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神狩屋所在的小镇出发,换乘电车经过将近四个小时。
苍衣他们被告知的这个靠山很近的乡下〈支部〉的位置,是位于一条横穿长满茂盛杂草的荒凉地带的车道旁边的,一所平淡无奇的民宅。
「到了」
到了距离最近的车站,一位乘白色小汽车前来迎接的中年女性,一边将车子开进院地里,一边粗鲁地这么说道。这所没有围墙,在路旁的土地上开辟建成的,只有一幢房子、一个仓库、以及一小片田的,就像在山洼的偏远向下不时能够看到的那种民宅,就是这个小镇的〈支部〉。
这是一座白墙黑瓦的气派的大型农家。
建在旁边的仓库所装的大百叶门也很气派,在混凝土加固过的院地中,停着一辆轻型卡车。
在房子背后,是一条仿佛将郁郁葱葱的杂木林和民宅的用地隔开的水渠。
建筑物本身并不古老,然而从氛围上看,总感觉很久以前就有人住在这片土地上,每个时期唯独将建筑物和铺装重建重修起来的一样,是一所富有沧桑感的民宅。
哐、
哐、
轮胎轧过沟渠上铺的钢网,发出声音,车子驶进院地,开到了轻型卡车的旁边。调整了几次位置之后,总算把车停下来之后,只闻“吱”地一声拉动手刹,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啊……谢谢」
「哼」
苍衣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谢,开车的女性则是完全称不上友好地哼了一声。坐在后排座位上的苍衣畏缩起来,而雪乃只是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
「……」
这位据称是这里〈支部〉负责人的女性,一见面就是这个态度。
根据她的自我介绍,他叫做饭田真佐代。那头烫得很卷在身后扎成一束的中长发,是她身上唯一称得上时尚的部分,另外,那身短裤和清凉针织衫显然没下过功夫,款式和颜色的选择搭配都很随便,很标准的乡下女性的样子。
她最初显然就是想非难苍衣才把苍衣叫来这里的。前不久在车站附近最开始打照面的时候,她那极端不好相处的打量般的眼神中,对苍衣存有深深的成见。
从车站到这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车内没有对话。
苍衣也是做好心理准备才到这里来的,可这个样子已经让他不太好受了。
苍衣就像要从冷气很重的车内空气中逃脱一般下了车,跳到了闷热而混着草腥味的外界空气中。他环视周围,只见房子周围除了后面那片越往山上越是繁茂的杂木林之外,便是一片广袤的荒地,平坦得甚至能够看到对面的山,根本没有称得上邻居的房子。
这是片杂草丛生,空无一物的荒地。
这片广阔、荒凉而视野开阔的土地上,各处零星地,一幢或是几幢地建着商品住宅样子的民宅,看上去孤零零的。
另外,就是写着『地皮出售』的巨大招牌。
这么一看,这满满的一片荒地感虽然感觉很早以前当做住宅区建造起来却失败了,明白这一点之后,这片风景愈发地发人寂寥。
「……」
苍衣又转向房子。
房子正面是一扇挂着气派木门牌的巨大玄关门,负责人正在开锁。
「不是店铺的〈支部〉,还是头一次见到」
苍衣一边看着房子,一边悄悄地对雪乃陈述感想。
他本来想压低声音,可也许因为周围静得只能听到风声,也许那位负责人耳朵很灵,听到了。
「这可真是抱歉了。上一代是搞买卖的,可我们不干那个」
不知道她心情有多差,但辛辣的口气中充满了讽刺,看也不看苍衣就这么说道。
「……」
「好了,进来吧,客人」
打开玄关门的负责人,讥讽地对畏缩的苍衣说道。
感觉说不出的糟糕,苍衣内心只有害怕。苍衣心里想着,这一切都是自己播下的祸根。
苍衣什么也没有回答,赶快跟在了走进家门的负责人后面。
苍衣畏畏缩缩地穿过玄关后,后面的雪乃还是老样子,态度就像一位傲慢的女王,平静地跟走进去。
然后————
「……非常抱歉」
苍衣在房子里面摆了沙发的接待室,生平从来没有过的深深低下了头,表达歉意。
坐在沙发上,茶也没上的负责人抬头看向苍衣,仍旧摆着那张臭脸,仍旧怀着不满哼了一声。
「哼,你不该找我,该找真守小姐道歉吧」
负责人说道。
「是,这是当然的。我也要向受到牵连的您道歉。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苍衣仍旧垂着头,再次道歉。负责人哼了一声。
「哼。这道没错。确实也给我添了麻烦。你真的明白,自己给大伙添了多大的麻烦么?」
「……是,我明白」
「这可难说。顺带一提,像我们这种没有〈骑士〉老爷的〈支部〉,今后要怎么隐藏〈泡祸〉里死的人啊。你要怎么付这个责?嗯?」
