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绝不会对任何提起,不能找任何人商量的秘密。
在拥有这个秘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玩的博客停了下来。
因为要是有能够写东西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自己受不了,感觉会把秘密泄露出来。
「……小玲,果然还是依依不舍?」
「诶?」
真守玲被对面的挚友冷不丁地这么说道,瞪圆眼睛反问过去。
这里是数量在市内屈指可数的家庭餐厅中,唯一骑自行车就能到的一家店。坐在店里的,上高一的真守家长女——真守玲在对话之间不明白自己突然间被说了什么,露出一脸木讷的样子回望湖乃美。
像广告模特一般漂亮,有着一头长发的秋山湖乃美,是小玲引以为豪的挚友。小玲由于从小起,头发只要稍微长长一些,父母就会让她去剪,所以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修短头发的习惯。在这样的小玲眼中,湖乃美的秀丽长发,是她从小就憧憬的东西。
「……」
小玲歪着脑袋,回望湖乃美。
然后,两人无言地想混凝视了几秒钟,后来湖乃美看到小玲似乎真的不明白,就像坚持不下去了似的,指向小玲手边。
「瞧。你一直在摸手机」
「咦?不是吧」
小玲连忙向手边一看,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确实正拿着手机在摸按键。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小玲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她还是没有放开手机,向湖乃美问道
「我、我摸的有那么频繁么?」
「嗯。一直都在啊」
「是、是么……」
「我已我才问,你是不是还是依依不舍。小玲,你一直都在用手机写八卦博客吧?看你的手感觉很痒啊」
湖乃美无奈地说道,然后吸了口橙汁。
「再说了,是你先邀我玩的,怎么自己先罢手了」
「嗯……对不起」
「既然你说被父母发现了,那也没办法了。但也没惹出什么麻烦,也没写什么奇怪的东西,用不着那么提心吊胆的啊。爸妈果然都很唠……啊,抱歉。这话题还是打住算了」
「唔、嗯……」
小玲听到这句话,口齿不清地点点头。
关于不玩博客的理由,小玲是这么对湖乃美解释的。
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果有地方能够什么都写,而什么都会被大家看到,小玲感觉会将自己一家人的『秘密』写出来。
所以她主动放弃了。父母就连她在玩博客的事情都不知道。
即便让他们知道了,感觉他们也不会叫停,甚至不会讨论这事。不过,她自身感到不安,不敢继续在玩博客了。
或许有一天,会忍不住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或许有一天,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可是,要是这么做的,小玲一家就完了。
不能说。
在半年前,小玲的妹妹死了,变得像怪物一样复活了。
然后,大约一个星期之前,那个妹妹溶解般消失了,目睹那一幕的母亲发疯了,从窗户跳了下去。
————这些事,怎么能够说出来。
湖乃美说
「婶婶真遭殃呢」
「嗯……」
「感觉很多人都闲言碎语的,不过我会站你这边的。而且我早就知道婶婶精神不稳定了」
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情况。这是事实,但不准确。
母亲叶子并非想要自杀。她当时在窗户附近,几乎狂乱地到处寻找着化成灰的妹妹,最后要到窗外寻找妹妹的踪迹,然后跳了出去。
「自杀未遂……」
这一切从半年前,不,实在更早以前就开始了。
当真守玲记事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已经患有轻度的精神病,以及极重度的恐高症。
不对,与其说那是恐高症,更准确的不如说是“害怕被拖走坠落的恐惧症”。她平时除了恐高之外,是一位平凡的母亲,可是极偶然的时候会像发作一样对「被什么东西拖走坠落」感到强烈的恐惧,不用绳子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墙壁或者什么东西上,就不能好好地在高层公寓十二楼的自己家中走动,精神状态极为堪忧。
小玲上初中的时候,母亲的恐惧症也基本销声匿迹,她的『发作』就只成为了小玲儿时的记忆。
小玲小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一家人还是一直住宅高级公寓的十二楼。
小玲也问过为什么不搬家,父母告诉她,在他们结婚之初,妈妈还完全没有恐高症,很正常地在入住了当时新建起来的高层公寓。而后来,母亲恐高症发病,但父母两人都不肯放弃好不容易购入的高层公寓,而且心理辅导慢慢起效,走一步看一步地持续住了超过十年,等回过神来,最后主要由于经济原因无法离开这栋公寓。
从小,父母就是这么告诉小玲的。
这些说明里,没有半句谎言。
只是欠缺了一些东西。
而欠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母亲所害怕的东西,既不是胡思乱想也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实实在在袭击过人的东西。
半年前。
一天,小玲已经完全淡忘母亲有恐惧症的事的,平淡无奇的一个晚上,本该快上小学的,年龄差距有些大的妹妹,被突然出现的“母亲曾经害怕的东西”拖出了窗外,坠楼身亡。
妹妹听到窗户有什么声音,过去瞧了瞧,随后事情就发生了。
