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神教会的大本营──圣•因古诺雷德的天文总监在那一天送来一份奇妙的报告。
天文总监的工作是观测天体运行,并以此为基准预测天气、制定历法和占卜吉凶,所以视提出的建议与情报而定,有时他的发言权甚至凌驾六大神官。
天文总监向位居领导地位的大神官赛凡提斯•雷伯力兹,以及各个教区主教和枢机主教提出的报告内容十分异常,让所有人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但天文总监本人应该也知道大家会怀疑这份报告。
所以他还特地加了一条备注。
内容是──
『这个观测结果绝对正确。无论是观测用的机器还是观测员的精神状态都十分正常。』
※
「唔,好想吐。」
漆原踏著不稳的脚步走出密闭舱时,原本紧盯著「基础」质点树根的所有人都吓一跳似的转头看向他。
「唉……我原本就容易晕车,该不会是有幽闭恐惧症吧。」
「你平常明明都窝在狭窄的壁橱里……话说你别吓人啦。」
「幽闭恐惧症包含了害怕暗处、害怕狭窄的地方,以及害怕被拘束三种面向。我只要待在无法自由进出的地方就会不舒服,所以大概是害怕被拘束。」
漆原说著煞有其事的理论,开始活动关节舒展身体。
「你……原本就知道『基础』的根是在这里吗?」
漆原因为惠美的质问皱起眉头。
「别让我重复那么多次。我根本连这个地方的存在都忘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有遗产,应该说记得『父母有留东西给我』。」
漆原抬头看向在众人的注视下,正逐渐长出娇小嫩芽的「基础之根」。
「不对,这样讲也不太正确。根本就没人告诉我如何获得遗产。电视剧不也常有这种剧情吗?如果没有遗嘱就无法合法获得遗产之类的。」
「路西菲尔,我是在认真问你……」
「别讲得好像我总是很不认真似的。我可是认真的。正因为没有遗书,应该说没人告诉我正确的资讯,我才会一直都觉得这个地方和遗产不重要。」
漆原直截了当地反驳惠美。
「古代大魔王撒旦的真面目是分割了天界的天使撒旦叶•诺伊。撒旦叶为了与研究不老不死的伊古诺拉对抗,选择支持魔界的居民。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最后是撒旦叶输了,毕竟在真奥把撒塔奈斯亚克当成根据地之前,根本就没人能够统率魔界。」
虽然加百列和莱拉都没有明确指出这点,但从种种情报来看情况确实是如此。
「散落在周边的那些坏掉的机器人,都是天界派来的侵略兵器。很久以前被我们和马勒布朗契族称作『银腕族』的存在也是一样的东西。不过在合并马勒布朗契族时害我们吃了不少苦头的银腕族,应该是撒旦叶的手下。」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大魔王撒旦以前应该曾经在魔界跟人大战过一场,不过按照加百列的说法,他当时应该没这个余裕。真要说起来,天使之间为何要内战。抵达安特•伊苏拉的月亮后,就不需要担心原本星球的风土病了吧?」
「……真奥偶尔会迟钝到让人惊讶呢。卡米欧也经常劝你要多体察别人的心情。」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你忘了凯耶尔和舍姬娜之前为伊古诺拉等人带来多大的恐惧吗?不只是专门负责战斗的加百列,撒旦叶和沙利叶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也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虽然你们好像忘了,但如果没有阿拉斯•拉玛斯和艾契斯的力量,艾米莉亚和真奥根本打不赢加百列和沙利叶。天使母星的质点之子可是强到能把那两人打得落花流水。真奥,我问你。」
漆原一脸苦涩地指向正在仰望「基础」之根的天祢。
「如果没有阿拉斯•拉玛斯或艾契斯帮忙,你赢得了天祢小姐或房东太太吗?」
「不可能吧。」
真奥立刻如此回应。
「虽然身为年轻女性实在不太想被拿来当成战力的基准,但我确实是不会输。」
漆原无视天祢莫名其妙的回应,继续说道:
「撒旦叶认为继续研究不老不死只会激怒安特•伊苏拉的质点,所以偷走了根,让生命之树陷入难以预测的异常状态,对此感到害怕的天使们也因此判断撒旦叶是危害质点的敌人。毕竟如果再出事,他们这次就无处可逃了。只有在社会和治安都获得确保的情况下,『生命伦理』的观念才有意义,所以曾经面临过生命危险的天使们更在意自己的安全。」
「那是怎样……该说是没骨气,还是让人看不下去呢。」
「你有办法对佐佐木千穗说出一样的话吗?」
「啊?」
漆原对只知道天使「现况」的真奥所说的话不以为然。
「你有办法对佐佐木千穗说『虽然想危害你们全家和笹冢的敌人会不断出现,但请你接受这个状况』吗?」
真奥一脸苦涩,惠美也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都不明白漆原为何要说这些话。
如今两人都觉得自己无法,也绝对不会对千穗说出那样的话。
「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但一般都会设法解决这种危机吧。」
真奥和惠美再次体认到自己曾让还不像现在这么坚强的千穗,独自面临如此危险的状况。
真奥当时确实有管好漆原。
但光是收拾掉奥尔巴这个背叛者,根本就无法确保千穗的安全。
实际上就是因为办不到,才会马上又遭到沙利叶袭击。
直到沙利叶现身前,真奥和惠美都决定静观其变,根本没为千穗做什么。
「普通人是会害怕的。不过这些事只对佐佐木千穗一个人造成困扰,并没有对周围的人造成任何影响。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一个集团身上,就会变成『舆论』。因为所有人都不想再经历那种恐怖,所以不允许集团选择其他道路。只是因为这些都发生在遥远的世界又事不关己,才可以随意评论。」
漆原继续说道:
「伊古诺拉和撒旦叶都害怕凯耶尔和舍姬娜会再次出现,却因为完全相反的理由急著分出胜负。魔界的恶魔们获得了撒旦叶与支持撒旦叶的天使们的支援,但最后还是落败。『遗书』就是在确定落败时遗失。」
漆原转身环视周围的舱体。
刚才只有基纳纳和漆原一样自己从舱体里出来,但不晓得它是醒著还是睡著了,一直闭著眼睛动也不动地趴著。
「喂,艾米莉亚,你觉得大魔王撒旦为何要留遗产给我?」
「咦?」
「留下遗产的理由啊。这么大的魔枪也拿不动,诺统也不是什么绝世好剑。就算修练伪金的魔道,在魔界也派不上用场,基纳纳脖子上的那个更是让人觉得摸不著头绪。」
「……嗯,是啊……虽然不晓得你们这些魔界的恶魔是如何看待财产,但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事?」
「你应该是这群人当中最能理解的人。」
漆原指向阿拉斯•拉玛斯。
「如果真奥现在说要带走阿拉斯•拉玛斯独自抚养,你会怎么做?」
「啊?这不可能吧。」
「你回答得也太乾脆了。」
惠美老实的回答让真奥露出受伤的表情,但他同时想起了扶养费的事情,所以也无法强硬反驳。
「假设真奥很有钱,阿拉斯•拉玛斯也说想自己和真奥一起生活呢?」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只是假设而已,不要这样一直否定啦。」
「就算只是假设也让人很不愉快。不管再怎么想,魔王都不可能有办法独力抚养阿拉斯•拉玛斯。他既无法和阿拉斯•拉玛斯融合,也无法好好照顾她,我当初得知魔王无法替她买棉被时……」
「伊古诺拉的想法应该也一样。真奥,先不管艾米莉亚的想法,假如你独自照顾阿拉斯•拉玛斯,然后不幸遭遇意外,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真奥依序看向漆原、阿拉斯•拉玛斯和惠美。
最后他抬头看向装著「基础」之根的生态瓶说道:
「如果我独自照顾阿拉斯•拉玛斯,然后出了什么意外……那当然只剩下一个选项。」
真奥自然地将手放在惠美肩膀上。
惠美也没有推开他的手。
「当然是让她去找妈妈。」
「简单来讲,事情就是这样。」
三
人绝对没有事先讲好。
但无论是真奥、惠美还是漆原,都觉得这句话就是一切的契机。
「剑、枪、魔道和宝石,都只是用来让人找到『根』的遗书。撒旦叶考虑到自己落败的状况,将这些『钥匙』托付给四个信任的恶魔,好让我在被引导来这里后能够回到『母亲身边』,但我在收到遗书前就离开了撒塔奈斯亚克。受撒旦叶之托保管遗产钥匙的恶魔们后来也没找到我,如今只剩下基纳纳还活著。卡米欧,你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人。」
