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咿
一真猛力站蹬自行车,力气大得坐下的女性自行车咿呀作响。
要出事了。一真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十万火急地在夜路上飞驰,冲向群草的工房。
这个小镇,就连车站附近的马路都没有路灯。一真骑着自行车,全力以赴地在漆黑一片的乡间小路上飞驰。他每次踩下脚踏板,紧紧贴在前轮上的发电机就会发出刺耳的低吼,头灯配合着这个低吼声放出忽明忽暗的黄色灯光,勉勉强强地照出一片漆黑的前方路面。
咿、咿
自行车在黑洞洞的夜色中发出声音,一真全力蹬着踏板,气喘吁吁。
各部位的倾轧声,齿轮与链条的运转声,然后是橡胶划过柏油路面,碾过砂砾和碎石的,轮胎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声音。
没有变速器的女性自行车,就算装着自发电头灯也蹬起来毫不吃力。
可是和预想中的一样,速度也提不上去。一真很烦躁,拼命地卯足浑身的力气蹬起踏板,每蹬一下,自行车就会剧烈地左右倾斜,照亮道路的扭曲的扇形灯光也会不稳定地左右晃动。
周围全是漆黑的农田、野地与杂木林。
这样的黑暗之中,散布着民宅的灯光。以远方的山影为边,尽展视野中的世界。
在此之中,民宅密集林立在车站附近的马路旁。一真飞驰着,在他的视野中,在灯光的尾端照亮的公路胡乱,正滔滔不绝地向后飞逝。
夜风扑打他的身体,刮乱他的衣服而头发,吹拂而去。
虽然一真上气不接下气,剧烈的运动令身体内侧变烫,但在扑面而来的风中,汗水干透的裸露皮肤顷刻间便被彻底冷却。
被寒冷所包覆的肌肤,每次穿过民宅旁边的时候,聚集在灯光下的飞虫就会撞上来。
即便如此,一真也没有停下蹬车的脚,就好像要将不安全部挥掉一般,或者说像中了邪一样,拼命地蹬着自行车,匆忙地奔向工房。
一真要在这深夜中,寻求〈雪之女王〉的帮助。
一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可是强烈的不祥预感在一真心中满满地膨胀,仿佛快要爆炸的不安驱策着他,让他只能不断地蹬自行车。
一真目睹了那一幕。
一点……一点……从玄关延伸到房子走廊的,湿润的足迹。
关于在琴里家看到的那个东西,一真没有对阿臣他们说一个字便离开了那里。
虽然心里明白就算说了也只会造成混乱,毫无意义。可即便如此,一真心中还是有种好像抛弃了阿臣他们只顾自己逃跑的,接近罪恶感的感情。
「哈——、哈……!」
一真在焦躁与罪恶感的束缚中,蹬着自行车。
情况刻不容缓。一真只怀着这一个想法,在黑夜中飞驰。
自行车仍在发出低吼,在照亮前方的灯光中,路上脏兮兮的白线,护栏,纷纷冲向身后。护栏下面比肩接踵的田蛙还有生长茂盛的杂草,也从视野的一头流逝。
头灯的灯光中,夜路的景色向后流逝。
流逝的路面。路旁的白线。
刚一出现又被冲走的,护栏的支柱,以及形状长势都各有不同的草。
然后,护栏突然中断,随之出现的下到农田里去的斜坡,还有停在那里的老旧轻型卡车。
————就在此时。
被头灯照亮的,就像在放老电影一样污浊不清的路面景象中,滑溜溜地铺在路面上的,大量头发被照了出来。
「……!!」
看到的瞬间,一真倒抽一口凉气。心脏剧烈地一跳。
他看到的,是卡车的下面。卡车停在路肩上,这一幕看上去,就好像在事故中被卷进车体下面的人类头发正从车下流出来一般,洒了出来,铺在路上。
「…………………………!!」
感觉皮肤与本能比大脑更快地认识到了眼前的情况,这一瞬间崩紧的神经像是弹起来一样竭力握紧了刹车。一真陷入短暂的恐慌。自行车发出异常刺耳的刹车声,伴着哐地一下强烈撞击即刻停止,发出轮胎仿佛被磨掉的剧烈摩擦声,完全停止了运动。
这一刻,头灯忽然熄灭。
「!!」
黑暗骤然降临。刚才一瞬间看到的车下的头发,甚至来不及确认,一下子沉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靠轮胎回转得电的头灯,随着自行车停下同时熄灭了。在连像样的光线都没有的夜道中,失去了光源的自行车顷刻之间被黑暗所吞噬。一真在这无法区分路面颜色的浓浓黑暗之中,甚至无法确认刚才看到并察觉到的异样情景是不是错觉,完全看不见了。
————静。
阴森的寂静,笼罩一切。
「…………………………………………」
一真独自一人跨在自行车上,站在漆黑的夜路中。
黑暗将周围的一切涂成一片漆黑。在这黑得像在开玩笑一样,连月亮都没有的夜色中,能够勉强看到的,只有一旁的护栏和杂草,还有脚下附近的白线。
然后就是,位于前方的轻型卡车的,在刚才还有的灯光之下看起来都恍如残影的,仿佛弥散一般的朦胧影子。
