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刚抵达二年A班教室后,西野就在自己的座位发现了异状。
「……这是怎样?」
平时会早早挂上书包的桌面,如今充斥著雕刻刀刻成的大量文字。变态、色狼、爱情骗子、女性公敌、恶心巴拉等等,全是否定他人格的用语。
嘴巴上虽然还说这是怎样,但他其实早已理解状况。八成是昨天搞砸的追求女同学行动,以及前天被找去顶楼时和竹内同学进行的萝丝相关问答,两者妥善地交互影响下才形成现在的局面吧。
自高中入学以来历经一年数个月,晚熟的霸凌之花似乎终于在此盛开。
这也是二年A班值得纪念的第一号霸凌。
「……爱情骗子是吗,还以为又多了什么没听过的栽培稻米品种。(注:爱情骗子原文为スケコマシ(sukekomashi),发音结构类似稻米的栽培品种名)」
即使如此,无谓的碎嘴还是会自动脱口而出,这点早已无可救药。西野在职场环境影响下所形成的人格,已进入无法修正轨道的领域,并在本人无自觉的状况下自行运转。
「…………」
字都刻了也没办法,他一如往常将书包放上桌,开始取出教科书与笔记本,为第一堂课做准备。一连串动作都保持在平淡的态度。
然而,现实却没那么轻易就让他完成开课前的准备工作。
不经意地一瞥,才发现抽屉里被塞了秽物。说得更具体些,是一条沾有来路不明粪便的抹布,而且还散发剧烈的臭气,强力主张自己的存在。拜此之赐,桌子由里至外完全阵亡。西野五乡,人生第一场霸凌是大便的滋味。
「…………」
理解状况的同学们只是远远观望一切,其中也不乏低声窃笑的人。从这些反应,他立刻猜到下手的是同间教室的人。
「…………」
刻字辱骂。
粪便。
恶臭。
望著这一系列差错,西野开始思考。
现在最该优先顾及的,就是五分钟后将举行的朝会。为了顺利迎接朝会,需要的东西就是不会发臭的桌子。那么,哪里有不会发臭的桌子呢?一旦目的明确,结论很快便导出了。
「……不少呢。」
环伺教室一圈,便发现目标对象要多少有多少。
任君选择,爱挑哪张就挑哪张。
西野即刻起步。
「咦……」
某位同学发出了疑惑之声。
抵达教室的同学虽已超过八成,仍有部分的同学尚未到校。好比他隔壁桌的同学就是如此,而西野盯上的自然就是这桌。
行动即刻展开,西野缓缓搬起自己满是粪便的桌子,与隔壁忘记姓什么的同学进行交换。
两到三分钟后,移动作业完毕。就连无名氏同学原本收在抽屉的私物,都被一一细心取出,重新摆放在大便桌的桌面上。任务完成。
不会发臭的桌子原先的所在地,现在摆了西野的大便桌。
西野的大便桌原先的所在地,现在摆了不会发臭的桌子。
「……很好。」
他看著刚进货的桌子,随手伸出手掌摸了摸桌面。如此确认过后才发现,相较于先前一直使用的桌子,新桌子的高度还比较适合他。
「还不赖。」
一脸满足地自言自语。
「喂……喂!」
这一整串行动对周遭同学而言,除了问题之外什么都不是。
「还不赖」个屁。
当然出现了抗议之声。
比谁都早一步出声的,是其中一名学友──竹内同学。
「……怎么了?」
西野一副完全问心无愧的表情,老神在在地回应。
不但顺势坐上椅子,还悠哉地跷起了二郎腿。
「不,还什么怎么了,你这……」
虽是反射性地咆哮,却找不到能够接下去的句子。毕竟事态如此,竹内同学显得不若往常那般能言善道。要是桌子遭到污染的起因是西野自作自受,自然是想怎么教训他都可以。
「你这样忽然和隔壁交换桌子,未免也太……」
但又有什么理由能叫他把桌子还给人家──强如竹内同学也不免焦急了起来。即使是全年级最帅的帅哥,也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
霸凌的对象,竟然身心都超乎想像地积极。
「竟有人在同班同学的桌内填屎,这世道真教人摇头。」