「非常抱歉。我无法做到〈丧葬屋〉先生那样的,但我会做我力所能力的事」
苍衣俯首说道。
负责人的态度非常露骨,根本没有情面与克制可言,可即便这样,苍衣还是理解她的感受。对将来何去何从的不安与困惑,令她将愤怒指向了事态根源的苍衣,虽然这不是值得称道的态度,但却是天经地义的感情波动。
可是雪乃根本不理会这些,冷冷地说道
「这种事随你怎么办,能说正题么?」
「……」
负责人有些退缩。雪乃如同理所当然一般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双手交叉在胸前,傲慢地撑着脸,看上去对苍衣他们的对话漠不关心,摆着索然的表情,眉头深深地挤在一起。
面对〈雪之女王〉这位大名鼎鼎的武斗派〈骑士〉的言谈举止,负责人移开眼睛,口中发着牢骚。苍衣从她的抱怨声中听到了「真守小姐也很可怜啊」这句话,想到自己闯下的祸,胸口感觉沉甸甸的。
「……」
————这也就是神狩屋昨天实在不想开口,非常勉为其难的才不得已告诉苍衣的那件事。
就是这位负责人所说的,「真守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事。
这位「真守小姐」是受过〈丧葬屋〉照顾的人。
总而言之,所属这个〈支部〉的女性————真守叶子,请求〈丧葬屋〉用〈断章〉让自己那个被卷入〈泡祸〉而丧生的次女复活,靠此勉强支撑的自己的心灵。
然后————
因〈丧葬屋〉的死,复活的死者消逝了。
突然丧失心灵支柱的叶子,随后便从自己所住的高级公寓的阳台跳楼寻死。
结果,叶子身受重伤,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但是在那之后,这个镇上频繁出现推定为〈泡祸〉的离奇现象,这里的负责人要求神狩屋来解决此事————进而想让身为这次事件起因的苍衣负起责任。
这是一次令人心痛的事件。
连苍衣自己都清楚地明白,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脸色有多苍白。
然而,苍衣的这个反应,并不仅仅是针对这起事件本身。神狩屋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苍衣的最大原因,是因为苍衣只要听到「真守小姐」这一件事,就会立刻联想到别的事情。
苍衣还知道一个同样的,『复活的死者』。
她就是,田上瑞姬的妹妹。
田上……瑞姬。
当苍衣听到这番话的那一刻,想到既然抹消了〈丧葬屋〉而导致那位「真守小姐」的女儿消逝,那么田上瑞姬也很可能消逝,不禁脸色铁青。
恰好那个时候,苍衣正好处于为由于自己的〈断章〉爆发杀害了〈丧葬屋〉的事情后悔不已,由于〈断章〉的不安定精神一直经受这折磨的时期。
在这个方面,苍衣想都没有想过,然而他接到了损害扩大的报告,了解到损害之深可能难以估量,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飒姬在旁边听着这番话,却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也让苍衣非常心痛。
虽然苍衣想要立刻确认瑞姬的情况,但神狩屋避而不答,也禁止苍衣去确认。
「等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再告诉你」
神狩屋这么说道。
「我已经答应了你任性的要求,所以这些事还是听我的」
神狩屋就这样让苍衣做了保证。
而且苍衣也非常老实地遵守着这个约定。他遵守约定,心中一直怀着莫大的担忧,来到这里。
先不提这些————
「……对不起。总之我会加油的」
苍衣仍旧对负责人低着头,这么说道。
被雪乃的态度震慑住的负责人听到这话之后,忽然振作精神,以居高临下人的态度对苍衣说道
「总……总而言之,祸是你闯的,你要好好的负起责任,把事情解决掉!」
苍衣鞠了一躬,雪乃一语不发,面无表情。
「到三点的时候,真守小姐的丈夫会来这里,你先好
好想想怎么道歉吧」
「……是」
即便苍衣被说到这个份上,愧疚之情仍旧让他无意辩驳,只是唯唯诺诺地这么答道。
听到这番对话,雪乃再度开口
「废话讲完了?可以说正事了?」
「!啊、啊啊,嗯。也对……」
雪乃表现出冰冷的烦躁。听到雪乃这个口气,负责人掩饰自己的动摇,勉强维持着平静的态度点点头。
「是么。那就赶快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负责人的回答,雪乃仍旧以冰冷至极的口气,这么质问
「另外还有一点。要说的就是关于那位真守小姐的〈断章〉。如果这次的〈泡祸〉原因就是这个的话————说不定必须得杀掉那个真守小姐。但愿没这个必要呢」