就在当时正在厨房里的母亲,以及在餐桌上喝着啤酒看着报纸的父亲,还有端来饮料小玲自己眼前,打开窗户向外望的妹妹,突然被从下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头发,顷刻间便被拖出了窗外,掉下去,不见了。
……之后,小玲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不过,她根本就没功夫陷入恐慌。
随后,母亲发出尖锐的叫声几乎发疯,父亲急忙将母亲控制住,又立刻将控制母亲的使命交给了小玲。小玲当时拼命地控制住一边惨叫一边抓挠自己脸的母亲,安慰她,然而当时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
父亲应该也差不多。被母亲激烈的恐慌所感染的父亲,靠着几乎绷断的冷静飞奔出家门。之后拼命地等过了一段可怕而漫长的时间后,父亲衣服上都是血,怀中抱着一团连着手脚的鲜红东西————胴体显然折叠成了异常形状的曾是妹妹的肉块————来到了家中。
软绵绵的鲜红身体,就像一副塞满冰渣的皮囊。
血顺着耷拉下去的苍白的手,啪嗒啪嗒地滴下来。
就像埋在胴体里,勉强能够看到的脸,就不像她自己的一样,神色缺失,表情缺失。
然后,就如同明确地告诉你那些缺失的东西都缺失到哪里去了一样,头部缺掉了一大块,里面的东西全都不在了。
「………………!!」
母亲翻着白眼,晕厥过去。
小玲当场僵住,感觉胃里面的东西全都要倒出来一般,几乎要失去意识。父亲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淡然地对小玲说道
「……我走了。妈妈就拜托了」
「咦……」
「说不能还能赶上。我去找复……医生。剩下的就有劳了」
小玲呆呆地听到的这番无法理解的话,就是当时她用一片空白的脑袋记录下的,那段充满血与混乱的记忆中,最后的片断。
父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当时小玲让母亲在房间里躺下,自己也什么都不想看到,把自己和母亲关在同一个房间里,听到,也感觉到玄关的门打开,父亲回来了。
小玲提心吊胆地离开房间后,大吃一惊。
之前满是鲜血的玄关也好,客厅也好,父亲的衬衫也好,都像是一场梦,一切都干干净净——————而且回来的父亲怀中,抱着就像修理过一般变得干干净净的『妹妹』。
……但是,『那东西』不是她的妹妹。
『那东西』不说话,分不清家人,用手抓东西,就是只动物。
可是,醒来之后的母亲没有理会受到打击的小玲,开开心心地照顾起了『那东西』。父亲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小玲想要将那件噩梦般的事情,那噩梦般的情景,真的当成是一场梦,拼命地避而不见。
这个家勉强维持这原来的形态,延续了下来。
虽然最开始十分恐惧,可是看到母亲那发狂的样子之后,小玲不得不劝服自己,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这总好过完全崩溃。
唯独一点,不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
————那个『妹妹』,是什么?
妹妹本应死去了,怎么看都已经死了。可是父亲带走之后再带回来的那个『妹妹』,就像早已注定是悲惨结局的古怪漫画中出现的什么东西一样。小玲不论如何也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小玲一次次地逼问父亲。
父亲一次次地闪烁其词。
最后有一天,父亲坦白了,把小玲小时候看到的让母亲受苦的那个『恐惧症』的真相
,以及被同样的离奇现象所困扰的人组成的团体,然后,还有参加这个团体的人中有人能让人起死回生,诸多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告诉了小玲。
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怀疑父亲的精神状态。
如果眼前没有那个变得像动物一样的『妹妹』,一定不会相信。
她一定会坚持认为,当时目睹的将妹妹拖出窗外的『手』,也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一切都是现实,小玲被介绍和那个名为〈支部〉的团体认识,一边照顾母亲和『妹妹』,一边开始过上了异常的生活。
这半年里,小玲没有对任何人说自己的妹妹是个像僵尸一样东西。
在家里,她会迎合不正常的母亲,和家人几乎连话都不会说,有的时候帮忙控制住像野兽一样一边惨叫一边挣扎的『妹妹』,然而在学校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有说有笑。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她心底也充满了绝望,认为这样的会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一个星期前,这一切,突然而然地就结束了。
………………
「……」
小玲想起了很多,开始不怎么说话。
湖乃美对这样的小玲问
「婶婶她,怎么样了?」
「嗯?」
小玲抬起脸。
「眼睛,没事么?」
「……还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大概会看不见」
「这样啊……」
湖乃美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妹妹』突然变成了不像灰也不像尘埃的东西,崩解消失了。
因为这个原因,母亲从妹妹坠落的窗户跳了下去,脸朝下面,掉到了花坛里,眼部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由于她现在的状态还不能接受检查,所以无法确认,但医院的医生告知过,她多半会失明。今后会怎么样,该何去何从,完全没有头绪。只有不安在小玲的眼前无止尽地延伸。
将来,眼睛看不见的妈妈会怎么样呢。
将来,我会怎么样呢?
