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三人称)
将时间往后倒个半天左右。
镜头回到墓前市墓石山半山腰上的古式和风大屋里面。
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出现在阵内忍与渚的眼前。那个在饥荒等灾难中被夺去性命的小孩子们的集合体,座敷童子变成了丧尸。
2
我听见了野兽一样的低吼声。
我慢慢,慢慢地转头望去,看见了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
她一手拧碎了高枝剪刀,将它丢到一旁后盯着我看。
她的头发仍是闪亮的黑色,皮肤看上去就好像能够隔开水滴那般光滑。
问题是那双眼睛。
看上去就好像散布在城市中的那些丧尸一样浑浊。
那眼神明显把我当做了猎物。
“啊。”
那就是极限了。
本能的颤抖窜过我的脊椎后,我最后一丝的理性也被烧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声尖叫着,撞穿了滑门想要逃走。手忙脚乱的我差点就绊倒了,但还是勉强保持平衡跑过了那条很长,很长,铺满了榻榻米的走廊。
身后传来了爆发的声音。
眼角渗出泪水的我回头望去。
她真的成了一头野兽。那只四脚着地向我冲来的红色野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尊严。我就好似在登山时碰上了狗熊的人一样充满了绝望。没过多久座敷童子就追上了我,她双脚着地,准备使用已经变得自由的双臂。
“……!!!???”
比起下意识的躲闪,我的双腿直接脱力,整个人跌倒在榻榻米上面。
不过这个行为还是有了效果。比挥动金属球棒还要猛烈的什么东西撕裂了空气。墙边的方形木柱就像筷子一样被轻易掰断。
“……”
她的眼珠转向了我。
只要吃了一击我就完了。我很理解这一点,但却站不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望着座敷童子一边往后爬去,又撞穿了一扇滑门来到了木地板的走廊。我感到背后有什么金属的东西挡住了去路。座敷童子朝我迈了两三步,然后就像炮弹一样挥出了拳头。
没时间去一一分析所有细节了。
我只是往一旁滚去避开朝我逼近的攻击,哪怕多活一秒也好。
没有打中我的座敷童子撞上了什么东西。不对,是被困住了。那是排列在走廊上的猎具里面的一个捕兽笼。差不多就是一个装了一扇断头台式的门,当野兽被诱饵吸引到笼子里面后就会关上的巨大铁笼子。
巨大的笼子一边发出响亮的哐当声一边翻滚着。等到动静变小后,我终于跑向了捕兽笼。那是一个边长150厘米的盒子。我抓住笼子的顶部和断头台式的门,摇了摇它的滑轨后,用尽全力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处境,座敷童子终于转向了铁门然后用手开始摇它,不过看起来她好像无法打穿笼子。
……幸好这个笼子是用来捕熊而不是鹿或者野猪的。成为了丧尸的她只要能够起跑就可以打坏结实的柱子,但如果被困在了笼子里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也许就不能发挥全力了。
我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走廊的地板上。
你这只懒虫妖怪。说好的会保护家中财运的三九式座敷童子呢?真是没用。怎么会变成最糟糕的丧尸啊!?
再次望向座敷童子,她的头发和皮肤看来真的没有像普通的(?)丧尸那样发生变化。难道和妖怪免疫物理攻击有关吗?
“小忍……”
没过多久,身穿粉色的手缝连衣裙,白色毛衣,用别针固定的帽子和饰品尾巴的猫咪护士渚走了进来。她的脸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手里拿着粗大的牛刀『腥』。
“……受伤了吗?”
“没有……”
虽然是这个回答,然而情况却不能更糟糕了。
“手机店里的所有人都死了。也就是说没有大人跟随,垃圾车也派不上用场。更别说座敷童子还变成了这样。到底要怎么办好?”
“这个嘛……”
渚抛了什么东西过来。
是香水瓶……对了,这是野崎春用来散布腐烂的臭味,防止受到丧尸攻击的那瓶。
“虽然利用认识的人说不定是很过意不去,不过既然现在有一只安全捕获的丧尸,不应该试试看嘛?等到真的面临危险才去看会不会被丧尸咬就太可怕了。诶嘿嘿,又能一起合作了……”
“说的也是……”
就算垃圾车用不了,只要丧尸不追过来就没什么好怕了。那样就可以自由行走。用那只麻烦的座敷童子来测试野崎春的香水是个不错的主意。
“和普通香水是同样的用法吗?涂在手腕和脖子的血管上面看看。”
“等等,呜哇!?味道真的和烂掉的垃圾一样!居然要把这个涂在身上吗!?”
“那当然……毕竟这样就能让丧尸提不起食欲了。”
丧尸大军已经消失,现在又活捉了座敷童子。
没有了迫在眼前的危机,我们说不定开始变得慵懒了。出于利己主义,比起为相识的死感到过意不去,我们先是感到了活下来的喜悦。我们一边庆祝一边将刺鼻的恶臭涂在身上。
“呜……野崎身上真的是这个味道?”
“她早就被丧尸围住了,天知道是什么味道。”
准备完毕后,我们转向了铁笼里面的座敷童子。
我只希望她变得稍微温顺了一点。
“小忍……”
“怎么了?”
“我看她还是在拼命摇动铁笼。一定是还想咬咱们呢。”
“诶!?怎么回事!?”