西野试著以一副悲伤的口吻诉苦。
完全就是在表现自己是个受害者。
「不、不是这种问题吧!」
「那是哪种问题?」
「唔……」
凡庸脸少年伶牙俐齿地回嘴。
脸上丝毫不带半点愧疚。
结果竹内同学一下子也找不到什么话好回。
「那当然是……该……该找老师告状,请他帮忙换一张新的……」
说到这里,竹内同学才惊觉西野原来不过是被问什么就答什么。
「那就这么办吧。正好我也差不多想换新桌子。」
「咕……」
时间就在这样的问答中过去了。
就在钟声叮咚当咚响起时,二年A班的级任导师抵达了教室。只见他嘎啦嘎啦地拉开教室前门,以无异于昨日的温吞嗓音在教室内大喊:
「同学们──上课喽──」
对时间要求严格的学年主任,他的朝会永远都是和钟声同时抵达。
坐大便桌的男同学好像是迟到了。
西野则顺利得到没有大便味的桌子,安稳进入朝会时间。
◇ ◆ ◇
「喂,是不是有什么怪味?」
朝会开到一半,级任导师突然开口。
看来坐在西野隔壁的同学,今天正好身体不适缺席。结果桌子就维持在交换后的配置,朝会也在这种暧昧不清的状况下开始了。理所当然,大便桌会传出的味道,就是大便的味道。
坐在四周的同学,都因这股恶臭皱起了眉头。
西野当然也不例外。
「应……应该是错觉吧~!」
某位同学答道。
他是在班上以开心果身分占有一席之地的搞笑成员。纵使颜值称不上高,仍愿意为搞笑牺牲一定的自尊心,藉此维持自身于教室内某程度的发言权与立场。每间学校至少都会有一人懂著运用这种处世学问。
只是,开心果方才回应时显得不怎么开心,反倒是以颇为严肃的表情在答覆。
「是吗?也罢。那么,关于今天的联络事项……」
面对明显传来的大便味也不气馁,级任导师陆续提出了今日联络事项。
眼见此景,同班同学有七成忍著不笑,一成露出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焦躁的表情,两成贯彻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大概是这个比例。目前的情况还不足以令事情真相引爆。
只是,就西野而言,算是早已达到了忍耐极限。
被投入桌内的排泄物,生产者似乎是个肚子极度不适的人,臭味非同小可。就连讲台上的级任老师都不免产生疑问的程度。座位只相隔不到一公尺的他所接受到的味道自是浓烈无比。
令人怀疑是否已至少储备了两三天才有如此威力。
「唔……」
差不多臭到快让人表情扭曲了。
这时西野从书包取出垫板,开始啪哒啪哒地搧风。
于是恶臭便隔著大便桌,被搧往隔壁的隔壁。
「唔!」
隔壁的隔壁,坐的是志水。
突然浓度倍增的恶臭令她猛力皱起眉头。
同时转头看向恶臭的来源。
看了才发现,隔了一个座位的西野,正在用垫板把臭气朝自己搧来。
「喂,等等……」
大惊失色的志水,也赶快从抽屉取出垫板依样画葫芦。
结果,同时受到左右风向的影响,恶臭开始朝前后两方飘动。
「唔?」
「呜!」
坐在前后两方的同学都开始呻吟。
「嗯?怎么了?」
听闻此声,级任导师不禁开口关切,但当然没人敢托出事实。演变至此,最先开口示弱的人肯定会被逼著扛起一切,全班同学间都产生了这种共识。
「什……什么事都没有!」
坐在前方座位的女同学答道。
「这样啊。」
幸好,级任导师也没有那么在意。好奇恶臭来自何方的历时也不长,随后马上就继续说明起周知事项。
另一方面,坐在大便桌后方的同学,则是仿效起左右两方的西野与志水,同样拿起垫板驱逐恶臭。
这位同学是那种彷佛会在假日穿上方格衬衫与蓝色牛仔裤到秋叶原一带徘徊的典型阿宅。所属社团是游戏制作社。颜面等级远在西野之下的丑男。
最后就演变成了臭味全往教室前方流窜的现象。
明确的方向性。
气流的产生。
「等……」
就坐在大便桌前方的同学而言,自然是难以忍受。