爸爸呢?
尽管此前一直回避不去思考,但妹妹也死了,这件事会永永远远地瞒下去。她不觉得,什么也不做,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会不会,被逮捕呢。
「……哎」
小玲只能唉声叹气。
至今为止,小玲一直被母亲跳楼所带来的骚动和烦恼紧逼着,如今和好朋友湖乃美见面,其实也时隔已久。
这好歹算是从百忙中抽空逃难。就算湖乃美是自己的挚友,也不能找她商量那种事,与二话不说就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她闲聊的时候,成了小玲最近几乎唯一能够喘息的时间。
「没办法了。小玲这么累,今天的饮料就让我来请客了」
湖乃美对满口叹息的小玲说道。
「咦?不用啦。这多不好」
「没关系啦」
湖乃美没有去管小玲的拒绝,二话不说地将桌上插账单的筒拉到了自己跟前。
小玲也并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不过主导权总是在湖乃美手中。
「……对不起,谢谢你」
「没关系没关系」
湖乃美就像姐姐一样,笑道。小玲心想,虽然她那头漂亮的长发总是那么耀眼夺目,但我还是不能告诉她。
2
神狩屋在电话那头叹的气,很深很长。
『……真拿你没辙』
「对不起」
但神狩屋同时也不太像为难,而更像是死心的样子,事后承认了苍衣他们这次的行动,并答应提供协助。
尽管苍衣拿着手机向神狩屋道歉,但他早就觉得神狩屋会这么说了。可是,神狩屋的行为显然不是明白事理或者温柔的表现。最近苍衣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神狩屋的作风似乎并非那么善良。
当神狩屋某种程度地了解到自己无法干涉别人的行为时,就会突然丧失兴趣。
不,也绝不是说他漠不关心,不过他不管面对多么反对的事情,都会都会突然放弃制止、劝说、努力,虽然表现得很无奈,但最终会积极协助。
就好像他担心并劝阻苍衣他们,只是摆摆样子。
不过,苍衣也害怕把事情说死,在这种情况也很感激神狩屋的容忍,所以硬是没有往下去想。
「……话说回来,呃,就是『莴苣姑娘』」
『嗯』
苍衣开口。
地点在一家便宜的商务宾馆的房间里。虽然这个地方靠近车站,与那个〈支部〉以及那两处现场离得都很远,不太方面,但在这次事件中几乎无法得到〈支部〉的协助,于是便把据点定在这里开展活动。
两处现场都看过了,于是接下来就要见相关的人。
接下来的安排是去医院,与正在住院,据说意识不清的真守的妻子,不过由于顺便安排要见的长女正在外出,一方面也为了配合对方的时间,进行住宿登记以及放下行李等准备工作的时间十分充裕。
苍衣趁这个时候,给神狩屋打了电话。
虽然苍衣他们决定无视神狩屋的制止来到了现场,但苍衣认为,且不论其他的〈泡祸〉,既然是已经做出过童话预言的〈泡祸〉,那么神狩屋的助言是不可或缺的。
「首先,可以告诉我一些基本的东西么?」『想问什么?』
苍衣问道
「“莴苣(rapunzel)”是怎样的蔬菜?」
『……哎』
听到这个提问,神狩屋好像表示理解地叹了声气。
苍衣打算对童话认真进行思考,突然犯起迷糊。在小时看过的绘本中,看到过莴苣的插画,画的是叶子蔬菜,所以认识中一直把它看作是那个样子的未知蔬菜,到头来升上了高中也没有搞清楚它的实质,也没有更多的去关注,把当成了一个谜抛在了脑后。
『嗯,确实在日本完全不常见呢。我也没有见过实物』
神狩屋答道。
「咦,是这样么」
『是啊。莴苣(rapunzel)翻译成日语为“野ぢしゃ(野苣)”』
「野……?」
『野苣。“ちしゃ(苣)”为莴苣(lettuce)的日式名称。在奈良时代就已经有这种叫法了。话虽如此,但这里说的莴苣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西生菜(结球莴苣),和菊科的,卷烤肉吃的叶用莴苣(生菜)是近亲。切开之后,会从切面流出白色汁液,所以被称作乳草(ちちくさ{chichikusa}),讹化后就被叫成“ちゃ{cha}”了。
出于避免混淆的考虑,在日本(译注:包括我国)有时候也把『莴苣姑娘』翻译成『长发公主』。然后,野苣为外来物种化归而成的,就像法国被叫做“玛蔬”的东西,因为是野生的莴苣,所以是野苣。不过,它们只是有些相似,其实莴苣是菊科的,野苣是败酱科,科属不同』
「这样啊……」
『莴苣属在中世纪似乎被认为拥有不可思议的功效。尽管现在很难想象,但当时传说有包治百病,缔结良缘,帮助生育等各种功效。由于它被当做是有助妊娠的蔬菜,所以在《莴苣姑娘》的故事里妻子想要吃莴苣,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印象。顺带一提,在记录中留下的魔女制作媚药与魔法药的材料中,似乎经常包含有莴苣』
神狩屋说道。即便听了这番说明,苍衣确实还是基本产生不了包括莴苣姑娘具体的形态在内的联想。