「………………!」
于是雪乃说出了几乎就像威胁一样的台词,紧盯着脸上半是惧色哑口无言的负责人,以冰冷的无言等待她的回答。
2
傍晚,有一名从游泳池回家的小学女生。
她在小学的游泳池玩过之后,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只手中提着的装了打湿的泳衣的毛巾型的塑料包,一边摆来摆去,一边独自走上路肩。
她和朋友很早就分开了,一个人从这个方向回家。
她凉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走在洒满夕阳,野草茫茫的草地中铺开的马路旁边。
放下来的头发还是湿的,太阳开始沉向山的那边,空有亮度的阳光根本晒不干头发。
连风也没有。翻斗车不时一边四撒轰鸣与尾气,一边以猛速驶过公路,每次在路边上卷起的风,都强烈到让味道转移到头发上。
少女在这样的状态中,无精打采地走着。
这是一如既往的回家之路,在途中,有一座横跨车道的大型人行天桥。
少女跟往常一样,要走过人行天桥。脚上的脱鞋略微地刮着水泥地,踩在台阶上,一步一步登上去。
视野所及之处空无一人,静谧笼罩着全身与五感。
在这催生孤独感的气氛中,少女逐渐登上台阶。
然后在少女的脚,最后伸向登上最上面的一级台阶时。
「!」
突然,随着一阵毫无征兆的,后面的头发被抓住的触感,头发被奋力地拉向后面————
「………………!!」
噶嗒噶嗒噶嗒,多亏手一下子就抓到了扶手,少女在掉下几级台阶之后,身体停住了。恐惧与疼痛让她张大双眼,瘫坐在台阶中间,茫然地望着四周,头发被拉扯的触感鲜明地残留在了后脑,然而别说拉她头发的人了,少女周围根本一个人也没看到。
………………
†
「………………」
在铺满视野的荒地正中央,不自然地建着一座人行天桥。
由于下面就是一条大马路,就用途来说没有什么不自然。可是周围别说什么建筑物了,就连民宅都没有,在这种地方架起这东西实在显得突兀,感觉完全与周围脱节,完全孤立着。
每天走过这座天桥的人估计不会超过十个,上面生了锈,漆料脱落,放着不管的话迟早会腐化。它伫立在这片荒凉的地皮中间,就像一具巨大的死尸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一只巨大的怪物伫立在那里。
然后。
『请 不要
在楼梯上 抓
别人 头发』
雪乃和苍衣来到上桥的地方,在这里贴着一张很大的纸,上面字溶化后毛骨悚然地流到了一半。
这是用水性笔反复、执着地描摹、强调文字,字体不尽相同的手写警告。
这张纸套着透明垃圾袋,贴着胶布,张贴在人行道扶手的包板上,散发出异样的存在感。
半吊子的防水处理只有半调子的效果,塑料袋下面又雨水灌进来,内侧结着露水。警告的文字漫漶,墨水各个地方流下了,而且纸张上面满是斑驳的黑色霉点,不止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而且把文字弄得难以辨认。
然后————在这张告示下面,有几束花。
看上去至少被雨淋过一次,好几束黄色和白色的花外面包的纸溶解破损,花上到处发黑腐败,看上就像在前些时像垃圾一样被扔掉一样,狼藉地摞在一起,营造出异样的氛围。
旁边还有开了口的果汁罐,里面是几乎燃尽的线香残害。
这幕情景实在是悲凉、不祥、阴沉。尽管天空阴云笼罩,但夏日的暑气并没有减弱,然而站在此情此情之前,仿佛炎热都有几分退却。
「头发、呢」
「……」
雪乃嘟哝着,用手指梳了下自己那束头发的发梢。
苍衣一语不发,低着头,呆呆地凝视着那张告示和走样的花束之山。
这里是从那个〈支部〉出发,穿过前面的路,往前走上一阵子的地方。雪乃他们听说这里就是要解决的〈泡祸〉所发生的地方之一,由于距离下一个安排还有一段时间,便专程过来看看。
反正那个〈支部〉让人待不下去,可谓来得正好。
雪乃在这片荒凉的地皮的正中间,静静地仰望着那伸向眼前的天空,锈迹斑驳的天桥台阶。
这里就是这次〈泡祸〉现在发生最频繁的地方。
而且,这里也是触发「真守小姐」的〈断章〉产生的心伤之地。
————登着台阶,会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突然拉住头发。
这就是现在这个小镇里正频繁发生的怪现象。
雪乃又看了一次耷拉着的左手中拿着的手机的屏幕。手机上显示着这个小镇的警察接受报警后发布的嫌疑人情报的页面。内容为『女儿的头发被拉了』,可奇怪的是,所有案件中全都弄不清嫌疑人的长相,在后面十天做的时间里,接到了许多报告,于是呼吁人们注意。
而且出现死者的,也是这个地方。
一名五岁的女孩从这座天桥的台阶上摔下去,因脑挫伤而死。