她不由自主地出声哀号,同时轻轻朝背后一瞥,确认并理解了状况。然而受到班级座位分配的影响,就唯独她不能有样学样拿起垫板来甩。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在她的位置这么做会被老师关切。
除了想办法撑过恶臭的侵袭之外,她已走投无路。
顺带一提,这位同学就是昨天西野最先搭话的女生──松浦加奈子。她现在正抖著用发圈绑成的下双马尾发型,浑然忘我地拚死忍受粪便的恶臭,感觉就好像随时都会呕吐似的。
「松浦,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是……是的,我没……问题。」
回答级任导师询问的她,一副好像马上就会昏死过去的模样。
「这样啊。要是感觉真的不行,记得要去保健室休息喔。」
「好的……」
她只能努力摀住嘴巴,把来势汹汹的呕吐感设法挡下来。
但就算目睹她陷入如此绝境,另三人搧垫板的举动也依旧停不下来。只是将举止装得自然些,在不让导师发现的状况下继续搧风,啪哒啪哒啪哒啪哒搧个不停。这股恶臭就是浓烈到如此令人无奈的地步。
位于臭气射程范围外的同学们,都拚了命在忍著不笑,更有不少人乾脆摀嘴转头看往他方,以免忍俊不禁。结果,这阵只有学生明白内情的恶臭骚动,在长达十多分钟的朝会里都不曾穿帮。
松浦加奈子,拚死的忍耐赢得了胜利。
◇ ◆ ◇
第一堂课是各班级合上的体育课。由于在班会结束后立刻开始移动,所以能够先将大便桌相关的问题置之不理。在全员都朝更衣室动身后,二年A班得到了暂时的平稳。
体育的项目选择乃一学期一次,故西野还是一如往常参加第二体育馆的桌球活动。
授课内容可谓怠惰有加,也不曾看见老师特别带领学生练习,桌球桌更没有备齐人数所需的量,想使用的人必然会演变成轮流制。说得更深入点,就连哪些同学用哪张桌子都没有详细分配过。
而当被赶下桌待机的同学开始在场下闲扯淡,整体气氛是更显悠哉了。由于根本不存在什么真心想努力提升桌球技能的同学,所以现场看起来就跟下课时间没什么两样。
「…………」
照例占据了桌球场一角的西野,正无所事事地用体育坐姿坐在角落。身旁再无其他任何身影。他只是独自呆望著体育课的授课光景,心想怎么还不快点下课。上一次,还有上上一次,都在连球拍都没握到的状况下迎接下课钟声,这次恐怕也将如此吧──满脑子都是这类无聊的想法。
若按照他到昨晚为止的预定,今天原本应该要趁体育课时,上前邀请同样选择桌球的女同学对局的。只是,考虑到朝会前桌子的那副惨状,他只得紧急喊卡。原因很简单,因为周围的同学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范围甚至包括别班同学,似乎是事情在不知不觉间传开了。
即使如此,在这样的体育课现场,仍有唯一一个例外存在。
「我说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就像上次的体育课一样,萝丝到来了。挂著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站到西野面前,由上而下俯视他的脸。
八成又是在打篮球时溜出来的。她身上的黄色球衣与球鞋也为此推测提供了佐证。
「要这么说,你才是为何出现在此。」
「我只是来休息一下。」
「那我也是。」
「是吗?那我也一起没关系吧?」
若无其事地说完,萝丝便往西野的身旁坐下。
目睹这一连串对话,现场的学生涌起一阵骚动。
就好像上周也曾出现的光景。
「为啥萝丝美眉会跑来这里啦?」「是说,她之前是不是也来过啊?」「她穿运动短裤超可爱的啦。能不能再贴得更进去点啊~」「干啥西野那家伙会跟她说话啊?」「西野说的是那个人?」「对啊,那个A班的。」「每次都坐在角落的那个对吧。」「那家伙好像在班上被霸凌喔。」「咦?真假?」