「……『莴苣姑娘』似乎也由于初版在之后版本中进行过修改而非常出名呢」
『嗯,如你所说』
苍衣继续展开话题,神狩屋也作出回应。
『排除了莴苣姑娘怀孕这一性方面的表现,这一事例作为格林兄弟修改的典型例子,或进行指责或用于无意指责的情况,经常被举出来。另外,格林兄弟虽然是将格林童话作为德国流传的民间故事编纂的,但其来源加入了非常浓厚的法系元素,被后世所指责。『莴苣姑娘』也是这类典型的例子,也经常遭到抨击』
苍衣插嘴道
「我读了初版也很在意。是“妖精”呢」
『没错』
神狩屋肯定了苍衣的看法
『“妖精”做教母,这是法国的风俗。是Le fait。事实上也有记录显示,初版的故事是由格林哥哥——雅各布·格林从弗德里希·舒尔兹的小说中摘录的。而且基本判明,舒尔兹的那篇小说是法国妖精故事的翻译』
「欸……」
『所以,『莴苣姑娘』的起源应该是法国。话虽如此,由于故事已经家喻户晓,所以对于我们对〈泡祸〉原型的研究不会有任何影响』
神狩屋说到。
苍衣也表示同意。
「也对……」
『嗯。跟主题没有关系』
「呃,头发、之类的么?具有象征意义的是什么呢」
『我想想。还有塔,以及泪水吧?』
神狩屋说完,好像稍稍思考起来,发出沉吟,陷入沉默。
『……特别是“头发”,这是非常重要的主题。在所有的文化圈中,头发在文化上,象征意义上,抑或
是咒术方面都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比方说在欧洲,头发自古以来就被认为里面寄宿着生命力,在人死后也会继续生长。圣经里的英雄参孙虽然拥有拔山之力,但力量的源头是头发,所以他受到限制,一辈子都不能剪断头发。同样的,人们也认为魔女的咒力也寄宿在头发里,在魔女审判的时候,嫌疑人的头发会被剃掉,来削弱其魔女的力量。我还听说过在印度有与之相似的事例。被定为魔女的女性会遭到拷问,被剪断头发,然后被剪下来的头发会用被埋进土里等方式处理掉……
另外,人们还认为,头发拔掉或减掉之后,仍与主人维持着很强的联系。所以在施诅咒或是魔法的时候,经常会用到对方的头发。关于诅咒的这个观点,是在所有文化圈内共通的一般性思维。《金枝》的作者詹姆斯·弗雷泽把这种自古以来的思维称作“交感巫术”。“将意中人的头发做成结子,就能让对方关注自己”这种魔咒似乎也存在,有的还用死者的头发来招魂……在日本,也会在稻草人偶里放头发对吧?
也会用头发来做活祭。在中国流传着天乙商汤将连年大旱当做自己的罪业,为了人民割下自己的头发来祭天的传说。同样在中国,刀匠干将莫邪为了完成宝剑,将头发和指甲当做祭品扔进炉中。在西欧的炼金术中也有相似的记录。然后就是西欧,在基督教发展起来的中世纪,长发似乎成为了性层面上奔放的象征。这可能与『莴苣姑娘』也有很大的联系。
不……就算将我想到的全部并列起来,也只是这样。重要的主题如此之多,说实在的,很难想象它们不会以某种形式与〈泡祸〉发生关联』
「……」
苍衣拼命地在脑中进行整理。疲惫与睡意现在就像铃铛一样微微地罩在思考之上,感觉要被抛下了,又感觉毫无道理的清晰。
『说到魔女审判,“泪水”其实也有关联』
神狩屋接着说道
『虽然泪水治好了王子失明的眼睛,但是据说,由于泪水被当做纯洁之物,所以被视为判别忏悔之心的重要印证。所以据说,被怀疑是魔女的人若是在审判官面前或在拷问之中没有流泪,就会当即视为有罪。不过,这可能是多余的。毕竟泪水入药治愈盲眼的民间故事与传说非常之多。《今昔物语》中也有。
然后就是————“塔”了。塔也是基督教的重要象征。巴比伦塔的传说中讲述,那是人骄傲自大的象征。相反,塔也是引导人的灯台。或者说,塔是保护人类不受恶魔侵扰的要塞。实际上,把莴苣姑娘关起来的塔,就和欧洲把塔当做监狱的功能一样』
「……唔」
苍衣神情复杂地苦思起来。
「我听说的这里正在发生的〈泡祸〉,和『莴苣姑娘』好像也有非常重大的关联……」
苍衣寻找语言,最后说道
「总觉得……不管现在怎么想,那些象征还是不能让人灵光一闪」
『这样啊』
神狩屋附和了一声。苍衣思考起来。
在人行天桥和高级公寓被抓头发的,想必就是莴苣姑娘的角色。光从正在发生的事情来看,巫婆或王子顺着头发爬上来,莴苣姑娘的头发也要被抓住,扯动。
从公寓跳下去的真守之妻,就是王子吧。
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绝望之下跳下塔去的,王子。
感觉即便只有现在正在发生事情,也非常吻合,然而苍衣必须思考的不是这种事情。
他要思考的,是之后的之情。苍衣是为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才来到这里的,并不能仅仅只看已经发生的事情,还必须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预防它的发生。
更惨痛的悲剧,已经被预言将要发生。
苍衣杀死〈丧葬屋〉所引发的悲剧,将会扩大。
要是容许它的发生,还能负起什么责任?如果还有什么继续发生,该如何向那位真守先生道歉才行?
