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人类与这个世界,时常受到的威胁。
神是实际存在的。在所有人类的意识幽深之处,集合无意识之海的深处,神是存在的。
这种与概念上所谓的『神』最为接近的无与伦比的存在,自古以来一直沉眠在我们人类意识的最深处。因为在沉眠才对我们人类毫无兴趣,也因此冷漠而公平。
某一刻,神做噩梦了。
神是全知的,在梦中一次性地看到了存在于世的所有恐怖事物。
而神又是全能的,将妨碍睡眠,以人类的脆弱意识甚至无观测的庞大噩梦分离丢弃。被丢弃的噩梦沉入集合无意识之海的海底,化作泡,一边分裂成许多小泡,一边不断上浮。
上浮——浮向我们的意识。
向我们的意识上浮的由于其被称为『全知』的普遍性而融入意识,与个人所怀的固有恐惧相互混合。
于是,当藉由我们的意识而变大时,噩梦就溢出容器,向现实泄露。
就这样,与神之噩梦相互混合的我们的噩梦,将成为现实。
†
在临近环绕这片土地的山林,空地开始比住宅更加显眼的小镇外围。
太阳完全落山,在浓云遮蔽的天空下,三名少年少女默默地走在由于房屋急剧减少而笼罩在黑暗中的道路上。
走在前面的是背着露营用的大帆布包的驰尾勇路。
然后紧随其后的是只穿着一身睡衣便被带出家门的斋藤爱,以及头上像三角巾一样缠着大印花手帕的田上瑞姬。
「………………」
在默默行走的三人周围,充斥着富有梅雨感觉的湿气浓重的温热空气,三人踏在柏油路面的脚步声所奏出的旋律一盘散沙,淡然地回荡于如此的黑夜之中。
同时传来的,还有挂在勇路领口和袖口上的,几枚安全别针所发出的细微声音。然后,在这些声音中最大的——————是跟在勇路身后的,小爱那漫无止境地抽泣声。
「……呜……呜呜、呜呜……」
「………………」
小爱吸着鼻涕,发出抽泣的声音。
勇路一边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一边摆着流露出戒备、紧张、烦躁的僵硬表情走在夜路上。
民宅和路灯的灯光稀稀疏疏,但还是要小心避开。
三人是逃亡者。
勇路他们三个逃走了。为了保护小爱,从那个杀死小爱的朋友冈知沙都,接下来应该还准备杀死小爱的手中逃走了。
没有带上任何行李就被带走的小爱在听到被勇路告知知沙都的死讯后,一直哭个不停。小爱就像跟在家长身后的小孩子一样,边哭边跟在勇路后面,看上去就像是勇路把她弄哭的一样,让勇路心里很不是滋味。
「呜呜……呜……」
「快点」
勇路向背后催促道,加快脚步。
尽管勇路的态度中确实混有烦躁的情绪,但必须加快脚步也是不争的事实。
「必须在被那帮家伙发现之前藏起来」
「……呜……呜呜……为什么啊……」
「刚才不就说过了么。有帮人认为那起“事件”是你们造成的。灵能者也分很多种的啊」
哭哭啼啼的小爱又问了一遍,勇路又将曾经告知过的有关的一部分实情说了出来。
「那帮家伙会把所有相关的人统统杀掉,好轻轻松松的把问题解决」
可就算听到近乎暴露秘密的解释,就算勇路耐着性子说服小爱,小爱还是没能停止哭泣。
「为……呜呜……为什么……」
「……我都解释过了啊……」
就算小爱一边嘤嘤哭泣一边不厌其烦的问,勇路也不会停下来。
不过,勇路也不能对这样的小爱发火,只感到厌腻和沮丧。小爱想要的不是这种解释,可是丝毫不会换位思考以及吸取教训的勇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总之……等我们到了隐蔽所再说。到了之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勇路说道。
作为的使命感是勇路实现愿望的手段,是唯一弥补缺漏之物,即便徒有烦躁在层层堆叠,它也不曾动摇。
所以勇路就算厌腻,就算重复着相同的话,他也不会停下脚步。现在勇路所前往的,是以前发现的,认为有朝一日能够用作隐蔽所的一处备选地点。
这个地方是这一带的一家公社。
那里的实际状况是与横着写下的名字毫不搭调的兼用消防仓库的平房集会处,其实这所建筑的有一扇窗户的锁坏了,能够轻松潜入。
总之今晚要在这里藏身。虽说这个地方是备选地点中极为宝贵的隐蔽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勇路是一个人也就罢了,但不能让身体虚弱的小爱住在形同露宿的地方。
「……」
勇路自负,这个小镇最具备资质的,而且最了解这个小镇的是自己,而不是笑美。
就算笑美应该也不会知道公社窗户锁的事情。
然后笑美很护着内部,比起救助普通人,更多的是将成员的安全放在首位,但勇路并不认同这样的方针,认为笑美缺少作为的资质。
勇路的认识、理解,与笑美不同。
换而言之,在勇路心目中,不是保护身边之人的人,而是就算搭上这条命也要保护“普通人”的使命。
简单的做出杀死被害者的决断,这是该做的事情么?