把这个涂在身上的野崎春就好像海葵里面的小丑鱼一样在丧尸群里自由行动。渚和我已经将香水喷到身上,但却没有起效。红浴衣的妖怪仍然锁定了我们。
“难道除了香水还有别的?”
“你的意思是必须要和其他什么东西混在一起?”
如果是那样就没辙了。我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布袋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去那具不忍直视的尸体那里搜寻的话说不定会找到别的什么瓶子或纸张,但那样也不知道该混合什么或者以什么比例混合。一比一的可能性很低。就好像捡到信用卡却不知道密码一样。
“也就是说到头来只是落得一身臭味而已?”
我愤愤地丢掉了香水瓶。
终于束手无策了。为了安全运送活捉的熊,捕兽笼上面装着小轮子和把手,但是带着这么沉重的笼子在山里走实在太危险了。虽然没有平坦的城市地区那么糟糕,但我们已经知道这边也有丧尸在游荡了。
如果能用前门的垃圾车,事情就简单很多了,但是我连摩托车的驾照都没有,更别说四轮车。强行去驾驶本来就够鲁莽了,现在的情况是在下雪的细长曲折山道上开大货车。掉下悬崖的可能性很高。
“小忍。”
“怎么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趁现在吃点东西。这是普通的房子,冰箱里面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别担心,我知道怎么拿下老公的胃。嘿嘿……”
“吃东西?看了那些你还有心情吃?”
“看了什么?”
渚面不改色地朝着厨房走去。单独留下来的我望着笼子里面的座敷童子。那只懒虫妖怪好像察觉到无论怎么拉还是推也伤不了捕兽笼,于是就开始用牙咬笼子上面的那几根铁棒。
“住手吧,笨蛋。真是的,我到底遭了什么罪?”
“嘎呜。”
“嘎呜你妹。看我给你套个项圈把你当宠物。”
这个时候,渚走了回来。她拿着几罐食物,水瓶,甜面包,午餐肉和鱼糕。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顾不上自己是在别人家里了。
旁边的房间染满了红黑色,我的衣服又满是腐烂的垃圾臭味。对未来的不安压在我心头。虽然不怎么饿,但我还是咬了一角午餐肉。不过那一片肉好像怎么吃也吃不完一样。我终于撑不下去了,把剩下的半片丢给了笼子里的座敷童子。
她好奇地嗅了嗅肉片,想要爬着去啃但又啃不到,最后用手指把它勾到嘴边。不过与其说是要吃,更像是在玩。她吸了几下,啃了啃,玩厌之后就吐了出来。
“看来他们要的不是肉这么简单。”
“那种行为真的是『进食』吗?说不定只是像将任何感兴趣的东西放进嘴里的小宝宝一样。只不过丧尸的扯咬力度很大而已。哎
呀,我居然和小忍说起小宝宝了……”
将两条腿别到一旁,坐在走廊里的渚优雅地吃着偷回来的甜面包。她好像只是自然地感到饥饿,周围的一切都是完全正常的一样。
用其中一个瓶子里面的水将面包冲下肚后,渚继续说道。
“话说,小忍啊。”
“嗯?”
只是很自然的提议。
但是,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久前才在一个充满丧尸的地狱般的世界中漫步,而我的交谈对象是渚。
“我们要怎么处理掉那只座敷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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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
我搞错了。刺骨的寒风瞬间吹走了身边的温柔。干燥的现实将温暖的幻觉消去。现在不是放心的时候。已经没有休息的空暇了。问题已经堆积成山,而渚的危险程度和丧尸不相上下!!
“等等,等等!渚……你在说什么?”
“拜托。”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
渚面朝笼子露出微笑,她的眼睛里包含着无法判读的感情。
“一直以来都没有听说过丧尸们可以恢复。是妖怪又怎样?”
“……!!”
“那么小忍要怎么办?用尽余生去照顾笼子里的那只妖怪?只要稍微大意被咬,就会引发全新的丧尸危机。虽然那只妖怪是有说过感染不止被咬这么简单,但还是很危险……再说了,我们又不知道丧尸吃什么。看来她是不吃午餐肉的,人类对他们来说,到底是食物还是因为感兴趣所以就像小宝宝一样放进嘴里的众多物品之一?……嘿嘿。小宝宝。不过你把她带回去之后要怎么办?等她烂掉吗?”
渚的语气就好像是在阅读笔记里面的清单那么随意,然而一字一句都在消磨我的灵魂。
“而且那个捕兽笼本身是会老化的。迟早得把她转移到新笼子里面,但是到时候说不定就要面对一只全力的丧尸。小忍你真的能独自将她赶进新的笼子里面吗?”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但那不是重点啊,渚。这和我明不明白没有关系!因为……要处理掉她?把她带回去?讨论这些是要干什么!?
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不对,说不定甚至在我出生前,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的前胸。是绷带。
没错。那只懒虫妖怪今天早上居然帮我疗伤。不想这些时光结束真的有错吗!?