仿佛洒满墨汁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压迫耳朵、听觉与大脑的寂静。
风不知不觉地停了,周围万籁俱寂,只有从自己胸口和口中发出的呼吸声,缓缓地传出来。
就连上升的呼吸,都被寂静与紧张所抑制。
体温被冷汗夺走,冷透的身体孤零零地在黑暗里的寂静中,充满绝望地被留了下来。
孤立。
孤独。
只不过,并不是因为自己单纯地被留在了黑暗之中,才会产生这股已经在心中正满溢而出的强烈不安与恐惧。
而是因为自己正身处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
刚才在短暂的瞬间看到的,从卡车下面流出来的头发。那些头发不容分说地将一真脑中的讨厌记忆焕发出来,而且这不是引人联想,而是实际相似。
被列车轧烂了的,婶婶的头发。
一阵恶寒嗖地窜进一真的骨髓,冷透的皮肤上冒起鸡皮疙瘩。
在眼前的黑暗中瞬间闪现,如今已经看不到了的,那个。
是幻视。是错觉。对过于唐突地在视野中出现,又消失掉的东西,一真拼命地这么笃定,然而那一幕烙印在眼中,烙印在大脑里,在已经什么也看不到的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能够看到一般,在脑中结合成图像。
「………………」
一真维持着脚从自行车脚踏板上放下的状态,屏气慑息,将意识集向眼前的黑暗集中。
随着身体的轻微扭动,轮胎发出“嘎啦嘎啦”挤压砂砾的声响。
在异常干渴的口中,不像唾液又不像空气的聚合物“咕咚”地落向喉咙里面。不,要冷静下来。就算真的看到了那种东西,也不见得就是看错了或者超乎现实的东西。也说不定是有人受伤了,或者醉倒路边了。
必须确认。
不管怎样,还是必须向前走。
但犹如背叛了自己的意志一般,皮肤上却是汗毛倒竖,起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皮感感觉到了异常,胸口之内的紧张感绷得很紧,但是一真硬着头皮不去理会皮感的控诉,眼睛直直地盯着刚才应该看到过那个的路面上,然后轻轻地动起从脚踏板上放下的脚。
嘎啦
鞋底与路面只见,发出微小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自行车稍稍向前移动,能够朦胧地采集到路面情况的夜视范围,一丁点一丁点地向前靠近。
嘎啦……嘎啦……
向前。向前。
目光一直落在勉勉强强能够看到路面的脚边,注视着缓缓转动的前轮,一点点地向推行。随着慢慢运动,胸口下面的绷紧的紧张以夸张的密度,徐徐地、徐徐地攀升。
嘎啦、嘎啦,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咔叽、咔叽,自行车齿轮空转的声音。
在鼓膜要开绽一般的寂静中,能够听到的只有这些声音。空气中绷紧的寂静化作侵蚀心脏的毒物,从冒起鸡皮疙瘩的皮肤缓缓渗透进去,一点点地逼近在紧张的作用下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的心脏。
嘎啦……嘎啦……
向前。向前。
与路肩上的卡车,正要交错而过。
透出漆黑虚无的卡车玻璃窗,闯入近在脸庞的侧面视野。
视线依旧留在下面,动不起来。近在脸庞的玻璃窗满满地,死死地盯着一真的侧脸。
嘎啦……嘎啦……
脚自然而然地提速。
焦躁、紧张在心中肆虐。
一真正从卡车的窗户一旁穿过。回过神来,在卡车侧旁,一开始发现被头灯照亮的好像头毛的东西的位置,已经走过了。
「…………………………」
路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果真好像是看错了。
毕竟看到了那么悲惨的东西,会看错也在所难免。
一
真心想,我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现在状况刻不容缓。
然后,就在一真在停着的车辆一旁转向前方,将脚放上脚踏板的时候。
咕
放下去的脚,被抓住了。
握住脚踝的,是人的手指的冰冷触感。
发僵的感觉,在一真的脸上弥漫开————这是,心正勉勉强强地维系着的、在爆发前的恐怖均衡之中,暂时的平静。
「………………」
一真缓缓地放下朝着前方的视线。
首先看向了自己跨着的女式自行车的车篓,还有前轮。
然后是没踩脚的踏板,还有放在地上的,穿着裤子的,自己的膝盖。
然后——————
就在旁边的,从卡车车体的黑暗之下,一只涂满鲜血的女人的手好像爬出来的一般伸过来,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脚踝。
转瞬之间。
张大双眼。
