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人说话的居室里,呼叫提示音平淡的从受话器中传出来。
在海部野家与厨房相连的居室里,家主幸三站在安装在墙壁上的电话跟前,将受话器放在耳边,默默的听着电话打通的提示音。
不论呼叫提示音响多少次,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电子音空泛的传出来。刚刚步入老龄层的幸三摆着一张显露疲态的扑克脸,听了一会儿这个声音,不久露出夹杂着疑惑与放弃的表情,将受话器拿开耳朵,静静的挂回到了电话机上。
「……不行,没人接」
幸三说道。
站在旁边的神狩屋——鹿狩雅孝听到幸三的话,露出困惑的表情,把手放在了睡乱了的有些少白的头发上。
「寺庙么?一开始就碰壁啊」
神狩屋叹气,幸三回答。
「寺院这个样子真让人伤脑筋。竟然连个电话留言都舍不得留」
言语中流露出幸三的严肃。可话音刚落,幸三似乎想起了为何事去打电话,露出一副对自己感到羞耻的不愉快的表情,可怕的目光落在地上。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没办法」
神狩屋说。
「这样的情况,明天的法事办不了了。只能通知法事中止。我去寺里看一看。总之联系其他亲属吧」
「嗯,我明白」
幸三叹着气回答道
「虽然很不合理,但明天只能终止了。那件事……」
幸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那件事……不行了」
幸三想不出合适的话,用非常通俗,却反而因此将难以形容的异常最为直接的表达出来,将自身的常识与理智全部抛弃的简短语言,从内心深处吐了出来。
†
同时,白野苍衣正走在海部野家的走廊上。
铺着木地板的走廊两侧是灰泥糊的墙。苍衣的表情有些僵硬,在纸窗户和槅扇成排的日式住宅的走廊上,朝着某间房走去。
这所民宅虽然古旧,但在昏暗的荧光灯中映照出来的走廊修缮得非常漂亮。
在昏暗的荧光灯中,运动鞋踏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走廊上安静的气氛有些忧郁,有些阴森。
但苍衣表情僵硬的原因,并非于此。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苍衣当前正在前往的房间。
另一个原因是在苍衣的带领下,紧跟在身后的两位客人。
「………………」
两名身着丧服的男女紧跟在苍衣身后并肩偕行。
身着漆黑丧服的二人组所彰显出浓重黑暗,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走廊照度下降的错觉,在苍衣身后占据着走廊上绝大的空间。
「……到了」
没过多久达到要找的房间后,苍衣用手拉住槅扇。
而后二人组中的女性——户冢可南子对苍衣回以与这个地方以及她的服装格格不入的柔和而稳重的笑脸。
「谢谢」
「哪里」
苍衣不由得对她的笑容感到有些尴尬,垂下眼睛。
可南子的腰映入苍衣垂下的眼睛。她丧服的裙子上缠着一条粗大的皮带,上面挂着柴刀、锯子和砍刀。她手中提着几个沉甸甸的水桶,大量的刀具和铲子插在里面。
可南子脸上挂着她与那危险形象格格不入的温柔笑容,转向站在她身旁脑袋近乎会撞到日式矮房子的天花板的高个子男人。
「我们开始吧,泷」
「……」
可南子说完,名叫泷修司——通称的男人,深邃的面庞显露出寡默而严肃的表情,点了一下头,大步穿过苍衣身旁,站在槅扇之前。
就在此刻。
嗖
苍衣只觉不寒而栗。
苍衣屏住呼吸。此前就算相隔遥远依旧会被背影散发的强烈气息所压迫,而与他擦身而过,苍衣仿佛要被刮倒一般。
这与一名人类所拥有的迫力相去甚远,巨大的阴郁之气犹如是将庞大的葬列压缩到一个人身上。此刻,苍衣感到自己被扔到了荒郊野地上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与冥国亡者的出丧大队擦身而过,令他战栗的恶寒侵袭而来。
打个比方吧,周围的空气比正常气温总要低上一截,而苍衣感觉这样的空气从皮肤上滑了过去。
或者说,就像冰冷的手伸入了灵魂之中。
苍衣不由背脊一挺,全身毛孔收缩。
试想,如此接近工作中的还是头一次。冰冷的寒流随着一起移动,随他过而消散。苍衣此时终于从背脊发僵的感觉中获得解脱,一边冷汗如注,一边释放屏住的呼吸。
「……………………!」
看到苍衣的样子,可南子轻轻地噗嗤一笑
「……泷,都怪你不注意就靠上去,吓着他了」
可南子戏弄起来。被她戏弄的依旧一言不发,然而严肃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困惑,向可南子看去。