“小忍。”
“……不行。”
“小忍。”
“绝对不行!!再、再说了,就算是你也杀不了妖怪吧?物理攻击对他们是没用的。就算用那把巨大的牛刀……”
“……嗯。”
渚极为爽快地点了点头后。
这样说道。
“毕竟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杀掉一只丧尸……一直以来都是把它们砍到动不了为止,但又证明不了是不是真的死了。而且这只丧尸还是以妖怪为根基的,我可绝对不想将她放出去呢……我不会掉以轻心的。不过如果杀不掉,那只要找到不用杀掉的方法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处理掉】吗……比如说把整个笼子埋进地里然后在上面灌混凝土。如果在海边,说不定可以借一艘船把她丢进海里。就算杀不了她,也有很多防止她活动的方法。在笼子里面的时候就不能活动手脚也不能咬人,她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小忍?到头来无论采取什么手段,应该都会在某个地方填海。说不定会在记录里叫做墓地或者纪念公园什么的。”
“……!?”
什么!?
这是在鬼扯些什么!?填海?叫做墓地?那样什么也没有解决。这和没有直接杀死她所以就没有弄脏自己的手无关!那样是杀不了丧尸的。无论是被混凝土禁锢起来还是在海底,座敷童子就相当于被活埋!那样要过几百年?几千年?她要窒息多久才是个头啊!?
“她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
“她是座敷童子啊!!不能就这样决定她的下场!!”
“也许吧。”
渚保持了冷静。
但我却感觉不到她的心有裂开一丝裂痕。而更像是我的手指正在陷入湿海绵中一样。
“但是小忍,身为把她关进笼子里的人,你真的有资格这样说吗?虽然妖怪是没有人权,但是依你的喜好来饲养她真的正确吗?你真的能够对着我的眼睛底气十足地说一遍?”
“……”
“你要这样下去几十年?几百年?是不是要叫孩子们和孙子们照顾她?嘿嘿。小忍的孩子……但是那只妖怪真的会因此感到幸福吗?”
我很清楚渚说的对。
我无法反驳她。
但那仍然不是重点。
因为留着她是对的所以就留着她,因为留着她不对所以就把她埋起来,根本不能就这样决定!这只懒虫妖怪的重要程度才没有这么低贱!!
“小忍。”
渚的口吻十分温柔,就好像想让小孩子乖乖听话一样。
“我明白小忍你的感受……”
“你……你怎么可能明白啊!?”
“你还记得我以前那只圣伯纳犬吗?”
我的肩膀颤了一下。
就如同座敷童子和我一样,那只圣伯纳犬在渚出生前就是她的搭档。而将那条年迈,痛苦地活着的老狗杀死的,又是谁呢……?
“谁也不想说再见。谁也不想去考虑终结。但有时候一定要这样做……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是很痛苦的。听到有人说自己正在受苦,一切生命终将逝去的时候,拒绝去听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小忍,你觉得那只妖怪现在幸福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不要说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被困在笼子里头,朝着最想救的人露出獠牙,就算她总是在发牢骚也好……你要让她这样下去几十年吗?要是在照顾她的时候犯了错被她咬了,你也会变成丧尸。要是她还有着足以理解这种事情的思维,你觉得她会多么绝望?伤害最爱的人是最痛苦的经历。那种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说她会不会宁愿选择在这里说再见,永远受苦下去呢?”
不要再说了!!
“小忍……我说过了,我理解你的感受。”
渚将手伸向了牛刀【腥】那闪闪发亮的粗大刀身。
“即使是最合理的答案也不代表人心就能承受。所以啊,小忍……要是你真的下不去手,那就一起来想想不用弄脏自己的手的办法吧。比方说造一条在一定时间过去之后就会让笼子滚下去的坡道。挖洞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就能想到其他办法,到时候把她挖上来就行了。”
“不要说了!!”
我大声盖过了渚。
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我已经抓住了靠在走廊墙上的某个东西。那东西有着拖把一样的木柄,不过在另一头则装有一块鸟嘴一样的黑色钢铁。这是一根钩棍。是一种通过清除灌木丛来开路,或者在火灾的时候破坏周围的家具来防止火势蔓延的旧式工具。
然后。
被我以【武器】相对的渚。
她的眼睛十分,十分冷酷地眯了起来。
“这样啊……”
“啊、不、不是的、渚……”
我的辩解并没有传达给眼前的少女。
嗖!!
有什么东西咆哮着,沿着水平线撕裂了大气。
是那把和日本刀一样长的牛刀。
我立刻举起了钩棍,但并不是有意所为,只是和缩起身想要闪开冲脸飞来的一记快球那样。紧接着就受到了冲击。不开玩笑,我真心以为大拇指被废掉了。不仅仅是肌肉,我感到了骨头错位的钝痛。
“啊……咕……!!”
然而,我没有放开钩棍。
实际上,骨头并没有折断。
我终于拖着发疼的手臂往后退去。渚引诱我用惯用手来格挡,这样我就再也用不了那只手了。她是打算杀了我。我和渚拉开距离。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背居然抵在了将座敷童子关起来的捕兽笼上面。
“你明白吗,小忍……?”
渚的眼睛睁得莫名的圆,一边慢慢地来回甩动着牛刀【腥】。
她的动作和剑道或剑术相差甚远,然而却显得无比
的恐怖。看起来就好像一堵无论我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击,都会将我一刀两断的绝望墙壁。
“在这里与我为敌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明白吗?”
“……!!!???”
不要被迷惑了。
别在开打前就失去斗气。要是使出100%的力量也无法打败对手,那就不要妄想被吓到仅剩50%或60%的时候可以击败她了!!