「……」
『白野?』
神狩屋喊了沉默沉思起来的苍衣的名字,
「啊……是」
『你该不会在想着勉强自己吧』
神狩屋强烈叮嘱,苍衣连忙说道
「没、没有那种事……」
『那就好。你要是忘了答应过我要平安回来的约定,我可伤脑筋了』
「……我明白」
『而且我觉得,就算立刻去思考也得不出很好的结论。『莴苣姑娘』不知有初版。而且故事的细节很有深度,在第二版之后还有改动不少的版本。
比如说,从塔上跳下去的王子,在后面版本中是被塔下面生长的枸橘的刺扎瞎眼睛的。在初版中,只提到了他坠落下去。失明的王子在森林里吃的东西也是,初版中虽然只有草和草根,但后来加上了野葡萄和野莓。把这些东西也放进去思考的话,要素就太多了,我认为着急思考只是枉然』
「……」
『总之,不要逞强也不要受伤。我想说的就这些』
神狩屋说完这番话,进行总结。
苍衣除了回答「是」之外,别无选择。
挂断电话之后,苍衣也在思考。他虽然早就做好了觉悟,可是他的思考却在对真守的负罪感与神狩屋的叮嘱之间左右不能逢源,丧失焦点,晕头转向。
「……」
坐在商务宾馆狭窄房间的床上,苍衣泄下气来,将拳头压在楞楞的脑袋上,闭上眼睛。
在他身旁,是两本格林童话的文库本,正摞在一起放在床上。
这时————
叩叩
门被非常大力地敲响,声音响彻屋内。
这个密度不高材质便宜的门被纤细的手用力敲击的声音,不容分说地立刻让苍衣知道了来者何人。
「……雪乃同学」
苍衣呢喃起来,从床上起身,开门迎接。
站在走廊上的雪乃用那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向房间里瞥了眼,看到床上的文库本和手机之后开口说道
「神狩屋先生说了什么?」
「啊、嗯」
苍衣回答
「让我们平安返回」
「这可不是该对〈骑士〉说的话」
雪乃不屑一顾。
然后
「出发吧,差不多了」
经雪乃这么一说,苍衣发现时间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快。
啊,我得振作精神呢——苍衣一边微微无力地苦笑着,一边在心中暗自嘟哝。
总之,脑子晕头转向感觉停下来了。
苍衣此时,停止了比来到这里之前,在高级公寓中更加晕头转向的思考,意识集中在让自己冷静几分的,被雪乃抓紧过的那只手上。
「……稍等一下,我去拿上书和手机」
苍衣说完,关上门。
可是雪乃从视野中消失之后,苍衣又忽然重新想到,再次稍稍将门打开,从缝隙中看向雪乃的脸。
「雪乃同学」
「什么?」
「谢谢你」
雪乃的眉头微微缩紧。
「……你真啰嗦」
不开心地这么说道。
苍衣笑了,最后他关上了门,去拿手机了。
3
「……湖乃美。我真的不想让你进来的」
小玲一边打开自家玄关的门锁,一边说道。
「我知道啦」
湖乃美回答。她的语气中夹杂了苦笑。
湖乃美已经被小玲嘱咐过很多次了,耳朵都要生茧了。不过,是湖乃美硬要跑过来的,所以完全是她不好。
「真的很乱的」
「我知道我知道」
「妈妈住院之后就没有打扫过,可别吓坏了哦」
「我知道了。不用为我操心」
湖乃美答道。
「我的房间也半斤八两。你知道的吧」
这本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是知道……」
「那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
玄关打开了。基本上,小玲拗不过湖乃美的歪理。虽然湖乃美有时候也会觉得过意不去,但这是天性使然,不经意就这么做了。
今天湖乃美也是想找小玲借CD,硬是要来的。
小玲爱好西洋乐,以女歌手为主,有很多CD。
从以前湖乃美就偶尔会闯进她的房间,让小玲借CD给自己。把封套见所未见的CD摆在一起挑选非常有意思,湖乃美很喜欢这样,所以突然间就像这么做了。
「只能留到爸爸回来之前哦。我们要去医院」
「医院?」
「探望妈妈」
「啊,这样啊,嗯,我明白了」
湖乃美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小玲走进玄关。
「打扰了」
公寓很宽敞,玄关也开得很大。