见他的表情,可南子又觉得好笑似的,呵呵的笑起来。
接着。
「……抱歉。我们开始吧」
可南子话锋一转,若无其事的抽出柴刀,用眼神指向房间槅扇。
「…………」
被无声的催促,一瞬间无法接受而皱紧眉头,马上又转回眼前的槅扇,巨大的手放在了在他高大的身躯下显得十分渺小的槅扇。
尽管格栅关得死死的,依旧拦不住内部的异味向走廊泄漏。
苍衣回到这里之后,看了眼里面的情况。后来房间被牢牢封住,直到他们到来,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
苍衣知道里面是怎样一幅惨状。
没有完全隐藏而泄漏到走廊上的腐臭再次鲜明的勾起了他的记忆,看着别人将手放在槅扇上,都让他心脏嗡嗡作响。
可是————
嗖
豪不犹豫的用手一拉,槅扇应声打开。
他的表情纹丝未动。打开格栅的那一刻,压缩在里面的猛烈气味如同无形的聚合块滚落而出,向走廊弥漫四溢。
「唔……!」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苍衣还是害怕起来。
腐肉与腐烂的礁石,加之充满刺激性的肥皂味混合在一起,化作刺痛鼻腔的强烈怪味。
可是也好,可南子也好,都对吓住的苍衣不加理会,稀松平常的观察槅扇里面。他们看到里面的情景也没有表露出特别的感觉,就这样轻易的踏入了充满腐臭的房间。
「……」
在眼前阻塞苍衣视线的两人消失后,屋内的情景暴露在了苍衣的视野中。
里面与两小时前目睹过的一样,俨然就是一场噩梦。
相连的两间和式客房化为了地狱。到此参加法事的海部野家的七位亲属——已经是无法数清就是七个人的状态,黏糊糊的在榻榻米上蔓延。
那是一团相互融合的腐肉和皮肤。
硬是要对这样的形态进行形容的话,就是用某种用水溶解后冒出泡沫无法维持形状的柔软粘土堆起七个人的分量放在客桌上所形成的结果。
这团东西,原本是围坐在桌旁喝着啤酒的七个人。
可如今,他们的肉体溶解的不留原形,变成了冒着红黑色气泡,混合了毛发与衣物的纤维素材的烂泥一般的东西,从桌子和榻榻米上流出来,如同煮烂的海藻,令人不快地一边释放着气泡以及酷似礁石的腐臭。
在屋子里,溶解的肉发出微弱的冒泡声。
随着冒泡的声音,好似礁石的腐臭混入了屋内的空气。溶解的内脏与内脏中的物质发出令人不悦的温湿臭气。
之前那些溶解冒泡的肉全都是从七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
吐出的肉泥将摆在桌上的酒菜全部淹没,流到榻榻米上。难以溶解的空皮囊在肉泥之中,就像塑料袋一样耷拉在桌上,融解、变形、继而相互融合。
异常损坏的人体用今天早上群早的话来讲,就是『冒泡的咸烹海藻』。
他们已经丧失了人的原型,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耷拉在各处的手脚以及内脏等部位隐约可见,残留着形状。
四处残留的人的痕迹,大量的腐肉。
然后最怵目惊心的,是几乎完全保持着原型,与红黑色的烂泥纠缠不清,有一半陷入其中的七颗翻着白眼完全褪色白化的人类头部。
这不是用粘土捏成,然后融化的人类。
而是用人捏成,而又融化的粘土。
苍衣无法踏入眼前这个亵渎意味十足的题材所在的房间,只是呆呆的站着。尽管只是无谓的抵抗,他还是用袖口捂住嘴,任凭油汗从额头上肆意冒出,以扼杀感情所换来的清醒的意识,张大双眼正视这惨不忍睹的情景。
「………………」
向“那个”靠近,
站在“那个”前面的默默的俯视着摆出扭曲不堪的苦闷表情的老人头颅中的一颗,将用惯了的柴刀举到还不过肩的位置,就这样轻易的挥了下去。
咚唰
砍断骨头和肉的,坚硬湿润而沉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
†
地点在海部野家二楼。千惠的房间。
敞开的槅扇让房间内部暴露在外,时槻雪乃靠在外面的走廊上,一声不吭的站着。
房间里,是躺在床上的千惠与她的母亲。
可是雪乃似乎不想和屋内的她们有所瓜葛,也不想去和她们交谈,她的表情和态度都与屋内的人划开了一条界线。
「………………」
雪乃的冷艳美貌之上添上了毅然与不悦,化作坚定的表情。
学校指定的水手服套装只有左边的袖子卷起来,露到手肘部分的手臂上缠着一层渗血的绷带。
伤口造成的失血,让她本就白得出奇的皮肤又少几分血色。
额头上隐隐渗出的汗并非雪乃的精神状态所致,而是对疲惫与出血产生的纯粹的身体反应。
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很低。
感受着与体温形成对比的火辣以及来自满是伤口的手臂的钝痛,雪乃的表情中也没有软弱与害怕。她只是表情坚定,从全身散发出「别找我说话」的抗拒气息,在走廊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千惠房间里的状况。