因为,这一次不能忍让。
无论是丧尸还是什么,我也不能在这里放弃座敷童子……!!是妖怪也好,杀不了也罢,那也不是把她当作什么腐烂的旧垃圾埋在地里不管的理由。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因为妖怪死不了,丧尸是不死身,所以或许就可以等到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再把她挖上来?那都不重要!!作为前提,把她【埋掉】本身就是痴心妄想!!!!!!
确实,那也许是最合理的选择。
说不定是考虑到我的感受,不让我看到结果的善良的建议。
但是……
“……还不知道呢。”
“……小忍?”
“丧尸爆发的起因既不是奇怪的诅咒也不是神秘的病原体。说不定是和名叫火车的妖怪有关!如果这是某人设立的『灵封』,只要将它消灭,说不定就可以将所有人从丧尸化解放出来了!!”
我拼命试图用声音反抗,但是渚轻松地向前踏出一步。
巨大的牛刀斜着朝我挥出。
“咕哇啊啊啊!!”
握着木柄的手感到了刺痛。
完全不能去想着打败她。说起来,我能格挡她的攻击本身就几乎是奇迹了。
“我来教你一些礼数吧……就和动物之间的主从关系一样。虽然家庭确实很重要,但在必要的时候就应该施加鞭策,不然很多孩子就会开始把自己放在奇怪的金字塔构造的顶端了……”
不,不对,说不定渚是故意在耍我。我不是在格挡她的攻击。我开始感觉到她是故意瞄准钩棍来惩罚我。
“小忍。”
“不、不要。”
“小——忍——?”
“不要!绝对不要!!”
手中的疼痛也是她设置的一环。每当我畏缩的时候,渚就会行动。她摇摆着背后的尾巴提起牛刀。她把刀高高举起。渚将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下,准备释放施加了最大重量的流星一样的攻击。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挥下了牛刀,我受到了几乎双倍的冲击。她重复着同样的攻击。感觉比起钩棍,我的手指会先一步折断……!无论我怎么做,我还是渐渐被逼退。
捕兽笼已经在我身后了。
红浴衣的丧尸摇晃着铁棍。要是我再往后退就会被抓住后背。只要咬我一口就结束了。渚是想让我在那之前放弃。一股无言的压力正在告诉我早点意识到在那里的是危险的敌人而不是我必须要保护的女人。
但是……
但是!!
无论多少次我也会说的。但是!!哪怕她又笨又懒又没用。哪怕她是那种想来救我到头来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丧尸的那种人也好。但是!!
她还是来救我了。
要是她没有做出这样违背自己性格的事情,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能去惩罚只是想帮忙的她。我不想那样做!怎么能够把她放着不管!?
那些被砍头的人说不定是没救了。
被丧尸吞噬,内脏都被扯出来的人哪怕变回人类说不定也会死的。
但是座敷童子身上并没有显眼的伤痕。眼睛虽然变得浑浊,但是头发和皮肤都十分健康。如果有将丧尸恢复原样的办法,她说不定就能回到普通的懒虫妖怪生活了,不是吗!?
我受够了。
我受够就这样放弃身边的生命了!!
“哈、哈!哈,哈……!!”
想通之后,我的思维开始扩散了。
啊,是这样。
我再次望向渚的脸。
无论是有意或是无意,她会采取如此极端的行动说不定是有什么原因。
“如果找到将丧尸恢复原样的办法……”
“怎么了,小忍?是不是想让我夸你好孩子啊?”
那么渚所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附近的死亡充满了握紧冰块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刺骨温暖。
虽然我没有直接称赞渚的行动,但在如此严苛的情况下,我认为那是可以接受的。她都已经救了我好几次了。
但那都是基于丧尸绝对无法恢复原样的前提,所以杀死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如果渚杀的是人,而不是丧尸呢?
那对渚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看法庭大概无法处理这种前所未有的丧尸爆发。作为未成年人,法律和隐私条款都应该会包庇她。
但这和其他人怎么想没关系。渚本人能够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所以她宁愿丧尸无法恢复正常。
所以她看不下去我护着座敷童子。这和杀戮不同。她对座敷童子毫无怨气或恨意。她只是希望通过【处理掉】那只丧尸的行动来让自己安心。她想让我告诉她一切都没问题、我也接受了她的看法。
“居然是这样啊……”
“?”
我的表情扭曲了,渚慢慢歪了歪头。
一手拿着闪着光的牛刀,她朝我露出了疯狂的表情。
就好像那只等待命令的圣伯纳犬一样。
渚是自己决定打倒丧尸的,但只是坐在那里等她搭救的我真的有资格指责她的所作所为吗?难道不是可以说反而是无能为力的我将杀人犯的角色强加到她身上了吗?
所以这是从两个极端中选择一个。
是丧尸座敷童子,还是丧尸杀手渚?
这是选择一个就意味着绝对放弃另一个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抉择。
为什么?
为什么就没有选择所有人的方便做法?为什么就没有不用伤害或者舍弃任何人,如同轻松建立廉价后宫一样的做法?
我用双手将残破的钩棍举起,再次面向渚。她的牛刀可以砍掉那些壮如熊的丧尸的头。根据我的答案或是她的感受,我说不定会被当场大卸八块。
我紧咬牙关。
闭紧了眼睛。
然后我作出了选择。
“对不起,渚。我还是没办法抛弃这只懒虫妖怪!!”