接着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一切的均衡崩溃了,迸发出像是从爆发的内心中喷涌而出的可怕的惨叫。从喉咙下面放出的不成声的声音奔流,震撼从肺部直到口腔的空洞中的一切,连自己的听觉和头脑都完全被吞噬,如喷发般响彻四野。
自行车咣啷一声翻了过去,准备逃跑的一真摔倒在地。尽管一只脚要被压在下面,他还是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这里,爬行着,想要逃脱抓住自己脚的“手”,挣扎着,可“手”就像打了结的绳子一样纹丝不动,牢牢地将车下的黑暗与脚踝连在一起。
一真即便使尽全力拉扯,也不过是让沉重的冲击传到脚踝。
然后,正伸着“手”的黑暗,在转向车下黑暗的视野前头开始扭动身体。
哈、哈、
呼吸的气息、声音。
不久,应该是“手”根部的“东西”发出仿佛拖拽生肉的声音,从车子下面朝着一真爬到路面上来。
随后,腥臭与血的味道充满空气。
从车下现身的,是分崩离析的“黑狗”的身影。
那是被碾得一塌糊涂,毛皮破裂,里面露出的肉和内脏勉强连在一起的蠢动的狗的尸骸。然后沾满血的女人的手连着狗露出的内脏,继而到处还有大量的女人头发和疑似女人皮肤的组织混杂其中,创造出极其亵渎并骇人的一幕。
朝着脱节的方向飞出的眼球,已经无法判别是不是嘴的裂口,从外翻的口中挤出的舌头。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那红色的,那全红的裸露出来的沾满血和粘液的肉和内脏。
从裂开的肉中长出来的狗腿蠢动着,抓挠路面,趾甲抓得发出声响。
然后,一真在注意到看上去只像是被插进稀碎的狗的肚子里的女人的手,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一点,没有用去多少时间。那是“狗”的尸骸正在变形的产物。即便在眼睛正在看着的这段时间里,总在蠢动的,相互纠缠的肉和内脏,也一边到处缓缓地哆嗦一般蠢动着,一边变色,变质成为看上去只可能是人类组织的部位。
沾着血,贴上薄皮一般的煞白的人类皮肤。
隆起之后,好像脚趾一样的东西。
短短的狗毛伸长,变成头发。
这些东西一直在蠢动,与狗的肉和毛皮混在一起,被卷进蠕动的生肉之间,粘滑地被吞入内侧。
然后————眼前的狗的毛皮,就像荔枝一样,滋溜一下从肉上剥落了。
毛皮下面出现的肉,是脸。
勉强只有一半的,女性的容貌。
它有着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的异样肤色,虽然超过一半都是蠢动的狗的组织,但毫无疑问那是一张认识的脸。那是在平交道口支离破碎而死的,琴里母亲的脸。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真惨叫,恐惧喷发而出。
他胡乱地挥动手和脚,但没有任何意义。“黑狗”焦点完全没有对上的三只眼睛依旧凝视着一真,沾满血的女人的手依旧抓着一真的脚踝,以轮廓走样的荒唐动作接近,推挤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脚被粘着血和粘液的柔软的肉压住,根部几乎变成缠着肉的骨头的狗前足爬上腹部,压了下去。一真苦苦挣扎,但想要拉开“黑犬”而推上去的手指只是陷入了冰冷湿润的肉中,生肉的重量对一真的手不加理会,直接爬上一真的身体。
腥臭的血和肉的臭味,加上兽毛的臭味,然后混进狗的口臭,形成猛烈的恶臭。
然后牙齿以类似梅比乌斯环的形状排列着,张开成异常形状的颚,就像蛇袭击一般一边打着波浪一边向前合拢,仿佛要从头吞下一般朝着脸咬下去。
嘎啦。
伴着非常模糊不清的声音,头骨、耳朵、脸颊、颈部,被大排的牙齿刺破皮。
「————!!」
长得密密麻麻的牙齿钻进肉中的剧痛直袭头部,但已经发不出声来。垂下的巨大小舌与口腔内的肉堵住了嘴和鼻子,无法呼吸。
「……………………………………!!」
眼前一片黑暗。肉色的黑暗。
嘴和鼻子被堵住,然后因为刚才那声惨叫而只有空荡荡的肺被留下来,失去氧气的身体发生痉挛,意识开始变黑变沉。
一真拼命地寻求氧气蠕动喉咙与肺部,但气孔仍旧被松松软软的肉完全堵着。
无法呼吸。恐怖的痛苦。心脏扬起悲鸣。颤抖痉挛的身体。
然后狗的牙齿在发出抽动声的喉咙的肌肉中,几乎要将肉咬碎般迅速深入。里面被牙钻着,颈部的肌肉痉挛一般动起来。
颈部薄薄的肉被刺穿,牙开始陷入头骨。
头骨倾轧,咯吱咯吱的讨厌声音在头颅内回响。
「————————!!」
眼前变成了红色。
意识在痛苦中远去。这个时候,感觉就在脑袋的旁边,传来了好似沉重皮靴发出的声音。
2
噶唰!!