千惠的房间是和室,里面摆着床和桌子。
千惠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平躺下来。
在她姑姥姥家遭遇的令她双腿受了很严重的伤。千惠在被雪乃和苍衣送回来的途中,在就快到家的地方昏迷过去,过去了两个小时也没有醒来,一直沉睡着。
睡着的千惠一身睡衣,身上搭着叠起来的薄毯子。
从毯子与睡衣中露出的双腿,为了应急打上了绷带。
这是她母亲使用药箱中的常备药进行简单处理的成果。尽管处理不充分,本来需要送去医院进行治疗,但如果被医生询问原因的话会答不上来,所有不能送去医院。
毕竟她脚踝以下的皮肤所受的伤,完全就像用药品溶解溃烂所致。
可想而知,进行诊断的医生定会出于处理的必要性,要求对受伤的原因进行解释。
可是,不可能直接回答这是离奇现象所致,可是撒谎的话,也很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被怀疑是这是一起案件而报警的话就糟了。
要去医院的话,恐怕只能等到整个事件完全结束之后了吧。
只是发现案件的话并不存在问题。
真真的问题在于,她是很可能是这次中心的,一旦将她转移到别的地方,的影像范围或许就会扩大。
雪乃严肃的眼神中,除了对千惠的警惕,看不出任何东西。
千惠一旦发狂,成为无意识地散播的的话,只有杀死千惠才能平息事态。
因此,这是极为正常的戒备。
没错,至少雪乃自身对此坚定不移——不,是用憎恨碾碎一切感情,将这样的想法当做自身的意志去坚信。
「………………」
「………………」
缄默的雪乃与一语不发的千惠母亲之间弥漫着凝重的沉默。
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然后就是从楼下漏上来的,疑似讲电话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唔……」
忽然,传来微弱的呻吟。
声音来自房间里。坐在床边的母亲连忙探出身子。
看来失去意识的千惠醒过来了。雪乃察觉到这件事后,脸上一时变成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可她马上又故作原来的扑克脸,背对着房间,小心不发出声响,准备离开了这里。
可是……
「咦,雪乃同学?」
刚一转身,便与走廊拐角上冒出来的苍衣撞了个正着。
雪乃不开心的皱紧眉头。苍衣似乎也在顾虑伤者,上楼的时候和雪乃一样小心不发出声响。苍衣脸上闪过吃惊之色,但立刻压低声音,向雪乃问道
「……在这个地方,没关系么?」
「…………」
不知为什么,雪乃没有回答脸色不太好的苍衣。
更准确的说,雪乃不知该如何回答。雪乃虽然督促自己戒备而监视千惠,但在千惠醒来之后产生了想要离开的心情,显然违背了自己的使命。
而这一幕被苍衣撞见,被苍衣询问了。
雪乃自己也不明白。所以雪乃没有回答,而是这样说道
「……闭嘴,杀了你哦」
「咦……?」
听到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话,苍衣有些畏缩。雪乃不悦的将眼睛从苍衣身上移开,迈起大步,准备从苍衣身旁穿过去。
「呃……」
苍衣一脸困扰的四下张望。
于是,他察觉到了千惠屋里的情况。
「啊……千惠同学醒过来了么?」
雪乃没有回答,径直朝楼梯走去。
「咦?雪乃同学,不和千惠同学说说话么?」
「……」
雪乃不去理会。
「明明那么担心她」
「!」
雪乃不去理会……本是这么打算的,可这话听上去实在刺耳。
雪乃嗖地转身,然后挑起眉梢,逼近苍衣,压低声音,与此同时粗暴的放出话来
「……少自以为是。我只是在监视罢了」
雪乃说道。
「我才不会和那个人说话。与那种不知会不会有朝一日就被我亲手杀死的人搞好关系,毫无意义」
「又说这种话……」
「我只奉陪对死怀有觉悟的人」
雪乃说道。
「当然,你也一样」
坚定的说道。
「……」
雪乃留下了困惑的苍衣,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雪乃很不开心。对苍衣也是,对自己也是。
然后她告诉自己,自己是。
自己要献身于与相互厮杀————是名为的『刽子手』。
2
穿着白色衣服的姐姐,坐在光洁的肥皂泡里。
本想去追轻轻飞走的肥皂泡,可自己的脚消失了,怎么也跑不动。
就算拼命地想要去追,也无力前进。
心里很急。装着姐姐的肥皂泡轻轻的飘向空中,朝着城里,朝着天空,越来越小,继而消失。
………………
†
「唔……」
做了个这样的梦,海部野千惠醒了过来。
张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含着泪而变得模糊的视野。