「是说,萝丝真的超可爱的啦。」「那头金发羡慕死人家了啦。」「就是说嘛。给人一种看清日本人极限在哪的感觉耶。」「咦~?会吗?可爱是可爱,但没那么夸张吧。」「我懂我懂,我不太擅长面对外国系的呢。」「好想要这种妹妹喔。」「我想跟她搞蕾丝边!」
周围的闲言闲语多少也有传进两人耳里吧。
不过,萝丝显得丝毫不受周遭瞩目的影响,兀自向西野搭话。
「昨天真抱歉呀,突然上门拜访。」
「当真这么想,就别再出现。」
「哎呀,真冷淡。」
「没道理要被一个不打算放饵的钓客钓到。」
「只要展现干劲给你瞧瞧,你就愿意上钩吗?」
「天晓得。」
昨天刚被竹内同学告知的「我和萝丝做过了」宣言,确实地产生了效果。
西野也绝非丝毫没抱过半点期待。对方是怀著什么目的在接近自己,当然是早已了然于心。但纵使如此,就算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说不定其中仍存在著某种能令心头一热的事物。但结果就连这样妄想的自由,都只被允许到前天为止。
「工作应该已处理完毕了,你还有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真的受你帮助不少,太感谢了。」
「既然如此,就已经够了吧。别再继续接近我。」
在现在的他眼里,面前的对象只显得污秽不堪。
他就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在室男,也因此更在心里对他所重视的女性特质保有一份坚持。大概也是受这种背景影响,嫌恶感才会如此强烈。原本对芙兰西丝卡产生的排斥感,现在在面对萝丝时也感受到了。为了金钱利益或明哲保身而张开双腿的行为,在他心中是不可原谅的。
然而他却不晓得。
不晓得班上也有一定比例的同学,曾为了金钱利益或明哲保身而张开双腿。
「没有抱什么打算,就不能接近你吗?」
「自己试想被满脑子发情的中年大叔逼近的光景吧。」
随口扔下一句暴言,西野直起了身子。
「的确是有听到谣言,说你饥渴得跟满脑子发情的中年大叔没两样。」
「…………」
西野的眉头一颤,原本已打算远离她而踏出脚步,但却无法接著踏出下一步。倘若放话的是其他同学,西野或许就会老实地走掉,就好像被竹内同学威吓时当场低头一样。
但对象是她就不行。
绝不可被同行看扁。
这是西野所抱持的信条,也是他颇为重视的原则。
对他而言,现在这份工作是唯一的收入来源。以长远的眼光来看,他也打算将来都仰赖这份工作维生。正因如此,对此产生威胁的事物,就相当于威胁到自己的收入、生活,甚至是未来。
况且,正由于自己过去接案无数,一旦遭到他人看扁,便可能当场引来生命危险。西野甚至猜想,如果工作评价下跌,马奇斯或许还会乾脆把自己给卖了。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绝不能在遭到萝丝看扁的情况下离去。这些全都是从过去经验里学到的教训。这种程度的举动会导致自己身陷危险立场,名为西野五乡的少年,拥有这样的自觉。
「……好个顺风耳。」
低声说道的西野,笑著转身面向萝丝。
脸上挂著满面的微妙。
相当煞有其事的笑容。
「哎呀,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我露出笑容会造成你什么不便吗?」
「…………」
果然当时不该出手帮她的──这个念头随著从前经历过的无数失态一起浮现。尤其在他赖以维生的业界里,女性才是一种更强悍、更不可理喻、更残酷的存在。有一些道理,就是只有在亚洲圈被评为凡庸脸的他,才能够理解。
西野彻底改变态度,决定不再把她当同学看待。
至于萝丝,面对眼前一下子变了个人的西野,语调稍稍僵硬了起来。恐怕是因为内心正极度紧张吧。