「哔……在下的父亲……」
此时,地面的晃动变得愈来愈激烈。
「……话说这阵晃动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这里也会像撒塔奈斯亚克那样浮起来,变成太空船喔。」
「比那样更直接,我想应该马上就会平息。」
虽然声音相同。
但这次回答的人并非漆原,而是虚原。
「为了把被大魔王撒旦分成两半的东西恢复原状,根开始移动了。」
「把分成两半的东西恢复原状……喂!」
真奥看向加百列。
这个动作是在确认。
根据加百列之前在练马揭露的过去,曾经被分成两半的东西只有一个。
那就是安特•伊苏拉的「月亮」。
「虽然父母的罪孽与孩子无关,但一切都太迟了。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到底已经将我放任不管多久了。」
因为神和大魔王的「夫妻吵架」而被分割的月亮,如今再次互相接近。
「将整个月亮……?」
「……真奥老弟,我觉得你还是尽快联络鎌月妹妹或艾美拉达妹妹比较好。我记得她们是在叫中央大陆的地方吧?」
「啊,说得也是。如果不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应该会很恐怖。」
真奥连忙掏出手机,开始思索要如何说明。
「虽然事情突然变得大有进展,但这样要做的事情就一口气增加了。呃,首先要叫他们做什么呢?先联络人在艾夫萨汗的芦屋,请他帮忙联络其他高峰会的成员……」
「喂,等等,魔王。」
惠美突然制止忙著思考今后计画的真奥。
「这表示接下来到最终决战为止的蓝图都已经大致确定了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还有一件必须先处理的事情吧。」
惠美严肃的语气,让真奥不禁放下握著电话的手。
「听完路西菲尔刚才说的话后,我才想起我们还有一件必须好好完成的事情,毕竟……」
惠美欲言又止地说道:
「等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这样就再也没机会做那件事了。」
真奥也察觉惠美的话中之意,转头看向漆原。
「你说的没错。这样除了漆原以外,也要叫芦屋和铃乃抽出时间呢。」
突然被点名的漆原困惑地回望真奥。
「你们在说什么啊?」
「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吧。」
「咦?」
「但现在还是要先平息魔界的动摇。回魔王城确认魔界和天界的状况吧。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难保天界不会派人打过来。等确认完各方状况后,再来决定其他事情。」
「嗯,我知道了。」
惠美坦率答应后,真奥暂时先将手机收进口袋。
「漆原,卡米欧,回魔王城了。」
真奥下了一个重大决心说道:
「之后我、惠美和漆原,必须在最终决战前替另一件事做个了断。也要立刻联络芦屋和铃乃。」
※
「这上面写著『这个观测结果绝对正确。无论是观测用的机器还是观测员的精神状态都十分正常』……啊。」
在中央大陆的旧伊苏拉•圣特洛的废墟内有一座营帐,鎌月铃乃在里面收到教会总部派的教会骑士团成员捎来的消息后,露出苦笑。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看那些平常趾高气扬的家伙们慌张的样子很畅快而已。」
铃乃在营帐内得意地说完后,重新看了几眼传令送来的羊皮纸。
「这个封蜡只会用在教会的最高机密。因为有用法术封印,所以只有教区主教以上的阶级才能打开。」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法术~~」
「因为外观看起来像普通的封蜡,这种蜡的制造过程包含了一些秘密步骤。只有大神官和一部分枢机主教,以及送来这则传令的天文总监知道制造方法。」
「这是天文总监送来的~~?」
「嗯。与其说很快……不如说总算送到了。既然天文总监已经观测到,那么过不久世界各地的天文观测所也会发现相同的事实。」
铃乃从办公椅起身,邀艾美拉达一起走出营帐。
魔王城前几天才刚升空,中央大陆最近都是晴朗无云的蓝天。
明明才没过几天,勇者艾米莉亚、圣征军和五大陆联合骑士团驱除魔王军的事迹,就已经被夸张地描述为神明的祝福与恩宠,在聚集到中央大陆的众多骑士之间流传。
铃乃每次听见这个说法都要拚命忍笑。
她抬头看向才刚过中午的天空。
即使是白天的天空,依然能隐约看见红色的月亮和蓝色的月亮。
「一开始还以为只能让魔王城再次从魔界起飞,没想到后来居然找到这种方法。你要看吗?」
说著说著,铃乃将传令送来的羊皮纸递给艾美拉达。
艾美拉达稍微皱起眉头看向那份文件。
「咦?」
然后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
「呃……咦?这怎么回事?」
艾美拉达交互看向天空与铃乃,然后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文件。
她知道上面写著超乎想像的事情。
但艾美拉达并非天文学的专家,无法立刻推论出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只好询问铃乃。
伊苏拉•圣特洛的天文总监派人送来的文件里写著:
『天上的红月正在追逐蓝月,而且速度非比寻常,双方很可能过不久就会接触。』
「……意思是魔王他们~~让整个魔界动起来了~~?」
「似乎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定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艾美拉达难得以缺乏自信的语气问道。
铃乃也跟著露出苦笑。
「哎呀,其实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应该会在世界各地掀起一阵不安吧。再来就是……以下是我透过日本的书籍和电视学到的一些皮毛知识,所以不需要太认真……搞不好这个世界的海岸线会改变也不一定。」
「咦?海岸线……啊。」
艾美拉达惊讶地看向天上的月亮。
铃乃流著冷汗,不敢面对艾美拉达。
「等一下!你是指潮汐力也会跟著变化……」
「嗯,大概会变成那样……」
「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那么巨大的质量在短期间内大幅移动,不可能只改变潮汐而已吧?」
「呃,可是原本是同一个月亮。」
「……贝尔小姐……你以为我在练马听加百列说完世界的真相后,只是无所事事地在日本游荡吗?」
「不,你不是很热衷于到处吃东西吗?」
「哼!」
「好痛?」
铃乃直接就印象说出艾美拉达去年冬天的生活,没想到艾美拉达居然用力赏了她的脑袋一记手刀。
「没、没必要动手吧!」
「看招!看招!」
「痛、好痛!喂!你、你来真的啊!」
「我好像看到一个明明也常疏忽大意,却对别人的饮食生活挑毛病的坏孩子呢~~」
在那之后,铃乃又拚命抵抗艾美拉达的攻击好一段时间。
「呼!呼!」
「吁……吁……」
在两个人界最强等级的战士持续进行无益争斗的期间,骑士团和教会的相关人士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也搞不懂自己被卷入了什么状况,所有人都只能默默地远远观望两人的战斗。
连续乱砍了整整三分钟的手刀后,艾美拉达整理被汗黏在额头上的前发,向同样气喘吁吁的铃乃问道:
「呼、呼,贝尔小姐……知道洛希极限这个词吗~~?」
「那、那是……日本的名词吗?洛……洛希极限?」
「与其说是日本,不如说是地球的名词~~简单来讲~~就是主星和卫星之间的距离如果太接近~~较小的卫
星就会因为受到潮汐力的影响而解体分散~~而那个极限距离就叫洛希极限~~」
「那、那又怎样?」
「所以就算原本是同一个天体~~也不代表不会出事~~既然现在实际上有两个天体,如果靠得太近或许会被彼此的引力粉碎也不一定~~就算依靠某种力量让它们合而为一~~若月亮和安特•伊苏拉之间的距离在洛希极限之内依然会立刻崩坏~~之后安特•伊苏拉的自然环境也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是、是这样吗?艾美拉达小姐,你什么时候获得了这些学术知识……」
「在到处吃东西的期间~~」
「……是我错了。」