视野立刻形成图像,具合焦点。发白昏暗的情景渐渐成形,不久,那面熟悉的浮现木纹的天花板映入了千惠的视野。
这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在她身下,是自己的床。
梦的余韵在胸口中留下了一种感觉。
这是在梦中体验过的,好像胸口被开了个洞的丧失感。这种感觉就犹如胸口被真空塞满一般,在心脏周围尤为明显。
咚、咚、咚
自己体内心脏搏动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强烈。
刚刚醒来的身体重得出奇,心跳的声音大得出奇。
这样的心跳就如同从刚刚梦中直接冲出来一般,伴有全力狂跑过后的疲劳,是伴随些许痛苦的心跳。呼吸很乱,汗水让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很冰,很难受。
这是从噩梦中苏醒的感觉。
初醒的意识很朦胧,而身体的感觉很鲜明。
这些感觉随着千惠醒来从体内急遽散去,而后替换成明确的意识。醒来的千惠首先打算起身,猛然向感觉尚未达到末梢的身体注入力量。
「……啊!」
随后,千惠立刻不自主的叫出来,表情颦蹙,倒了下去。
她的双脚以下,犹如皮肤被火灼伤的剧痛蔓延开来。
千惠直起一半的身体,直接侧倒栽进被窝。此刻千惠没有完全明白发生过什么,但这份疼痛让她头脑完全清醒,渐渐取回了模糊的记忆。
「啊……」
接着,千惠双腿感受着灼热的感觉,呆呆的呢喃起来。
在被褥上已经完全清醒的千惠,回想此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依旧将脸埋在枕头里,张大眼睛停止动作。
感情伴随记忆同时复苏。
千惠竭尽全力地用理性忍耐着犹如浊流塞满脑袋的记忆与感情并进行整理。
眼前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在姑姥姥家发生的那起可怕的离奇现象。
将那些现象燃烧殆尽的名叫时槻雪乃的那名少女,以及她的自残行为,还有伴随这一行为所产生的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
『——类似于灵能者的人』
在这个异常情况中,在她那犹如雕塑的美貌下,雪乃本人的那种解释拥有非凡的说服力,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件事显然不正常。
已经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了,对这样的她,产生的只有恐惧与不信任。
当然,把雪乃带到家里这件事全怪千惠自己。对亲眼目睹那个异常情况却泰然处之的雅孝也是。
「……………………」
强烈的不安如同烂泥一般从内心深处涌上来。
从千惠看到的“肥皂泡
”开始,那个暗藏的“恐惧”——害怕因为雅孝和那名少女而变得无法挽回的这份恐惧,在沉重的不安中催化,迅速填满千惠的脑袋和全身。
就在此时——
「请问……要不要紧?」
「!!」
突然被一个男生的声音搭话,千惠像弹簧一样猛地从被窝中抬起脸。
她没有察觉到有人。不对,只要冷静回想,确实有人将她带进了房间,可千惠平时不会让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所以无法立刻想到房间里会有其他人。
千惠抬起脸,看到母亲牧子正坐在敞开的槅扇旁边。
然后喊了千惠的白野苍衣神情似乎有些困惑,站在那边的走廊上看向千惠。
「……!」
「啊……呃,抱歉」
看到千惠吃惊的表情,苍衣怯生生的道歉。
千惠不知该作何反应。困惑的千惠没有回答苍衣,几乎乱发脾气似的,将矛头转向另一个人。
「……谁……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无数次,不要进我的房间么!?」
千惠对母亲大声怒吼。牧子的脸阴沉下来。
最开始只是想要发泄,可是吼着吼着对情况有了进一步认识,千惠慢慢想到牧子之前出入过她的房间,也触碰过她的身体,不由浑身发颤。
尽管牧子现在人在门口,可这显然是在糊弄千惠。附着在牧子皮肤上的细菌,如今附着在了整间屋子。千惠一边怒吼,一边想象这样的情景,也猜想到牧子用沾满细菌的手触碰过自己的身体,千惠觉得太不卫生,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她感到肮脏的细菌正附着在自己的皮肤上,如蚂蚁行军般的恶寒爬过皮肤。
然后,千惠注意到自己还没洗澡就被放在了床上,垫在身下的被褥将会成为细菌的温床。千惠仓惶地将被褥掀下床。
「太……太可恶了!!看你都做了什么!」
千惠大叫。
