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时的七人
大概,他们认为自己准备了相当周到的计划。
他们投入了漫长的时间和大量的资金,进行了细致的准备。
凭借篡改概念型诅咒武装强化的兽群、大量使用被法律禁止的重金属组合制造的决战傀儡兵们、用强制共感型控制的蛇尾鸡。
这每种都有能够匹敌一支军队,甚至可以说是凌驾于其上的强大力量。可谓是足以轻松攻陷一般小国的、压倒性的战力。
因此计划发动之时,责任者确信着它的必胜。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当时威廉·克梅修还是十四岁。所以,威廉自身体感的四年前,从现实世界考虑的话是五百二十九年前,相对于这梦之世界流过时间,仅仅过了两年而已。
是的,在这儿,那还只是两年前的事。
†
挥舞着剑。挥舞。再一次挥舞。
从二十开始,计算打倒敌人的数量
变得麻烦起来。因此,途中就只专念于斩杀眼前的敌人而已。
但是,更棘手的是被诅咒强化怪物们的存在。
所谓概念篡改型的诅咒,即改写被加诸物体的存在方式的一类咒术。和在童话中经常出现的,把人类变成石像、将鸟儿变成可爱的女孩子之类的相似。根据诅咒,给予生物原本不具有的力量,或是施以将骨骼变成武器的改造。
如果仅限与此,倒也算不上棘手。只是,斩杀高密度诅咒构成的敌人之时,同样是密度诅咒所形成圣剑的状态变得异常起来。
不想费事的威廉,打算无视圣剑的状态强行用到最后。可是,周围的敌人比想象中要多。本来想要偷懒,但在圣剑性能下降的情况下持续战斗,反而导致麻烦事增加这一本末倒置的事态。
真是没办法啊。
用阳炎的步法和敌群拉开距离,并向右手的圣剑灌注魔力。
「调整开始!」
圣剑,是由被称为护符的金属片、在咒术的作用下组合完成的武器。
本来在调整开始之时,咒力线的拘束力消失,圣剑失去剑的形态,化为二十九枚金属片。随后,这二十九枚金属片将会散布在周围的空间,变成能够接受细致调整的状态。
可是战场上,没有做这般悠长调整的余裕。威廉没有解除咒力线,而是将之弱化保留。解放金属片的同时,剑的形态不至于崩坏。在圣剑上打开能够容纳几指的空隙,并固定下来。
左手的圣剑把追击而来的钢铁傀儡兵一刀两断。同时,右手食指插进金属片的隙间,按住隐藏在内侧的水晶片。借由与水晶片的接触,威廉可以读取圣剑的状态。
……咔。
庞大的魔力滞留在脊髓回路里。好不容易才燃烧的魔力并没有顺畅的在剑身中流通。怪不得这不能正常运作,威廉表示理解。之后再拿去好好的调整一番,目前就先紧急处理一下吧。通过手指改变了护符之间的配置,威廉在魔力梭巡的通路中制造即时的旁路。 最后恢复咒力线完成调整。
虽然圣剑种类繁多,威廉却特别爱用这量产剑帕希瓦尔,原因就在于此。帕希瓦尔的构造简单,调整时各种乱来和应用都能很容易地实现。在战斗中,能像这样根据敌人等级和耐性效果进行分配调整的圣剑,除帕希瓦尔无他。顺便一提,相比较而言剑身短小这一点,对于十四岁身体发育还没完全的威廉来说,对他来说大为好评。像这样稍微乱来一点,使用二刀流也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其他的准勇者都一致无语的表示「凭个人调整圣剑什么的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无论威廉如何宣传帕希瓦尔的优越,都得不到众人的同意。
这个话题按下暂且不提。虽然右手的帕希瓦尔暂且恢复状态,左手的汀德蓝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现在开始还是注意一点战斗比较好,威廉打起精神来——
——向着后方、全力跳跃。
面前爆出了似乎连眼睛都能灼伤的巨大闪光。
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冲击波的轰鸣袭击了过来。
强烈的爆风,令人产生躯体被四分五裂的错觉。
「———咯、」
聚起魔力,把力量集中在脚下。在五感崩坏的状况下,单凭平衡感判断方向,以如同要贯穿地面似的着地。
「咕、噶……」
保持这个姿势数秒之后,威廉逐渐取回了五感。
被冲击压扁的肺,重新开始工作。
无视喉咙微弱的疼痛、拼尽全力地呼吸。
「艾米莎啊啊!?你想杀了我吗!?」
威廉咆哮道。
「啊啦?什么啊,你怎么在那种地方啊?」
稍远点的地方,一名女性轻轻地降在那里。
听说她年方二十,总是身着一袭和这战场格格不入的花褶长裙。虽然一副走几步就会满身泥泞的装扮,可在她身上却看不到半点污迹。
艾米莎·候多温。冒险者。等级记录为61级,在现役冒险者中排名第二位。
「不要这样浪费时间,直接聚集起来一起消灭不就好啦?」
「我就是要抱怨差点被这样吹走了好吗!」
「怎么了。最后不是没事吗、而且也把敌人收拾掉了所以没问题啦?」
「所以说,你说这句话对来我来说太失礼了吧!?」
一边叫喊着,威廉回望战场——曾经是战场的地方。
上一刻自己奔走的场所、驱使着两把圣剑战斗的地方,现在已然变成了巨大的钵状深坑。
敌人的影子,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样规模的魔力爆发的结果啊。本来的话这情形远远超过个人的魔力限界,但是凭借她自身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和出类拔萃的才能,再加上独有的制御理论,才实现了如此的破坏力。
不停地挥剑、挥剑、挥剑。二十左右停止了计数,大概打倒了五十到六十的敌人。然而,刚才的一瞬艾米莎消灭的敌人,恐怕早就轻松超过威廉累积的数目。
「……还真是消灭了呢。」
「所以啊,刚刚不就这么说的嘛。」
这里很奇妙的变成一处视野极佳的场所,威廉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威廉环顾四周。战斗开始之时,险峻的山麓描绘出美妙的曲线,稀稀疏疏的针叶林向远方伸展。不过,转过来再看之时,山麓的轮廓已经被粉碎、变得坑洼不平,本是森林的地方凹陷下去,斑斑点点地露出难看的岩肌。
「太破坏自然了吧。」
「什么啊。先说清楚,这可不只是我的错。对面的山丘、还有那边的河,都是希尔格莱姆的负责区域。」
「哎。」
希尔格莱姆・墨脱。冒险者。58级。
不持武器。也不用魔力。只使用自己得意的空手技立于前线、身负绝顶武技的究极的怪人。
看向艾米莎手指之处。巨岩被粉碎成齑粉,瀑布化作无数流淌的川溪。
「空手有如此的破坏力。光是看到这些,作为魔力使的我自信都没了呢。」
心情是可以理解,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最让人火大。
「……然后呢。残敌的数量,能看到吗。」
「嗯……凯亚担当的森林里还有一些,然后……啊,对面的群落还剩下一只。」
追着威廉视线的艾米莎,呆呆地发出一句「那是什么啊?」。
「那个是藤蔓系的树灵吧?只不过有点大得过头了。」
「就是像往常的那种,大概是诅咒把生物本身变质了。」
「呼……真恶心啊。」
事实上,概念篡改类的诅咒成本是极高的。大概对对方来说,这就是最后和最大的杀手锏了。
结果,被抛弃的终期只有一句「恶心」。真是可怜。
「所以,谁来处理那个?我可不想靠近。」
这任性的话从艾米莎嘴中说出的,下一个瞬间。
空中浮现出一轮巨大的光环。
「……哦,是史旺来处理吗。」
一边悠闲地仰望天空,威廉从包裹里取出耳塞。
看不见的画笔在天空挥洒着光华,,描绘出犹如蕾丝织就的精致图案。
「今天的还真是够大型的呢。」
「要是向已经施加了诅咒的对象施展咒迹的话效果不是太理想。所以对于需要压制类的目标,直接来一发大的比较好。」
咒迹刻印,就是字面意思,在刻下咒迹时作为触媒使用的纹章。为了发动高位的咒迹,有必要借助如此复杂且巨大的刻印。
当然,战场不会给你一点一点准备的时间。所以大部分的咒迹师都采取事先在羊皮纸或黏土板刻下刻印,并根据情况进行运用。
史旺・坎德尔,却不在这「大部分的咒迹师」之列。
他可以不经准备,即兴地刻下必要的刻印来发动诅咒。正因如此,不管是多么特殊、多么复杂的咒迹,坎德尔都能在必要的场合生成并实行它。
即便是没有绘图能力、连初级咒迹都刻印不了的
威廉,也清楚这种天赋背后令人震惊的强大。那么在这世间的同业者眼中,那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啊——
这样想着,苍穹之上的刻印完成了。
威廉和艾米莎两人同时把耳塞塞上,背对着咒迹刻印的方向闭上眼睛。
五秒后。
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的二人目击了远山被整个削小一圈的景象。
「真是太破坏自然了。」
完全同意,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果然很令人火大。
†
「哦、少年,辛苦啦!」
伴着犒劳的寒暄,威廉被凯亚·卡尔特兰抱住。
「等、停停、喂!好疼疼疼好脏!?」
凯亚和艾米莎、希尔格莱姆一伙不同,是个正常的冒险者。等级39。总是穿着护身的精锻铠甲,挥动出自名匠之手的长剑讨伐敌人。若是被这历战的剑士用全力抱住的话,一般人恐怕会直接骨折吧。随便一提,刚经历过战斗的凯亚,还穿着溅满了怪物污血的甲胄。
「抱歉抱歉。少年太可爱了、就,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也不要用这种需要魔力全力防御的武技好吗!?」
「诶呀。正是因为威廉君会全力的防御才会用啦。要是对其他孩子用了,第二天我估计会被悬赏呢。」
这个大妈(阿姨)一脸微笑地说什么呢。
「因为你看,少年这么可爱也只有现在不是吗?现在是成长期,过了明年或是后年,不就会长成魁梧的男性了嘛。不趁现在好好疼爱的话不是真是太浪费了。」
啊原来如此,真想快点长大。
「接下来就轮到你家儿子了呢,是有三岁了吧?」
突然探出头来的莉莉娅加入谈话。
「虽然是这么说,我家老公反对儿子习武呢。明明想从现在开始锻炼儿子。」
「啊啦,这又是怎么了?」
「先是不想让孩子干冒险者这种危险的职业,再者在腕力上不仅输给老婆还要输给儿子对他来说无法接受。真是令人困扰的人啊。」
你才真是令人困扰的那个。加油老公君,我会暗地里支持你的。
「威廉君,刚刚偷偷给她丈夫加油了吧?」