这种事情,已经不足以动摇雪乃的心。可是苍衣光是看到这个情况,便对这束花祭奠的少女心萌生出过多的自责。
「……照理来说」
雪乃合上手机,说道。
「这个支援委托,只是在找我们麻烦」
雪乃感到不悦,而这并非针对眼前的情景。
「……找我们麻烦」
「没错」
见苍衣不是很明白,雪乃对他的提问点点头,答道
「这个〈泡祸〉并不值得专程把〈骑士〉叫来」
「咦……」
「因为,不管是原因,还是中心人物的身份,甚至连形成那个人〈断章〉原型的心灵创伤,全都一清二楚。而且,受害者也只有这个运气不好摔到要害的少女。也并没有发生绝对不能被人看到的异常现象。一般来讲,让中心人物由〈支部〉多关照一点,等待事态平息就够了。
没有我们这样的〈骑士〉介入的余地。然而,为此专程把你喊来,主要就是麻烦麻烦你,刁难刁难你。然后就是想让众人一起责问你,让你道歉吧。那个负责人似乎连〈骑士〉的本质都没搞清楚」
雪乃放出重话。然后,她想起在〈支部〉里与那个负责人进行的对话,怀着几分愤懑,哼了一下。
苍衣说道
「要是这样就能让她满意……让我怎么伤脑筋都好」
对这懦弱的发言,雪乃不屑地讲道
「很可惜,她这招可不管用」
「咦?」
「既然把〈骑士〉叫来,这招就别想管用。我看那个负责人根本没意识到,你也跟她差不多,在这种情况把〈骑士〉喊来就意味着,我们就算杀了那个『真守小姐』也没关系」
「!」
苍衣露出吃惊的表情,抬起脸。
「怎么能这么乱来……」
「乱来?她可是在自己能够解决的情况下,硬是把〈骑士〉叫来了哦?」
雪乃回瞪着看着自己的苍衣,说道。
「既然如此,那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希望完全除掉〈泡祸〉的根源,尽早根绝事件。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么?」
「……!」
「所谓〈骑士〉,就是这样的东西」
雪乃是为了让那个负责人注意到这一点,才做出警告的。
故意把“根据情况可能必须杀掉那个真守小姐”的话讲明,就是为了让她回想起〈骑士〉究竟是什么。
「那个负责人是个外行。既不理解〈骑士〉也不理解〈支部〉」
雪乃对无力反驳的苍衣说道
「〈骑士〉只是背负职责的,没有义务与责任的杀人魔。〈支部〉也不是友好的圈子。像那样把一群大妈聚集在一起,搞什么毫无意义的批斗,给人找麻烦,如果以为能够行得通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说到这里,雪乃叹了声气,接着说道
「……不过,长时间没有〈骑士〉,也没有发生大型〈泡祸〉的〈支部〉,像那个样子的确实不少」
「…………」
「但正因
如此,白野同学也应该早些警醒自己」
雪乃的话,让苍衣产生了强烈的困惑。
「警、警醒自己?」
「没错。你已经是杀掉〈丧葬屋〉先生的〈骑士〉了」
「!」
「你被全关东的〈支部〉所憎恨,已经没有退路了。今后还会有不少这类人会冒出来。要是好好地去理会那些明明什么都不做却满嘴意见的家伙,根本就就不用活了」
苍衣哑口无言。终于说出来了。雪乃要说的话,就是这些。
雪乃在踏上〈骑士〉之路之初,也遇到过相同的状况。
雪乃将来自他人的敌意当成自己的食粮,没有败给这样的状况,但她也目睹过好几名心灵被杀人的自责,再加上来自相关之人有形无形非难摧垮的〈骑士〉。
因此硬要说的话,雪乃对那些人的厌恶,超过了对苍衣的讨厌。
恐怕,他们就是雪乃在这世上第三讨厌的东西,仅次于〈泡祸〉,然后是自身〈噩梦〉体现的姐姐。
雪乃讨厌苍衣。
而她所讨厌的苍衣,接下来将要承受雪乃的经历所完全不能比拟的非难。
雪乃更加讨厌那些非难的人。
而且以雪乃的性格,就算受害的令她讨厌的苍衣,她不会坐视不理,任由那群特别讨厌的家伙攻击苍衣,把苍衣弄坏。
「这种故意刁难人的情况,不理也罢」
雪乃说道。
可是唯独这一次,她的这句肯定后面,不得不加上一句话。
「……照理来说,的话呢」
「…………」
雪乃眯起眼睛,叉起手,苍衣垂下眼睛。没错,雪乃已经明白,这次事件并不仅仅是为了刁难人,而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泡祸〉。
「『莴苣姑娘』……」
「是啊」
垂下眼睛的苍衣嘟哝起来,雪乃点点头。
在雪乃他们到达这个小镇之前,离开『神狩屋』没多久,快到车站的时候,神狩屋的一通电话打到了雪乃的手机上。
神狩屋万分焦急地告诉了雪乃他们梦见子做出预言的事情。
那是将之后应该会被进入进去的巨大〈泡祸〉以童话的形式予以告知的,梦见子的〈断章〉——〈大木偶剧场的索引〉的预言。
既然给出了这个预言,恐怕这个小镇的〈泡祸〉将会扩大。