被这样大吼,牧子近乎指责的说
「这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吧?」
「我宁可你别管我!」
千惠回答得毫不迟疑,接着起身。她想尽快离开这张已经污染的床。
可是。
「……嗷!」
在放下脚的同时,千惠不堪疼痛,向前栽倒。
她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如被刀割的剧痛在缠着绷带的脚上放射开来,千惠正要从床上滚下去,用膝盖和手撑在榻榻米上,然后皱着眉头向自己缠着绷带的脚看去。
「千惠……」
「不用过来!够了、快从我房间出去!」
千惠垂着头,对想要过去的母亲打出怒吼。
接着,她匍匐在地,忍耐着脚部的疼痛向桌子爬去,向上面伸出手。她记得上面应该摆着很多除菌喷雾。
可是,她的手够不到喷雾器,只有指尖轻轻碰到了一下,塑料瓶倒了下去。
倒下的塑料瓶从桌子掉在榻榻米上,撞到了千惠的膝盖。千惠觉得自己很凄惨,拿起喷雾,含着泪向地面喷洒。
「………………」
沉默之中,唯有喷雾的声音一时间在滋滋作响。
在千惠视野的一头,退到走廊上的母亲困惑地俯视着千惠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苍衣也是同一个表情。
顷刻之间,千惠之外的所有动作停了下来,房间里唯有喷雾的声音不断作响。不久后,千惠的除菌喷雾转向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绷带,母子的面色渐渐转为钻牛角尖的样子。
「……」
接着牧子转向身旁的苍衣。
从千惠的角度看不到牧子的表情,但千惠能想到,母子恐怕在赶苍衣下楼。
而如同印证这样的猜想,苍衣向千惠瞥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苍衣此刻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四目相视的瞬间,千惠内心对苍衣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但是,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
名叫苍衣的少年让人很难产生警惕,可他毕竟是雅孝带来的人,与那位名叫雪乃的少女必然是一伙的。
而且,对苍衣产生的罪恶感之所以会转瞬即逝,不只因为这个原因。
苍衣是在牧子的催促下离开的。既然如此,再结合牧子之前那张似乎下定某种决心的表情,很容易猜到这是要挨骂或是说教的预兆。
千惠害怕被骂。
可是千惠在她的洁癖症与固执的驱使下,依旧不断地喷洒喷雾。
如今只是会挨骂的话,已经阻止不了这种基于本能的厌恶感所产生的行为。千惠的视线从牧子身上移开,尽管能感觉到牧子正看着自己,千惠还是沉默不语,执拗的不断喷洒喷雾。
「………………」
「………………」
尴尬,沉默。
喷雾的声音然乱空气。
握着塑料瓶的,粗糙的手。
然后,向自己粗糙的手掌喷上除菌喷雾,粗糙的感觉随着冰冷的感觉沁入皮肤。
药剂渗透进皲裂的皮肤,刺激裸露的肉。
但是千惠觉得,这份疼痛也是消灭细菌的证明,还是觉得有些舒服。
「………………」
千惠默默的让自己的手沐浴在除菌喷雾中。
而她喷着喷着,感觉至此为止一直站在走廊上默不作声的牧子要开口了。
「千惠……」
「……!」
千惠吓得浑身一抖。
苍衣不在了,现在没有外人,就算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足为奇。
千惠戒备着,身体绷紧。
不过,尽管内心如此恐惧,可还是顽固的装作无视,装作平静,默默地喷着喷雾。
这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听的态度。
千惠没有看着母亲的眼睛,但她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着母亲发言。
「千惠……」
牧子再一次喊出千惠的名字。
千惠暗自一颤,可是母子接下来的话尽管是斥责,却没有平时说教或是不耐烦的感觉。这完全超乎了千惠的预想。
「……刚才你梦到了吧」
牧子说道。
「…………!?」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千惠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梦到了志弦……你的姐姐?」
牧子没去在意千惠的样子,接着说道。
千惠没有回答。牧子也许在等待她的回答,隔了短短几秒钟,然后有用先前那种淡然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你在梦里,喊了姐姐」