铃乃坦率为之前的话道歉。
「但现在只能相信就算连洛希极限的事情一起列入考量也不会有事了。毕竟从这里根本做不了什么。」
「是这样没错~~不过贝尔小姐~~我们~~不对~~艾米莉亚他们真的有办法击败神明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毕竟对手可是早在人类出现在安特•伊苏拉之前~~就能自由分割和复原天体的家伙~~无论阿拉斯•拉玛斯妹妹的力量再怎么强~~我还是不认为她能够赢得了那种怪物~~」
「难得看见你示弱呢。」
「因为我这次无法在最前线战斗~~我的个性不适合等待~~」
「嗯,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从以前就一直在第一线活动,结果最近却一直在做不适合自己的办公室工作,真让人受不了。」
「……不过~~你看起来不怎么担心呢~~」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同伴。呵呵。」
说完这句不符合自己风格的台词后,铃乃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闹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艾美拉达认真板起脸。
「抱歉抱歉,不过我确实也只能这样说。再来就是,其实我觉得即使真的发生战斗,或许我们也能意外轻松地获得胜利。」
「你还真有自信~~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铃乃指向艾美拉达手里的文件。
「那就是我的第一个依据。正常来想,敌人应该会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发动攻击吧。」
「……的确~~」
艾美拉达立刻明白铃乃想说什么。
「我们在高峰会前后确实都行动得非常谨慎,但如今就连整个魔界飞向天界都没遭到攻击,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说得也是~~」
「而且红月明明已经移动了好几天,但无论是这里还是魔界,目前都没有收到被袭击的消息。因此我推测天界已经没有能够实际行动的人手。」
「这样想有点太乐观了吧~~?」
「难道你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有信心靠迎击就能击败我们?」
「……嗯~~的确~~不可能是这样~~」
这道理很简单,即使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战术和战略,但让敌人进入自己的地盘决战无疑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只有被逼到绝境的一方才会在自己的阵地垂死挣扎。
有利的一方不需要刻意引诱敌人进入自己的地盘,他们不会让自己的领土受到损害,这么做本身也毫无意义。
如果有办法取胜,那当然是在不会危害到自己的地方战斗比较好。
这次的情况也一样,既然天界势力在红月开始移动后完全没发动攻击,就表示他们已经没有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或是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他们应该……也没有超远距离的攻击手段吧~~要是有这种能力……」
「没错。要是有这种能力,就不需要杀害罗贝迪欧大人,也不用让大神官们作什么圣梦了。毕竟这样就没必要迂回地引发奇迹和发动圣征。既然没有直接发动『天谴』,就表示天界没有超远距离的攻击手段。」
此外加百列曾多次提到,天界实际能够运用的人手并不多。
实际上在卡迈尔之后,铃乃等人就再也没看过新的天使。
「不过如果是这样。」
艾美拉达将文件还给铃乃后,依然皱著眉头一脸不安地仰望白天依然可见的蓝色月亮。
「在演变成这种状况前~~住在那里的人们都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呢~~」
「……」
铃乃至今见过许多天使,无论他们拥有多不寻常的力量,或是性格再怎么偏差,在人格、性格和行动原理方面依然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
就算卡迈尔会对撒旦这个名字表现出异常的攻击性,也还是像个人类。
所以正常来想,铃乃等人目前应该完全没有输给天界的要素。
真奥和艾契斯曾在融合状态下轻易击败三名天使。
就连之前那个神秘太空人,也只能趁真奥和卡米欧丧失魔力只剩惠美能战斗时展开突袭,最后还是被艾契斯一个人压制。
如今即使所有使用魔力的人都无法战斗,也还有与阿拉斯•拉玛斯融合的惠美、艾契斯、莱拉和漆原能够充当战力。
再加上大黑天祢目前也在魔界。
即使地球的质点一直贯彻不介入安特•伊苏拉人事务的方针,但过去的经验显示只有和阿拉斯•拉玛斯与艾契斯有关的事情是例外。
根据铃乃等人的观察,敌人目前的战力应该只剩下伊古诺拉、卡迈尔和拉贵尔三名天使,以及从人类当中徵召组成的天兵大队。
莱拉曾觉得神秘太空人的真面目「就是伊古诺拉」,比起认为那是没见过的新敌人,伊古诺拉被迫亲自出马的说法确实较为可信。
而且就算曾被趁虚而入,众人后来还是击退了那个太空人。
「应该……没有任何不安的要素。」
铃乃努力不去思考某个可能。
天使们也是人类。
所以如果伊古诺拉到现在还没有抵抗或投降的徵兆,那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
「不……就算是这样,也早就应该行动了。」
铃乃拚命想甩掉这个想法。
伊古诺拉也是人类。
而且她有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的目的。
虽然那是不容于安特•伊苏拉和地球的伦理观,以及违反生命之树眷属们意愿的事情,但应该不是无法靠沟通解决的问题。
毕竟安特•伊苏拉与他们故乡遭遇的灾害毫无关系。
所以铃乃──
「你的表情很僵硬喔~~?」
「只是因为最近都吃不到乌龙面,出现一些戒断症状而已。」
拚命想甩掉天界在自暴自弃后,或许会决定玉石俱焚的可能性。
「唔喔?」
就在铃乃设法驱散内心的不安时,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突然在大神官法衣底下震动,让她惊讶地轻喊出声。
铃乃连忙跑回营帐蹲在角落确认手机,然后发现来电者是真奥。
因此稍微恢复笑容的她,按下通话键。
『喂,不好意思突然打来。现在方便说话吗?』
真奥的声音意外低沉,让铃乃的表情瞬间从微笑转为严肃。
「没问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天界打过来了?」
铃乃先说出自己预想的最坏状况。
『不,不是那样。不过……现在有个对我们来说和那一样重大的问题必须解决。』
「这样啊……」
铃乃在得知位于魔界的成员都平安无事后松了口气,但既然发生和天界来袭一样严重的事情,还是让人无法放心。
『我听说惠美有透过简讯通知你这边的状况。』
「嗯。安特•伊苏拉也开始有人观测到红月逼近蓝月。另外在亲眼看见前还是很难相信,真的出现了一个和路西菲尔长得一模一样的质点吗?」
『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不像阿拉斯•拉玛斯他们那样拥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我帮他取名为虚原。』
「……呃……嗯,这样啊。」
铃乃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吐槽,只能含糊地回应。
『那么,你知道他最早是出现在千穗家吗?』
「简讯里有提到他是从碎片中诞生。」
『我刚才说的问题就是和小千,应该说和小千家有关。』
「什么……难、难不成千穗小姐,或是佐佐木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真奥等人来说,千穗或佐佐木家遭遇危险确实是比天界来袭还要严重的事件。
「现在有谁可以去保护佐佐木家和笹冢……对了,天祢小姐目前在你们那里……那只能联络沙利叶大人……可恶!」
为什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呢?