虽然神狩屋让他们终止出发,可雪乃还有苍衣都没有听从他的劝说。
苍衣兴许是出于自责。雪乃则是为了达成夙愿。
猎人的猎物,越大越好。
『呵呵……这场灾难,也可以说是那位负责人自作自受呢』
此时,一个令人发寒的欢快声音,忽然从虚空中对雪乃他们说起话来。
「姐姐……!」
雪乃恶狠狠地向上看去。在她视野前方的天桥中间的扶手上,是一个仿佛将背后的背景透出来的幻影一般的貌美亡灵,雪白的脸上浮现出嘲笑一般的昏暗笑容,正俯视着雪乃她们。
时槻风乃。雪乃在这世上第二讨厌的,姐姐的亡灵。
风乃有着酷似雪乃的美丽容貌,扎着与雪乃一样的黑色蕾丝缎带,漆黑的哥特萝莉装的饰边一边在空气中摇摆,犹如一位旷世罕有的精致而充满颓废感的少女的影绘一般,俯视着雪乃她们,眯起眼睛。
『大家都轻视爱丽丝,把爱丽丝引入城堡,所以要为此付出代价哦』
风乃发出窃笑,说道。
一听到这句话,和雪乃一起望向风乃的苍衣,就像受到了打击一样,表情绷了起来。
「……!」
「你这是说,〈泡祸〉的扩大是白野同学的造成的?」
雪乃瞪向风乃。
风乃嘴上的笑容加深,像要岔开话题,又像在戏弄一般,用不可信的口气给出了否定。
『这话我可没说。只是打个比方』
风乃微微歪下脑袋。
『只不过我说的喻体,是以自己狭隘的认识放任爱丽丝,把爱丽丝引入城堡,结果无法收场的女王哦?』
「…………」
雪乃虽然对风乃嘲弄似的态度感到烦躁,但继续追加只会让自己更加心烦,所以硬是什么也没说。
可是苍衣并没有就此罢手。
苍衣如字面意思上脸上失去颜色,就好像已被告知时日不多的患者反问医生一般的样子,仰望着风乃拼命地问道
「真、真的么……?这……那个……」
风乃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俯视着即便要问也整理不好语言的苍衣。
然后,风乃就像俯视着因为自己的一句戏言被命令行刑的臣子的样子露出笑容的傲慢的女王一样,露出一抹非常开心非常惹人怜爱的笑容,随后装作故意一样,倏地把视线从苍衣身上移开,仰望厚重的云。
『莴苣姑娘,真令人期待呢』
「…………!」
然后,话题突然转变。
苍衣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但只有混乱的语言,对风乃什么也没说,话题被完全带了过去。
『我,喜欢这个故事』
风乃说道。
『记得莴苣姑娘在格林兄弟最初整理的初版中的内容,也在后面的版本中有所改变呢』
很少提及对童话好恶的风乃,再次向苍衣看去,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苍衣的裤子。
「……」
苍衣无言地从制服裤子的后面口袋里抽出文库本。
这本正式而醒目地标着『初版』二字的格林童话,是苍衣最近总是装在包里随身携带的几册童话书中的一册。
雪乃在搭乘电车的漫长旅途中,也遵从了苍衣纠缠不休的规劝,为了消遣读了里面《莴苣姑娘》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
他俩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总也得不到。最后,女人只好希望上帝能赐给她一个孩子。
他们家的屋子后面有个小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一个妖精的花园。里面长满了奇花异草,但不许任何人进入。
一天,妻子站在窗口,看到妖精的庭院里种着非常漂亮的莴苣。妻子非常想吃它们,却又知道不能去采摘,于是日渐消瘦下来。
她丈夫吓坏了,向妻子问出了缘由
「我要是吃不到我们家后面那个园子里的莴苣,我就会死掉的」
丈夫疼爱妻子,于是豁出去了。他晚上翻过了高高的围墙,飞快地拔了一把莴苣,带了回来。
妻子立刻把莴苣做成色拉,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可是这莴苣的味道真是太好了,第二天她想吃的莴苣居然比前一天多了两倍。
为了满足妻子,丈夫只好再次溜进了庭院。可他吓了一跳,妖精就站在他的面前,对准备行窃的他怒气冲冲,丈夫拼命道歉,说出了原因。
听完他的话之后,妖精说
「我就饶你一次,可以让你随便采多少莴苣。可你必须把你妻子生下的孩子交给我」
丈夫由于害怕,没有回嘴,答应了妖精的条件。孩子刚刚生下来,妖精立刻就按照约好的,给这个女孩起名“莴苣”,带走了。
莴苣姑娘慢慢长成了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可在她十二岁那年,妖精把她关进了一座没有门也没有楼梯,只有一个小小窗户的高塔上面,关了起来。每当妖精想进去,她就站在塔下叫道
