语」对奥尔巴说道。
为了只将自己的真意传达给奥尔巴一个人。
为了在不说谎的情况下,传达片面的真实。
「怎、怎么可能……?」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策划什么,但如果不赶紧行动,事情真的会变得无法挽回。若小看艾谢尔现在的力量,就连我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唔……没、没办法了。」
奥尔巴转身对将校们下达出发的命令。
奥尔巴的确原本就想利用惠美对付位于苍天盖的艾谢尔等人。
然而这个只有惠美看得懂艾谢尔书信的情况,还是让他的内心感到不安。
身为谋略家的奥尔巴,应该很清楚光是一个不确定要素所隐藏的可能性,就能将结论扭转到什么程度。
看着奥尔巴的背影,惠美慌张地擦掉总算忍不住流下的泪水,然后接着说道:
「他可不只是个想重复购买一人限购一盒的鸡蛋的男人啊。」
虽然不知道芦屋是怎么将信送来义勇军的,但芦屋那光凭一封信使彻底扭转惠美周围状况的手腕与想法,还是让惠美坦率地感到佩服。
能够找惠美「报」艾谢尔所说的「冷豆腐和蘘荷之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
「魔王……要来了。」
究竟是谁会来「报冷豆腐和蘘荷之仇」呢?
会因为冷豆腐上被放了大量蘘荷而想找惠美报仇的人,无疑就是真奥。
无法克制自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的惠美,慌张地按住胸口。
事情并没有因此解决。
即使真奥恢复魔王形态并愿意帮助自己,父亲的麦田还是一样在奥尔巴和拉贵尔的控制之下,处于危险的状态。
即使如此,或许是错觉也不一定,惠美依然觉得原本被阴暗的绝望遮蔽的视野,瞬间变得豁然开朗。
惠美完全不觉得真奥会丢下自己,只拯救芦屋一个人。
虽然这么想有点任性,但即使嘴巴上总是在抱怨,真奥至今依然没采取过那样的行动;即使不喜欢惠美,他对阿拉斯·拉玛斯的爱依旧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奥打算舍弃惠美,芦屋根本不会特地送这封暗示真奥会来的信过来。
只要真奥出现在安特·伊苏拉,就一定会为了将芦屋、惠美和阿拉斯·拉玛斯全部一起带回日本而行动。
惠美在这几个月见到的「真奥贞夫」,就是那样的男人。
当然,情况并不乐观。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即使真奥恢复成魔王帮助惠美,也无法就这么将惠美、阿拉斯·拉玛斯和芦屋带回日本。
此外从芦屋在信上是用「总有一天」这个词来看,他也不确定真奥何时会来。
即使如此——
「魔王……愿意过来。」
惠美的心里还是只想着这件事。
只要真奥出现,无论是往哪个方向,状况都会大幅有所进展。
然而惠美完全不确定在进展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虽然不确定,但她不知为何能轻易地猜到真奥在发现芦屋和惠美被卷入的状况后,会怎么想。
真奥不可能接受这种情况。
无论是奥尔巴、在他背后策划的人,或甚至是惠美的梦想,真奥一定会为了一口气破坏这场闹剧所有的构成要素而行动。
惠美不知道事情在那之后会变得如何。
尽管她本人并未明确地意识到这点,但在这个瞬间,包括父亲的麦田以及日本的和平生活在内,惠美某种程度上已经放弃了一切。
惠美放弃思考真奥出现之后的事情。
放弃思考自己的梦想、父亲麦田的未来、以及关于被留在日本的「游佐惠美」的一切的未来。
惠美不知道真奥何时会来,不知道真奥何时会展开行动,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既然不知道,那么至少自己必须故意继续扮演好奥尔巴,以及那些在背后策划者替她安排的角色。
即使那些幕后黑手在厌倦后打算亲自下手,她也绝对十能放弃演出。
为了在出乎所有「观众」预料的真正「主角」出现的瞬间,能营造出最棒的高潮,她必须继续努力)l去。
「愚蠢的我能做得到的,就只剩下这件事了。」
不可思议的是,这句话并非出于自嘲。
而是惠美现在的肺腑之言。
正因为没有勉强自己,所以这句话听起来才特别明亮清晰,或许是因为发现这点,处于融合状态的阿拉斯·拉玛斯开心地说道:
『妈妈?你稍微打起精神了?』
「……嗯,总觉得变得比较有精神了。」
惠美本人也觉得自己既现实又任性。
所以如果之后一切顺利,能够再次见到那张温暖餐桌的主人——
「虽然他应该不会原谅我,而且这次真的会完全变成我的敌人,但即使如此……」
惠美打算暂时将过去的事情放在一边,坦率地为这几个星期的事情道歉。
她如此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