纳维尔特里你是会读心吗。
「这种事就算是察觉也不要说出来好呗……呜哇,衣服好惨的样子。」
在自己的战斗和艾米莎的冲击波中弄脏的衣服,现在又沾满了凯亚铠甲上的污血。要是这幅样子走夜路的话,保证会立刻被巡逻卫兵追着跑的。
「满身泥泞呢。没使用阳炎走法吗?之前不是教给你了吗?」
「的确教了,而且我也用了。所以成了这样。」
威廉闷闷的答道。
纳维尔特里故国流传下来的曲刀术的一环。基本的原理是由动作缓急的假动作构成,练到极致的话能使己身化为阳炎,化解各种攻击。
「如果能习惯的话,可以做到不沾尘土哦。」
感觉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我已经做到了呦。你看你看,衣服一点也没弄脏吧。」
你给我闭嘴莉莉娅。你的才能是所有凡人之敌。
「来嘛,说一句漂亮嘛。这种场合惜字如金可是不好的哦。」
「对啊,坦率地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如此这般。威廉注意到稍远点的地方,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年正坐在怪物的尸体旁。
宽大的白色披风边缘沾满了泥和血,看来本人并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
威廉靠近些问道。
史旺・坎德尔……十二岁的天才咒迹师抬起头来。
「我在调查诅咒的构造。战斗中感觉有点违和。」
「诅咒?」
说着,威廉控制魔力打开咒脉视界。
怪物的全身流动着复杂的咒力。诅咒到底是怎样连接成形,外行人的威廉并看不出门道。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模式,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相同的。」
斯旺抬头望向这边。
「本来这一种诅咒是专门定制的。不和特定诅咒组合效果会很差。因此成本高难以量产。然而这个诅咒似乎克服了这一问题。」
「……难道是在不同的对象上施用相同模式的诅咒吗!?这么荒唐的能力不是圣剑赛尼欧利斯的专利吗!?」
「倒不是像赛尼欧利斯那样恐怖。虽然还没有研究完,但可以看出同型化的仅限于单纯的且变化量很小的诅咒。像生出角来、单纯增加肌肉量、改变内脏的数量和位置之类的。」
「你说还在研究当中……未来要是完成不是会很糟糕吗。」
「的确很糟糕呢。不把做出这种东西的组织彻底击溃的话。之后恐怕会成为大麻烦。」
威廉揉着太阳穴搜寻着记忆,一个被忘记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好像叫真……真世界……什么圣歌队。
「真界再想圣歌队。」
对,就是这个。
「真是个过分的名字呢。既不好记、又不好写,感觉还很羞耻。」
「有吗?我觉得品味还可以啊。」
是吗感情你也是这一类人啊。拜托了以后千万别想到什么别名就给自己取上,这样做的话听的人会感到羞耻的啊。
†
当时威廉·克梅修还是十四岁。所以,威廉自身体感的四年前,从现实世界考虑的话是五百二十九年前,而相对于这梦之世界流逝的时间,仅仅是两年而已。
是的,从那时起,才不过两年──
2、应当守护之物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十七种兽>很快就要在这个世界诞生了。
然后,那一日的数天后,世界就将毁灭。
现在纳维尔特里为了阻止这一事态而行动着。不过看这样子,他应该是失败了。世界被毁灭了,历史是这么说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
虽说是梦世界,如果在这儿被杀掉,也没准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在人类被<兽>灭绝之前,威廉和奈芙琳要尽快脱离这个世界。
(……稍微加把劲,再找找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不管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应该是让威廉和奈芙琳在这里永眠。如果是这样,在诞生的<兽>将威廉等人杀死之日之前,很有可能为了让威廉他们丧失自己的信念会做出某种简单易懂的接触。要是能识破其中的设计,威廉二人脱离这个世界也将成为可能。
†
奈芙琳正在树荫下看书。
一如既往的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翻着书页。
稍远处的几个男生聚在树木遮蔽的地方,偷偷地窥视奈芙琳的样子。
「他们在干什么呢。」
透过养育院的窗子,威廉看到了这幅光景。
「就算你问什么……我觉得就是如你所见哦。」
身旁的阿尔梅丽亚嘿嘿嘿地露出顽皮的笑。
「奈芙琳小姐真是有人气呢。不仅乖巧可爱,还那么神秘,武技也很强的说。」
嘛,的确是这样呢。奈芙琳话很少,又不好判别她到底在想什么。关于她的剑术自不必说。
「明明年龄那么小呢。比等级8的我还强什么的,真是令人泄气。」
好像是听到什么了耶。还是无视吧。
「所以男孩子们都对奈芙琳小姐在意的不得了。一直在说如果能一起玩就好了之类的呢。但是奈芙琳小姐一副难以靠近的样子,所以男孩子们都在等待搭讪的时机。」
「……原来如此,憧憬漂亮姐姐的感觉呢。」
「呼呼~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尽管把奈芙琳放在姐姐的位置有点奇怪,但话说回来,在孩子眼里不论是谁都是大哥哥大姐姐吧。
「那些家伙也到了在意这种事情的年龄了呢。真是令人欣慰。」
「说这说那的,父亲你还真是有余裕呢。」
阿尔梅丽亚恶作剧似得笑起来。
「说到底恋人也好结婚对象也好有好好的找到了吗?」
「啊——」
这瞬间,珂朵利的面孔浮现在威廉的脑海。
「……曾经遇到一个非常好的女性,然后发生了很多事,一不小心就求婚了。」
「哎?」
「哇。」
阿尔梅丽亚和另一位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一齐僵住了。
「怎、怎么会?对方,是我认识的人吗?难道是莉莉娅小姐?还是艾米小姐?难道是含情脉脉的斯旺君?……不会是奈芙琳小姐吧?」
「你也太热心了吧。话说,好几个奇怪的名字混进去了哦」
莉莉娅就是那个样子,艾米莎已经有男朋友了,斯旺还是个男的,奈芙琳还是个孩子。不管是哪一个,作为求婚对象都太奇怪了吧。
「说起来,父亲你以前和公主殿下见过面吧……难道说?」
「你的思考到底有多跳跃啊!」
轻轻地敲了敲愉悦到暴走的阿尔梅里亚的额头。
「是个你不认识的人啦。率直认真又爱撒娇既死心眼还特别容易激动总而言之就是个单纯的笨蛋。」
并不觉得言过其实。感觉加上单纯和笨蛋这两点刚刚好。
「……哼哼~」
阿尔梅丽亚窥视着威廉的侧脸。
「原来如此,看来是意气相投的人呢。」
「喂等一下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下次,把她带到我们这儿吧。我会尽职尽责地做好坏心眼的拖油瓶。」
「我说你啊……」
把珂朵利带到这儿。和这里的大家见面。
如果能做到的话,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珂朵利和阿尔梅里亚应该会很合得来。在相似的环境长大,有同样烦恼的二人,肯定能成为亲密的伙伴。
然后,议论威廉・克梅尔恐怕会成为两位少女的主要话题……虽然这么简单地就能确信这一点,确实有点那个。
「啊,他们好像行动了。」
威廉把视线转向少年们的方向。
一窝蜂地涌向奈芙琳的他们,吵嚷着把玩具剑强行塞给奈芙琳。这样孩子们硬把少女拉起来,让奈芙琳和他们一起玩武斗游戏。
「哦—哦—真是强硬啊。」
「完全不知道怎么正确对待女孩子。这点和父亲一模一样。」
「不不等下,我可没那么强硬啊。」
「虽然手段不同,但是结果好像没什么不同吧」
微妙地不好反驳,威廉只好保持沉默。
咔、咔咔,玩具剑碰撞的声音乘着风传了过来。
「啊你看你看,法尔克脸好红,害羞了害羞了。」
阿尔梅里亚从窗口探出身来,指给威廉看。
「嘛嘛,真可爱啊……」
兴奋地两颊染上红云,阿尔梅里亚这般嗫嚅道。
「这样的阿尔梅里亚才是最可爱的呢。」
身旁爱玩笑似得的一句细语,立刻被威廉听在耳中
「什么啊,特多你在啊。」
「我在哦。还有,说真的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条件反射地踢过来好吗我说真的。」
「能防住还真是了不起呢,等级8。下次我就不手下留情、直接踢飞你的头。用你要是能活下来就能增长等级的那种程度。」
「反正就是活不下去了是吧!?」
特多这样那样地躲开威廉反复轻捷的踢击。感觉还挺有趣的,威廉一点点增加着攻击速度。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阿尔梅里亚微妙的带着开心的样子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
「所以说回来,你来干什么啊,特多。」
「我、来是想看看状况。担心最近发生的那个……咕啊!?」
威廉的脚后跟陷进特多的侧腹。
虽然感到一阵闷痛,特多脸上还保持着明朗的笑容。真是灵巧的家伙。
「那件事?」
「你,你看,就是那个关于梦话的传闻,威廉先生没有听说过吗?」
好的,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呢。
「近来数月,相继不断的有许多人开始做相同的怪梦。这会不会是什么预兆之之类的,这样的传闻甚嚣尘上。上到公会联盟下到冒险者工会都在议论这个话题。据说这个梦正在全大陆的每个角落发生着。」
「梦、呢。」
在威廉看来,此处已经是梦中的世界。如果在这再发生关于梦的话题,事态多半会向棘手的方向发展——除此不做他想。
「而且,还有一点追加情报。」
特多揉着肚子站起身来。
「最近不是不断的出现原因不明的昏睡者吗?明明都是一些和这类疾病毫无关联的人,却突然就一睡不醒。」
「这样啊。」
「……就是这样。有传言说怪梦是导致昏睡的原因。」
「……哎。」
阿尔梅里亚身体小小地战栗了一下。