什么东西裂开的巨大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
「!!」
阿臣蘧然抬起脸。这一瞬间,充斥自己周围的空气、气息、异样昏黑的灯光,全都只能让人感觉不曾存在过一般,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如梦初醒般吹散了。
阿臣连忙转向身后。
可是背后佛龛的门紧紧地关着,锁并没有解开。就连古怪的气息也完全感觉不到了。
「什……!?」
阿臣抬起视线向佛龛们看去,他维持着单膝撑在地上转过身去的姿势,陷入混乱。
这俨然就如同蘧然梦醒的瞬间,直到刚才为止所看到的梦境与现实没有完全切换过来的混乱感觉一样。
就在刚才感觉到、听到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只是,直到刚才还以为是现实之物的余韵,让全身皮肤同时冒起不快的鸡皮疙瘩,然后又像走过去了一般,消失了。
「我、我睡着了……?」
阿臣茫然地自我确认自我,嘟嚷起来。
嘴唇发干,黏在一起。阿臣觉得这也是自己睡着过的佐证。鼻子和喉咙下面也很干燥。
看起来就像是,他在书桌跟前看着参考书,然后打了个盹儿。这没有任何矛盾。
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这也是促成这个现象的理由。然后之所以会做那个梦,也能用同一个理由说通。
「………………」
阿臣轻轻地摇了摇感到有些沉重的脑袋。
虽然状况渐渐清楚,但正处于混乱这件事没有改变。至少身体的感觉整体上非常沉重。
可是这种感觉,也到此为止了。
居室里传出的声音是阿臣醒来的诱因。而那个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男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的……你的……啊!
「……叔叔!?」
这么大的声音不可能是梦。
阿臣连忙站起来。一直戒备的事情发生了。阿臣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今天才会呆在这里的。
他急忙打开槅扇,来到走廊上,冲向居室。
他从居室外面感到一阵吵吵嚷嚷气氛,叔叔的怒吼声比刚才更加清晰。
「……你打算光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么!?开什么玩笑!都怪你们!秋子才会死啊!!」
有种小动物在咆哮的感觉,叔叔尖锐地怒吼着这么说道。
秋子是婶婶的名字。接着在那非难声之后,不知是餐具还是什么东西,被用力一砸,发出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怪我!?」
「琴里那家伙竟然去自杀,死了还给人添麻烦!而你们说得就好像,这件事都怪秋子似的!是你们把秋子逼上绝路的!我说错了么!?」
叔叔对梢枝的提问,大叫起来。
面对吵架现场,听到这番话之后,阿臣的表情也自然而然地变得严肃起来。
「不要那样说琴里!」
「就是因为你太溺
爱她,她才会弄成这个样子吧!!」
「你明明都没好好管过我们!」
「啰嗦!!你要怪我么!?是琴里那笨蛋自己找死的吧!要不是的话,那就要怪石田家的儿子!!」
嘎啦————这一刻,阿臣打开了平拉式镶了毛玻璃的居室门。
「……我,怎么了?」
「……………………」
阿臣话音刚落,刚才还涨红脸怒气冲冲的叔叔,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这间有被炉但上面没被子的居室中,在柱子上被砸得粉碎的茶杯和烟灰缸,和烟灰一起洒在榻榻米上。
桌上是电话机,疑似通讯簿的本子,还有记事簿。
他们似乎是在联络亲戚的时候,发生了争吵。呆呆地杵在房间中央的梢枝看到阿臣之后,别开了眼中盈满泪水的脸,推开站在门前的阿臣,来到走廊上,像是要逃回自己的房间所在的二楼似的,向楼梯冲了过去。
「…………」
「…………」
被留下的两人之间,弥漫起尴尬的沉默。
阿臣抿着嘴,非难一般看向叔叔,然后只留下一句「告辞」,再次关上了门。
阿臣无法理解琴里父亲这个人。
胆小得只会冲女儿撒气也好,将责任推给女儿们也好,对出轨的妻子的执着也好,对这一切,阿臣全都无法理解,不喜欢那种精神性。