湖乃美的家虽然是独栋,但玄关不如小玲家的公寓。小时候,在隔壁的绿油油的草地上很罕见地多了一栋高级公寓,看上去就像大豪宅,湖乃美当时十分羡慕。
玄关迎合公寓的外装,铺着橘红色的瓷砖。
在一进门遮
住视野的白色墙壁上,是一个打造在墙内的鞋柜。
走廊的地面上,铺着焦茶色的木地板。
虽然是小时经常过来玩,已经是不分彼此的朋友的家,但升上高中后上了不同的学校,所以这样的机会也减少了。
湖乃美之所以突然想要跑过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且挚友因为亲人罹难,在那之后变得更加忙碌,湖乃美本着最大限度利用难得与挚友在一起的宝贵时光的想法,时隔半年多,久违地站在了这个玄关之中。
然而。
「…………………………」
鸦雀无声。湖乃美无言地呆呆定在了玄关中,足足闭了一口气。
玄关暗得离奇,空气的温度低得离奇。穿过门后瞬间呈现出的,本应熟知的这片空间中,弥漫着奇妙的气氛,这让湖乃美自身的意识感到非常困惑,一下子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呆住了。
阴影分明。虽说阴云密布,但外面毕竟是盛夏的天空,走进里面没开窗的玄关自然会是这个样子。
这个低温也……算了。里面应该开着冷气吧?可不对呀,家里明明没有人吧?
不对,说起来,还有一个人。
「……话说回来,小紫呢?」
湖乃美说出了小玲妹妹的名字。她觉得,如果妹妹在家,开着冷气也不足为奇,可是从鞋柜里拿出脱鞋的小玲听到湖乃美的提问,不知怎地露出吓一跳的表情抬起脸,然后连忙就像移开视线一样望下下面,把脱鞋摆在地上之后站到了前面,背对着湖乃美说
「……不知道」
「咦、不知道是……」
「啊……没……没什么,开玩笑的。呃,她……她在亲戚家。把她交给亲戚照看了」
小玲回答了困惑的湖乃美。不知为什么,小玲的样子很可疑。
「原、原来是这样啊」
话是说出来了,可气氛十分尴尬。
咦?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湖乃美拼命思考,但就是不得其解。
啪嘡,玄关门在背后关上了。
关门的风吹过。变得更加浓重的阴影,随着小玲打开开关的声音,被玄关灯驱散了,然而这并没有让阴影从玄关消失,只是把它们逼到了角落,浓度愈发增加。
「………………」
就像被影子寸步不离地监视着,孤零零地站在玄关的空间中。
来到朋友家的兴奋心情顿时散去了,取而代之,难以名状模模糊糊的不安微微地弥漫着。
可是,也不能一直傻站着。
「怎么了?」
「诶?不、没什么……」
听到小玲不解地喊自己,湖乃美连忙脱掉鞋子,穿上拖鞋,登上了小玲的家。
家中确实如她所说,非常杂乱。
焦茶色的木地板上灰尘十分显眼。在几乎没地方下脚的走廊角落,微微地堆着一些白色的尘埃和头发,一眼就能看出有段时间没有进行彻底清扫。
平时湖乃美不会留意这种事,然而被小玲重复那么多次,还是在意起来。
而且,莫名其妙地在胸口渐渐弥漫开来的那股难以名状的不安,也极力地让她去在意哪个角落。
「别太盯着那边哦?」
小玲说道。
然后
「啊……等、等一等。我把屋子收拾一下」
小玲走到玄关附近自己的房间门口,正要开门的时候这么说道,连忙冲了进去。
「乖乖等我哦」
「我、我知道啦」
「不可以看其他的房间哦?绝对不能看哦?」
「好、好的……」
叮嘱多次之后,小玲关上了房间的门,湖乃美被一个人留在了撒着玄关灯灯光的走廊上。
「……」
湖乃美四下张望。她除了张望无事可做。
走廊里面有扇门敞开着,那头的客厅被隔着窗帘透进来的蒙蒙光线照亮,洒下昏暗的阴影。
到那边的壁面上,分别是四间卧室的门。
湖乃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家如此昏暗而缺乏生活感,这让她感到更加异样,杂乱的印象更加深刻。
可是————
「嗯?」
刚想到这里,湖乃美注意到了。
不对。不是印象。家中确实很杂乱。
镶嵌着大玻璃的,敞开的客厅门。由于开着一下子没有察觉到,但仔细一看,玻璃是碎的,门玻璃上被整面贴着好几条胶布。
……咦?