「………………」
千惠没有回答。
千惠无法回答,选择沉默,而牧子接着说出这样的话。
「放心吧。妈妈也一样」
「……?」
一样?千惠不明白牧子突然在说什么,感到诧异。
她不经意的停止了动作,看向牧子,然后反问过去
「什么一样……?」
可牧子此时已经背对着千惠,离开了。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只有声音从走廊传了过去。
「……没关系。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牧子说道。千惠哑口无言。
什么没问题?莫名其妙。
能够明白的,只有牧子想让自己放心这件事。
「…………………………」
什么情况,究竟怎么回事,搞不懂。
千惠的直觉告诉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千惠茫然的瘫坐在房间的地上,只能听到缓缓走下的楼梯的脚步声,连目送都做不到。
脚步配合着心跳的阵痛,正一点点,一点点的增强。
………………
…………………………
3
如今依旧在进行着海部野家的遗体撤除工作。尸体处理的工作的声音与氛围传到了分配给苍衣他们的客房。
「总之,危险的东西……就是“泡”了」
「是啊」
苍衣同意神狩屋的观点,点点头。
聚集于此的苍衣、神狩屋和雪乃三人只是摆着各异的沉重表情,彼此对视。苍衣与神狩屋坐在桌旁铺好的被褥上,雪乃站在稍远的地方,他们的表情中反映他们出各自不同的苦恼。
神狩屋胳膊撑在桌子上,表情中是沉重的疲劳。
雪乃的表情中尽管也有很深的疲惫,但如同想要将疲惫掩盖下去,眼神尖锐而刚毅。
雪乃的疲惫是因为她的伤,而神狩屋疲劳的原因也很明显。
毕竟她将受伤的千惠送了回来之后,海部野家变成了这番惨状。
之后到达。神狩屋本就神经紧绷,却还要在情况稳定之前一直对近乎错乱的海部野夫妇安慰解释,进而糊弄并说服。
直到一小时左右以前事态稳定之前,最开始举家上下充斥着惨叫,之后怒骂一直此起彼伏。
毕竟远道而来的七名亲属全都突然死于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中,这也在所难免。而且状况诡异至极,惨不忍睹。与这种现象毫无交集的普通人面对过于异常的尸体,这是
非常自然的反应。
苍衣等人从千惠的姑姥姥家回来之后,正巧碰到这里出事,错乱的海部野夫妇的惨叫震撼整个房子。
刚刚回来的苍衣和雪乃一开始很震惊,最后掌握了情况。神狩屋在海部野夫妇差点要报警的时候连忙将两人控制下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让他们冷静下来,接着花了一个多小时苦言相劝才让他们理解警方对这种异常事态束手无策。
几经波折,终于到了现在。
神狩屋用异常性与体面问题让幸三,用千惠的伤当盾牌让牧子暂时冷静下来,接受了状况。
可以说,这是钻了混乱空子所使出的缓兵之计。
趁着这个时候把请来撤除异常的尸体,终止明天的法事,在两人恢复正常判断力之前,创造出尽可能让神狩屋等人方便行动的状况。
待到两人恢复正常的时候,状况可能会有所改变。为了那时能够顺利,田上飒姬正在赶来增援。
虽说这样只是暂时性的,但不管怎样,状况得到了控制。
但愿在苍衣他们平息事态之前,不要节外生枝。
而现在,三名头一次能够面对面的针对这场骚动商量今后的对策。
于是……
「鉴于之前的事例已经非常明显了。接触到泡就会被溶解」
神狩屋得出了最初的结论。
「千惠碰到泡沫之海所造成的脚伤。还有啤酒泡造成七名亲属死亡。大概吐出血泡的狗也是在池子之类的地方吞过泡吧。最好还是别去碰泡」
「……」
听到神狩屋的话,苍衣与雪乃相继颔首。
「我们还好,可问题是如何让海部野家的大伙接受呢……」
神狩屋胳膊撑着旁边的桌子,托着脸,悠长地叹了口气。
苍衣大致明白神狩屋的感受,之前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说服了那两人,可问题依旧堆积如山。
苍衣说
「抱歉,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必自责……适材适所,这也没办法。只有能者为之了」
神守护回答苍衣的话,抬起脸,露出疲惫的笑容。
身为高中生的苍衣对这些事情无能为力。没有具备说服力的语言,也没有这么去做的身份。
至此为止,苍衣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身边引发的混乱。
所以,他至少将自己所能做到的“看”进行到底,一直站在现场一旁,再次一同留在收拾尸体的现场。