在她以往听见的谣言里,西野跟满脑子发情的中年大叔可是完全八竿子打不著关系。他是会被人告诫一旦工作时不幸撞上,就算杀掉委托人也得逃命的对手。
「还想说谣言若属实,我搞不好也有机会呢。」
「很耳熟能详的台词啊。」
「你在哪里听过啊?很教人在意耶。」
「真那么在意,就去问问你的雇主。」
「雇主?」
「若只是头脑简单,或许还可以当作性格可爱之处而一笑置之,但若连向人打开双腿都简单,就无可救药了。试著冷静下来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你这个婊子。」
「喔,原来如此。」
「如果明白了,就快从我眼前消失。」
「没想到在你眼中我跟她是同一种人,真是出乎意料。」
「…………」
可是萝丝并没有气馁。脸部虽因紧张而绷紧,嘴
巴还是挤出了笑容。以一如往常的口吻堂堂回话。不过膝盖略显发抖这点,绝对不是西野看走眼。
这下凡庸脸少年也只能屈服了。
「……随你高兴。」
简短回话后,西野转身欲离去。
而事情就发生在这时。
「啊,在这在这。萝丝──」
从桌球场出入口附近,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说起声音的主人是谁,那是西野在这几天也时有耳闻的嗓音,也就是同班的帅哥首席代表,被评为成熟系酷哥的竹内同学。
「…………」
「…………」
认出他的身影,西野与萝丝随即停止交谈。
竹内同学则是兴高采烈地朝两人走来。
「哎呀,找你找好久喔。想说一样选篮球怎么没看到你的人。」
「我现在休息中喔。」
「看得出来。是说,我也一样偷溜出来乱晃就是了。」
「……你是有事找我吗?」
「喔不,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之前聊到的出国旅行,我这边感觉确定能办成了,所以打算通知你一声。想说体育课是各班合上的,趁上课时找你不会引人侧目对吧?」
「嗯,的确。」
竹内同学的眼里只有萝丝。
站在一旁的西野就跟空气没两样。
「然后呢,虽然还只规划了大概,不过一方面也当作替校庆办庆功宴,就趁这个月中出发如何?跟学校请假个三天左右,弄成一段连假这样。当然,也要萝丝你的行程能配合才行。」
「嗯,我没问题啊。」
「真的吗?太好了。」
交谈过程中的竹内同学,脸上始终挂著笑容。
以满面春风的灿烂笑脸和萝丝对话。
「他这么说喔,那西野同学你方便参加吗?」
「…………」
然后,萝丝突然在此将话题转给凡庸脸少年。
只见竹内同学的表情剎那间扭曲得有如般若,不过也只扭曲了短短一瞬间,在还未遭任何人发现时,他就回复了原本的笑脸。不仅如此,还以一副「喔,原来你在这啊」的态度朝西野搭起话来。
「啊,这么说来也对,西野你那边如何?」
「不,倒也没什么不便之处……」
总而言之先点头答应的西野。
若除了萝丝还有其他女生要参加,他倒也不是真的没那个意思。就算眼前这位金发萝莉塔令他想敬而远之,其他要参加的女同学他仍是颇感兴趣的。
毕竟他可丝毫不打算到毕业为止,都乖乖屈就为一名霸凌受害者。连现在这个时间点,他都在脑内不停构筑让自己摆脱霸凌的计画。为此,机会当然是越多越好。
「这样啊,那我就先去安排票券喽。啊,旅费的部分我这边好像可以处理,这次旅行就让我招待好吗?当然,不是只限萝丝你,我对所有参加者都会这样提议。」
「真的可以吗?感觉金额应该不是小数目喔。」
「其实也不是我的钱。我只是跟爸妈商量想和朋友出国旅行,当作高中生活的回忆,他们就说帮我出钱看几个人要去。别看我这样,家里在经济方面还是颇有余裕的。当然这只是提议,不行也不会强迫,如何?」
「若是这样的话,嗯,那我就满怀感激地接受邀请喽。」
「真的吗?谢谢,我好开心啊。」