湖乃美总算发觉了这里情况不对,仔细观察周围。
门不只是玻璃碎了,木制的部分上到处也都是撞击和划伤的凹陷和痕迹。
而且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走廊的墙壁上也有伤痕。
之前由于笼罩在昏暗中没能立刻发现,墙壁上有好几道深深的刮痕,深得壁纸都要被剥下来。
「……」
湖乃美不禁颦眉,就在此时。
忽然,好像是外面的云层中出现了一道缝,透过窗帘的光嗖地变强,淡淡的光充满了客厅。
随后————
在豁然亮起的走廊上,显现出了无数道伤痕。
无数犹如猛兽锐利的勾爪肆虐过一般的刮痕,仿佛撞击造成的凹陷,这些大大小小的无数伤痕被射入客厅的光线照亮,几乎将墙壁、地板、并立的门的表面完全覆盖,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
从深深的伤痕到摸上去恐怕也分辨不出浅浅伤痕,将一切墙面、一切地面蹂躏殆尽。说不定就连居住在这里的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细微伤痕都毫无保留地浮现出来,将整个表面完全覆盖。
「…………………………!!」
云缝瞬间消逝,光线边说,一切又被阴影所覆盖,消失了。
湖乃美注视着这幕情景,独自一人呆呆地杵在走廊上。
————什么?
这里发生了什么?
疑问在头脑中来来回回,无法形成语言。
仔细一看,大窗透过客厅窗帘的光亮中,也能看到胶布的影子,铺在客厅地板上的铺设物,看上去也是破烂稀碎。
窗帘上也有破洞。
「………………」
心中微微的不安,就如同这家中难以理解的杂乱一般,渐渐形成浓重的黑影,笼罩胸口。
投向客厅的视线,缓缓移动。
渐渐侧移的视野最后指向了走廊上并立着的房间门中的一扇,停了下来。
在记忆中,那是儿童房。
可是,讲不出道理眼睛为什么会被那里所吸引。
在前不久屋子被强烈的光线照亮的时候,湖乃美看到了。
那扇门是歪的。虽然那扇儿童房的门和其他门一样都被大小无数伤痕覆盖,但在光线从客厅射进来把它照亮的时候,呈现出的阴影显然与其他门不一样。
就像以可怕的力量用身体从内侧撞击过,门严重弯曲。
而且连接件松脱了一半,门整体从门框中向走廊这边微微突出。
因为扭曲的关系,门中央和门框部分所形成的影子俨然和其他门不同。仿佛隐藏起来的异常在光照之中被迫显现出来一般,唯独那一扇门表面浮现出影子的模样,然后被浓重的阴影所环绕。
「…………………………」
唯独这扇门,曾承受着异样的暴力。
湖乃美几乎忘记眨眼,在昏暗的走廊上,凝视着那扇儿童房的门。
隔着门能听到,从小玲的房间里传来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的声音。湖乃美一边听着这个声音,一边瞥了眼小玲房间的门,然后下定决心一般,压低脚步声,向儿童房的门靠近。
吱
湖乃美身体的重量令木地板发出微微的声响。
在这个声音所带来强烈紧张之下,湖乃美一边留意小玲的房间,一边蹑脚屏息在走廊上缓缓前进。
虽说宽敞,但这里终归是间公寓。湖乃美两步便到达了有问题的门前。
她轻轻触摸门的表面,抚摸下去之后,感觉们确实有些突起,弧度平缓地隆起。
大量的细小伤痕和凹陷,指尖都能触碰到。
手就这么滑到门柄的高度,这时湖乃美的眼睛又一次觉得这扇门十分可疑。
她在门柄略下的位置发现了挖出洞一般的伤痕。就像是挖开洞,把钉子弄进去挖掉一般,这个伤痕看上去是个破坏的螺丝孔。
在门与相邻的门框上,有三个。
能够看到后来在上面安装过锁头的金件痕迹。
儿童房要用锁头?发自本能的不祥预感在脑中闪过。这间儿童房,现在应该是小玲的妹妹小紫住。
「………………」
虐待?在朋友家里,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讨厌的单词在脑中闪过,湖乃美连忙想要否定,但令她困扰的是,小玲母亲精神不稳定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论如何也无法完全否定。
何况现在,她妈妈自杀未遂的事件才刚发生不久。
而且家中不见妹妹的踪影,房子里到处都是伤痕。
话说回来,从很早以前就感觉小