「啊抱歉抱歉,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不过是传闻而已。」
忍着疼痛、大滴大滴冒汗的特多挤出笑容。这韧性还是可以认同的。
「虽然这么说,但昏睡者的人数并不算多,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但是听到这种传言,还是挺让人在意的不是嘛,所以借今天来探望大家为名来看看阿尔梅里亚酱——唔哦!?」
啧,被他避过去了吗。眼神不错啊。
正在威廉打算追击的瞬间,门铃突然响起。
「嗯?来客人了?」
「哦,应该是最近临近处新建一所租书店里的人。因为都是些难懂的书,所以已经告诉他们不需要,可每次进新书都会上门打扰的说。」
「啊啊,那我去吧。」
威廉举起一只手,向转身朝着玄关处的阿尔梅里亚示意。对付这种说了不听令人烦扰的来客,男人总比年轻的女孩子合适。
「嗯——交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拜托你要有礼貌点哦。」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各种意义上都很没下限、常识缺乏的父亲啊。」
哈哈,这不是很懂吗。既然已经取得和家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接下来就让不受欢迎的来客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吧。
威廉一边咕咔咕咔地活动着肩关节,一边向玄关走去。
门铃又响了一次。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握住把手,旋转,把门打开。
「抱歉啊,太难的书我家的孩子还是……」
「呀,威廉君。」
威廉和门外来客的视线对上。
这家伙懒散留着胡子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好久不见,还好吗?」
「……啊啊。」
威廉用指尖按着额头,突然感觉到了头痛。
说来也是,这人原本就是这样的家伙。
「真是好久不见了,纳维尔特里。托你的福还算不错。」
威廉带着讽刺如此回答,但当事的纳维尔特里只是「那真是太好了」的点头笑道。
†
「哎呀,阿尔酱,你的美丽还是一如既往呢」
「欢迎光临纳维尔特里先生,您的奉承话也是一样的漂亮呢。」
「不不不,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哦。绮丽的花蕾开出娇美的花朵。再过两年,阿尔梅里亚酱肯定会成长一名让无数男性都倾倒优雅出色的淑女吧。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好的好的。纳维尔特里先生的恭维我接受一半好了。」
「真是伤心啊,这比率能不能再长高一点呢……」
「……喂两位先等一下。」
威廉一口气插进对话里。
「阿尔,你认识纳维尔特里啊。知道史旺他们到无所谓,但我不记得有给你介绍过这个笑面胡子啊?」
「最近纳维尔特里先生经常来看看养育院的情况。他不是爸爸亲的同伴吗?」
「……纳维尔特里。你打什么主意啊。」
「唔,最近因为教会的使命常常来这附近,想着尼鲁斯前辈和你在不在啊就来拜访一下。虽然两人不在家的时候居多,今天能抓到你真是太好了。」
纳维尔特里事不关己地说道。
专门来找尼鲁斯前辈——也就是那个混蛋师父——那个奇怪的家伙,威廉感觉到很是疑惑。并且自己被纳瓦罗提当做和那个师傅同样类型的人,威廉感到无限的空虚。
「当然了,中途最重要的目的就变成拜访这位小淑女了。」
「好的纳瓦罗提你跟我出来我想听一听你墓碑上的遗言要准备写什么。」
「好啦好啦,父亲……抱歉啊纳维尔特里先生,我家的父亲一提到家人的事就变得不苟言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我可不打算对此一笑而过。」
「父亲也适可而止啦真是的。」
阿尔梅里亚不高兴地撅起嘴。
「这些先暂且不提,今日造访威廉君是有件事要拜托。」
「哦?」
威廉感到脸颊一阵痉挛。
「就在前几天,好像你说过什么我的身后不能托付给你之类的呢。」
「那是当然,不过和这个无关。」
尽管威廉的话里充满不快,纳维尔特里却只是装傻似地一笔带过。
「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听说过最近原因不明的昏睡者增加的传闻了吗?」
哦,那个啊。
刚刚不是还在谈论这个话题吗。威廉朝特多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成为准勇者之前的纳维尔特里作为冒险者也是相当有名,在一部分的冒险者中间也是半传说的存在。而且看来特多也在这「一部分」之列,从刚开始他的眼睛就兴奋地闪闪发亮。
稍微感觉有点火大。我说你这家伙对同样是准勇者的我态度还真是不一样啊喂。
「……啊。只是听说的话,已经听过了。」
只不过刚刚才知道,虽然不会说就是了。
「那就好说了。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是真界再想圣歌队。」
……哈?
「这个名字中二病全开感觉几年后为会为此后悔的组织到底是什么啊?」
特多发出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感想。
「通俗地说,就是拥有军事力量的邪教组织。我、威廉君还有愉快的伙伴们在前年曾将之击溃。不过看样子,近来好像是复活了啊。」
「……他们的研究不是关于咒术的兵器运用吗?怎么会扯到无差别的昏睡事件上?」
「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可以预想的是,这种现象是他们正在推进的研究的一环。也就是说,开发出对任意对象都能发挥十全效果的诅咒,以及并行开发的、能够在超广阔区域自由传播诅咒的技术。」
威廉感到后颈一阵发凉。尽管纳维尔特里说得轻描淡写,倘若实现这的确是足以直接毁灭世界的技术。
……啊啊,不。
仔细想想的话,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因为根据史实,之后世界的确毁灭了。诅咒和<兽>的诞生之间有何联系尚不得而知,但和这最新锐的强大诅咒是绝脱不了干系的。
「帝国议会认同事态的严重性,向公会联盟提出了调查申请。由于事件发生地几乎涵盖了大陆全体,调查对象先集中在帝国领内。所以果玛古市很快也会传来调查要求吧。」
特多颤了一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啦,事实上,是赞光教会要求果玛古市出一名辅助准勇者调查的人员。这样的话,这份差事恐怕就得落到我的头上了。」
——威廉感到一丝违和。
冒险者和勇者相互协助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在讨伐极其危险的自生怪物的时候。在击溃向外不断散发出瘴气的地下迷宫的时候。在翻越一道必须要翻越过去的高墙的时候。拥有实力的人们相互联手是很正常的。之前的星神讨伐战,艾米莎、凯亚和希尔格莱姆三名冒险者也曾向正规勇者的莉莉娅借出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基本上,都是在有一些需要殴打一些破坏一些什么东西的任务之时才会成立。无法确定是否能有战斗的任务,勇者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嘛,无所谓了。)
反正要工作的也是纳维尔特里。
看来估计是为了转嫁任务来的,怎么会让你得逞。
「有工作真不错呢,好好努力吧。」
「嘛嘛先别这么说,不稍微替我一下吗。这可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人哦。」
「有困难的人就是你吧。」
「嘛,话说这么说啦。」
纳维尔特里无奈地搔着后脑。
「如你所见,现在我是超级忙。当下这个使命,不开玩笑的说,可能真的和世界的存亡密切相关。」
这的确。<十七种兽>即将完成的今天,如果没能阻止真界再想圣歌队的阴谋,世界就将毁灭。
倒不如说,即使阻止了,世界也会毁灭。
威廉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不好意思。能让我说一句吗?」
在两人的言语交锋中,阿尔梅里亚突然插进话来。
「那些一睡不醒的人、好像都做过同一个奇怪的梦是吗 ?」
「我听过这种说法。虽然还没有证明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有推测认为这个梦会提高对诅咒接受性。」
纳维尔特里颔首。
「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梦呢?」
「据说是身处周围灰暗一色的沙漠、有种莫名强烈的怀念感之类,这样的梦。」
阿尔梅里亚看向特多。特多也点头表示赞同。
「……父亲。」
这次阿尔梅里亚带着不安表情转向威廉。
「怎么了?」
在场全员注目下的阿尔梅里亚,用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怎么办啊。这个梦,我从过去开始就经常梦到。」
「——————喂。」
威廉就好像要砸破底板那样突然垂下了肩膀。
「哈哈哈,别担心阿尔酱。」
纳维尔特里开朗地啪啪鼓掌。
「这个事件,就由在场历战的勇者立刻给解决吧。」
「这话从比自己履历压倒性丰富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火大啊……」
威廉挠挠头。
这里是梦的世界。这个阿尔梅里亚是伪物。威廉明白,而且再清楚不过。
可是、即便如此。
用阿尔梅里亚的样子、用阿尔梅里亚的声音说话,用阿尔梅里亚的笑容称呼自己「父亲」。对这样的少女见死不救、威廉·克梅尔——
「我知道啦。」