坦白说,阿臣对他只有轻蔑,然而对长者应该怀有敬意的伦理观与他的心声存在纠葛。一真他们说叔叔坏话,阿臣虽然总是没摆过好脸色,但心里基本上是认同的。
「……」
阿臣逃避这尴尬的感情,有些乏力,回到了来时的走廊上。
即便如此,叔叔说漏嘴的那句带着「琴里自杀是阿臣的原因」意思的话,阿臣还是无法忍受。
虽然叔叔又丢人又没品味又不懂克制,但正因如此,在那句话里有着从世间角度看到的赤裸裸的真实。那是只要是有常识有尊严的人,应该都不会去看不会去说的,形态丑陋的真实。
本来就有的自责,再加上感觉接触到了人类精神的丑陋,总感觉有种被踩头的感觉,让阿臣十分失落。在仿佛将心中的那种状态具现化一般的黑暗走廊上,阿臣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
敞开的槅扇中正透着光。然后,阿臣迈着沉重的脚步,到达佛堂前面的时候。
————吱
在垂下的视野之外,从房间之中,传来声音。
「……!!」
这一刻,阿臣身体怔住,停下了正要从走廊上踏进屋内的脚。
以那唯一的,小小的动静为界,精神、肉体、世界,转瞬之间被拉回到了前不久还以为是梦境的东西里。
那声音,是梦中听到的,仿佛门在动的声音。
「…………………………!」
俯视榻榻米和书桌桌脚的视野,感觉奇妙的浑浊,朦胧。
漆黑的走廊尽头点着灯,昏暗污浊劣化了,微微明灭的电灯灯光,完全无法和居室相提并论。佛堂洒满这样的灯光,像用劣化的胶片放映出来的情景一般。阿臣缓缓抬起脸,视线移动向佛堂窥探。
可是,房间中只有空荡荡的、自己之前坐过的课桌和坐垫,不像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
沉默。
然后把脚埋进了屋内。
咿
踩在老旧冰冷的榻榻米上的触感,以及榻榻米微微倾轧的声音。
向屋内探出身子,转动脑袋,向里头窥探。安装在屋子里头的佛龛,出现在了在视线前方,阿臣屏气慑息,一时间凝视着释放出沉重存在感的黑门。
「……」
老旧的佛龛的门,表面有细微的损失和掉漆。
门牢牢地关着。
看上去,并没有异常。
可是感觉不对劲,有什么牵动着人。想要探寻这股牵动意识的异样感究竟为何物,驻足的阿臣不久察觉到了这件事。
「………………!!」
然后在察觉到的瞬间,一股恶寒嗖地窜上背脊。
门上的锁,打开了。
掉漆的金色的,用来连接并固定双扇门的锁,从那个方片小五金上解开,挂在上面。在离开房间之前,那把锁应该还上着才对。阿臣仔仔细细地确认过。不可能搞错。
小五金感觉上也不是自然脱落的。
是谁,打开的?
「………………」
阿臣一语不发,呆立不动。冰冷的东西抚过他的背脊。
他身上冒出一层冷汗。那个“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吱,就好像佛龛门在动一般,在这里刚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然后,被居室中开始的争吵声打断了的,感觉在那个“梦”的最后听到的,很小,但在寂静之中却非常鲜明的声音。
阿臣想起那个声音,而在阿臣周围
————静
那个日式房屋中特有的昏暗寂静,弥漫开来。
这是一股,仿佛是心中绷紧的紧张,原原本本传达到空气中一般,充满强烈不安感的,异样寂静。
打个比方吧————就好像有什么正潜藏着一般的寂静。
然后眼前,是不知何时锁被打开的,佛龛的门。
「………………」
阿臣是个不相信存在灵魂的现实主义者。然后身为现实主义者的常识与意识,盖过了本能想要发出尖叫的强烈冲动,要求这阿臣的脚、手、眼睛,去确认眼前的“那个”。
咿
阿臣,无言地靠近一步。
穿着袜子的脚踩在榻榻米上,榻榻米发出细微的倾轧声。
佛龛的门在靠近。阿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的勃动,在胸口下面格外的剧烈。
噗通、噗通、噗通,心脏跳动发出声音。像是沉浸于意识底层中存在的本能的恐惧,不允许他移开眼睛,不允许他眨眼。
仿佛一旦视线离开佛龛的门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般、无意识的恐惧。
阿臣压低声音,浅浅呼吸。阿臣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好像害怕呼吸声被听到一样,做着冰冰冷冷的呼吸。