「没想到敌人攻击的目标居然不是安特•伊苏拉,而是位于地球的笹冢?志波小姐他们也无法应付吗?现在不是悠闲说话的时候了。我和艾美拉达小姐立刻过去……!」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
相较于慌张的铃乃,真奥显得十分冷静。
甚至可以说是沉著。
他现在心里只有悔悟。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
「你说……什么?」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而已。』
「魔王、魔王?振作点。我听不清楚。你说要做什么?我愿意尽全力帮你!所以别放弃!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抱歉。』
「为什么……现在才说这种话……」
发生了足以让真奥如此消沉的事情。
光是这样就让铃乃感到心惊胆寒。
她诅咒著几分钟前还气定神闲的自己。
「魔王……」
『接下来必须好好善后。惠美和漆原会找时间从魔界前往笹冢,我则是要去东方找芦屋,你可以早点回笹冢吗?』
「嗯……我知道了。总之你冷静一点……不对,虽然我也很动摇,但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一点,不然我根本无法准备。」
『说得也是。嗯,铃乃,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其实……』
铃乃努力聆听沮丧的真奥断断续续的说明──
「………………啊?」
但内容在不同的意义上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唉…………不对,嗯,确实就是这样没错……但魔王你刚才的说法……」
铃乃的态度骤变,而且看起来愈听愈提不起劲。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呢?放心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嗯,我有想过可能会遇到这种状况……不对,虽然我预想的不是这种状况,但我有一套正式的。还有什么事吗?之后再说?嗯,那我等你联络。嗯,知道了。」
最后铃乃直接瘫坐在营帐内,没劲地挂断电话。
「…………真是的。」
铃乃瞪著手机啐道。
「别乱吓人啦!」
「怎么了吗~~?」
「唔喔哇啊?」
艾美拉达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让铃乃因为不同的原因再次吓得跳了起来。
「艾、艾、艾、艾美。」
「你们好像在讲什么严肃的话题~~所以我帮你把外面的人都支开了~~」
「这、这样啊,不好意思。我确实太不小心了。感谢你的体贴。」
「没关系啦~~话说魔王他们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这件事也很重要,但性质不太一样。」
「我听不太懂呢~~但真的不严重吗~~?毕竟~~」
艾美拉达嘴角露出微笑,同时灵巧地斜眼瞪向铃乃说道:
「你刚才热情地说出『想帮忙』这句话时,表情可是很拚命呢~~」
「唔哇!」
铃乃当场弄掉了原本想丢出去的手机。
「话说~~我前阵子才被难以预料的人际关系给摆了一道~~」
「嗯、嗯?」
「没想到~~……连你也对魔王~~怎么会这样呢~~」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要记得适可而止啊~~」
艾美拉达的嘴角已经看不见笑容。
这让铃乃无法判断自己反射性撒的谎是否有被看穿。
「然后呢~~?千穗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你最近要回笹冢吗~~?」
「是、是啊!等魔王下次联络,我就得暂时回笹冢一趟。」
「不能等一切结束后再回去吗~~?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这个问题只能趁现在解决。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在灭神之战中牺牲,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哎呀~~这个理由意外地正经呢~~」
「是很正经,而且再正经不过了。只是……嗯。」
铃乃将脸埋进大腿之间深深叹了口气。
「唉……没错,确实只能趁现在了。」
※
通常日食、月食和流星雨等天文现象,会受到气象条件和地理条件的影响,不一定每次都能看见。
不过在人居住的区域当中,应该没有完全无法看见天文现象的地区。
现在这个瞬间,坐在统治东大陆的艾夫萨汗帝国的皇城──苍天盖屋顶上眺望天空的真奥和芦屋,应该也看见了那个天文现象。
虽然人的肉眼应该无法辨识巨大天体的细微差异,但据芦屋所言,在艾夫萨汗中负责占星的单位「天文方」已经因为发现月亮位置改变而乱成一团。
「你觉得会变怎样?」
「请问您的意思是?」
「魔界是红色,天界是蓝色吧。」
芦屋看向真奥指示的方向,用手指在夜空中圈出一颗散发强烈红光的星体,以及一颗蓝色的星体。
「应该不会因为是红色加蓝色,就变成紫色吧。或许夜空会变得更偏紫色,但人眼恐怕看不出来……无论如何,我想颜色的变化不会和现在差太多。」
「咦?这样感觉有点无聊呢。」
「这只是预测而已。视大气的状况而定,也可能会变得和现在的蓝色与红色完全不同,更何况还要考虑到洛希极限。虽然是古代的天使让月亮动起来,但既然他们无法拯救自己的母星,天使们很可能没有能够回避洛希极限的技术。月亮应该不会合而为一。」
「不会合体吗?话说那个洛希极限是什么?」
「当两个拥有一定质量的星体过于接近,其中一方就会受到重力或引力的影响而粉碎,洛希极限就是指那个极限距离。」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我曾在图书馆读过有关这类研究的书。所以红月和蓝月即使互相接近也不会合而为一,不如说如果两者合体反而会害世界毁灭。」
「唉……总之不会变成一个紫色的大月亮就对了。」
真奥仰望著夜空说道。
「不过两个月亮看起来都不会跟现在一样吧。为了减轻对潮汐力的影响,公转轨道的最远距离和最近距离也会改变。这么一来,光是外表的尺寸就会大幅改变。您听过超级月亮或草莓月亮吗?」
「电视偶尔会报导。我通常出门时还记得,但下班后就会忘掉。等深夜回想起来时,又懒得为了看那种东西出门。」
真奥耸肩回答,从口袋里拿出旧式摺叠手机确认行事历。
「能够勉强赶上吗?」
「虽然无法保证,但假设两个月亮不会合体,在确定双方的距离不会再继续缩短之前,应该先将行程延后。」
芦屋也同样从口袋里掏出薄型手机,点头回应。
「我果然还是不习惯看你用那个。」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
芦屋熟练地操作手机,叫出行事历的应用程式。
「阿拉斯•拉玛斯是在去年七月来到Villa•Rosa笹冢,当时是东京的盂兰盆节。虽然最好能在那之前结束灭神之战,但除了艾契斯和伊洛恩以外,大家都是成年人。」
这场灭神之战最早是为了当成真奥的「爱女」──阿拉斯•拉玛斯的生日礼物才正式展开。
真奥等人也将阿拉斯•拉玛斯的生日订为灭神之战的最终期限……
「虽然只是大略估算,但至少必须再等一个半月才能进攻天界,不然无论是让魔王城起飞还是在天界著陆都会有危险。」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
如果再等一个半月,就要到七月底才能进攻天界。
「等这么久,对方不会先打过来吗?」
「事到如今应该不太可能吧。我们明明已经做出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对方却在诓骗大神官们发动圣征后就一直没有动作。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想偷偷展开谍报活动,但高峰会的成员都没提出类似的报告。从加百列提供的情报能推测出敌人的资源十分吃紧,看来实际情况可能还要更加严重。」