玲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烦恼。
「…………」
咕噜,湖乃美想喉咙里咽了口空气。
好想知道。这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湖乃美悄悄地朝小玲的房间转过去看了看情况,又面向眼前的门,然后屏气慑息,握住冰冷的门柄,缓缓地拧动门柄,将门推开。
吱……
门发出细微的,但在如今的状况却令人胆战心惊的倾轧声,微微打开。
最后,封在房间里的浑浊空气,丝丝地从门缝中流出来。
「唔……!?」
呼吸停了下来。里面的空气布满尘埃,十分干燥,却又伴着微微的异臭。满是污垢的杯子好像烂掉了一样,腐臭接触到鼻腔粘膜,湖乃美感受到远远逾越不快的不祥,心跳加速。
这样的臭味与她所知的这家的味道毫不相称。
小玲也是,她的妈妈也是,都有些神经质,但她们也都非常爱干净。
房间里很暗。应该有窗户才对。就算窗帘拉着,但在走廊上看到的客厅一样,应该更亮才对。
看不清楚。
湖乃美战战兢兢地用微微颤抖的手将门继续推开。
露出来的房间,还是很暗。有窗户的地方没有用窗帘,而是用瓦楞纸纸箱展贴着,唯独边缘有光漏进来,光线就像日食现象一样,包围在瓦楞纸的四边。
在走廊上透进来的淡淡灯光之中,房间看上就像黑白状态。
地上,玩具箱、人偶、积木等玩具散乱着,几张被子皱皱巴巴地揉成一团。
然后————在窗边掉着一件衣服,一部分被窗外透进来的微微光线照亮。那是一件孩子穿的,粉色的连衣裙,不知为什么,就像穿在房间里霍然隆起的一堆不像灰也不像粉末的黑色与通黄色混起来的砂山上,又像是随手扔掉一般掉在哪里。
砂,从边缘滑落。
在微微透进来的光线中,由于刚刚家门打开,空气流动,粉尘之烟从砂山上升腾起来。
「………………?」
湖乃美一头雾水地凝视着这一幕。而这个时候,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最终看清了屋子的具体情况。
然后,她察觉到了。
在屋子里,放着栓宠物用的绳子。
然后,那根绳子在连衣裙的腰上绕了一圈,延伸出来。伸出来的绳子,被拴在房间墙壁上钉着的巨大而牢固的钩子上。连衣裙中隆起的砂山中,混着大量的头发。
从这对砂山升腾起来的粉末让房间布满尘埃,同时粘附鼻腔。微微地释放出腐臭。
连衣裙,是小紫穿的。
渐渐地看出那堆砂山,是变成粉末崩解掉的人类。
察觉到这一切,湖乃美就像吐出一口嘶哑的气,呢喃起来
「…………这是什么……!!」
她向后退开。思维变得一团糟,头脑一片空白,凝视着屋内,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想象与联想膨胀起来,理性对它们加以抗拒,就连呼吸都忘却掉,站在那里。
这个房间怎么回事?惨叫一般的疑问在脑内乱窜,疑问与混乱渐渐转变为恐惧。然后,心头冰冷黑暗的东西扩散开来——————
就在这一刻。
呶
一只白色的手像蛇一样从身旁伸过来,在眼前抓住了门柄。
「噫!!」
心脏砰地一跳,一股强烈的恶寒窜过。湖乃美屏住呼吸,在惊愕与恐惧之下,全身及灵魂都要被破坏一般,强烈地抖了起来。随后
嗙!
儿童房的门发出巨大的声音,被猛地关上了。
「…………………………!!」
在恐惧地张大双眼的湖乃美身旁,不知何时握住门柄的小玲,几乎面无表情地站在离。
「小……小玲……」
「我说了,让你不要看的吧」
关上门的小玲,直直地看着湖乃美,说道
「啊……对不起……」
「忘了吧」
湖乃美表情抽搐地道歉,而小玲仍旧面无表情,只短短地说了这句话。
「可、可是……」
「拜托了,忘了吧」
两人说到这里,玄关那边传来了人的气息与动静。
「……爸爸好像回来了。抱歉,今天你先回去吧」
小玲露出自相处以来湖乃美从未见过的表情,这样说道。湖乃美无言以对,点点头
「嗯……」
「对不起」
然后,小玲就像不打算再让湖乃美看到任何东西一般,手在背后握住儿童房的门,就像堵住门一般站在那里垂着头。
小玲的身体压在门上,连接件松脱一半,向外突出的门在重量之下咿呀作响。
湖乃美就像退缩一般离开了门和小玲。然后,她转向正在传来开锁声音的玄关那边,感觉后面的头发被拉住一般,一边看着小玲一边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