我说出来了。
无法收回的诀别之辞。
但我做不到。
我单纯只是做不到。
说是天真也好不现实也好,但我无法想象将她活埋,让她永远窒息下去,然后忘掉一切的自己。我会无法活着回去。要是选择了那边,我都用不着上吊或者跳崖。因为我很清楚自己会当场停止呼吸死掉。
所以……
渚还在慢慢地靠近我。看起来对自己的胜利有着绝对的自信,就好像只需要思考怎样让我放弃一样。像日本刀一样的牛刀的刀尖划过了走廊的木地板。只要把它往上一挥,她就可以随意选择该砍掉我身体的哪一个部分。我很明白,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笼子就在身后。我会进入从铁条间伸出双手的丧尸座敷童子的距离。前进或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在那一刻。在那灼热的空白期。
我还是拒绝了唯一允许我笑着活命回家的道路。
“嗯。”
然后我听见了一道莫名开心的声音。
一步,只是一步。手里拿着凶残的牛刀【腥】的渚明确地往后退了一步。从庇护着身后的笼子的我跟前,拉开了距离。
那是明显的分别信号。
但是即便如此。
我的青梅竹马和前任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东西一样,凝视着我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透明的水滴宛如光的痕迹一般滑落。
她朝着直到最后都站在妖怪那边的我说道。
“我会爱上的,正是这样的小忍啊。”
3
我开不了垃圾车,又与持有巨大牛刀的渚分离了。
和我在一起的只有那只懒虫妖怪和装了轮子却和大石头一样重的捕兽笼。有了这么重的笼子我就带不上其他东西,所以我将钩棍留在了房子里。毕竟我和渚不一样,去挑战丧尸的话只会被干掉。
丧尸可能躲在外面的任何一处,但是永远藏在房子里也不是个办法。
虽然很危险,但我还是将装着座敷童子的笼子推了出去。
和之前一样,目的地是山顶。更准确来说
是上面的狗广场。第一目标是找到滑翔翼。虽然不知道用滑翔翼能不能带上笼子里的座敷童子,但我必须要将她带离这座糟糕的城市。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想。家里面的魅魔和青行灯说不定能够判明丧尸爆发的细节,我也可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求百鬼夜行。
最佳的选择就是去找出城里面爆发丧尸的源头,等到座敷童子恢复过来后和她一起逃走,但城里面很大,而我连火车『灵封』是不是在城里面都不清楚。比起胡乱搜索还是逃走比较好。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不止是我一个人,我不能假定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哈哈。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花了比预定更多的时间去休息吧,到我离开房子的时候天色已晚。路面渐渐被雪覆盖。虽然还没到一片白色的程度,但表面已经像透明的糖粉一样遮了起来,一个不留神就会鞋底打滑。渚的温暖已经从寂静的山路上消失。她为了采取个人行动已经早早离开了。
与此同时,笼子里的座敷童子好像十分从容。她还在摇晃着捕兽笼上面的铁柱,不过看上去比起真心想逃走,不如说只是在弄出声响来娱乐自己而已。
“嘎呜。”
“闭嘴。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丧尸出来,别吵吵闹闹的。”
她没有听。
感觉就好像在推一台大型婴儿车一样。
因为她不停地晃着笼子,于是我打算做点什么让她分心。我把一条手帕放进笼子里,她拿了起来,扯了几下,闻了闻,最后咬了一下方形布料的一角。看起来就像个不自在的学姐一样。
但是就和午餐肉那次一样,她什么都会放嘴里。虽然不能让她吞下去,但手上多准备点东西也不会有坏处。我开始毫无意义地纠结离开房子前没有找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我暂时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面写上【可以放进嘴里的东西】。
座敷童子本来还全神贯注于手帕上,但她的眼睛马上转到了手机上。我慢慢地来回摆动着手机,发现她的视线已经完美锁定在上面了。
“干、干嘛?这个不能给你。”
“嘎呜!”
“都说不行了!啊,真是的。你奶子里面不是有台更贵的智能机吗!?虽然那个也别咬就是了!!”
“嘎呜嘎呜嘎呜!!”
“啊啊,你别吵啦!”
和她说话也没用,而且她再这样挣扎下去浴衣好像就要滑下来了。我可不想推着一只裸体妖怪到处走,于是我打算换个办法将她的注意力转到智能机上面。
嗯,不能打普通的电话或者信息,但是手机之间应该有直接传送信息的手段吧?那啥,兰园幸在大百足事件的时候用过。和将手机无线连接到打印机上一样。当时在垃圾车里面我就是这样和纸卷先生他们对话的。我看看……
成功!!
我先将一条空白信息发给座敷童子谷间的(严格来说是我的)智能机作为测试。
肯定是调成静音了,我只听见小型马达的蜂鸣声。
然后……
“喵嗷?”
穿着红浴衣的肩膀颤了一下,可是……
什么鬼?丧尸都笨成这样子?为什么注意不到智能机啊?
空白信息,空白信息,空白信息!!
“嘎!嘎呜嘎呜!嘎呜!!”
“等等,你兴奋个毛啊!?”
当我看到她用力摇晃着铁柱后,我又发了一条空白信息。振动的声音响了起来,肩膀颤抖的她一边转头搜索,黑色长发就甩来甩去。
嗯?是错觉吗,感觉这手机好像在发热啊?