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魂淡。我接受还不行吗,我接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满面春风的纳维尔特里。真想全力打他一顿。
「——也倒不是我想偷懒。和冒险者工会共同作战的话,还能透过公会联盟,把你活着的消息在大陆上传播出去。」
纳维尔特里闭上一只眼睛。看来是练习过一番,漂亮的眨眼方式。
「大陆上很多人为你没有回来而感到悲伤。虽然不可能让全员都见到你,至少让他们知道你没事的消息,好放下心来。」
「这个嘛……」
当然,威廉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
但是,无论是担心还是安心,都不过是这梦里的错觉,很快就会消失罢了。因此威廉一直提不起实行的劲来。
「……虽然顺着这个话题不太想问啊。莉莉娅现在怎么样了?」
「啊—」纳维尔特里很难开口似得表情阴郁起来,「她在和星神一战后,完全衰弱下来。从那时起一直住在帝都的疗养院里。」
「这样啊……」
其实不过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话题。
虚假的世界,虚假的莉莉娅。而且和阿尔梅里亚不同,在帝都的话,连拜谒那个伪物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如此,嘛。那个如同不死的天才少女,不管什么形式至少能延长生命的话,也算是不错的消息。
「嗯?果然很在意她的事吗?」
「不过是一般意义上,对同伴程度的关心而已哦。」
「又来啦又来啦。明明用不着害羞的。爱可是会时有时无的拯救世界哦。」
纳维尔特里砰砰地拍着威廉的后背。
「所以你就放心把阿尔酱交给我好啦。没关系,我还是会好好等到她长大成人的。」
威廉握紧拳头。
摆出从那个希尔格莱姆·墨脱处学来的,稍微有点过激的突击术姿势。
「……我明白了明白了先把右手放下来。我记得这是打倒錆龙时使用的龙烂劫鼎的准备动作吧?挨一下会超级疼吧话说会人体会整个的飞出去吧!?」
从淘气的男孩子那里解放的奈芙琳刚走进屋里,对这幅光景不可思议地歪起脑袋。
3、自称女儿和自称宠物
阿尔梅里亚·杜芙奈正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无限延伸的、荒芜的灰色大地。
偶尔有不知名的兽在在视野的角落横过。
吹拂的烈风、在耳蜗深处留下奇妙的旋律。
这原本奇异的光景。
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甚至在心内中还缠绕着十足的怀念。
啊,是这样吗。这才是我等应存之地、应有之态。
如此低语着。而歌声,还回荡在耳膜深处——
†
阿尔梅里亚醒了。
心脏烦躁的悸动却停不下来。
又做那个梦了。从小时候开始就无数次重复的、那个梦境。
这算不上是噩梦。既不是令人惊恐的事物,也没有鲜血淋漓的场景。只是看到意义不明的景象,感到正体不明的情感。仅此而已。
但那种感觉……梦中的那种安心感却令人害怕。自己变的不再是自己、而且对此坦然的接受,使阿尔梅里亚心中的恐惧挥之不去。
明明近来都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在曾经的那个家里的时候,大概半年会做一次这奇怪的梦。父亲去世移居养育院后,变成一年一次。最近频率变得更低了。所以这应该是因为安心而大意了。
「一睡不醒的诅咒吗……」
从特多和纳维尔特里听来的事件,加剧了阿尔梅里亚心中的不安。尽管做梦未必就是被诅咒了,事实上有没有因果关系本身还没确定。但是阿尔梅里亚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距离天亮还早、还是睡觉吧。
尽管这样想,阿尔梅里亚一度急促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一旦闭上眼睛,那幅不可思议的光景似乎又会出现在眼前。想到这儿,阿尔梅里亚连垂下眼睑都办不到了。
「……唔。」
不行的。一直这样辗转反侧,什么都解决不了。
去喝口水转换一下心
情吧。
这么想着,阿尔梅里亚披上对襟毛衣从床上下来。
身体微弱地颤抖着。
暖炉里的火苗劈啪地燃烧着。
从卧室里出来的阿尔梅里亚,发现了在沙发上酣眠的少女。看来是读书途中败给睡魔。不知是谁给她盖上的毛毯,稍稍有些滑落了。
「奈芙琳小姐……」
听说这位少女是威廉的后辈、一名准勇者。
虽然出生在遥远的国度还不习惯帝国的语言,但努力的奈芙琳数日就掌握了简单的对话。「语法很相像,轻松。」本人是这样说,不过厉害也要有个限度吧。勇者,难道都是这样嘛。
如今抱着书本蜷缩成一团睡觉的样子,只是个孩子而已。
阿尔梅里亚轻轻地抚摸着奈芙琳灰色的头发。轻飘飘的带着温和体温的孩子的发丝。
稍微移动下手指,想要戳戳少女柔软的脸颊时——
「……不好不好。」
阿尔梅里亚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了,毛毯,不盖好毛毯会感冒的。」
一边这样对自己说,阿尔梅里亚抓住毛毯。正在这时候——
「……阿尔梅里亚?」
「哎?吵醒你了?」
「嗯……」奈芙琳用惺忪的睡眼回顾四周,「我,睡着了?」
「抱歉,只是想帮你把毛毯盖好的」撒了一点小谎「醒了的话最好还是去床上睡哦。今晚蛮冷的别感冒了。」
「嗯。」
奈芙琳点头但没有起身,看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是想喝一点茶的,奈芙琳小姐要吗?」
「嗯。」
果然是睡迷糊的样子,奈芙琳继续点头。
好像可爱的小狗啊。阿尔梅里亚这样想。
如此这般,夜中奇妙的茶会开始了。
茶壶里泡着的香草茶有安神的功效。虽然是被劝说买下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茶叶,在这两人独处的夜晚饮用正好。
有茶还要配上曲奇。阿尔梅里亚拿出藏在橱柜深处私藏的好东西。
奈芙琳怕烫似的呼呼吹凉杯子里的热茶。
「奈芙琳小姐,和我家父亲是什么关系啊?」
骤地,这样的疑问从阿尔梅里亚嘴里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阿尔梅里亚就察觉到自己的言辞带着责问的语气。
「……不好意思,问的方式错了。并不是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不纯的关系,怎么说呢……」无法准确地编织辞藻「虽然听说奈芙琳小姐是爸爸亲作为勇者的后辈,可是感觉气氛不太像呢。」
是的。在第一次见到奈芙琳的时候,阿尔梅里亚就感到不可思议。
威廉如此的珍视奈芙琳。
奈芙琳自己也那么重视威廉。
而且两人对对方的态度,即便从旁人的角度看,也无比自然。
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男女恋爱之类的感情。
「嗯……」奈芙琳稍微考虑了一下「宠物。」
宠物。
预想之外的回答。
脸上一直带着暧昧笑容的阿尔梅里亚,瞬间正色起来。这可真的是,不好好向父亲好好的询问一下是不行的样子了。
「威廉一个人的话,好像要坏掉的样子。为了不变成这样,我的使命就是在他身边。保持着稍微能让他烦心程度的距离,这是我最近的得意之举。」
「啊……哦,这么回事啊。」
尽管阿尔梅里亚对宠物这个词产生了过激的想象,看来不过是将亲密的朋友换了一个说法罢了。
安心下来的阿尔梅里亚放松了紧绷的表情。
这样平常的对话使阿尔梅里亚都快忘了,奈芙琳刚刚学会这里的语言,词汇还很贫乏。古怪的选词也正是这个原因吧,阿尔梅里亚向自己解释道。
「但是。」
奈芙琳露出略带寂寞的小小的微笑。
「在这儿的威廉感觉有点不同。没有那种,要坏掉的感觉。」
「……是这样吗?」
不了解养育院外威廉的阿尔梅里亚无法比较两者的不同。
「大概,已经,不需要我在身边了。」
「……有吗?」
对养育院内的威廉了如指掌的阿尔梅里亚,感觉这是不对的。
「那个父亲的话,一定还会从这里离开,到哪里去的。那时我没办法随他同去,到时恐怕又会出现奈芙琳小姐说的,快要坏掉的情况。」
阿尔梅里亚给自己添了一杯香草茶。
「那时只能拜托奈芙琳小姐了。虽然是丢人又不中用的父亲,还是请奈芙琳小姐多多关照了。」
「……阿尔梅里亚。」
奈芙琳略微有些惊讶。
就连阿尔梅里亚,也对说出这样话的自己,感到有点意外。
「嗯,那时候就交给我吧。」
奈芙琳小小、却有力地点点头。
茶会结束。阿尔梅里亚收拾好茶具,回到房间。
(父亲的周围,还是一如既往有很多优秀的女性呢)
阿尔梅里亚开心地钻进被窝。虽然已然接近黎明,少女感觉这次可以香甜地睡上一觉了。
4、冒险者们
原本冒险者这种存在,大半是些没有受过正规训练、抱着无谋美梦的家伙。
他们的生活并不安定,而且不受社会信赖。值得一提的是,冒险者挑战自生怪物一类时,生还率更是低得惊人。
冒险者工会,正是这样冒险者们的互助组织。大陆全境凡是相对繁盛的城市,普遍运营着一个以上独立运营的冒险者工会。
而工会同盟,就是各地的冒险者工会为相互协力建立的上位组织。
他们普及的等级系统等制度,让抱着无谋之梦的冒险者们,变成了训练有素的探索者。原本只能做不利赌博来获取金钱的冒险者们有了安定的收入,极低的生还率也得以提高。
†
「……勇者。」
「……是勇者啊。」
「……勇者呢。」
人们的窃窃私语,即便不想听也直往耳朵里灌。
充塞视野的感情,是或嫉妒或憎恶或憧憬的斑杂姿态。
(虽然已经习惯这样了,还有有点不爽啊……)
威廉止住到嘴边的叹息,环顾四周。
果玛古市唯一的冒险者工会的入口,十几人聚集在一处开阔地。
全员带着复杂情感的视线笔直地投在威廉身上。
(我们还真是被讨厌着呢。)
威廉装糊涂似的苦笑。
在世人眼中,普遍对冒险者只是抱有一些小混混或者是毛头小子之类的印象。另一方面,勇者则被视为保护人类种,屹立于与异种族交战最前线的、英雄中的英雄。至少从世间看来是这样。
随带一提,转换角度来看也是一样的。勇者们基本是无法自己选择战场的。无论打出的旗帜多么冠冕堂皇,勇者也不过是赞光教会的雇佣兵而已。战斗的败北和逃走都不会被允许。在命令下战斗,勇者的道路唯有不断取胜一途。从这个立场看,冒险者的生存方式是多么自由畅快。
上述不是过其中一例罢了。导致冒险者和勇者之间的产生摩擦的理由还有很多。所以除去一部分像纳维尔特里熟悉两者立场的人物,冒险者和勇者的关系基本是很紧张的。
