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epilogue

或许任务成功的余韵和再集结的感动被水给冲走了也说不定。

理想中的归来后发展,脆弱地被打碎了。

阿尼玛们的气势比预想的超出三四倍、真的持续三天三夜被说教了。对方是轮流着来,我这边就只有我一个人,真受不了。刚觉得疲惫可以解放了的时候,下一个审问官就来了,带着一大堆的问题清单,展示出长期战斗的姿态。

真是要命。

疲惫不堪地爬回家,这回又被明华抓住了。

你不是辞职了吗?那种时候为什么被叫出来?避难中的时候为什么联络不上你?

警报解除后,似乎马上就回来了的青梅竹马以鬼一样的形态逼近上来。

无法对合理之极的疑问进行搪塞,我只能一味地低头道歉,又整整被说教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解放的时候因为疲劳和心累变得精疲力竭了。

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的吧,应该调整好心情和身体,准备下一个任务。

但还有一件事没办完,不论今后采取什么选择,都必须预先做完的事。

骑着自行车到了基地,给希望见面的人发送信息,坐在门口旁边。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出来了一辆漆黑的车,我一边窥视周围的目光一边进入副驾驶席。

【真稀奇,你居然会叫我出来,怎么了?难道是不能在基地说的事情吗?】

八代通抽着烟,一只手按着方向盘踩下了油门。

我慌忙系好安全带,为承受G力做准备。

【如果可以公开在非物质层的经历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现在不是只对法多姆说明过吗?我讨厌在意别人的目光,觉得换个地方会比较好】

八代通哼了一声。

【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的关怀’?但是反过来考虑的话,你应该只会说些敏感的话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再来更加麻烦的事情了】

似乎并没有打算摆出一副嫌麻烦的神态打断话头。【然后呢?】地向我投以目光。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没多少时间,简单地说一下吧】

不用你来说。

事到如今,我既不打算装饰也不想伪装,只打算把心中的想法如实地说出来,自己是用怎样的思考回路回归了战线?坚定了前进的决心了吗?并且全部的前提有什么条件──

【你是说,不让格里芬去灾核心?】

八代通瞪大了眼睛,香烟灰从烟头掉下来。

【对】

我用力地点头。

【这就是我战斗的条件,我绝对会打倒灾,守护小松和世界。但是,我反对把格里芬送进循环。我相信,即使不做这样的事情,未来也会敞开】

【根据是?】

【我不认为目前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在成千上万种的可能性中,偏偏是格里芬一人作为牺牲是最佳解这种事,怎么想都没有现实感。可能十、二十种,也或者一、两种,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才对】

【你要我去找那种玩意儿?】

【请和我一起找吧。我和格里芬还留有着好几次反复的记忆,如果把八代通的头脑也结合起来的话,不是就能找到什么突破口了吗?】

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男人的眉间皱起深深的皱纹。

【你说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把数十周前的我们竭尽全力找到的解决方法、起死回生的一手棋轻易地舍弃掉。在这个时机、这种状况下,不管怎么想都是没有时间的】

【是的】

【你觉得我会加入这样一个只有空话的梦幻故事吗?】

不出所料,眼前的男人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者。实在无法想象他用简单的感情论来行动的样子。要问原因为何,不用猜也知道他会说【用一架格里芬飞机的成本就能拯救世界的话很便宜】吧。确实,如果只考虑得失的话,现在的策略是没有漏洞的,不如说应该尽快抓紧时间进行。

但是。

【我们找到的不是‘解决方法’】

我坚定的断言道。

【格里芬所做的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只是把灾难抛到过去,留出到下次毁灭为止的余裕,遥远未来的败局和环境问题都没有解决。结果只是把某人的账单强加给别人而已,这种东西可以叫做【解决】吗?

【……】

【我们应该做的是改变世界的存在方式、改变人类的性格,战胜困难、团结人类,创造出不需要灾的未来。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困难而又宏伟壮大的故事吧。相比之下,你难道不觉得单单拯救一下那家伙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紧握拳头。

【反过来说,如果在这儿扔掉格里芬的话,我觉得我们什么都不会改变。好了伤疤忘了疼……人类继续如此下去,最后只会又回到了原来的处境罢了。总有一天地球会再次变得资源匮乏,濒临毁灭】

所有的想法都吐露了出来,之后沉默降临了,只有低低的引擎声和轮胎行驶声在回响。八代通的侧脸很僵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说的话就这些吗?】

汽车减速,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基地的入口,好像是环绕了一圈,可以看到靠在警卫所旁边的自行车。

不行吗。

果然用感觉论和理想论打动不了他的心。演说辛苦了,时间到了,回去许个愿怎么样呢。

咬住下嘴唇。

不甘心。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不过,我本来就不认为通过一次会话就能说服他。一百句话说不通,那就说一千句、一万句,直到说通为止。我要在今后的所有任务中重复同样的主张,即使被嘲笑是在说梦话也好、是孩子的幻想也好。

刚一下定决心,车子就开到了岔道上,在离门口很远的地方停在路边。

【看看吧】

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的是手机终端。解锁画面,随意地递给了我。

短信应用吗?留言里贴着自拍的照片,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比自己大一点吧?用困倦的眼神比着v手势,在旁边的好像是朋友一样的女性笑着,光看背后的风景,好像是哪里的快餐店,留言栏可以看到带表情符号的信息。