「唉,说得也是……」
「而无论敌人的索敌能力再怎么差,应该都
有发现魔王城已经飞到魔界,然而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对照现有的所有情报,从各个角度加以验证后,我不认为敌人的毫无作为有任何战略上的价值。换句话说,就是敌人目前能采取的手段只剩下迎击我们。」
真奥也同意芦屋的说法,但还是刻意提出反论。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握有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战力,才刻意等我们自投罗网吗?例如他们其实能够自由使唤其他质点之子,或是拥有只能在天界使用的武器之类的。」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但机率低到可以忽视。只要分析敌人至今的倾向,就会发现天界在干涉安特•伊苏拉时比起直接攻击,更偏向间接在人类世界制造混乱。他们之前经常因此反过来被逼入绝境,很难想像他们还有从未使用过的强硬手段。」
最早是命令奥尔巴抹杀惠美,然后是企图夺取惠美的圣剑;抢走阿拉斯•拉玛斯和「基础」碎片;利用芦屋和惠美重现人类军与魔王军的对立,以及托梦给大神官发动圣征等等……
「嗯,真的很小家子气呢。」
「对吧?」
天界过去透过这些事件,多次为安特•伊苏拉人带来混乱。
尤其是在艾夫萨汗实施的阴谋,更是对魔界与艾夫萨汗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大部分的牺牲都是被摆布的人们之间互相残杀造成。
在真奥等人所知的范围内,有可能是被天界势力直接下手杀害的人,就只有六大神官的实质领导者罗贝迪欧•伊古诺•瓦伦蒂亚。
不过就连这件事都没有确实的证据。
「相较之下。」
芦屋突然露出愤恨的眼神改变话题。
「在这种情况向魔王大人要扶养费的艾米莉亚还比较可怕。」
「你讲的话也很小家子气呢。」
「敌人引发的麻烦只要打倒敌人就能解决,但和钱有关的麻烦就必须先有钱才行。」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乖乖付扶养费。」
「现实真是残酷。」
芦屋痛苦地呻吟。
「除了残酷的现实以外,我还想跟你讨论该如何偿还一个过去犯下的罪孽。」
「……唔。」
芦屋瞬间困扰似的垂下肩膀。
「真是令人困扰。这个麻烦……和敌人或者金钱都没有关系。不对,一开始或许和金钱有关……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和力量与金钱无关……应该说是和心或信赖有关的麻烦?趁这个机会,我打算也好好偿还另一个罪孽。」
「另一个罪孽……啊。」
「大家这次回笹冢都各有各的理由,但这件事是我们两个的问题。」
真奥仰望蓝月。
「我们已经亲身体验过赚钱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万一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死掉……」
「请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吧,我不想还没替偷钱的事情道歉就死掉。」
「您完全不需要对区区一个人类抱持罪恶感……」
芦屋刻意以夸张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应该会这么说吧。」
「考虑到和对方的关系,我现在心里可是充满了罪恶感。比起赎罪,我想透过道歉消除这股罪恶感的理由更接近自我满足,但总之就是有个心结未了。」
「即使如此,作为一个人,这样还是比继续隐瞒下去要诚实多了。」
「是啊,作为一个人。」
两个恶魔因为这种事相视而笑。
「得到你的认同,让我更有自信了。」
「这是我的光荣。」
「所以惠美的要求也是符合人之常情,毕竟是阿拉斯•拉玛斯的扶养费啊。」
「如果请款的人不是艾米莉亚,我也不会这么固执!我是在气艾米莉亚!」
「包含这点在内,我们都变得很像人类了呢。」
「这句话才真的是不吉利!」
「喂,结果你打算怎么处理铃木梨香?」
「呃?您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喔,难得看你这么惊慌失措呢。」
「当然会惊慌失措。毕竟完全没想到会突然提到她的名字!」
「就当作是让我做个参考。」
「我跟她之间完全没什么值得魔王大人参考的事情!我之前可是明确拒绝了她!只是铃木小姐!」
「别那么大声,正苍巾的人都在看这里。」
这里毕竟是统治整个东大陆的皇城。
苍天盖是前几代的皇帝命人打造的皇城,平常除了铺设屋瓦这种特殊情况以外,没有人能直接爬上屋顶。
结果这两个年纪一大把的恶魔,居然在这个地方谈论这种话题。
「是铃木小姐自己想得太乐观了。我没打算和她发展任何关系。」
「果然啊,我想也是。」
「魔王大人又是如何?」
「……我啊。」
「这才是真正没做会死不瞑目的事情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
「这和偿还罪孽一样,不是靠力量或金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才是和心有关的问题。」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明明是魔王大人先开启这个话题。」
因为实际上正是如此,所以真奥只能后悔自己的草率。
不对,或许是芦屋刻意将话题导向这个方向。
而且他说的没错,如果再不给个答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随著月亮开始移动,决战的时间也逐渐逼近,现在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
「不过如果和这次的事情一起处理,不会显得很没诚意吗?」
「想逃避也要适可而止。」
这道严厉的指责,让真奥顿时无话可说。
「唉……我说芦屋啊。」
「嗯?」
「我们明明连区区一个人类女性都无法摆平,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够征服世界呢?」
「即使是地位最高的掌权者,在面对家人、朋友或恩人时还是可能抬不起头,这种事在历史上并不罕见,完全是两回事。」
「现在无法觉得是两回事的我,或许已经不行了。」
「请您振作一点!您是个社会人吧!」
「啊~~心情好沉重。」
「魔王大人!请您回想起过去以魔王身分统率我们时,那副充满自信的身影。」
「为什么我有办法做到那种事呢?环境真是可怕。」
「卡米欧大人听见这句话会哭喔。」
芦屋微笑地将手放在表现得愈来愈畏缩,甚至用手摀住脸的真奥背上。
「请您放心。除了佐佐木小姐的事情以外,真奥贞夫这个人在社会上算是相当有信用,也有许多理解您的人。大家……一定都明白。」
「……嗯。」
真奥在手掌底下叹了口气。
「我现在可以确定,魔王军如果没有你,一定早就毁灭了。」
「您过奖了。」
惠美、铃乃与千穗。
真奥直到此时,才总算真正理解自己和芦屋以外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代表了什么意义。
「必须将一切都做个了断。」
「遵命。」
「和这件事相比,与天界的战争只能算是附带的呢。」
「原本就是附带的吧。毕竟我们的目的是替阿拉斯•拉玛斯准备生日礼物。」
「话说一开始本来是想当成圣诞礼物呢。」
「的确,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半年。时间过得真快呢。」