我慢慢变得享受起来,但现在还不能笑。
明原小姐想将无法实现的恋爱对象变成丧尸来养着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不行啊,忍!不能拍视频!别将手机对准笼子!没错,是好笑。真的很好笑。但这是绝对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就算她能恢复正常,她也会钻进被窝里然后就再也不会出来了!!
当我还在浪费时间的时候,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就好像身后有积雪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一样。
我回头望向黑暗后,全身僵住了。
一群丧尸正在接近这边。
有二三十个白头发,紫红色皮肤的人正登上山路朝着我们走过来。
“……!?”
现在还有一定距离,那么说不定其实还没有注意到我们。
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抓稳了捕兽笼的把手加快往前走的步伐,但是丧尸们明显更轻更强壮。这样下去要被追上了。拼命往前走的我开始喘气。我和笼子里面的座敷童子对上了眼。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到那群丧尸里面,但我又该怎么办?就连拿着剑一样的牛刀的渚也不可能应付这么多只,那我又该怎么对付他们?况且和那个大笼子一起隐藏也不现实。毕竟那只笨蛋妖怪还在摇笼子!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混账东西!!!!!!”
我大喊着做出了行动。我放下了轮子旁边的刹车,让笼子留在路面后翻过了山路的防撞栏,藏在比起山坡更像是悬崖的地方。
脚步声很快就传到了路上。
丧尸们接近了我留下来的捕兽笼。
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在坡道上摸索着,抓起了一块婴儿头部大小的石头。要是有丧尸打算破坏笼子的话就什么也不管了。我在心中发誓到时候一定会尽全力砸碎他们的脑袋。
我就等待着那一刻。
刺人的冬风刮着我的身体,脸上布满了不舒服的汗水。
但是……
那一刻没有到来。
眼神浑浊的集团避开了路中间的笼子,继续朝山上走去。他们连望都没望手无寸铁的座敷童子就消失到黑暗中了。
……啊,是这样。
丧尸是不会同类相食的。他们只会以活人为目标。笼子里的座敷童子是同类,所以就放过了。
“不过……”
我说不定能够利用这点?
4
接下来的问题出现在离山顶不远处。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真正的黑暗降临了。雪下得比之前还要大,路面已经是一片白色了。
与此同时,有一座设施正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好像有人忘了关灯一样。
那是一座山里面的加油站。
“嘎呜。”
“闭嘴。给我安静点。”
一头干枯白发的丧尸们正围在加油站附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走过我们身边的那群,总之数量有很多。看上去足够组成一支足球队了。要是强行突破的话,我肯定会没命。
但是从加油站再往上走一点山路的话有一台拖拉机停在那里。要是把它的刹车拉起来让它顺着坡道滑下去就能一次干掉好几只了。如果能准确运用,就能把所有丧尸撞下山。
当然,这就和去拿锁在车里面的钥匙一样。就算想对付那个紫红色集团,我还要越过那群丧尸才能够得着拖拉机。
普通办法是行不通了。
“嗯,很好。和智能机的摄像头连上了。”
看到显示在手机上的座敷童子谷间的画面后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盯着那只懒虫妖怪的眼睛提出了建议。
“听好了,座敷童子。丧尸们不会攻击你,你要爬到坡道上,一直走到拖拉机那里,拉下手刹。然后回到这个笼子里面。明白了吗?”
“嘎呜噶呜!!嘎啊啊!!”
“嗯,就知道你不会听话。所以我会一直给你发空白信息和电话的。”
当我在震动和耳机里传来的平淡旋律间切换时,那只穿着红色浴衣的性感妖怪会做出很有趣的反应。与利用烟头和腐烂臭味来控制丧尸的野崎春一样。现在有了油门,刹车和摄像头。虽然没有方向盘,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了。
“上吧,座敷童子!环太平洋座敷……环太平洋懒虫……可恶,想不到帅气的叫法!唉不管了。座敷机甲,出击!!”
我爬到笼子上面打开了断头台似的门,用手机和智能机来控制丧尸座敷童子。一开始我的心差点就要被她无视我的命令直接攻击过来的恐惧压垮,但当我不停地发送空白信息(在她那对巨乳间)产生一系列的震动时,她不知怎地很快就变得温顺了。不如说,她好像有点在害怕。
等她改变方向后,我的手机响起了铃声,随后,兴奋的座敷童子就一下冲向了那堆丧尸。
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不应该,但真的很好玩!!
我真的不该做这种事情的对
吧!?
我一开始还在远处观望,但是夜间的山路很暗。加油站的照明也是有限的,于是我开始望向了手机屏幕里显示出来的,用智能机摄像头拍摄的直播。与此同时,我利用油门和刹车来控制她的动作。座敷童子越过了那堆丧尸,来到了坡道上的拖拉机跟前。
……然后要让她拉下手刹。
从旁边把手伸过去然后……不对不对。那是换挡的。那是方向盘。别被点火处的钥匙的挂坠分神啊!?去拉手刹!!
在她抓过了除了我想让她抓的以外的所有东西之后,她那纤细的手掌终于移动了手刹。
巨大的轮子开始滚动,拖拉机顺着坡道移动。
那些白发的丧尸好像不会思考,因此连躲避的意图都没有。看着他们像保龄球柱一样被打飞时都感觉有点好笑了。经过加油站往下冲的拖拉机推着所有的丧尸,撞上防护栏后掉下了悬崖。
“完美!!一百分啊,你个家里蹲妖怪!!”