只是脑袋内部被“即便如此也必须确认”的思维所束缚着。
朝着因为满是刮痕而出现飞白的老旧黑漆表面,朝着反射着吊在天花板上被黯哑的黄色灯光的佛龛门,阿臣又靠近一步。
咿
倾轧的,声音。
佛龛靠近。牢牢关闭的门,脱落的锁。
在弥蒙的空气中,能够感受到沾染陈旧气息的线香的气味。名为佛坛的物体所具备的氛围与存在感,加上佛堂空气的沉重感,感觉呼吸变得沉重。
「…………」
然后是拥有不祥存在感的,吊在门上的,已经解开的锁。
咿
即便如此,阿臣还是一味地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脏跳动的声音,前进。
越来越近的佛龛门。到达了伸出手基本就能够到的距离。
他抬起手,走上前去。
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手,指尖正微微颤抖着。
咿
终于站在了佛龛前面。
佛龛门已经将整个视野塞满。
饱经沧桑伤痕累累的门上,映着发黄的荧光灯光。
因无数的刮痕而漫反射出来的昏暗反射光之中,自己的脸非常模糊走样,破坏到完全无法辨认脸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样子,在上面映照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的声音。
被弥蒙的光照亮的弥蒙世界中,唯独感知周围的听觉和皮感格外清晰鲜明。
如同从周围的阴影中,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然后,就好像感觉到在眼前佛坛那紧闭着的门的“里面”,存在着什么东西一般。
————静
万籁俱寂的,世界。
咕噜,自己的喉咙发出格外巨大的声音,咽下了一口唾液。
阿臣伸出手。朝着门。
门的表面,映照出模糊走样的轮廓。
噗通、噗通……心脏的鼓动加快。
眼睛缓缓张大。
呼吸的声音。
颤抖的手指。
绷紧到快要开裂的意识。
一边感受着这些,一边将手指朝门的接缝送过去。
要打开门,确认里面。
反正什么也没有。
应该没有的。
应该没有。
可是……
这一瞬间,响起啪嘡!!一声,佛龛从内侧打开,仿佛从里面倒下一般,湿润的女人的手掉了出来,抓住了阿臣的手——————
阿臣,发出惨叫。
3
「………………」
雪乃傲然而立,用冰一样的眼睛俯视“那个”。
然后雪乃缓缓向“那个”走过去,短暂的瞬间无言地俯视“那个”,然后,依旧一语不发地朝着正咬住一真脑袋的疑似狗的脑袋的“那个”毫不留情地踢出一脚,坚硬的鞋尖以最大的力量砸了进去。
呀啊啊!!
噗滋,踢到一团柔软东西的沉重触感以及冲击在脚上震荡起来,这一刻,“黑狗”发出了不像狗更像人的刺耳惨叫。咬人的嘴胡乱撒出血和唾液以及粘液,从一真脑袋上离开后,苍衣在下一刻配合时机,从雪乃身边插了进来,双手挥起从群草工房带出来的铁撬棍,像高尔夫球球杆一般朝着“那个”的胴体奋力挥出。
「呀!!」
铁棒划过空气发出沉重的呼啸,铁撬横着一扫刺进不定型团状物的胴体。随着只能用“咚”来描述才合适的钝重声音,“那个”从一真身上轰飞,被打到了位置稍稍超出正照亮这一带的汽车车灯的光线之外的路面上。
苍衣用吊索挂在肩上的大型手电,就像被乱摇一通的探照灯,灯光乱七八糟地地在周围晃动。苍衣认清“那个”已经从一真身上离开,将铁撬的端头放到柏油路面上,重新拿好手电,明确地照出“那个”的身影。
「……『变身黑狗』。就是这么回事么?」
在群草车子的发动机的声音与气味中,冷彻地注视着在两道光柱中蠢动的骇人肉块,说道。在雪乃脚边,从“那个”的身下得到解放的一真,翻倒在路面上,如今一边狂吐,一边拼命的吸着空气。
「咳……咳!呕……」
接着,一真的眼睛微微上扬,惊愕地张大。
「……你……啊……」
「闭嘴。别碍事」
站在黑暗以及扫过黑暗的灯光中放出话来的雪乃,身上装点着漆黑与纯白,拥有一种散发恐惧的颓废美。那是哥特萝莉装。
扎成马尾风格的漆黑流泻的头发,装饰在上面的黑色蕾丝缎带。
然后,雪乃向前一步,衬着奢华饰边的裙子随之摆动,皮靴发出沉重的声音。
她的手中,已经握着一把红柄的美工刀。
雪乃奢华的身姿,缭绕着令人绝望的颓废、威严和杀意,与那只犹如将黑狗和女人粉碎之后混合在一起的生物正面对峙,面对它黏黏糊糊蠢动着的骇人形态和声音,不快地皱紧眉头。
然后————
嘎啦嘎啦嘎啦!