而这么做超乎想象的艰难。只是站在一旁观望便让现在的苍衣疲惫不堪。意识与思考很沉重,身体也很沉重。
胃部周围有种难以拂去的重压。
这就好像几小时前摄取的食物仍未消化一般的沉重感觉。
感受到了诸多方面的重压,苍衣还是开口说道
「那个……那个“泡”是『人鱼公主』的泡吧」
这是苍衣唯一能做的事。神守护回答,点点头。
「应该是。我觉得不会有错。只要把顺序倒过来,就与化作泡沫的人鱼公主相吻合了」
神狩屋点头。
在这里发生的诸多可怕的怪现象,最初就与被预言的『人鱼公主』吻合。
只要解明了它们相吻合,或许就能够预测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制定对策。一声不吭的雪乃严肃地微微皱起眉头。雪乃虽然不至于阻止,但对这样的推测充满怀疑。
就算没能预测到,理解也能发挥作用。
对正在发生的进行理解,就是苍衣所持有的的发动条件。
苍衣名为的不理解并对其产生共鸣便无法发挥功效。正因如此,苍衣等人才要像这样在这非常时期专程来花时间,甚至扔下了本不能置之不顾的海部野家的人,在这个地方进行讨论。
「……泡或肥皂泡或许是更加直接的死亡象征」
神狩屋深思熟虑地微微放下视线,这样说道。
「肥皂泡让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把它当做绘画世界的故事于是给忘记了,不过肥皂泡在画中的象征世界里,与“骷髅”几乎意义相同」
「骷髅……?」
听到神狩屋的解说,苍衣对突然冒出来的“骷髅”这个异质的词汇产生想象,时而不可思议,时而毛骨悚然,时而又不禁蹙眉。
「骸骨么?」
「没错。正确的说,它象征的并非死亡,而是活着的空虚」
神狩屋回答道。神狩屋的口气不像之前想要说服海部野家人时的那样,或许因为他生来喜欢讲论学问,恢复了一些活力。
「曾经西洋画中所绘之物,全都有着象征意义」
神狩屋接着说道。
苍衣回答
「是象征学呢」
「嗯。肥皂泡是曾风靡一时的构思」
神狩屋将有些少白的头发向上捋,改变坐姿,探出沉腰。
「主要在静物画与肖像画以及宗教画中,经常描绘肥皂泡本身,吹泡泡的人物,或者爱神丘比特。其中,有时肥皂泡与骷髅并用,玻璃珠与肥皂泡象征相同,也会被使用。
以那些为主题进行创作的流派,被称作『虚空派(Vanitas)』。直接以『虚空』命题的画作也很多,作为流行题材所创作出的构图相似的画非常多,是很出名的构思。这个“虚空”就是“空虚”的意思。以前的西洋画中描绘肥皂泡的作品,十有八九可以认为存在表达人生、青春、富贵不过是泡沫荣景的部分。
骷髅大致上是寓意相同的构思。不论农夫还是贵族,死后都会平等的化为骸骨起舞,与『死亡之舞(Danza Macabra)』的构思相近」
「象征空虚的绘画啊……」
「不论高低贵贱,死亡都将迎来平等的终点,就是这样的哲学观点。日本的思维方式深受佛教影响也是这样。
在日本有将美女的死尸渐渐腐烂化骨的过程绘制成九张画的『九相图』,以直观的图像对相同的事情进行解释。有则警句说,地位、名誉、财富,知识、爱、美丽,全都不过是有朝一日便会消失的泡沫,不过是空虚大地上的幻影」
接着,神狩屋隔了片刻。
「不过与之相对,后面描述具备永恒价值的是信仰。大致上就是这样」
「……」
神守护似乎完全不信这种事,耸耸肩。
苍衣纯粹只是听不明白。如果名誉还有知识那种无形的东西是幻影,那么信仰也只能与那些分为一类。
不过,苍衣能够把它当做知识来理解。
所以苍衣说道
「呃,难道意思是说……童话『人鱼公主』所表达的也是相同的主题?」
「……」
经苍衣这么一说,神狩屋脸上闪过思忖的表情,而又立刻将视线放回到苍衣身上,用推敲学生意见的老师式的口吻说道
「……原来如此……没有灵魂也就意味着无法到达神之座前,所以人鱼虽然长寿美丽而温和,却不过是空虚的泡沫。表达的是这样的价值观么」
神狩屋呢喃着。
「若是将这种中世纪基督教世界的价值观当做原理上的前提,尽管有些讽刺,但或许能够理解其中一部分无法说通的症结呢。
比方说『要拯救人鱼公主,需要“王子的爱”』。这听上去是不错,可实际上,拯救人鱼公主所真正需要的,是教会执行的“神的认可”。毕竟无法否认,人鱼公主已经充分得到了王子的爱。只是没能踏入婚姻的殿堂罢了」
「说的没错」
「……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种论述的证据就是人鱼公主为了得到神的认可而做出选择。魔女的帮助着实讽刺」
苍衣点点头,在他面前的神狩屋眉心阴云密布。
「在中世纪,与魔女立下契约的人也会被当做魔女。于是在中世纪基督教的价值观之下,不论如何也无法获得拯救。即便得到了灵魂,也是借助妖术达成的,只能被推入地狱」
「啊……」