当我从笼子上方朝着她大喊后,座敷童子就好像想起来这里有鲜肉一样望向我。然后以十分可怕的速度冲了回来。
我从笼子上面下来,绕到了断头台式门的另一边。
就好像撞上电视机的猫一样,她径直冲进了捕兽笼里。
听到那好像很疼的撞击音后我不由得缩了一下,然后爬回笼子上面用力放下了门。总算解决了。
“嘎呜嘎呜!!”
“喂……虽然对丧尸这么说很奇怪……你是笨蛋吗?”
我对渐渐适应这个状况的自己感到有点错愕。
然后……
“……?”
我发现黑暗中有更多的人影在移动,但并不像丧尸那样踉踉跄跄的。是幸存者吗?现在丧尸们被解决了,在一旁等待的人大概想出来了吧。
然后我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事情。
座敷童子是丧尸。这样一来其他丧尸不会攻击她,但是害怕丧尸的人类又怎样呢?
情况完全逆转了。要是她被人发现就全完了。虽然她的头发是黑色,皮肤也很青春,但很明显还是丧尸。
“混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节奏啊!!”
我赶紧用双手推着捕兽笼朝加油站走去。虽然玻璃已经被打碎,雪飘了进来,但大部分的商品都还在。我拉出了一张蓝色塑料布盖在笼子上面。
过不了多久,一个外表颇为狂野,绝对研究过求生杂志的男人来到了加油站。
“喂!刚才真是得救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是你做的对吧?”
“你是什么人?”
“附近提供智能能源的地热站的工人。我们户外派的工人在野营的时候撞上了这档子事。不过幸好,这样一来丧尸爆发的时候我们就没在城市里,家人也在一起。”
男人露出了微笑。
“我们和家人一起躲在露营处等待救援。现在是淡季,所以那边基本一个人也没有,也没出现多少丧尸。问题就是火种和食物短缺。你要过来吗?”
“不了,我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这样啊?”
中年男人望了望那张蓝色的塑料布。
“呃,那是什么?”
作为答复,金属柱震了一下。
你个大笨蛋!!
“是我的家人。平时其实是一只很温顺的圣伯纳犬,但丧尸这档子破事搞到它很不安分。结果到了不把它放进笼子里就会很危险的地步。”
“这样啊。”
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杂音。
男人的脖子上好像挂着一台紧急用的无线电。
“我本来还以为收听一些情报会静下心来,但是没用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到处?”
就好像有什么重物压住了肚子。这股阴森的感觉是什么?
“听说丧尸危机好像在国内的十几个城市里爆发了,但是新闻里面一直在说一切安好,什么事情也没有。”
“不……不仅仅是这里吗!?”
“一开始还很紧张的。直到警察突击录音室前都在说什么报道真相,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报道好像变得太过安心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要是这东西能录音就好了。”
求生男人好像很不爽。
“而那些有时候越线传过来的海外报道说的事情完全不一样。说什么禁止游客越过国界线,还封锁了海路和空路。两边的说法都截然相反,搞到我都不知道该相信谁。要是网络能恢复就好了。”
这次骚乱究竟扩散到什么地步了?
不如说,它结束过吗?
我一直都在想象现在的情况是一只装得满满的杯子,水的张力还在勉强维持。我还以为再多一滴就会全部洒出来,这个城市里的疯狂和暴力就会席卷这个群岛的其他地方。
但凭什么说张力还在维持?
其实,大概老早就洒出来了吧?
“……”
“吓到你了吗?总之,现在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是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跟着河流走就能走到露营处了。”
“喂!虽然大概没什么用处,但是丧尸好像是通过嗅觉来追寻猎物的。要是像逃避狗或者熊那样覆盖自己的踪迹,应该会提升活下去的可能性。”
“谢了。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啊,不行,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高中生。不过吃顿饭还是没问题的吧。”
我们握了握手后分别了。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搜寻加油站的幸存者们,继续踏上了前往山顶的旅程。
……我没有告诉他们滑翔翼的事情。
虽然说不定是有借口。要是我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坚持跟来。他们越是和我待在一起,座敷童子被察觉的风险就越大。更别说如果为有限的滑翔翼展开争夺的话,我这种外人肯定会第一个被干掉。而最好懂的手段就是杀了我。
所以我这么做即理性又有效率。
我装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背过身去,一边隐藏了关于他们存活的最重要因素。
但如果他们被袭击然后变成丧尸的话,我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5
座敷童子和我终于来到了山顶的狗广场。
整个地方都被纯白的积雪点缀。
我从远处观察确定了没有丧尸后,用手机的背光灯四处照着。
这里有个被栏杆围起来的遛狗区,几个马厩和食物加工厂紧紧挤在一块。其他的应该是住宅房。有很多木桩从积雪中露出,不过那些应该是用来系狗绳的。
但是……
“滑翔翼呢?”
带有发动机的机体在这种气候应该会被保存在室内。心中十分恐慌的我将捕兽笼推向了房子的那边。
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
无论是哪座房子里都没有灯光,拍门也没有人回应。我往其中的几座里面望去,但无论是人还是导盲犬都没有看见。就好像整个地方都已经被废弃了很长的时间了。
也看不见任何有滑翔翼的迹象。
难道没有租出去的机体吗?还是说因为狗广场废弃了所以前来这里的爱好者们都是自备机体?