她将右手握着的美工刀,刀片全部推了出来。
这表示无需多言。这一刻,意识,然后还有周围的一切空气,都被充满像冰一样寒冷的杀意、疯狂与恐惧的高扬————即,被雪乃所怀的对〈噩梦〉的恐惧,瞬间全部改写。
就这样,雪乃用指头抓起缠在左手手腕上的绷带,就如撕碎一般将绷带解开。随后,固定绷带的金属别针弹飞,掉在柏油路面上弹起来,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白色的绷带轻飘飘地飞舞在夜色之中,落下。
「〈我的疼痛啊,燃烧世界吧〉!!」
随后,雪乃注入裂帛的意志放声大叫,与此同时,她用力将美工刀的刀片压在伤痕累累的左臂上,奋力地划了下去。
「!」
锋利得光是在胳膊上压下去便能割破皮肤的薄薄刀片划了下去,割开皮肤,刀刃陷入肉中,一瞬间产生灼烧般的热量。然后几乎与此同时,刀刃切没进了沿着手腕纵向延伸的肌肉的一半,仿佛触电般的可怕疼痛贯通骨髓,令身体激烈地痉挛。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震耳欲聋的可怕惨叫声,周围的景色犹如被灼烧一般,被发白的火焰颜色照亮。轰地一声,一道火柱以地狱般的势头窜起来,“黑狗”的身影被火柱完全吞噬,毛发烧焦的恶臭随着猛烈地热浪喷到空气中。
而这个时候,刚才皮开肉绽的伤,开始发出犹如灼热般的疼痛。无数血管连同肉被一起割开,血从断面中渗出,满溢,顷刻间逾越了表面张力开始流下,顺着皮肤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
疼痛令雪乃咬紧臼齿,力气大得发出声音。
伤释放出几乎令脑门麻痹的疼痛。顺着伤口流出的血滑过皮肤,在指尖积蓄,化作大颗的液滴,落到地面。
由可怕的剧痛而产生的恶寒再度袭来,皮肤寒毛直竖,绷紧的身体直打哆嗦。
雪乃眼角浮出泪花。然后,她向小幅颤抖的美工刀的刀尖强行用力,再次压在了皮肤上,疼痛瞬间放射开来。由于藉由刚才所做出的行为所产生的剧痛,本能被恐惧所支配,手臂的力量变得衰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如此,视线的凝视住处继续发出即为人类本身的临死惨叫。
可是在这瞬息之间便能将人类毙命的烈焰之中,惨叫仍未断绝,是故惨叫声不属于人类。漫长可怕的临死惨叫,震撼夜间的空气。
化作火球的“黑狗”一边惨叫身上一边喷发火柱,火星四溅,完全生物着火的写照,激烈地苦闷地扭动身体,到处打滚。完全碳化的末端部分在崩解,伴着火星四散飞洒,即便如此,它依旧用内侧露出的红肉抓挠柏油路面。
在这团东西里面,白浊、融化烧焦的眼球突然看向雪乃。
「!!」
雪乃的直觉也感觉,与它四目交汇了。“黑狗”尽管烈火缠身,体内的部位犹如别的生物一般胡乱挣扎着,头部以让人联想到要发出充满憎恶与愤怒的咆哮般的猛烈势头,霍地张开裂开到胴体的可怕的巨大的口。
「〈燃烧〉!!」
雪乃当即发出杀意的咆哮,同时将抵在自己手臂上的刀,划了下去。
疼痛再度从身体内部贯穿头部的瞬间,吞噬“黑狗”的火焰就像浇了汽油一样,威力爆发性地增强,从张大的口中也窜出超越人类身高的巨大火柱。
「咕…………!!」
雪乃咬紧牙关,握紧颤抖的手,瞪向“黑狗”。
不久,只闻砰!地一声,“黑狗”的一部分破裂,飞洒出熊熊燃烧的肉片与碳化的组织以及大量的火星,在烈火中化为影子的“黑狗”的全貌几乎半毁,咚地一声倒在了路面上。
即便如此,“黑狗”仍在继续苦苦挣扎,但闹不出什么名堂了。
在血液像雨一样从左手滴落的雪乃面前,“黑狗”一时间在火焰之中微微动弹,不过迅速地丧失力量,没多久连动作也停了下来,终于完全不动了。
「…………………………」
雪乃摆着戒备的表情对不动了的“黑狗”注视了一阵子之后,呼出一口气。
随后,吞噬“黑狗”的火焰仿佛被吸入空气中一般完全消失,周围再度恢复成夜晚的黑暗。之后,留下了被车灯照亮的,一边发出滋滋的烤肉声一边冒着烟,撒发出焦臭的奇怪尸骸。
在雪乃身后,是仿佛忘记了从道路上爬起也忘记了呼吸的,摆着一张呆滞表情注视着这一幕的一真。
雪乃不开心似的哼了一声,随后,忍耐着手臂上的两道伤痛故作平静,一边从小包中取出纱布放在手臂上,开始熟练地用绷带固定。钝痛阵阵。
「雪乃同学,你没事吧?」
苍衣手中拿着铁撬和手电,靠近雪乃。
「……」