「莴苣,莴苣,
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莴苣姑娘长着一头金丝般浓密的长发。一听到妖精的叫声,她便松开她的发辫,把顶端绕在一个窗钩上,然后放下来二十公尺(十二米左右)。妖精便顺着这长发爬上去。
一天,一位年轻的王子路过森林,刚好经过这座塔,看到美丽的莴苣姑娘正站在塔顶的窗户前面。然后,他听到了莴苣姑娘的歌声,对她着了迷,可怎么也找不到上塔的方法。
王子很灰心,可他还是每天都到森林里来。一天,他看到妖精来了,而且听到她冲着塔顶叫道
「莴苣,莴苣,
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王子完全看穿了爬上这座塔的方法。于是第二天天一黑,王子就来到塔下,朝上面喊
「莴苣,莴苣,
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莴苣姑娘立刻把头发放了下来,头发垂到了下面,王子便抓住头发,登上了塔。
莴苣姑娘一开始非常吃惊,可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年轻的王子,和王子约好每天都要见面。然后,两人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妖精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有一天莴苣姑娘问她
「我问你,教母。我觉得洋装穿在身上变紧了,不合身了。这是怎么回事」
妖精对她大叫「你这坏孩子,在说什么胡话」。于是妖精发现自己被骗了,勃然大怒,把莴苣姑娘的头发在左手上缠了两三道,右手操起一把剪刀,喳喳喳地剪掉了。然后妖精把莴苣姑娘赶到了荒野中。莴苣姑娘凄惨痛苦地生活在那里,过了一阵子,生下了一对一男一女的双胞胎。
妖精把莴苣姑娘赶走后,把剪下来的头发绑在塔顶的窗钩上。到了晚上,王子来
了,喊道
「莴苣,莴苣,
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他刚一说完,头发放了下来。当他看到塔尖上不是莴苣姑娘而是妖精的时候,王子非常吃惊。妖精怒气冲冲地说
「你这坏蛋,你的心上人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话,王子痛苦极了,绝望地从塔上跳了下去。他虽然没有丧生,但失去了双眼。他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走着,吃的只是草根,每天都为失去爱人而伤心地痛哭。
几年过去,王子来到了莴苣姑娘和孩子们生活的荒野。王子听出了莴苣姑娘的声音,莴苣姑娘也认出了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的两滴泪水滴进了王子的眼睛里,王子的眼睛又和从前一样,重新恢复了光明。
……初版的《莴苣姑娘》就是这样的故事。
在书最后的解说中写到,由于莴苣姑娘说出「洋装变紧了」的那一部分暗示了怀孕,与《献给孩子和家庭的童话》不太相宜,所以在后来的版本中被删去了。
雪乃对这份顾虑不作任何感想。充其量她只是稍稍觉得大人们都在小看小孩子。
不过风乃的解释,要扭曲得多。
『被改掉的部分,我非常喜欢哦』
风乃说道。雪乃听到这话,实在不得其解,皱紧眉头。
「……怀孕么?」
『是啊,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风乃微微一笑,答道。
『因为它讲的,不就是一个少女因为疏远性方面的知识,毫无防备的被坏男人勾引的故事么?』
『然而却把故事中那段有关性的部分删掉了,不觉得非常讽刺么?我喜欢这一点哦,喜欢这种,因为人类那无可救药的愚昧和幻想情结,结果闹得洋相百出的地方』
风乃开心地呵呵直笑。
雪乃嘴角弯起来,眼睛从风乃身上移开。
苍衣目光落在手中的文库本,静静地一言不发。
「……」
应该是还在在意风乃说的话吧。
雪乃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从苍衣〈断章〉爆发杀死〈丧葬屋〉的那天起,风乃对苍衣的戏谑就比从前性质更加恶劣了。
雪乃皱紧眉头。
由于雪乃平日里就是风乃戏弄的对象,感觉已经麻木了,对苍衣和她的对话并不怎么关心,所以现在还不能肯定风乃现在的做法更甚从前。
就在这时。
「……你们,莫非是来支援的人?」
在路上,从〈支部〉的方向走来的行人中,一名男人向雪乃他们搭了腔。