「所以我才不想来啊……」
毫无征兆的被冰冷的视线注目,让威廉不禁想起在28号浮游岛的时光。一边向斜上方游移着视线,威廉呀咧呀咧地叹了口气。
「……威廉·克梅尔阁下。」
作为接待员的女孩子用颤抖的声音呼叫着威廉的名字。
「资格已经认证完成。确认您是赞光教会所属的准勇者。现在再次向您请求这次一系列任务的协力。」
「啊—哦。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这样的话还要麻烦您过目一下这边的资料——」
「等下等下,你那种说话方式,改一改吧。」
威廉上下摆手道。
「既然是廉价酒吧改装的工会,总不会一直这么营业性的吧。我现在是作为帮助人员,是伙伴,一般的聊天就行啦。当然了——」
随之威廉向后转头。
「——想说什么说不就好了。不是用眼神,而是用嘴说出来。」
十几人一齐错开视线。正在此时。
「……是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唯有一个男人仍笔直地望着这里。
肤色黝黑的巨汉,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有力地、一步一步向威廉靠近。真是壮硕的体格啊,一瞬间威廉还误以为是巨人种。不过应该是人类吧。
看似随便的步伐,却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从体重及重心的移动方式来看,这个男人并不是外行。还是值得夸奖的。
「就像你所说的,这是便宜酒吧改装的工会,所以人们的性格都算不上好。随便的一个理由就能大打出手。有些家伙比起回家,反而是在拘留所或是疗养院的时间更多。就是这样的地方。」
「嘿~」
这还真是便宜的威胁。
比起三流混混的标准叫嚣要好上一点的用词。刚对他的实力有所欣赏,真是叫人泄气。
嘛,作为情节展开倒是不错。
单纯因为有工会上的合作要求,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让双方搞好关系。若是勇者和冒险者的话,加上本来就微妙的相性就更是这样了。
要解决这种状况,最好的方法就是坦诚相见,要是能再交交手的话就更好了。这当然不是让对方失尽面子,精妙的手下留情也是必要的。
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挺耐打的。稍微下点重手应该也没问题吧。问题是能不能好好演出被对方打伤这样的戏码……要不就稍微的咬破一点口腔流出点血来,什么的应该就足够了。
「所以啊。」
男人把直视威廉的视线向旁边移动了一下。
「不要把儿童带进来啊。毕竟我们这儿未满十五岁是禁止入内的。」
「……嗯?」
「而且还是这么老实的女孩子。虽然不知道你抱着什么目的带她来的,总之对孩子的教育不好吧。」
奈芙琳小小地歪起脑袋。
「这个——」
威廉看向组合里的成员,在场者有半数别开目光,剩下的冒险者则一齐点头。
「呃……这样啊,嗯,确实是这样啊。对不起了。」
「要是道歉的话,也应该向这位小姐道歉吧。」
「哦、哦……。不好意思啊,琳。能稍微在外面等我一下吗。」
「嗯。」
奈芙琳点了点头,拖着脚步走出了工会。
†
三十分钟后,果玛古市内巡回的合乘马车中。
马车的四人车厢现在正满满当当。
奈芙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眺望着不断延伸的景色。
妖精仓库所在的68号浮游岛有的不过是运货车,并不能载人高速行驶。因此在68号浮游岛上长大的奈芙琳,对马车嘎啦嘎啦发出的响声和飞快后退着的风景本身,感到十分新鲜。
(要是飞空艇的话,估计对奈芙琳来说又是另一个境界了吧。)
如果奈芙琳有尾巴,现在一定会欢快地左右挥动吧——如此开心的奈芙琳不禁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在景色相当单调的果玛古市尚且如此,要是把奈芙琳带到帝都去,她该会多兴奋啊。
然后,威廉把视线从奈芙琳身上移开,看向正面。
正捧腹大笑的特多。
「……有那么好笑吗?」
「那、那是当然咯。啊,真是的,我也想看看啊。被压制住的威廉先生什么的,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呢,真是太可惜了。」
从刚才听说冒险者工会里的一幕后,一直这样。
啊啊,真想揍这家伙一顿啊。
「小看果玛古市的和平笨蛋了呢。没想到连工会里都是那么懒散温和的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啊。」
特多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
「果玛古市周围没有什么地下迷宫,也没有强力的自生怪物栖息。真正粗暴的人为了寻求更多的工作,都移籍到其他城市的冒险者工会了。现在在籍的都些是有常识的普通人哦」
「一般人就别给我干冒险者了,找份普通的工作不好吗……」
「这就是另外一说了,毕竟这是富有野望和浪漫的工作啊。」
麻烦的普通人也是不少啊。
……嘛,就这样吧。本来就是丢人的事,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准勇者吗?」
特多的旁边——也就是马车上坐着的最后一人——穿着赤红色轻盈甲胄的女人,三番五次地窥视着威廉。
年龄大概要比威廉稍大些,大抵二十岁多一点的样子。虽然已经习惯了好奇的目光,被近在咫尺的年轻女性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身材这么纤弱,表情还有点呆呆的,也没有专用圣剑。」
随即看向威廉身边的奈芙琳。
「而且居然带着孩子工作。综上所述,我一点都没看到你强在哪里唉。」
外表缺少霸气缺少魄力这点,威廉自己也很清楚。
「嗯。嘛,也经常被人这么说。」
「唔。连回答也没有气势呢。这样可不好呦,现在被动的男人可什么都得不到哦。」
「……嗯。嘛,铭记在心。」
这个女人唔唔唔唔的不爽着皱着眉。
「真是的,没有勇者风范呢。之前我遇到的勇者可不像你这样哦。怎么说呢,对自己非常有自信。总是一副‘战斗全部交给我好了,弱者就躲在我身后吧’之类的感觉。」
「啊……」
准勇者常驻有三十人左右。由于工作的原因,人事变动相当频繁。而且经常转战全大陆的准勇者们,即便是同事之间,相熟的人也相当有限。
尽管如此,不知怎么的,威廉的确感觉到有这种气氛的家伙存在。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而且事实上那个人的确比我们强很多。但是,这种的话不是很让人火大么。」
寻求赞同似的女性望向特多。特多「说的也是」暧昧地耸耸肩。
「所以听说这次也要和准勇者共事,我就做好了‘啊—又有烦人的家伙要来了’的觉悟了。可一开门却站着你这样的文弱少年。这下预想落空,你叫我怎么办啊?」
「这是我的责任吗……」
「不是的话,是谁的责任啊。」
是谁的无所谓啦,这种事。
「准勇者也是人,各种各样的家伙都有啦。」
「唔,说话真是不可爱啊。」
马车的车轮好像卷进了小石头,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好好。露茜娅前辈和威廉先生都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啪啪地,特多拍起手来示意二人。
「该进入正题是没错,可由提奥多先生说感觉有点不爽唉。」
「是啊,看到特多这样好像很了不起似的,我就觉得很火大。」
「请不要在损我上才那么一致好吗。先确认一下,这次的任务是把昏睡的男性搬送到市内的疗养院是吧。」
「嗯,是这样。」
名为露茜娅的女性轻轻点头。
「男性名叫奥杜尔·N·格拉希亚斯。四十七岁,油漆工。和小他两岁的妻子两人居住。昏睡状态到今天为止已经持续三天了。前天的早晨,妻子像往常一样想要叫醒他时才发现的。」
鸽群呼啦呼啦地从马车的侧面飞过。
奈芙琳的视线追着雪白的集团、转向空中。
「那个,露茜娅前辈我有个疑问。」
特多举起一只手。
「那位奥杜尔先生有没有说过,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之类的话呢。」
「有的啊。好像是很有意思的梦唉,夫人好几次向我提起。视野可见之处皆是广大的灰色沙漠的景象——」
威廉轻轻地闭上眼睛。记得阿尔梅里亚也提到过那副光景。
随便一提的是……虽然这和事件本身毫无关系……威廉和奈芙琳对那副光景也相当熟悉。那并不是普通睡眠当中所做的梦,也不是这个梦境世界的梦境(啊啊好麻烦),而是清楚的见到了现实世界。
「——在那沙漠中徘徊的,曾未见过的野兽一般的生物。」
这描述和阿尔梅里亚的证言一致。
同时,和威廉自身在现实中的体验一致。
「——还有就是,听到了像歌一样的声音。」
「歌?」
疑问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威廉所知道的地面的确存在阔步横行的<兽>,但类似的歌声却从没听过。
「嗯,就是歌。虽然当事人记不起旋律和歌词,但确实是歌声。」
露茜娅瞥了一眼手上的笔记。
「然后,那位奥杜尔先生对这沙漠、这兽、这歌声,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怀念感。而且这种怀念感随着梦次数的增加,变得愈发强烈。」
「那个梦和昏睡的诅咒有什么联系吗?」
「还不清楚啊。现状看来是这样,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的话什么都得不出来。运到疗养院好好检查一番,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
这么说着,露茜娅把视线转向威廉。
「所以,历战的准勇者先生,听到这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真是坏心眼的提问啊。
「这个嘛。帝国、公会联盟和赞光教会判断诅咒的元凶为真界再想圣歌队,并掌握了它的本部所在地。」
「哎?」
「哈?」