「人鱼公主能做到的,充其量只有舍弃自己的梦想与生命,摆脱魔女的教唆而已。改过自新的人鱼公主,勉强得到了神的宽恕,获得了能在几百年后拥有灵魂的机会。『人鱼公主』的故事其实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达到最有可能的欢喜结局。读完《人鱼公主》,我们会期待有朝一日得到永恒灵魂的公主与王子在天堂相遇。可不论是那份幸福还是那份爱都遥不可及。一切尽在神的掌控之中」
神狩屋的表情莫名的复杂。
他的表情不像愤怒,不像哀伤,不像不满,也不像死心。
只闻被两人抛在话题之外的雪乃不开心的哼了一下。雪乃是将与神之噩梦战斗的这个立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对『神赐予的东西便是真正的幸福』这一结论的看法,除了『愚蠢透顶』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
苍衣觉得怎样都好。
人的价值观千差万别。
所以苍衣的思考主要集中在了至今所发生的现象与『人鱼公主』吻合的情况上。苍衣一边回想此前所发生的事,一边绞尽脑汁的发挥联想。
「……神狩屋先生,可以提个问题么?」
于是苍衣不久后对神狩屋这样说道
「呃……我对千惠同学的那个姑姥姥家里出现的有些看法」
「咦?」
视线落到榻榻米上的神狩屋连忙抬起脸。
「啊……抱歉。你有什么头绪么?」
「呃,是在那个房子里发生的事。人身体的一部分在流到走廊上的泡沫中游过泳,对吧?」
苍衣说道。
「是的」
「所以我觉得,人鱼身体的一部分,是鱼对吧?既然如此,我觉得在人鱼眼中,在周围游来游去的鱼——与自己身体一部分完全相同的东西,是活生生游来游去的东西吧」
「咦?……啊!」
听到苍衣这样的意见,神狩屋惊呼出来。
苍衣一直都在思考,如果自己是人鱼,那个『人鱼公主』的故事世界中究竟会是怎样的景象。
结论只有一个。将人鱼眼中鱼在周围游来游去的情景完全替换成人类的立场,就和周围飞来飞去的鸟是人类的一部分构成的状态相同。
「这种情况……确实是这样」
「对吧?」
神狩屋呻吟起来。苍衣偷看他的表情,点点头。
「话虽如此,我只是稍微想到了而已,然而这件事有何意义,我完全说不上来」
「不,我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个”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鱼”的意思么」
神狩屋将手放在嘴边,短暂的深思起来。
然后,他立刻翻开了脑中的辞典,将相关的知识从脑中提取,深思熟虑的开口说
「……所谓的“鱼”与刚才所讲的东西只有微乎其微的联系,不过鱼本身就是基督教徒本身」
随后,神狩屋说
「人在成为基督教徒的时候要接受洗礼对吧?在那个洗礼中会用到水。说到洗礼,就是牧师用手指沾取圣水淋湿信徒的头,『滴礼』的形象可能很出名。不过由教会进行的『浸礼』就是在河流或者水池中浸泡全身来进行洗礼仪式。
就像人们说的魔女不会沉入水中,吸血鬼无法渡过流动的水一样,水是神圣的。进行洗礼的水是基督教徒的“真正住所”,因此所有基督教徒都是“鱼”。就是这个象征的思维方式。该说水是灵魂的住所么?通过『滴礼』很难理解,但『浸礼』与这种形象非常接近。
另外,鱼在新约圣经中还有一段记载,上面描述了基督在贝特赛达地区用五块面包和两条鱼为五千人填饱肚子的奇迹。因此“面包和鱼”组合起来,成为了圣餐的象征。鱼是圣神的食物」
「食物……」
苍衣不由呢喃起来。或许是一直都在思考至今看到的那种现象与人鱼有关,完全没有将鱼当做食物。有种被一语点醒的感觉。
「吃……我忘记了。鱼是能吃的」
苍衣捂着嘴,说道
「或许暂时吃不下鱼了」
「啊,确实……可能暂时没胃口吃鱼了」
神狩屋带着苦笑的意味点点头。
不过苍衣的联想在这里出发,有了新的进展。
「说到吃,人鱼也要吃东西吧?面包和鱼组合。记得面包也是人的象征吧?」
「……!」
苍衣话音刚落,神狩屋的表情骤然改变。
接着他呢喃起来
「八百比丘尼……」
「果然联想到了」
说到这里,苍衣开开始吞吞吐吐。
「某种意义上或许是一种神圣的食物…………只是想到了这一点而已,但不觉得和这次的事情有关系」
「…………啊……啊啊,也对。确实扯远了。毕竟从基督教的象征跳跃到八百比丘尼的故事了。我们必须考虑的事情,终归只是『人鱼公主』」
神狩屋点点头。他的语气不知为何突然沉了下去。
苍衣苦思冥想。神狩屋也没有再多说任何话。
也因为这样,苍衣没有察觉到神狩屋对故事无比热衷的态度发生了急遽的变化。
话题突然无法进展下去。察觉到这一点的不是身为当事人的苍衣,而是一直在旁一声不吭的雪乃————雪乃怀疑的眯起眼睛,注视着中止对话的神狩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