「!」
雪乃和苍衣转过身去。这一带的行人确实很少,但并非完全没有,所以察觉到了这个人走了过来,但并没有特别去注意。
他将灰色西装夹克夹在腋下,是一名工薪族样子的中年男性。
以他的年龄来看,她体格不算差,可能是跑经营的,有着一身晒黑的健康皮肤。头发中有显眼的白发,以及眼部深深的皱纹,让这个男人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能隐约地感觉到他在某些精神层面的部分并不健康。
然后,他的声音和表情总有种钻牛角尖的感觉。
雪乃出于本能的稍稍戒备起来,向男人反问
「你是〈支部〉的人?」
「……嗯,是的」
男人回答。
「我想饭田已经讲过了————我是真守。你就是〈雪之女王〉吧?那么这边的,就是杀了〈丧葬屋〉的人?」
然后男性问道。
苍衣深深低下头,答道
「是的」
「……!」
男性一听到这个回答立刻低下头,咬牙切齿,垂下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用的力气大到颤抖起来。
「!」
雪乃神经绷紧,把手放在了装有美工刀的口袋上,苍衣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可是真守就好像积攒愤怒一般,什么都不说,全身颤抖着,但最后,他的颤抖缓缓平息,放松下来,松开了拳头。
「……我本想见了面就揍你一顿,不对,本想干脆杀了你好了…………可你却是这样的孩子,这岂不是让我更加痛苦么……」
真守就像被埋在土里说话一般,有气无力地嘟哝着。
苍衣深深地低下头,向他道歉。
「非常抱歉。不管让我怎么道歉,我都愿意」
「………………」
真守没有回答。
他没办法回答。在垂着头的真守和低下头的苍衣之间,只有广袤荒野的寂静,徐徐穿过。
3
「我叫真守大辅。叶子是我爱人」
真守如是向雪乃他们进行自我介绍。
据他本人所说,比说好的时间早很多达到〈支部〉的他打算来的出其不意,来到了雪乃他们所在的这座人行天桥,不过放弃了,他带着他们到了镇上正在发生〈泡祸〉的另一个现场。
雪乃和苍衣乘上车,朝小镇的方向行驶了一会儿。
在住宅区角落,有一栋在周围显得相当醒目的大型高级公寓。雪乃和苍衣被带到的地方,就是那里。
「这里就是我住的公寓」
几栋楼呈コ字形配置,房子已经到了经常修缮的年岁,外装为橘红色。
然后
「我家夹在这正上方的第十二层。我爱人跳下去之后,就是掉在了这里」
「…………」
雪乃和苍衣听着他的说明,在他的引导下来到了コ字形的外侧的院地内的花坛旁边。
沿壁面建造的花坛中,满是好像被翻掘过的痕迹,什么也没种。可是其他的花坛并不是什么也没种,只是这个位置的花坛突然成了一片空白,而后面连成一条直线的花坛中,盛开着许多白色小朵的夏季蔷薇。
「是管理员去除掉的。爱人的血把这一片弄成红玫瑰了」
听着他不像开玩笑的话,雪乃没做反应,苍衣只有困惑。
真守阴沉的说话声音也让人很郁闷,而且没人会在这种状况下还开开心心的,一直当着〈骑士〉的雪乃早已习惯了。
雪乃仰望贴着淡橘红色瓷砖的墙壁。
十二层的高层公寓,每一层的窗户纷纷朝着上面列成一排,伸向卷着淡灰色漩涡的上空云层。
「……」
这所高层公寓,也是有人头发被拉的多发地带。
幸好都是轻伤,还没有一位重伤者或死者出现。
公寓的人似乎不好处理这种奇怪的事故,告示牌上贴着「摔倒事故频发,请多加注意」这个轻描淡写的注意事项。从真守的妻子——叶子跳楼的那一天开始,现象突然开始频发。这显然是〈泡祸〉。
「我和爱人都有受到〈支部〉的照顾」
真守说道。
「另外,我一个上高中的女儿也知道〈泡祸〉和〈骑士团〉的事」
「全家参加呢」
雪乃说到。
虽然不多,但也存在这样的家庭。一家人全被卷入〈泡祸〉的家庭,或者家人虽然不是受害者,但家中存在为了控制可谓是某种精神外伤的〈断章〉,仰仗家人支撑的〈保持者〉。
「哎。我小女儿就是死在我爱人的〈泡祸〉之下」
真守点点头。
「一天,爱人突然开始对『掉落』异常恐惧。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但她如果不把身体绑在什么地方,就不能在家里住下去。她不去阳台,不去靠外边的走廊,所以不能离家半步。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被什么人弄掉下去』。我对此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觉得这是心理障碍,想要请心理顾问上门,可有一天,我发现从阳台那边长出来了一只手,就连忙去找巫师了。