两位冒险者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昏睡事件在全大陆发生。可是公会联盟却只在帝国内部展开调查。而赞光教会在这果玛古市投入准勇者辅助调查,帝国和公会联盟则欣然接受。这个套路,很明显不正常吧。」
对着目瞪口呆的二人,威廉继续说明道。
「能够预想
真界再想圣歌队武力抵抗的情报,以及使该情报具有说服力的材料。这些应该被帝国、公会联盟和赞光教会三者所共有。」
「为什么?」
「就算你说为什么……勇者是为了守护人类而战,至少赞光教会是如此宣传的。而且为让世人相信这点,赞光教会也做了很多工作。
这样的赞光教会,在该事件中特地投入勇者。说明至少在赞光教会眼中,这将演变为人类规模的战斗。而从帝国和公会联盟能够接受赞光教会横插一脚的情况来看,三者都如此确信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值得一提的是,暗地里调查真界再想圣歌队的纳维尔特里,会长期滞留在果玛古市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威廉在浮游岛上听大贤者史旺说过,开发<兽>的家伙们,曾经在帝国外围的小城市建立过据点。
不过,这些话的确没法和眼前的两人说吧。
「等、等下!?」
露茜娅打断了话题。
「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吧?我可没听说是这么危险的任务啊。」
「那就到工会里吐吐苦水,多要点追加报酬不就好了。」威廉向窗外看「和我共事过的冒险者,大家都是这样。」
「……只有现在这种时候,我才有威廉先生是准勇者的实感呢。」
特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怎么了特多,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是啊,亲近的人露出意外的一面,突然还有点不敢相信。」
「我可不记得你成为我亲近的人啊。」
「我已经抱着持久战的觉悟了,所以打算一切慢慢来。」
「你话说的理不通啊。」
马车停住了。
「——好像到了,下面我们就步行去吧。」
特多这么说着,一边打开车厢门,落在石阶之上。
(……真界再想圣歌队,吗。)
威廉心中默念这个熟悉又忌讳的名字。
那群家伙已经被从地面上消灭,现在在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即便威廉能够在这个世界击溃他们的阴谋,在遥远过去毁灭的现实世界也不可能再次复苏。而且原本自己的目的就是找到梦世界的出口,本就该贯彻观察者的身份。所以,尽量不要过于干涉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好。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可即便如此威廉还是接受了这份任务。因为一直如此坚强的阿尔梅里亚,罕见地露出那样令人担心的表情。绝对不是,听信了纳维尔特里的花言巧语。
(嘛……反正也事到如今了,就认真的干掉他们吧。)
过去威廉击溃真界再想圣歌队时进行的调查,加上此次接受委托时的说明,也算是对那些家伙有了基础性的了解。
真界再想圣歌队是从赞光教会派生出的宗教团体。两者共有着基本的经典,教义也相去不远。至于真界再想圣歌队为何要与拥有军队的帝国为敌,在于他们追加的「今之世界非其原貌」这一教义。教徒们遵从这一教义,致力于攻灭现在错误的世界,并唤回正确的世界。
对这世上一切生物来说,真是平添烦扰的话题。
更麻烦的是,最终世界的姿态的确被彻底改变。这才是真是令人困扰啊。
那个奥托尔什么的家,距马车的停留所还有些许距离。
果玛古市的东侧,四人悠闲地走在相当杂乱的住宅街中。
「……哦。」
威廉发现了道旁烤栗子的小摊。
果玛古市近郊的森林多栗树。把捡来的栗子炒熟用旧报纸包起来出售,几乎不需要任何成本。每年秋季,这种摊子就会遍布果玛古市的大街小巷,飘散着浓郁的香气。
到了冬天摊子的数量大量减少,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像这样突然出现的小摊,出其不意地勾起你的食欲。对居民来说每年都循环往复、对威廉来说已经阔别二年的,这条街道的田园诗。
向三人说了句「稍等一下」,威廉朝小摊跑去。点了四人份的炒栗子。店主把刚烤好的栗子用旧报纸包好,递给威廉。威廉收好栗子,转身回到三人处。
「已经不是栗子的季节了哦。」
「不在意这些小事嘛,只不过是我想吃而已啦。」
威廉把炒栗子的包裹抛给等待的三人。
「小心点,很热的哦。」
无言地点点头,奈芙琳打开包裹。
「烤的……坚果?」
「别在意那些细节,来到这个季节的果玛古市,必须要尝尝这里的炒栗子。」
一边说着,威廉捏起一枚栗子,放进嘴里。好热。
虽然已经过了应季的秋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冬天呢。)
威廉骤地想起。
(说起来,快到我的生日了呢。)
不过也算不了什么事。就算威廉·克梅尔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迎来这个世界,那和现居此处的自己没有关系。现实中的自己早就超过了五百岁,因此威廉也没有深究年龄的兴趣。
——黄油蛋糕。
——我很中意你烤的蛋糕。下次我的生日,要拜托你烤个特大的蛋糕。
突然。
想起过去自己的话,捏起栗子的手停了下来。
(对,了……)
这对自己说,已然是无法遵守的约定了。
长久以来深深地扎进心脏,难以拔除的棘刺。
珂朵利交换了新的约定。两人都好好地守护了这个誓约。这些让荆棘的痛楚有所消弭,威廉自身的记忆也暧昧起来了,但是——
对这里的阿尔梅里亚来说,不是这样。
在阿尔梅里亚的眼里,距做下那个约定之日,还没有多长时间。约定,也还没有成为遥远过去之物。所以接近威廉的生日,对阿尔梅里亚来说就接近了实现约定之日。
「那家伙……」
违和感从意识的内侧刺激着威廉。
哪里有些奇怪。威廉明明感到异常,却抓不住根源。
「……威廉先生真是个怪人呢。」
呼呼地吹凉栗子的特多这么说。
「突然的说些什么啊?」
「刚刚明明不承认我是同伴,本觉得威廉先生会说‘我这才没有给你的栗子’之类的。结果威廉先生很自然地把栗子扔给我,稍微有点惊讶。」
啊。
「……不会是没反应过来吧。」
「不是,怎么说呢。不是这样啦。这个就是那个,吃了栗子的话就离我家女儿远点。」
「哎,这么说可以吗?如果我答应了的话,阿尔梅里亚酱就会变成比栗子还要便宜的女孩子哦。」
咕咕咕。
「你这家伙嘴还挺刁钻的。」
「既然威廉先生配合我这些歪理,我当然乐意奉陪了。」
「性格还算不错嘛。」
「要是不能得到率直的恋爱,人类可是会变得很顽固哦。」
呼呼呼。把滚热的栗子放进嘴里的奈芙琳,涨红脸颊眼睛热的咕噜咕噜直转。「这孩子都在干什么啊!?」一边这样叫着,露茜娅赶紧从公用水井里取水交给奈芙琳。没有习惯的话谁都会吃一次这样的亏啊,威廉产生了又好笑又怀念的感觉。
「——呐,特多。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啊。」
「你问吧。」
「如果我……」威廉有些迷茫「……去了远方战斗没有回来。你能代替我给阿尔梅里亚幸福吗?」
那是当然啊!什么啊最近有什么预定事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交给我吧!啊,虽然这么说要有点早,给可以用威廉先生的名字给孩子取名吗?
威廉觉得特多应该会这么说。
「不要。」
「……嗯?」
「我才不要。这种事,即便是假定我也不愿意考虑。」
「为什么啊?我对你来说不一直是个障碍吗?」
「的确是个阻碍没错。我也想让你这个妨碍别人恋爱的家伙快点消失。但是,这是两回事。遵守不了的约定,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没信心给阿尔梅里亚幸福吗?」
「那当然,没有啊。」
特多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和那个女孩幸福地结婚的话,她所最喜欢的‘父亲’的祝福是必须的。所以那时候威廉先生如果不在身边可不行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做好持久战的觉悟了。
啊,当然了。之后不管你多快消失都没问题。不如说快点给我消失吧。」
「是这样啊。」
冬天的冷风,不断地夺走炒栗的热度。
威廉把三个开始冷却变硬的栗子一口气全放在嘴里,咔哧咔哧地嚼碎。
「所以,威廉先生有到远方作战的预定吗?」
「嗯~……并没有。今天只是想问问而已。」
不是谎言。但是也算不上真话。
的确是有预定。但那是已然一切都结束了的预定。自己确实去了远方战斗,而且再也没回来。
「……我啊,还打算再活五百年左右呢。想娶我的女儿,就凭拳头堂堂正正地来吧。」
还真是堵高墙啊。特多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怎么听不懂那两个男人的话啊……那个准勇者君有这么大的女儿吗?他今年多少岁了?」
露茜娅悄悄地询问奈芙琳。
奈芙琳考虑了一下。
「大概五百四十岁多一点。」
奈芙琳理所当然的这么说到。
露茜娅头痛似的按着太阳穴。
†
威廉按动门铃。
喀啦喀啦尖锐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没有反应啊。」
「好像不在家唉。奇怪了,应该从工会那里接到联络才对啊。」
奥托尔什么的家门口,四人面面相觑。都已经来到这里,毫无成果地回去实在是太寂寞了吧。
露茜娅握住把手,旋转。
「啊拉。」
门是虚掩着的。
「没有锁门呢。」
「哇,真是不注意。这边治安那么好吗?」
「嘛,不是正好吗。大概是出门了,到屋里等一下吧。」
「哎,等、等下,露茜娅前辈。」
毫无踌躇的露茜娅进入屋内,特多跟在后面说。
「以人类种的规矩来说,这样不太好吧?」
「这是例外。」
这么说着,威廉两人也紧随其后。
像通常的狭小地域修建的集合住宅一样,这间公寓也没有太多窗户。虽然还是旭日高升的时间段,屋内却笼着一层微暗,一股和外界截然不同的寒气包裹着身体。
——嗯?