雪乃神情不悦,没有回答。疼痛卷土重来,虽然不高兴额头上冒出油汗的事被指出来,但对雪乃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刚才收拾掉的〈泡祸〉更让雪乃不愉快的了。
「……按照童话的内容,我是负责喂黑狗吃炭火的角色咯?」
『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宫殿里的厨师吧』
雪乃呢喃起来,嗅到〈泡祸〉气息并告知雪乃,带雪乃等人来到这里的始作俑者,一边呵呵窃笑一边说道。
『不用说也明白,你是喂黑狗吃滚烫炭火的角色。一点不差呢』
「啰嗦」
到头来,这次〈泡祸〉就是〈大木偶剧场的索引〉预言的童话,而且自己被编入其中,这让雪乃很不愉快。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谓证明了自己离开本来的管辖范围来到这里的判断正确无误。可与此同时,在遭遇〈泡祸〉的竞争中,也败给了苍衣。
『呵呵。可是厨师实际上并不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吩咐下就主动喂黑狗吃炭火呢』
风乃犹如融化在夜色中一般,站在稍稍偏离车灯之外的“黑狗”的遗骸旁边,说道。
『王子的愿望,是神赋予的力量所达成的。肯定有个天之声在接受他的愿望吧?和雪乃一样』
「……什么意思?」
虽然是换做平时的话就会不屑一顾的戏言,但被风乃说和自己一样,雪乃皱紧眉头。
风乃露出阴冷的恶作剧式的笑容。
然后说道
『经我一说,雪乃来到这里,然后就这么做了。我是天之声哦。因为『神』啊,不就是我们内在的〈噩梦〉与〈泡祸〉么。我是〈泡祸〉的声音,雪乃对这一点可有反驳?』
「…………没有」
雪乃想了想,回答道。
然后
「那么,我会尽量小心不照姐姐说的话去做的」
雪乃全力以赴地将风乃排除掉一般,这么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箱型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了,群草露出
脸来,向这边喊道
「……喂,完事了么?完事了就别磨蹭了,赶快把那东西处理了离开这里」
群草说完,一边从车内拖出蓝色塑料单,一边下了车。
他说的『那东西』是指“黑狗”的尸体。虽然损伤很夸张,不,正因如此————不能把人与动物的部位还能看出来的“那个”让人看到。
不管回收还是怎样,总之先要把它藏起来,然后要不叫来〈丧葬屋〉等负责处理尸体的〈骑士〉,要不自己想办法,必须处理掉。虽然要是有人拥有相应的〈断章〉,将满是异常痕迹的现场一并隐藏起来固然最好,可是现在不能奢望这种事。只能在可能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苍衣回应群草的呼喊,连忙朝车子走去。
「啊、是!」
「拿着」
群草把军用手套朝着苍衣一扔。
苍衣连忙接住落到一半的手套。群草侧目看了眼苍衣,在露出的表面打扮碳化的遗骸旁边放下蓝色塑料单,发出噶扎噶扎的声音开始将厚厚的折叠起来的蓝色塑料单展开。
然后
「喂,阿一,别发呆,过来帮忙」
群草朝着瘫坐在地上的一真呼喊道。
就在这个时候,茫然自失的一真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抬起脸,几乎要搂上去一般对着雪乃说
「对……对了!〈雪之女王〉,拜托了,赶快跟我来一趟!」
「……?」
雪乃俯视着一真,眉毛狐疑地缩到了一块、
「大事不妙了。有“什么东西”进到了琴里家里了。阿臣和梢枝姐都在家里。要是出什么事,所有人就都完了……!」
一真用有些支离破碎的语言倾诉。可是雪乃感觉到这是无容忽视的内容,眯起眼睛,然后转过身去看向群草。
群草也看着雪乃他们的方向。
然后他与雪乃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那张偏执的脸困惑的扭曲起来。
「啊,我知道了。快去吧」
群草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这也是我份内的事情吧?我知道啊。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只有我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