我们顺势去了〈支部〉。他们跟我讲解了〈泡祸〉,讲解了是爱人的心灵创伤引发了离奇现象,我明白了真相放心下来,一点一点地帮她做康复训练。可是几年过去,当我以为她肯定已经完全好转时候,『手』又突然再次出现了,我的小女儿被拖出窗外,摔死了。
事情发生在半年多前。爱人几乎疯了呢。所以我就求了〈丧葬屋〉。传闻我听说了,所以当时人急了,一丝曙光都不想放过。虽然复活的女儿有时会变得像怪物一样,会像乱闹的人偶一样,不过在照顾着小女儿的时候,爱人也勉强稳定了下来。只要不去正视自己照顾的女儿其实是怪物这件事,她的精神就勉强维持着正常。可是情况这么惨,〈支部〉的事情已经瞒不住大女儿了。她真的受到了很大打击————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理解了我们」
真守应该正望着房子墙壁上自己家的窗户,淡然地讲述。
「虽然不正常,状况很惨,但我们至少那是在遍体鳞伤糟糕透顶的情况中,拼命追求过幸福」
真守说道。
「真是拼了命了……」
真守哭了起来。他没有发出哭声,脸直直地朝着上面,也看不到他的泪水,然而他握紧的拳头,还有编织出语言的嘴唇,正微微颤抖着。
苍衣说不定马上就会吐起来,表情非常难过,垂着头。
即便将能抛弃的东西全部抛弃,真守也想要为家人去
守护那哪怕只能留下一丝的幸福,拼命挣扎。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被莫名其妙地破坏掉了。而下手的人,就是苍衣。
这件事,如今化作难以承受的重量,压迫着苍衣的心。面对正面承受必然会把自己压垮的现实,苍衣不想漏过任何一点碎片,想要全部接住,不住地喘息着。
要是没有挡回去,就会压垮。
要是没有分开来,就会溺死。
要是没有往上拉,就会沉没。
可是雪乃早已舍弃了安慰别人的行事方式,也不会说那种话。
「…………」
雪乃。
就像要把渐渐陷入泥沼的苍衣拉起来一般,抓住了他颤抖的手。
「!」
苍衣无力地颤抖着的身体,颤抖起来。雪乃不看苍衣,仍旧直直地盯着真守,握着苍衣的手,只是摆着严峻的表情,一声不吭。
————你要就这么结束么?
雪乃对苍衣的想法,只有这一个。
————以前你把我惹得那么烦,好说歹说也不听,执意要当〈骑士〉,却要被那种〈支部〉的废物们压垮么?
雪乃,只有这个想法。
虽然这样的内心所想不可能传达过去,但苍衣传到雪乃手中的颤抖开始一点点地平息下来。雪乃只是默不作声,静静地握着苍衣手,熬过这段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降下沉寂的时光。
「…………………………」
就这样,当苍衣的颤抖停下来的时候。
真守用手指用力地擦了擦眼睛,然后放下视线,又看向雪乃她们。
雪乃在真守动起来的时候,啪地甩开了苍衣的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应真守。真守就像是为了掩饰眼睛微微发红一般颦蹙起来,总结似的说道
「抱歉」
「没什么」
雪乃答道。
「是么。那么,给你看过的这幢公寓,然后还有那座天桥,就是离奇现象发生最多的地方了」
真守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公寓的墙壁与空无一物的花坛。
「这里考察完了么?」
「嗯」
雪乃点头。
「以后还可能到这里来,不过眼下已经够了」
「我明白了」
听到雪乃的回答,真守一边朝停车场走去,一边将一个好像延后了的问题向雪乃问了出来。
「要见我爱人么?」
「是的。有劳了」
「……我明白了」
真守点点头,走在前头,雪乃还有苍衣跟在他后头。
对苍衣的情况,雪乃都没去瞥一眼,但从脚步声感觉到他恢复了几分气色。雪乃既不像叹气,又不像用鼻子哼地微微呼出一口气,加大了步幅。
「……说起来」
雪乃然后就想突然想到了一样,对走在前头的真守问去。
「什么事?」
「为什么那座天桥会变成〈泡祸〉现场,当事人知道么?不过公寓倒是很明显」
「……」
雪乃的提问让真守沉默下来,过了一阵子,真守断断续续地做出回答
「……在上小学的时候,我拉过我爱人的头发,导致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什么?」
雪乃不禁反问。
「我当时很调皮。想要搞一下恶作剧,却让她受了重伤,闹出了大乱子,甚至谈过要不要转学————我当初以为我肯定被她讨厌了,可世事难料」
「………………」
雪乃虽然听到了,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到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