察觉一丝异样的威廉皱起眉头。
「琳,」小声地呼唤奈芙琳,「做好准备。」
仅是如此,奈芙琳就正确把握了威廉的意思。奈芙琳紧绷表情,轻轻调整呼吸,悄然无声地活化魔力。
「不好意——思,打扰了——。」
这个时候,露茜娅在走廊冒冒失失地前进,把头伸进门里向内窥视,「格拉希亚斯夫人,在的话拜托回应——」
悄无声息的刀刃,迫近露茜娅的脖颈。
金属声。
「……哈?」
露茜娅发出茫然的声音。
没有光泽的黑色刀身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挡住。
而挡开刀刃的,是工会向冒险者派发的普通小刀。不管是砍灌木丛,切断绳子,还是肢解野兽尸体,这小刀都是便利的好东西。但并不适合用来战斗。
咚!仿佛大锤重重地抡碎墙壁似的,袭击者的下腹部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黑色刀身、和将握着这把刀的隐藏在外套底下的男人一起,以极为凄惨的姿势倒飞出去。
「哎?」
从发出惊讶之声的冒险者身边穿过,威廉突入屋内。
除了刚刚被击飞的人外,果然还有另外三个头戴兜帽身披大衣的怪人,手持黑色曲刀向这边砍来。步伐毫无紊乱,甚至不带一丝声音。从动作上来看,三人全都技艺高超。
这把小刀已经不行了。
从特多的身上顺手借来,经过刚才的使用,一半刀身已经卷刃了。要是再做一次同样动作的话,估计会直接断成两半吧。因此,威廉毫不犹豫地把小刀抛到空中。
威廉催动魔力,侦视咒脉。什么都没有发现。也就是说这群家伙不能使用魔力或者类似的力量。足够了。
稍微深呼吸、闭气——然后,全力冲刺。
其中一个男人毫无征兆地垂直弹起,要冲破天花板似的撞到屋顶,发出爆炸般的冲击音,剩下两人条件反射把视线转向那边。收起拳头的威廉再次移动起来。转移敌人的视线也更容易计算其视野的死角,这样无需假动作就能做到出其不意。威廉放低身子,滑进阴影的隙间,准确地猎取其中一人的脖颈。
剩余,最后一人。
威廉让一点空气渗进肺里,把声音抛在身后,以非常识的速度缩短距离。他接近最后一人的胸口,打算用重击侧腹的一拳结束战斗。
然而突然到访的一击,使威廉不得不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回避。一瞬前威廉脑袋所在的位置,被黑色的刀身一闪而过。被刀锋划到的领部纽扣,在空中四散飞舞。
(——识破莺赞崩疾了吗。)
这倒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因为莺赞崩疾是相当有名的。尽管真正能使用的人不多,武技的名称和内容却广为人知。所以即便自己不能使用莺赞崩疾,在对人战斗上有一定手腕的家伙,熟悉其对抗方式也并不奇怪。
我看穿了你的手段哦——那男人的眼睛似乎笑着这么说。
(哼。)
在他眼前,威廉再次奔走起来。初期动作和刚才几乎一致,男人反射性地警戒起莺赞崩疾,并将曲刀横在其攻击轨道上。然后。
后脑被重重一击,男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威廉还没有好心到接连使出已经被识破的招式。这次则是起手和莺赞崩疾很像的「阳炎走法」。而且一般人也想不到,同一个战士居然能够使用源流不同的复数的步法。那个男人,最后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人从身后打晕吧。
被丢弃的特多的小刀,终于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吓得腰都软了的露茜娅,一屁股坐在地上。
特多「刚才是什么声音啊」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
奈芙琳——平息着澎湃的魔力,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看来是因为没有出手的机会闹别扭了吧。
「呼。」
威廉把自己的心烦意乱,连同叹息一起吐了出来。
算不上苦战。但是这种程度的轻松取胜也并不能使威廉满意。
举个例子,穷极阳炎步法的纳维尔特里,在这种时候,估计能同时命中远处三人的脑袋吧;斯旺的话,应该能在一瞬间刻下拘束全员的咒印;希尔格莱姆大概连拳头都用不到,凭借一声爆音就能让在场的敌人昏迷。至于艾米莎……魔力爆发大概会把房子整个吹飞吧。
没有像那样压倒性绝技的威廉,只能用各种不起眼技艺的组合,应付不同局面的战斗。
所以,威廉把这些不起眼的武技磨练精通。这样即便一两种技艺
无法使用也不会束手无策,在大多数的战场上也适应了最合适的近身战。借此威廉不仅提升了战果,也让原本纳维尔特里调笑的「最强的准勇者」一名逐渐变得名副其实。
但是,应付毕竟是应付。这还是无法跨越那座高墙,这一切都只是在高墙前无意义的蹦来蹦去而已。
无论再怎么磨练已经自己能做到的东西,也无法掌握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东西。尽管能轻松地欺负比自己弱的家伙,赢不了强者的现实还是没有改变。
当然,为这种事消沉也无济于事,威廉很清楚这一点。强求没有的事无法改变什么。才能者胜任的工作,交给才能者来办才是贤明的判断。世界就是这样,把责任分担给不同的人。
——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手来守护。和希望自己变得强大到足以守护。
比起如此祈愿着拿起剑的一刻,现在的自己明明应该更加成熟才是啊……
「真……真厉害啊……」
威廉被露茜娅呆然的声音唤回了现实。
「难道,是那个什么什么真界的人吗!?」
特多——意外地很快把握了现状。他抽出剑,毫不松懈的戒备着周围。还是挺上道的嘛,等级8,威廉不禁感叹。但是他多心了,战斗已经彻底结束。
「特多,」收起剑,威廉做手势指示特多道,「你的工作在那边。」
视线所及,一位老妇人正哆哆嗦嗦地蜷缩在房间角落处。
「啊……难道是,格拉希亚斯夫人吗?」
老妇人剧烈地点头。
「太好了。」
特多顿时笑逐颜开。
「我们是从冒险者工会来迎接奥托尔先生的。这里已经安全了,请放心吧。如果可以的话,待会能不能和我们详细的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呢?」
老妇人的戒备缓和下来。
特多为人和善,也比较会说话。无论威廉能够使用再多样的战技,也无法做到像特多一般待人接物。而且大概,那样才是做人的正确方式。
把沉睡不醒的男人,奥杜尔·N·格拉希亚斯带回了工会。
顺便也把被五花大绑的袭击者们引渡给冒险者工会。
格拉希亚斯夫人告诉威廉一行,在她准备迎接工会来客之时,那群家伙突然闯进来。他们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锁,控制住了夫人和沉睡的奥托尔先生。
也就是说,要不是冒险者的诸位及时赶到,他们可能就和奥托尔一起消失了。真是太幸运了,感谢星神们的加护等等如此这般,格拉希亚斯夫人热泪盈眶地重复着。
(星神的加护,呢。)
虽然知道星神已然不复存在,威廉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古老的星神既已溃灭,企图消灭人类种的残存星神艾儿可‧沃克斯汀,反而被正式勇者讨伐(应该)。不管人类怎样祈祷,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聆听这
些愿望的神明了。
「那种,是需要勇者协力等级的敌人吗?」
露茜娅如是问。
「说的也是啊。要是对于一般的冒险者来说应该是稍微棘手一点的对手吧?」
「不不,说稍微有点棘手什么的。没有你的话我估计已经被杀了。」
是怎么样的呢。从那些男人的动作中,威廉并没感到杀意。威廉只觉得,即便自己没有挡下迫近露茜娅颈部的一击,那刀也会在划破一层皮处停下吧。即便如此,生死大权还是掌握对方手里就对了。
「是不是觉得被卷进危险里了?」
冒险者和勇者之间,经常存在摩擦。
根据威廉本人的感想,这就是两者产生芥蒂的最大原因。勇者所在之处,即是凶险无比的战场。而且,面对危险的恐惧,使人丧失正常判断的能力。所以,勇者往往会被当作瘟神和危险的元凶。
从勇者到达战场的一刻起,哪怕出现一名死者。无论之后如何奋战,勇者都会被要求对损失负责,被投以「都是你的错」之类的石块,
而且不允许异议和反抗。对勇者来说,是经常有的事。尽管威廉无法习惯,至少可以坦然接受。
「不会啊。受到帮助的我怎么会生气啊?」
露茜娅爽快地答道。
「话说回来……嗯,我还有觉得你有点帅呢。」
错开视线的露茜娅此时说。
仔细看的话,露茜娅的脸颊染上绯红。不会吧。
「啊,抱歉、但是、不是这样。怎么说呢,并不是喜欢上你了什么的。勇者君看来竞争难度还挺高的,本身又有一个挺大的女儿,而且——」
露茜娅一边啊哈哈地笑着,一边说着残酷的话。
「威廉君看起来,不太像是会给人幸福的类型之类的。」
——啊,原来如此。
不可思议地,威廉直率地接受了这句话。
这是无比正确的,描述名为威廉这个男人的一句话。
一直在祈祷着给某人幸福的威廉。
但是,在他内心深处,真的希望给某个人幸福吗?
