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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天空降下了暴雨——
时值三月,尽管白天已经变得暖和多了,太阳西下后依旧冷得令人发寒,而现在又加上这场大雨——
后藤和利正在派出所填写工作日志。
他很讨厌这项工作。进入警界已经两年了,唯有这项工作他实在做不惯。
目前没发生什么案子,所以也没什么好写,但这反而更令人伤脑筋。干脆来个什么案子好了,这样至少不用烦恼该写什么。
后藤想着这种要不得的念头,一边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耳边回荡着哗啦哗啦的雨声。
此时,他忽然注意到派出所前有人伫立在那儿。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现在明明下着倾盆大雨,男子却不撑伞,任凭身上的黑色大衣被雨淋得湿答答。
而且不光如此,在这种视线不良的雨夜中,这名微微低头的男子竟还戴着深色墨镜,仿佛想遮盖自己的面容。
看起来真不寻常——
后藤站起身来,一边伸手握着系在腰带上的警棍,一边走向站在门口的男子。
「你在这里干嘛?」后藤向男子搭话,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有个小孩……」
「什么?」
雨声遮盖了说话声,后藤只听得清楚前半句。
「有个小孩快被杀掉了。」
男子的声音完全不带一丝情感,宛如机械合成音一般。
「你说什么?」
「小孩子快被杀掉了,警察先生。」
男子的表情相当严肃,不像是在说谎或开玩笑。然而,后藤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焦虑——
有个小孩快被杀了——这件事人命关天,但这男子却叙述得不慌不忙。
「再不快点,他就要死了。」
男子的下巴滴着水滴,一边说道。
——没错,现在没空想这些!假如这男人说的是真的,稍晚一步就会造成遗憾。
「在哪里?」
「跟我来。」
男子静静地说完后,随即转身迈出步伐。
后藤紧跟在后,在雨中跨步飞奔。
——这雨下得还真大,制服转眼间就湿透了。视线好模糊,真亏这男人能在这种状态下戴着墨镜若无其事地走路。
再说——
「有个小孩快被杀了,对吧?」后藤朝着男子的背影喊道。
「是的。」男子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降下倾盆大雨的天空。
「那不是应该走快点吗?」
「是的。」
男子答腔后再度举步迈进,然而步调依旧慢条斯理。
——这家伙是怎样?为什么他还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
「那个小孩人在哪里?」后藤忍不住扬声问道。
男子再度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慢慢伸出右手,指向黑漆漆的前方。
「由这条路直走。」
「直走就可以找到他吗?」
「前面有一栋施工中的大楼。」
「他在那里吗?」
「是的。」
「好。」后藤答腔,同时踏着柏油路往前奔去。
他知道男子所说的那处大楼工地的位置。那里距离这儿约莫一百公尺,用跑的不到二十秒就到了。
目标建筑很快便映入眼帘。那是一栋五层楼建筑物,只有一楼和二楼有水泥墙,再上去便是裸露出来的钢筋。
他真该一开始就这么做的。回头一看,方才那名男子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后藤踏进工地,瞧见大楼前有一辆未熄火的小型红色汽车停在那儿。
他走近车窗边一看,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这就怪了。」后藤嘀咕一句,接着冲进大楼中。
这下总算不必再淋雨了;但这儿实在太暗,伸手不见五指。
后藤抽出插在腰间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左右探照。
这儿还没有做出隔间,是一片空有柱子的宽广空间。
匡锒!
耳边传来东西滚动的声音。
后藤改由左手拿手电筒,接着右手抽出警棍,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缓步前进。
柱子的阴影处有东西动了。
他用手电筒照过去。
有了——!
有个人正背对着他蹲在那儿。
「我是警察!你在干嘛?」
那人被后藤的声音吓得回过头来。
她是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肌肤白里透红,五官端正;一头披肩的乌溜溜秀发,正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滴。
她确实美得令人屏息,但后藤认为她看起来不像是真人。
女子不发一语,炯炯有神地睁着那双凤眼,薄薄的红唇不断打着哆嗦。
「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你在干嘛?」
「我……要杀……」女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嗓音与外貌相反,沙哑得有如一名老太婆。后藤听不大清楚她的话。
「你说什么?」
「我要杀他。」女子又重复一次。
这回后藤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杀谁……」
话才说到一半,后藤便不禁屏住气息。女子前方有个小学生年纪的小孩仰躺在那儿,而女子正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住手!快把手放开!」
后藤这一喝之下吓得女子全身僵硬,但她依旧死命地用力掐着小孩的脖子。
「放手!」
「不行!这孩子我非杀不可!」
「不要闹了!」
「别妨碍我!」女子疯狂地挣扎、抵抗。
「有话可以慢慢说,你先放开那孩子!」
「我非趁现在杀了这孩子不可!否则他一定会害死很多人!就像那家伙一样!」
女子的喊叫声回荡在水泥大楼中。
「你在说什么鬼话!」
「放开我!杀了这孩子后,我也要……」
可恶!你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吗!
既然有理讲不清,那就只好使出蛮力了。
后藤用警棍攻击女子的手臂,然后趁着她痛得蹲下来时飞扑过去。
女子在水泥地上连滚好几圈,趴倒在地。
后藤赶紧伸手触摸躺在地上那名孩童的颈动脉。
——他没事,脉搏还在,而且也有呼吸。太好了!
「喂,你没事吧?」
后藤摇摇小孩的肩膀,紧接着他马上睁开了双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一骨碌站起来。
那孩子明明才刚经历恐怖的体验,却既不哭泣、也不大叫;他是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呢,还是说——
对了,那个女人呢?
后藤将视线转向女子倒下的地点,但那儿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本来想马上追过去,但又想到不能将这孩子独自留在这儿,于是只好死心,转向那小孩。
「已经没事啰。」他闷不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
「八云。」
「这样啊,你叫做八云啊。」
后藤摸摸小孩的头。白皙的肌肤加上一双凤眼,这孩子的长相真是像极了那女人。
刚才那女人是这孩子的母亲吗?
后藤捡起方才打斗时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向那孩子的脸。
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并没有错。
这个小孩的左眼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般,染成了一片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