竹内同学说著说著,洁白齿列还闪出一道亮光。
如果这里是正在上篮球课的第一体育馆,其他女学生肯定蜂拥而至,将他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吧。「啊~我也好想去喔~」「那我也要去~!」能半开玩笑地做出这种发言,乃是位居上层者的特权。一旦有幸得到帅哥首肯就万万岁了。
然而,此处乃是不见天日者的绿洲──第二体育馆的桌球场。在此排排站的女学生要不就是丑八怪或肥婆,再不然就沟通障碍者。虽非不可能,但大多都是无从主动出击的下层居民。只能挂著无比羡慕的表情,远远眺望这场对话的始末。
「其他还有谁要去呢?」
「这方面我已经有拜托两个行程能配合的女生参加了,不要紧。如果萝丝你也有什么务必想一起参加的朋友,再请不吝告诉我一声喽。我会连那朋友一起招待的。」
「谢谢,不过我没特别想邀的对象。」
「是吗?那就是我这边跟萝丝,再加上他,总共五个人吗?」
如此说道的竹内同学,朝西野瞥了一眼。
事实上,只限于这场旅行,西野的存在令竹内同学非常求之不得。要说为何,是因为身为帅哥的他,朋友也无一例外都是帅哥。丑男就别说了,连凡庸脸都不存在。
拜此之赐,在邀萝丝参加前,他可是相当地苦恼。要是一个不好,邀来的帅哥勾起了萝丝的兴趣,随后有个万一,让萝丝向他开了大腿,甚至被射在里面等等,就是存在著如此重大的悬念。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做出不邀任何男同学参加旅行这种选择。
要是邀来参加旅行的对象全是女同学,而且还都是标致可人儿,就算他是全年级第一的帅哥,恐怕也会引起周围不小的反感。所以除自己之外,至少还必须再邀一位男同学参加才行。
这时就需要西野的登场。
若是他这种程度的颜面等级,无论萝丝再怎么好上,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的旅行之中对他打开双腿。竹内同学在心中如此肯定。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在旅行期间内,放心与包括萝丝在内的女生们交往得更加亲密。为了这个目的,帮一个凡庸脸出旅费根本没啥好计较的。
「西野,你那边OK吗?」
挂著爽朗笑容的竹内同学问道。
「……嗯。」
然后,身为现贫的西野,当然不可能洞悉现充的阴谋。只是强烈地怀疑竹内同学为什么会挂著这么亲切的笑容邀自己去旅行。但终究也没有特地开口质疑的必要,只是老实地点头接受邀约。
「话说回来,西野同学你怎么样?」
「……什么意思?」
「西野同学没有想邀谁一起参加吗?」
「喔……」
别把这种话题扔给我──这是凡庸脸内心当下的怨言。
不过,且慢──他也随即如此思考起来。
这不正是一个可能性,一个可能让自己成为现充、成为某人的男朋友、走向幸福之路的大好机会吗?趁高中旅行时,和同班的女生培养出亲密关系,这正是名副其实的青春,正是无论活到几岁,都决不会褪色的美妙回忆之一。
「那或许就松浦同学……」
西野低声咕哝道。
他就喜欢这种朴实的女孩。
他就喜欢这种不起眼类型的女生。
再说得深入一点,其实对容貌也没特别在意。
「咦?」
竹内同学显得一脸吃惊。
「……咦?」
萝丝也露出同样表情。
看来两人都没料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女生的名字。而且对方还是同班的女同学。不仅如此,当事人还正好在体育课也选了桌球,目前正位于同样楼层,站在只与他们相隔数公尺,可以清楚听见对话内容的地方。
「咦咦?」
松浦同学陷入了战栗状态。
看来是作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