——要是能给五年后、或是十年后的你幸福,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事情。这就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也好的,最重要的理由。
突然记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妮戈兰说过的话。
那时的自己,没有接受那份感情。
无法直视她想给予「威廉·克梅尔」这个个体幸福的意志,最后用「当作没听到吧」这样差劲透顶的语言回答。妮戈兰的话,大概连这份差劲也会微笑着宽恕吧,威廉就是这样贪求着她的温柔。
「啊拉,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会是让你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了吧?」
「不,并没有。」
威廉暧昧地笑了。
「我是在想,你看人的眼光还真挺准的呢。」
†
在夫人的许可下,搬运前威廉稍微检查了一下奥托尔的身体。
结果却出乎意料。
不管威廉怎样加强咒脉的视力,都无法找到加诸奥托尔身上的诅咒痕迹。威廉又动手检查身体各部位,确认瞳孔的反应,都没有发现异常。奥托尔先生好像真的只是在静静的沉睡一样。
「——如果他是实验的被害者的话,我不可能察觉不到咒力的存在。他昏睡或许只是自然现象,和发动什么诅咒没什么关系……这样也是有可能的。」
威廉低声自言自语道。
「如果诅咒真的是随机发动的,圣歌队那边也无法把握诅咒对象。那些男人袭击过来,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获得昏睡者的情报,而应该是从工会处取得的情报。这就是纳维尔特里所说的内鬼干的好事吗——」
自言自语在继续。
「威廉。」
「既然圣歌队的研究目的是<兽>,昏睡事件可能是研究导致的不可控的副产物。圣歌队是不是在为抑制这一现象而收集样本?虽然这可以算一条线索,那么疑问就是为什么未来的景象会以梦的形式呈现——」
「威廉。」
「给予不特定的复数人类预知能力?尽管无法理解其理由和原理,单从结果来看这种假设倒是挺充分的啊。可恶、想不通啊——疼疼!?」
奈芙琳使劲掐了一下威廉的屁股。
「……干嘛啊。」
「我都叫你了好多次,你却没有听进去。」
奈芙琳气呼呼地嘟起嘴。
「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肯定有啊。不要一个人钻牛角尖。」
轻轻地攫住威廉的衣袖。
「感觉有点稀奇啊。你平常不都是毫不客气地紧紧抓住吗?」
「那是因为、放开的话,感觉威廉就要坏掉一样。」
说起来,之前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怎么现在又这么客气了?」
「……因为我觉得放开手,威廉也不会坏掉的。」
「嗯?」
「我一个人的话,就会坏掉了。」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忘了吧。」
只抓着威廉的袖子,奈芙琳走在威廉的旁边。
「这样啊。」
像提小动物似的抓住奈芙琳,把她抱到自己身边。奈芙琳「呀」的发出一声小小的哀鸣。」哈哈,奈芙琳果然很暖和呢。」
「……我又不是暖炉。」
「我知道我知道。「
本想摸摸奈芙琳软软的头发……还是算了吧。
放弃抵抗的奈芙琳一边老实地倚靠着威廉,一边抬起头问道.
「那么,到底是谁在做梦,明白了吗?」
「嗯?嘛,总之知道的有阿尔、刚才的奥托尔先生,还有……工会那里有详细的清单……」
「不是说这个。」
奈芙琳不知怎么的露出寂寞的表情,她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是某人的梦境。但不是威廉,而是比起威廉更清楚这条街道的某个人,不是吗?」
——啊。
「你忘记了?」
「不,不是这样啦。」
这个虚假的果玛古市,如今和真物别无二致。
连谁也不会注意到的细节,都被完整地重现。越是深入的调查,越是长久的居住,越使得威廉得出这样的结论。
(——梦世界是以某一个人的记忆制造的,现在看来这样的前提反而太奇怪了。)
从这条街道的再现度和奈芙琳所读书籍的完整度来看,梦世界是由复数人类的记忆拼凑组成的结论是比较妥当的。虽然不清楚这种事情在理论上是否可行就是了。
(……嗯?)
一个人的记忆创造不出来的世界,再加上两个、三个人大概也不够吧。但是如果在加上上百人的记忆,会怎么样呢。
亦或者是千人规模的记忆,又会怎么样呢。
过去果玛古市的人口,大抵三千人左右。如果能将全员持有的记忆集中到一起的话,是否就能够再现,无限接近现实的这条街道呢——」……难道。」
的确是个离奇的猜想。但同时这个猜想几乎能够解释,现在发生的各种特殊事态。
例如,在这里的每个人类,看起来都拥有自主意志和行动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和威廉、奈芙琳一样是「被囚禁的一侧」。大概当事人们在没有自觉之时,就成为梦世界的居民。这样话就说的通了。
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的规模恐怕会很大。而恶魔一族的话,基本只能诱使单个人入梦。即使少数情况让复数人类堕入梦境,那也不过是一只手就能数清的数量。应该是有某种异常的力量,创造并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存在。
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尽管在这里生活至今,恶魔设下的使他们堕落的圈套,威廉和奈芙琳一个都没碰到。
真界再想圣歌队一系列的事件在乍看之下,似乎像是恶魔设下的陷阱,可是这样未免太过婉转。或者正相反,这个世界为了保证自己的整合性不被崩坏,不施加任何多余的手段只是忠实的呈现史实这样,威廉有这等感觉。
这种行为,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
(敌人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和史实一致吗?)
……不。稍等一下。再冷静地想想。
这个猜测大概并不正确。要说为什么的话,正是因为威廉·克梅尔和奈芙琳两人居于此地。
要和即将迎来终焉的地面世界史实一致的话,最初就完成的这个梦世界,就不会加入威廉和奈芙琳这两个局外人。身为异物的两人,仅仅存在就足以扭曲史实。
不应该相遇的人相遇,这本身就破坏了历史。
「……即使是梦境、即使是伪物,阿尔梅里亚他们也就在此地吗?」
「嗯?」
「没什么。只是想着从明天开始在这里到处转转。」
威廉无法确定敌人的目的,甚至连敌人是想要维持史实还是改变史实都不清楚。不明白的事再考虑也不会真相大白。这次,干脆一口气把历
史搅乱吧。
就像今天击退真界再想圣歌队一伙一样,应该会对历史产生相当大的影响。按照史实他们本应该成功完成任务,入手了奥托尔这一实验体。没有达成这一点,或许会导致其研究陷入相对……甚至是巨大的停滞。
想要破环并脱离这个世界,首先要拯救这个世界。
至少,威廉现在是这样想的。
——有一种被某人窥视的感觉。
威廉蓦然回头。
时间临近傍晚的原因吗,街道里挤满了人。威廉朝人群看去,既没有面向这边的家伙,也没有看到熟人。
错觉吗。
「威廉?」
大概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吧。就像看了映晶石放映的恐怖图像之后,会把窗帘的摇动误认为是怪物一样。
看来浮游大陆群远离实战的和平生活,夺走了威廉——这一历战的准勇者——常立于战场的平常心。
「天快变冷了,我们回去吧。」
「嗯。」
冬季的太阳很快就会落山了。
加入匆忙的人群,二人踏上了回养育院的返途。
5、绯色头发的少女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少女按着忐忑不安的胸口。
深呼吸几次,逐渐平复了呼吸和心跳。
隐蔽在无人阴影里的少女,拼命地抑制心跳。
「怎么了啊。又是停下来,又是躲起来的。」
少女的耳畔,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响起女性的声音。
旋即,少女眼前的空气荡起涟漪。就像透明的玻璃酒杯倒满酒般,拥有澄澈赤银色鳞片的浮空之鱼,飞舞似的显现出姿态。
声音听起来不太可靠的空鱼,向着少女悄悄的说到。
「……刚刚看到的那个男孩子,有点怪呢。灵魂的颜色没有消失。很可能还和现实中的肉体存在联系。」
「……怎么、可能……」
「啊拉。脸怎么这么红。看到有点好的男孩子,迷上他了?」
「不是这样啦!」
少女刷地转向空鱼。
「那个,不是威廉吗!他不可能在这里啊!」
「威廉?……就是在浮空岛上遇到的,那位二等技官?」
少女激烈地点头,脸颊如同蒸熟一样涨红着。
「啊拉。话说回来,难道是那个?上周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突然开始转动,是不是因为这个新加入的孩子?」
「大概……是这样……」
「这不是个好机会吗?他不是很强吗?而且我们的目的都是要从这里离开,要是率先亮明身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帮助呢。」
「恐怕、不行。我应该被他讨厌了。」
少女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而且如果知道我是谁的话,那个人一定会,很痛苦的。」
「……你是想和初次见面的人构建什么麻烦的关系啊。」
浮空鱼无可奈何似地摇动着尾巴。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还是靠我们自己吧。虽然日期有些偏差,但相信很快,世界就会迎来终焉的‘那一日’。趁这个机会,我们要尽快找到并解放这个世界的你。」
说着,空气里回旋起舞的鱼,溶入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嗯。」
回答着,少女从小巷的阴影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她张望着薄暮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找那位少年的身影。
没有发现。他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果然还是很在意他的事吗?」
「……并没有。长相又不是特别帅,我又不像珂朵利那样没品位。」
少女回首,再次踏进小巷。
「还真是挑三拣四呢。」
黄昏犹如拥抱大地似的逐渐伸展,而少女的背影也隐到这片暮色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