【上课太累了,我倒下了—(?ω<) 】

我混乱了。消极地作出回应,又让我看不认识的人的信息,是想怎样?一米哇甘耐。以为是熟人地看了两遍,还是认不出是谁。

【这是谁?】

八代通大大地吐出一口烟雾。

【莳絵呀。八代通莳絵,我的侄女,也就是你的知寄技官呐】

【哈!?】

瞪大双眼看了看手机,原以为是骗人的,但随着凝视,记忆中的面孔逐渐浮现出来。薄薄的嘴唇,纤细的下巴,蕴藏在懒散的瞳孔中的伶俐的光。

她是知寄。

那个女魔头的十年前的身姿。

【就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小鬼一样,一开口就是不想学习,不想进社会。还经常惹父母生气,就滚到我这里来了。是个跟责任感和对将来的展望什么的,完全不相干的小鬼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比你更像个小孩】

【……】

【兴趣是逛摇滚音乐展,比起三餐更喜欢恋爱话题和购物,只要有空就摆弄手机。那样的家伙说出『以自己的人性作为代价还挺划算的』,『还能鬼扯良心这世上最没营养的空话吗』的话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了怎样的地狱,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八代通用平静的目光看过来。

巨大的身体在座椅上扭转。

【你好像对那家伙的选择很生气啊。我所知道的莳絵是个有着普通的感性的普通孩子,并没拥有能若无其事地抛弃他人的厚脸皮。她大概是苦恼得要死,最后做出了痛苦得要死的决断吧,做好永远背负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的觉悟】

【八代通先生,我….】

抑制住涌上心头的感情,把嘴唇紧闭。

【我啊,想把那家伙的后悔全部消除掉,即使那不是现在的莳绘,我也不想让人认为她的行为的结果是永远的无为。我想让她相信,总有一天,她所赚来的时间是可以被有效的利用的】

【!那这样的话】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询问。八代通对震惊的自己,以非常温暖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啊,小细节姑且不论,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差不多该让格里芬自由了。而且,未来人类的赊账也全部在这里了结吧】

阿尔泰共和国南部国境附近

十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标准时间

【<金丝雀>呼叫[<蝶>芭芭琪卡],绿ジリヨーヌイ02。03的反应中断了。电波干扰的范围正在扩大,哈萨克斯坦的防空军陷入混乱,要注意确定状况之前不要发生偶发的战斗。Over】

【别说梦话了,乌斯诺罗】

仰望着赤红的大地,Su-27M-ANM裘拉薇丽克骂道。

紧急起飞开始的十分钟,已经有四架友军机失踪了。而且原本出击的契机就是我方运输机队的消失,所以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两个小队断绝了联络

。毫无疑问的重大打击,状况也没有确认清楚。

一边打开节流阀一边咂嘴。

【可疑的家伙只要一个个地击坠下去就行了,然后再确认一下谁是敌人就可以了,我会好好地向被误射的家伙低头道歉的”

【裘拉,通信是连接在一起的】

淡蓝色的机影从右翼接近,拥有海蓝宝石固有色的阿尼玛,MiG-29SMT-ANM拉丝特裘卡不安地告诫着。

【自从蒙古远征以来,监视的目光就更加严峻了,不慎的发言可能会招致误解。自重一点】

【为什么帮助同伴的发言会被误解啊,没有理解能力的蠢货们放任不管就行了。也有一些蠢货把停止思考误认为是慎重呢】

作为俄罗斯最高战力的自己们全部被投入了,已经了解了情况的严重性的人也应该有不少吧。少许的混乱只能由他们来解决。现在不管怎样,赶往现场,排除威胁是最优先的。

(有种讨厌的感觉)

历经许多修罗场的本能发出了警告,脊椎吱嘎吱嘎一样的违和感和焦躁感。

对灾战开始以来,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积累了各种各样的改善,对EPCM的早期警戒系统、识别装置IFF、还有军队全体的通信网络。即使赢不了灾,首先也要把握情况,向各个单位传递情报。可以说整个前线都变成了巨大的传感器。为了守护广阔的国境线,不管怎样都要把眼睛和耳朵磨练得敏锐才行。

然而现在,没有任何联络,损失正在增加,友军不断地失去。提高警戒等级是理所当然的。

【PAK-FA,EGG封止开始,外装波形变为变动模式。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做好应对。抱着判断迟一秒,生还率就会减半这样的觉悟上吧】

【了解パニラー、ボスボース】

左翼的机影摇曳着轮廓,机体的颜色和天空的蓝色混合在一起,溶入了空中。

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亲卫航空战队『芭芭琪卡』在亚洲中央的上空前进。远处能看到险峻的阿尔泰山脉山峰,陡峭的山肌上染上白雪的颜色,与大地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上空卷着形状复杂的云层,遮住了视线。

【干扰强度提高了。与管制机的链接中断,航行系统也发生异常】

拉丝特裘卡紧张的声音传进来,作为历战猛男的她好像也感到了不安,通过战术链接EGG传来了动摇。

【距离运输机队的通信中断地点还有五千】

哔哩哔哩。

哔哩哔哩。

后脑部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云层很厚,看不清前方,但是我知道,有什么存在着。不,是有什么【东西】(非生物)存在吗?本能的恐惧催促着我回去。停下来,不要再前进了,再往前的话就回不去了。回来,回来,回来。

……。

【这是……什么?】

云层散开,在耀眼的阳光下晴朗的蓝天广阔无垠,视野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人造物的影子。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平稳、宁静的空域展现在眼前。

但是。

【开玩笑……的吧】

喃喃自语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

世界首个投入实战的阿尼玛,几乎亲眼目睹过所有非日常的少女呆呆地屏息着。

展现在眼前的广阔空间,下面没有大地,天空下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天空,看不透底。本来应该是有森林和湖泊的亚洲中央区域,现在完全被大气的蓝色吞噬了。

——永恒之空 维纳亚?尼耶波。(ヴエーチナヤー?ニエーボ)

拉丝特裘卡的嚅嗫声奇妙地清晰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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