「西野你跟她很要好吗?」
「不,连话都没交谈过几句。」
「……咦?」
「怎么了?」
「没……没事,这样的话就邀她一起参加吧。」
了解到西野对松浦同学有意思,竹内同学不由得在内心窃笑。如此一来便已确定能安稳排除自身的障碍,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他以更胜方才的笑容朝松浦同学走去。
「松浦同学,现在方便吗?」
「咦?呃,是……是的!有什么事吗?」
帅哥转眼便开始说明旅行相关的预定。
◇ ◆ ◇
体育课结束后,在教室里迎接全班同学返回的,是级任导师的愤怒。看来藏匿在西野隔壁抽屉的粪便,在大伙儿离开教室时被导师发现了。恐怕是因为恶臭的扩散所致。
由于第二堂课也是由级任导师负责的科目,故该时段便开起了班会,针对此来路不明的大便,以及此举的意图进行问答。
「我不打算在此质问下手的是谁,也不打算搞些查案般的手段。然而有人这么做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如果是在校外,下手的人与视而不见的人,肯定都会被追究责任。」
级任导师训斥道。
全班同学则都安静地聆听训话,显得十分紧张。唯一只有松浦同学浮现出略为放心的表情。粪便所散发的恶臭,看来果然令她相当难受。
「好比老师我要是趁著酒醉,在路上用自己的粪便砸向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就算会因情节轻重导致不同结果,但肯定都会因此失去教师职位,接受刑事处罚。此外还可能附带民事法庭,遭到被害者要求几百万圆的慰抚金。」
环视坐在座位上的学生后,他接著说
道:
「关于本次事件,老师不打算揪出犯人。就算有视而不见的人,老师也不想追究。这场训话结束后,就回归一如往常的校园生活,也不会上报给副校长或校长。」
但是──他继续接话。
「如果又发生类似事件,老师保证会把犯人揪出来,让他确实被定罪。然后无论校方如何不甘愿,我都打算协助被害者彻底与加害人做个了断。更不打算替加害者今后的人生著想。因为在那个时间点,他就已经不算是我的学生了。」
如此训斥的导师,表情显得极度认真。
原因无他,因为他确定犯人就在自己的班上。
所以才涌起这股热血。
这是他身为级任导师,为了成就自己工作的表演。是他著重现实感的说教风格。他已经藉此将数起恶行防范于未然,并引以为傲。实际上的确有数起丑闻在他的努力之下,免于蔓延至校园之外。
幸好,关于这次事件的训斥也没有遭到学生插嘴。
「以上,那就开始上课。」
结束历时数分钟的爽快说教,他伸手拿起置放于讲台上的教科书,开始按原本的预定授课。手执粉笔的他,喀哩喀哩地在黑板上写起了数学公式。一如方才所言,丝毫不进行更深入的追究。
只不过,宣言的当事者情绪显得高扬无比,同时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再怎么说,他都是个热爱说教的老师。他灌注热诚的说教风格,在实际被训斥过的学生间被评为真的有够烦。
担任西野班上的级任导师,同时又兼任学年主任的这位大竹清司,他其中一项缺点,就是这种容易陷入自我陶醉的说教风格。只是,这风格对于让他保住现在的职务亦确实提供了不少助力,而且也深受上年纪的副校长或校长好评。
顺带一提,以企业来比方的话,学年主任的地位就相当于课长。他虽是个不起眼中年大叔,但年收却轻松超过七百万。喜欢的电影是金八老师。纵使年过四十还独身,将来生活却可谓安泰,况且职场又有许多能让他随意说教的十多岁小女生。
换句话说,他也是某种类型的人生胜利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