「真要说起来,我也觉得和你们铁蝎族的那场战斗恍如昨日呢。」
一切都是过去的回忆。
「我暂时必须往返伊亚•夸塔斯和艾夫萨汗之间,并预定参加五大陆联合骑士团与八巾的中央大陆东部复兴会议,之后会和贝尔会合,一起调整后续的行程。魔王大人已经要回去了吗?」
「嗯,明天要打工,等一下就直接回去。」
「那么魔王大人,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芦屋以严肃的眼神仰望准备起身的真奥。
「请早点将我和魔王大人的西装与衬衫送洗。可以的话,也请您帮漆原准备一套正式的服装。」
真奥家的衬衫平常都是由芦屋亲自清洗和熨烫。
而那个连真奥参加正式职员的录用研修时都几乎不会利
用洗衣店的芦屋,居然立刻决定要送洗。
可见这次的事情有多重要。
「好,等确定大家哪一天有空后,再重新讨论吧。」
「好的。现在应该可以放心请卡米欧大人他们帮忙监视敌人……之后再来决定我们的日本生活要在哪一天展开决战和清算吧。」
真奥和芦屋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两人当晚突然流落到东京。
然后有个人将他们带到警局收容。
「在攻进天界前……必须针对至今一直将小千卷入危险……以及我们刚到日本时从小千爸爸那里偷了一万圆的事情,向佐佐木家道歉才行!」
◇◇◇
早上七点半。
尽管才刚开店几分钟,第一位客人就摇响门铃进门了。
真奥和佳织听见铃声后抬头,发现眼前站了一位熟客。
正好在入口附近擦玻璃的佳织率先上前迎接客人。
「欢迎光临,早安。你今天也是第一个呢。」
「早安,东海林,那真是太好了。我的会员卡是在……喔?」
第一位客人在看见柜台后方的真奥后,稍微扬起眉头。
「感谢你多次光临。店长今天下午才会来,所以上午由我代班。」
原本蹲在结帐柜台底下确认采购订单的真奥起身,向穿著宽松衬衫与棉裤的沙利叶稍稍挥手打招呼。
「原来如此,今天也要麻烦你们照顾了。」
「嗯。外面很热,快点进来吧。」
真奥说完后──
「弓月妹妹也早安,外面很热吧。」
他对沙利叶抱在右手的小女孩露出笑容。
「……嗯。」
叫弓月的两岁女孩轻轻点头。
「一阵子不见,又长大了好多呢。」
「是吗?我觉得应该跟两个月前在这里见到时差不多。」
「父母看起来或许是这样,但其他人只要隔一个月没看过别人家的小孩子,就会觉得长大很多。话说你们今天的早餐要在这里吃吗?」
「就在这里吃好了。我帮弓月点一份乌龙面儿童餐。她最近只吃面类。」
「了解,那先请上楼稍候。」
真奥说完后,用下巴示意两人从店后方的楼梯上楼。
「东海林,开一张跟平常一样的收据给木崎先生。」
「好的,木崎先生,这是你的收据。弓月妹妹,姊姊晚点再上楼找你。」
佳织说完后,将今天第一位客人「木崎三月」的名字输入店里的平板电脑。
一楼是让成年客人消费的咖啡厅。
二楼则是做好完善的儿童防护,供亲子利用的计时制咖啡厅。
这对父女就是「亲子咖啡厅•基楚」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真奥用托盘端餐点走上二楼时,木崎三月亦即沙利叶已经在角落替自己找了个坐垫坐下,还是幼儿的弓月,则是在铺了柔软的粉色游戏垫的儿童游戏区玩喜欢的积木。
「你看起来很累,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
「她昨晚哭得有点厉害。」
「大天使也赢不了哭闹的孩子啊。我帮你泡了一杯比较浓的冰咖啡。」
「不好意思。弓月,吃饭了。一起吃吧。」
弓月一听见沙利叶的呼唤,就乖乖地小步走回来,在沙利叶旁边的坐垫坐下。
「不用儿童座椅吗?」
「她讨厌坐那个。最近在家里也都是像这样跪著吃饭。」
「感觉很累。弓月妹妹,你想喝什么?你还不太能喝果汁吧?」
「给她一杯麦茶吧。弓月,你还没说『我开动了』。」
「……动了。」
沙利叶放弃似的对这微弱的回应耸肩,弓月则是毫不在意地开始吃了起来。
「那么,请慢用。」
真奥看完弓月吃小番茄后准备回到一楼,此时佳织刚好上楼。
「因为那家伙已经在楼下,所以我就上来了。啊!弓月妹妹,你很努力在吃呢。了不起!」
「她最近只肯吃番茄和乌龙面,真令人困扰。」
沙利叶如此回应。
「对了,木崎先生,你听我说。」
「什么事?」
「喂,东海林,现在是上班时间喔。」
「这件事我一定要抱怨。木崎先生也知道佐佐木千穗吧。」
真奥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浑身一震,这也被沙利叶看在眼里。
「那当然。她怎么了吗?我听说她前阵子去国外短期留学了。」
「就是啊!她在英国的寄宿家庭住了三个月,今天就要回来。结果我家老板居然安排了其他事,没有要去机场接她。」
「喔?那还真是不像话。」
「对吧对吧!」
沙利叶顺著佳织的话,抬头看向真奥。
「我可是每天都会开车去接妻子下班呢。」
「好棒喔!老板也该跟人家学一下!」
「哎呀,我是因为妻子有在工作才能当家庭主夫,所以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喂,东海林,到此为止了。快回去工作。去检查饮料机!客人也别让打工的偷懒。」
「好啦。」
真奥赶走得意忘形的佳织后,向沙利叶问道:
「你真的每天去接送啊。我记得她现在是顾客满意部门的部长,偶尔应该会很晚下班吧?这样弓月怎么办?」
「我又没跟你说过,你怎么会知道她当上部长……如果超过十点当然就没办法,但正常下班的日子,我都会跟弓月一起去接送,当然会先帮弓月刷好牙以免她在车上睡著。不这么做之后会很麻烦,她如果睡前没看到妈妈,晚上哭闹起来就会严重三倍。」
说到一半,沙利叶偷看了一下正在二楼的员工用厨房工作的佳织,放低音量说道:
「我现在发自内心尊敬艾米莉亚。真亏她当时有办法独自照顾孩子……」
「我知道,已经很多人针对这件事教训过我了。」
真奥乾脆地打断沙利叶。
「话说虽然我知道现在很流行出国学习语言,但很少听说真的有人去呢。」
「听说是和大学有合作关系的学校,所以才能安排她暑假去国外学习。」
「原来如此。我只有间接从妻子那里得知佐佐木千穗留学的事情,但我听说的是一个月而不是三个月。」
「好像是去伦敦。」
「那也算是贵重的经验。不过她剩下两个月去哪里了?」
「你是明知故问吧。」
真奥警戒著佳织皱起眉头。
「她也没告诉我详情,就算问了也只会被蒙混过去。」
「这表示你完全没被信赖呢。佐佐木千穗今年是大三吧,这样她回国后就要开始准备求职了。结果没想到你不仅不知道她要回来,还排了其他行程……看来你被拋弃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嗯?等等,我记得东海林是佐佐木千穗的高中同学吧?她还没开始找正职吗?」
「不好意思!我是重考生!所以还是能够打工赚钱的大二生!」
「哎呀,真是失礼了。」
刚好从旁边经过的佳织顺口回答,但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懊悔。
「老板,厕所的卫生纸都用光了,要怎么办?」
「真的假的。那就用零用金去对面的药局买吧。」
「买跟平常一样的就行了吧。那我去去就回。」
佳织收下专门用来放零用金的钱包后,就踩著轻快的脚步外出采购。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夏天的阳光当中后,沙利叶轻叹了口气。
「三年。不对,如果从我来这里开始算已经将近五年了。明明在我漫长的人生中只能算是一眨眼的期间,却好像度过了一段极为浓密的时光。」
「我也有同感。我一开始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和木崎小姐结婚了。这可是轰动整条笹幡商店街的大事啊。」
大天使沙利叶是在三年前和真奥的前上司兼恩人木崎真弓闪电结婚。
知道沙利叶的真面目和木崎与「猿江三月」关系的人,在收到这项消息时都以为这只是「无稽之谈」。
但在明白这不是玩笑话后,所有相关人士都受到了宛如天翻地覆般的强烈冲击。