这绝对有问题。所以勇路为了保护小爱,要正面去违抗的这种方针以及,带小爱逃走。
勇路的愿望,是成为得到大家认可,令大家刮目相看的英雄。
为了保护普通人,就算牺牲自己和同伴也在所不惜。这才是勇路理想中的。
无法保护人们的人,不是英雄。不是打倒敌人,而是抢在敌人动手之前杀掉即将牺牲在敌人魔爪下的人们,这种做法,不论放在哪里也不应该称作“胜利”。
岂能认同这样的,岂能认同这样的笑美。
所以勇路要做自己心目中的去战斗。
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大家,让大家认可他的成果。
这是勇路的宿愿。勇路小时候曾经没有得到母亲的保护,没有得到承认。这便是原因。
但是————
「…………可恶!」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本应作为理想的行事的自己,内心却被沉重地拖住,这份愧疚与恐惧,是什么?
这拼命地向自己灌输理想的思维,就好像在为自己开脱一般的感觉,是什么?
这次逃亡是为了保护小爱的安全而进行的,却仿佛感受到了超越正常范畴的恐惧与迫切,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勇路对自己的行为并未感到不安。
也没有恐惧。也好,笑美也好,大人也好,勇路全都不怕。
不————不对。这是自欺欺人。这一点应该承认。
自己心中存在不安,存在恐惧,承认吧。然后自己该做的事,就是忍耐并克服这些,贯彻最初的意志。
「呜…………呜……」
「……可恶」
即便如此,听着小爱在背后稍微稳定一些的抽泣声,勇路仿佛要将堵在胸口下面的东西吐出来一般,发自腹底的呢喃起来。
「『小红帽』的预言?我怎么会输给被那种东西耍得团团转的家伙……!」
勇路灌注决意,近似呻吟地低声呢喃。
在勇路眼中,,还有也包括将这消息带过来的笑美,都是盲信来路不明之物的狂信者。竟然把“预言”那种东西当做根据,肆意杀死已经结束的的相关者,简直精神不正常。
「可恶……」
勇路让这样的感情脱口而出,化作交混着恐惧的决意的呢喃。
勇路没打算让人听到这样的独白。可是心想听不见勇路声音的小爱,唯独这个时候听得清清楚楚,抽抽搭搭地向勇路发出疑问。
「……呜……小、小红帽?」
「…………」
突然之间抛来问题,让勇路沉默了几秒钟。
勇路犹豫了,可是一阵沉默之后,他将声音压得比之前更低,显然不想让小爱听到的,粗暴地嘀咕起来
「……那帮家伙说,这次的事件会变得和『小红帽』的故事一模一样啊」
他吐露的话近似咋舌。
「那算怎么回事?我可从没见过。不管怎么看,这次的事件都已经结束了。然而那帮家伙却……」
「……?」
勇路没想过让小爱理解。他觉得没听到也好。只是这股愤怒太强烈了,勇路无法仅仅将它藏在自己心里,便想要化作语言宣泄了出来。
为了恢复平静,对大人们倾吐愤懑。
为了鼓舞自己,向大人们投以非难。
总之————这是为了压抑对在他面前轻易抹杀掉知沙都的的身影的,以及对自己失败的“恐惧”。
为了不让这出逃亡剧变成发自恐惧的逃避,而是成为充满勇气的撤退。
「呜……欸……?」
「……真啰嗦。斋藤用不着明白」
听到小爱不解的声音,勇路无意继续多作解释,只扔下了这样的话。
「呜……呜……小红帽……是什么……?」
「别管了,忘掉它吧」
勇路不理不睬的态度,让小爱郁闷地沉默下去。
「……呜……」
「…………啊,受不了你,是我不好啦」
小爱这个样子让勇路深深地叹了口气。勇路让声音平缓一些,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垂着头把脸转向前方。
「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罪了。对不起,忘掉吧」
然后勇路灌注力量地说道。
「不过,唯独这件事我向你保证。斋藤…………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不管怎么说,刚才的呢喃起到了鼓舞自己的作用。
「总之就交给我吧」
「……」
没错,我岂能输掉。
勇路坚定信心,带着困惑地哭丧着脸的小爱,以及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的瑞姬,迈向了黑暗之中的前方。
†
藉由神之噩梦之泡而产生的异常现象,就是所谓的。
所有的离奇现象都是神之噩梦的碎片,这种可怕的现象能轻松地吞噬掉人类的性命与正常思维,庞大的精神创伤与的碎片会一同残留在从中生还的人类心底。
这些人可以通过释放自己体内被称作的噩梦碎片,把过去经历的噩梦的片段召唤到现实世界。世界上有很多人从中幸存,有可怕的精神创伤和精神中寄宿着噩梦碎片的生还者聚集在一起,为了生存而互相帮助,并且为了拯救新的受害者而不断活动。
这些被称为,发祥于英国的小型活动据点散布在世界各地,是受害者之间进行互助的结社。
他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互相救助,同时也从上浮到世界里的噩梦中拯救他人,却对世人隐瞒神之噩梦和拥有神之噩梦的自己的存在。
其名为。
如是,噩梦还将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