毕竟一边是木崎,一边是沙利叶亦即猿江三月。
对认识这两人的人来说,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为何这个组合不可能了。
但如今两人
之间已经有木崎弓月这个爱女,沙利叶也辞去肯特基的工作步入家庭。
木崎真弓目前仍在日本麦丹劳控股公司里任职并步步高升,尽情挥洒她的才能。
顺带一提,针对为何要与沙利叶结婚这个问题──
『因为在我的人生里,他是全宇宙最好利用的对象。』
木崎总是如此回答。
「呵呵呵,其实我到现在偶尔都还会怀疑自己是在作梦。晚上看著妻子和女儿的脸入睡时,我都会祈祷这场梦不要醒。明明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真奥他们想过很多次,说过很多次,也一起体验过很多次这种感觉。
如果不实际说出口甚至会误以为一切都是幻觉,现在的生活与他们过去的人生就是如此截然不同。
「的确……不过在时间变珍贵这方面,我可是远胜于你。在日本生活的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宝物。」
「但还是没人告诉你佐佐木千穗今天回来。」
「就算你是客人,再说下去我也是会生气喔。」
真奥不悦地说完后,沙利叶露出像是觉得有趣般的笑容,吃起了早餐套餐的满福堡。
「这是你拖延回应的报应。真想分一点我现在感受到的幸福给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
「那么,你今天是有什么比佐佐木千穗还要重要的行程?」
「真烦人。如果讲出来,东海林一定又会大吵大闹。」
真奥自暴自弃地回答。
「是工作的事情。而且我家的财政大臣还会配合这个工作和女儿一起回来。因为中途要去其他地方外加行李很多,所以我跟她们约好会去东京车站迎接。」
「财政大臣啊,真是古老的比喻。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听不懂吧。」
沙利叶一想到真奥指称的人,就露出苦笑。
「既然要比喻,何不乾脆用『贤内助』。」
「吵死人了。」
真奥没有认真搭理沙利叶的揶揄。
「我以朋友的身分给你一个忠告,一个人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走路时要小心。如果这间店因为你遇刺而关闭,木崎家将会面临失去休息场所的重大危机。」
「谁是你的朋友啊。我不管上班或去其他地方都是骑车,所以不用担心。我该下去工作了,你就慢慢坐吧。」
此时佳织正好提著药局的购物袋上楼,真奥接替她前往一楼。
「真是的,别让我想起没有月亮的晚上啦。」
真奥的这句低喃,传进了已经换上制服、在一楼的咖啡厅帮新来的客人点完餐的另一位打工人员──江村义弥的耳里。
「老板早安,你刚才说什么?」
三年前。
在被同伴们称作「灭神之战」的那场战役的末期。
那个夏天曾经发生过一件对现在影响深远的事情。
真奥转著手摇磨豆机,心不在焉地回想。
「喔,早安义弥。没什么啦。」
随口蒙混过去后,真奥开始替午餐时段做准备──
「老板,吧台三号位的客人点了今天的招牌咖啡,麻烦你了。」
同时替不知何时已经点好餐的客人泡咖啡。
真奥在转磨豆机时,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左手手背。
「感觉只要累积疲劳,旧伤就会开始痛。」
摸完手后,真奥依序看向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厨房,以及正在座位区擦餐具的义弥,然后稍微鼓起干劲。
「如果一早就消沉,之后只会更难过。必须鼓起干劲才行。」
真奥在嘟囔的同时,调整磨豆的速度。
这是真奥跟熟识的批发商进的口感偏醇厚的瓜地马拉豆,他觉得粗研磨的咖啡粉……应该有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久等了。这是今天的招牌咖啡……咦?」
真奥亲自端著泡好的咖啡前往吧台,然后──
「哎呀,今天早上的咖啡是你泡的啊,运气真不错。」
发现刚才话题中的人物,正和以前一样带著敏锐的眼神坐在那里。
「请你别这样吓人!喂,义弥!」
真奥惊讶地转头看向义弥,少年愧疚地举手致歉。
「是我叫江村别告诉你,要是害你紧张就过意不去了。」
「这样比较吓人吧。你老公和女儿都在楼上喔?」
「我知道,所以我才过来。」
木崎真弓在生产完后就乾脆地剪掉令人称羡的长发,但放在旁边的侧背包还是一样装得鼓鼓的,看起来非常重。
「怎么了,真难得看到你这时候来。今天可以比较晚上班吗?」
「不,早上有个大工作临时取消,偏偏一时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以做,我嫌麻烦就乾脆请假了。」
木崎说著不符合自己作风的话,喝了一口咖啡。
「真好喝,是阴乾的瓜地马拉吧。」
「算我拜托你,可以别在我们店里做杯测吗?」
「毕竟是同业,我这是在侦察敌情。」
「我们根本完全不是麦丹劳的对手吧。」
木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环视店内的状况。
「呵呵呵,我每次来都想要挑你的毛病,但每次来这里都愈变愈好,真是无趣。」
「因为好的店家会跟客人一起成长。」
「你也愈来愈会讲话了呢。」
木崎开心地瞪向真奥。
「你不只没等我独立,还直接超前我,反倒是我错过了辞职的时机,在公司里爬得愈来愈高。你到底要怎么赔我。」
「我都听旧部下说了。恭喜你当上部长。」
「真不像话。没想到我的老巢居然有人会随意外泄公司内部的人事情报。」
「拜托你不要责备他。要我帮你叫上面的人吗?」
「他们才刚进来吧?我会看准弓月吃完饭的时间上去。如果我在旁边,她就会撒娇或捣乱,不肯专心吃饭。虽然不甘心,但三月远比我擅长处理这方面的事情。」
木崎和沙利叶的婚事为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许多人都不负责任地预测他们迟早会离婚。
但在真奥也有出席的那场小而华美的婚礼中,木崎的儿时玩伴水岛由姬和田中姬子都认为只要沙利叶之后没有偏离人道,他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实际情况也正如两人的预测,木崎和沙利叶可说是家庭圆满。
「话说回来,你那边的状况又是如何?」
「顺利地成长,但也变嚣张了。」
「这样啊。」
木崎乾脆地转移话题,然后因为真奥的回答露出笑容。
「话说小千今天好像要从『留学的地方』回来,你会去接她吗?」
「……木崎小姐。」
「嗯。」
「如果你将来有机会管到我那个会泄漏魔王军人事情报的旧部下,请你把他磨练到哭出来……为什么那家伙也知道啊……」
「他之后会来参加集团研修。我很期待呢。」
木崎微笑著说完后慢慢喝完咖啡,从座位起身。
「难得放假,就来享受一下家庭时光吧……真奥店长,请你把我的帐跟楼上的帐并在一起。」
曾是过去上司的客人如此说道,真奥端正地朝她行了一礼。
「我知道了。」
客人上了二楼后──
「弓~月~!妈妈今天请假了!你吃完饭了吗?那我们跟爸爸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吧!」
楼上立刻传来兴奋的声音,真奥和义弥互望彼此露出苦笑。
就在这时候──
「早安。」
照理说下午才要来和真奥交班的「亲子咖啡厅•基楚」永福町总店店长现身了。
「啊,店长,早安。你来得真早。」
义弥抬头看向时钟,真奥也有些惊讶地向店长搭话。
「明明,你来得真早。你母亲的状况还好吗?」
「嗯,老板,不好意思让你帮忙代班!结果不是什么大事。」
过去曾在麦丹劳幡之谷站前店和真奥共事,现在成为真奥部下并担任基楚店长的大木明子,跟平常一样朝气蓬勃地来上班了。
因为听说明子的母亲身体不舒服住院,而且手术时需要有人陪,真奥早上才代替明子来店里帮忙……
「一开始听到要住院我还吓了一跳,结果只是普通的盲肠炎。她本人还很有精神地赶我来上班,叫我别给职场的人添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听说盲肠炎的危险性意外地高
喔?」
「但医生昨晚一下就做好手术,还说两三天就能出院了。老板,你今天下午有重要的生意要谈吧。天气这么热,我想你应该会想先回去换衣服,所以就提早过来了。」
「这样啊,幸好你母亲不需要住院太久,不过我有考虑到你可能会没办法来,所以早上就找人来支援了,刚好外带用的咖啡瓶好像也快不够了。」
「咦?真的吗?我没有下订单吗?」
「记帐系统上是没有记录。」
「唔哇……对、对不起。我以为有订……真是好险,今天这么热,绝对会需要用到。」
「没关系啦,你是因为担心母亲吧,下次小心一点就好。不过……」
真奥苦笑著说道。
「晚点用店长经费请送货过来的小川吃点东西吧。」
「唔哇……他一定会趁机损我!」
「店长,有客人来了,别再吵这些无聊事,快点去换衣服吧。」
「呜呜,我居然落魄到被小义训话……」
「还有,木崎小姐跟家人在二楼。」
「咦?」
明子尴尬地咽了一下口水,语气僵硬地对真奥说道:
「老、老板……我会努力工作,请你别告诉木崎小姐我忘了订外带瓶。」
「为什么要讲得好像木崎小姐握有我们店里的人事大权?总之你先去换衣服吧。」
「好。」
明子像是在躲避木崎从二楼散发的气息般快速冲进员工间。
看来即使过了三年,明子的个性还是一样莽莽撞撞。
在决定真奥组股份有限公司和亲子咖啡厅•基楚要如何经营时,真奥曾从外面找了个顾问,也就是过去的同事川田武文来谘询。
就像木崎曾经为了独立创业而苦心规划那样,真奥也在烦恼该以什么样的营业型态打入咖啡业界这个已经呈饱和状态的红海。
主修地区经营的川田最后做出的结论,就是开一间以带婴幼儿的父母为主要客群的店。
川田大学毕业后,就为了继承老家的餐厅开始研修,但他父母的身体都还很硬朗,所以他以有偿的形式协助真奥组创业,藉此累积将来扩大家业的经验。
他目前仍在继续担任顾问,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帮忙支援或采购。
至于明子则是在麦丹劳打工时就曾担心过会找不到工作,实际上她的求职活动也确实不怎么顺利,在所有求职信都落空后陷入绝望的深渊。
考大学时也曾因为大意而重考的明子被父母狠狠训了一顿,并在得知真奥开公司后哭著跑来求职。
最后真奥判断明子在第一线被木崎锻炼出来的毅力值得信任,以老板的权限决定雇用她。
话虽如此,既然木崎一家持续光顾这间店,就表示明子一直都有克尽店长的职责。
「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义弥,之后就拜托你了。」
「好的,老板辛苦了。啊,对了。」
真奥开始准备回去时,义弥毫无忌惮地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请顺便帮我跟佐佐木问好!我记得她是今天从英国回来吧。」
「……怎么连你也这样。」
真奥强烈在心里希望大家能别说多余的话,专心工作。
※
真奥骑机车伴随著轻微引擎声,沿著甲州街道前进,正午的阳光强烈到连单纯呼吸都能感觉到热风吹拂。
虽然如果骑快一点或许会比较凉,但他还是跟在麦丹劳外送时一样将速度限制在时速三十公里以下。
大众认为的速度限制,并不一定绝对合法。
但真奥自从买了这辆鲔鸠号后,就坚定地在心里立誓绝对不会在上下班时骑超过时速三十公里。
真奥组股份有限公司是无可挑剔的中小型企业,也不会像一些公司那样在职员的登记与数字方面动手脚。
针对公司的营运,真奥一直都是奉守著无论何时被劳工局审查都不会有问题的方针。
遗憾的是,这样也会让经营变得比较没有弹性,所以真奥这个老板绝对不能出任何人身意外或因为违法被处罚。
为了让公司能持续在健全的状态下成长,真奥坚信无论有没有人看见,自己这个经营者的行动都要一直符合模范。
幸好甲州街道的道路很宽,不仅沿路有许多商店和大楼,也有很多人会把车子停在路边处理事情,所以就算骑很慢也不会被人逼车。
「唉,哪有像我这么守规矩的魔王。」
真奥看著卡车司机没开双黄灯就将车子停在没有停车格的路边卸货,再次体认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以相当随便的方式在运转。
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提醒自己,既然不晓得何时会被用正常标准评断,作为经营者就该随时做好防备。
真奥不满地在笹冢站前的路口右转,穿过笹冢站的高架桥底下,从菩萨大道商店街侧眼看向自己位于远方的公寓。
Villa•Rosa笹冢也变了很多。
首先是每个房间都装了空调,位于二楼的房间甚至还开了一扇面对后院的窗,加盖了一座小阳台。
尽管没有空间加盖浴室,和真奥刚开始住的时候相比起来,那座公寓的生活环境还是大幅改善了。
如今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三个大男人是如何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挤在一个房间里度过夏天。
即使环境产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房租却仍是四万五千圆。
「唉,惠美那间公寓到现在还是五万圆,总觉得让人很难接受。」
真奥关掉引擎,将鲔鸠号推进停车场,脱下闷热的安全帽轻叹了口气。
「呼~真想先去澡堂洗个澡再出门。」
讲是这样讲,以前从早上就开始营业的笹之汤,已经因为老板年纪太大而改成下午三点才开门。
考虑到之后的行程,他也没办法悠闲地等到那时候再去洗澡。
「有换衣服就算很好了吧。」
真奥自言自语地找藉口,抱著安全帽爬上楼梯。
「喔。」
就在真奥打开公共走廊的门时。
他发现走廊角落有个早上出门上班时还没有的东西。
在一个塑胶托盘上,放著用过的碗盘。
那是有人用餐过的痕迹。
「……呃,虽然有吃饭是很好,但这是昨天的饭菜,而且还留了一点没吃完……天气这么热放在这里会长虫吧。」
真奥抱怨著端起托盘回到二○一号室。
因为出门前有预约空调,房间里的空气凉爽到让人觉得甜美。
感觉到自己仍在流汗的真奥打开冰箱,确认里面的内容。
「洋葱和香肠还有剩,做成拿坡里义大利面吧。」
真奥趁身体冷却下来前还有干劲的时候快速行动,首先是将脏盘子放进流理台,连同早上用过的盘子一起洗乾净放进沥水篮。
之后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团事先处理过能够快煮的义大利面,将剩下的蔬菜和小香肠切成片状,加入番茄酱和酱油拌炒后装盘。
蔬菜炒过后变得比想像中还要大盘。
真奥趁换气扇排气时换下沾满汗水的衣服和内衣,扔进洗衣篮里。
然后他将钱包、擦汗用的湿纸巾、除菌湿纸巾、面纸和手帕放进中型托特包,用保鲜膜封住装著义大利面的盘子放在托盘上,放到二○二号室前面。
「喂,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所以先把吃的放在这里。就算有冰也不能大意,要照顺序吃完啊。先走啦。」
他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真奥叹著气将托盘放在走廊上,他临走前确认了一下二○一号室的门有好好锁上,然后刻意开关了一下公共走廊的门。
接著他透过门上的窗户窥视对面。
「很好很好。」
从二○二号室里伸出一只看起来不怎么健康的纤细手臂,那只手快速将义大利面的托盘拿进去后就用力关上门。
「真是需要人照顾的家伙,希望能快点换班。」
真奥露出看似嫌麻烦但其实还是有点开心的表情,下楼梯往笹冢站的方向走。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十一点多了。
「糟糕,好像又有点太悠闲了。我记得是约十二点二十分。」
真奥再次确认手机里的讯息,稍微加快脚步对抗炎热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