如果是那样,那我该怎么办?要是我从空中逃离墓前市的计划泡汤了,那我就得从山脚下突围。就算能利用丧尸座敷童子,想要突破丧尸横行的城市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等待救援会比较好吗?
就像在加油站碰见的那些人一样,等待救援队搭乘直升机赶到这里来?
“不行……”
想了想后,我摇头了。
我现在将丧尸座敷童子带在身边。无论是警察,消防员还是自卫队,不可能会有人类救援队允许我带上座敷童子。就算允许也是以研究样本的名义。要是她被抢走,那还有什么意义!
我自己一个人逃不了,也不能等待救援。
就要这样玩完了?我想不到其他手段。
“……”
我将笼子里的座敷童子放到某间房子里后走到了外面。
无处可去的我挨上了房子的外墙,然后滑到了雪地上。
我抬头望向遮住夜空的厚重云层,道出了绝望的心情。
“为什么……?”
明明已经用垃圾车压扁了不少的丧尸。手机店里的店员们已经全军覆没。过来帮忙的座敷童子变成了丧尸,在商讨如何处置她的时候我和青梅竹马兼前女友渚意见不合,结果一拍两散。我用拖拉机将一大堆丧尸撞下了悬崖,欺骗了几个无辜的幸存者,然后终于来到了山顶。
然而等着我的却是这样的结
果。
没有滑翔翼是闹哪样!?
虽然我当时确实没有实际的数据,只是依赖单纯的推断作出决定。是我假定山顶上会有滑翔翼,是我假定能用滑翔翼逃离城市,是我假定城市外面就没有丧尸,最重要的是,是我假定丧尸座敷童子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对,与其说是推断,不如说是奢望才对。
但我已经付出了一切才走到了这一步。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些许的奖赏?难道我真的会就这样一无所获必须回到起点从零开始吗!?
“……”
思维在旋转。
最简单的选项从脑海中浮现。
放弃座敷童子,考虑怎样单独一个人逃离墓前市。那样至少也能保住等待救援的选项。
可是……
“不行……”
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
那只性感的座敷童子常常会摆出大姐姐的样子,但其实很容易就能弄哭她。有一次是因为网络瘫痪,有一次是我发火没收了她的游戏,还有……很多年以前当她弄坏了我的玩具机器人。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她就哭了起来。
现在想来,我们没有再一起洗澡,一起睡一个铺盖就是那个时候吧。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当我们吵起来的那个时候,我发现了她不仅仅是我‘姐姐’的一面。我一直把她看做一个不可触及,牢不可破的对象,所以看到她被小孩子的气话弄到哇哇大哭把我吓了一跳。我对她的印象从此就被破坏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没有感到失望或是幻灭。
不如说……
“啊,我终于明白了。”
终于想起来的我将刚刚意识到的事实吐了出来。
“你只是个女孩子吧?”
她不是什么无形的‘姐姐’。她是一个能够与她结成任何关系的个体。可以是朋友,挚友,甚至恋人。她是和我最亲近的女孩。
据说座敷童子是在饥荒等时期死去的孩子们的集合体。
虽然这样看来她的性感形态可能有点突兀,但其中说不定是有意义的。
也许,她就是那些长大以后想要被人当做姐姐的孩子们的愿望形成的吧。
也许这就是她在我面前扮演理想的‘姐姐’的原因吧。
但那也只是一点小事就会变得支离破碎的角色扮演而已。
如果到头来,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呢?
意识到这点,理解了这点后,我就再也没能和她一起泡澡或者睡同一个铺盖里头了。
“哈哈……”
我的逃避主义思维令我对身边的现实视而不见。
但我觉得正是这些想法将我引导至某个答案。
我用双手拍了一下脸颊,听到了舒服的声音后将精神集中到必须要做的事情上。
我现在绝对不能抛弃她。座敷童子被独自抛到外界后并不会成为主宰万物的特别存在。她不过是个碰上困难就会手足无措哭闹起来的女孩子罢了。既然我知道了这点,又怎么能够把她留在满是丧尸的城市里面?
无论如何我也要救她。
要是我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还算什么男人?
6
在这个早就被遗弃的狗广场里面是找不到滑翔翼了。
我要从头开始考虑逃脱的计划,但也不能就这样沮丧下去。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至少也得搜查一下狗广场的附近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利用。
“食物加工厂。”
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会需要一把像渚那样的武器。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搜查了这座建筑物,但只找到一张施工台上面的电动工具。找不到足以携带在身上的小装备。我将所有门都打开,想着至少找到小刀或者剪刀也好,但却在某一扇门后面找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在我打开了一扇厚实的铁制双叶门后,找到了一道通往地下,在入口顶端有一根注连绳作为装饰的很长很长的阶梯。
我也看到了在与青行灯战斗时见过的百鬼夜行纹章。
那个纯金的家徽的中央垂挂着一根注连绳。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嘎呜。”
去问丧尸座敷童子也没用。
这里明显疑点重重,但总有股不会通往逃脱道路的不舒服的感觉。在山顶找到洞穴令我联想到御口大人这个单词,但我已经放弃单独行动了。要是我在这里被干掉,被关在笼子里的座敷童子会变成什么样?一起逃走是最优先事项。抵达安全的地方后,我可以去问魅魔或者青行灯这几个大人物。甚至连百鬼夜行我也会去拜托。如果之后获知必须回到墓前市让丧尸们恢复正常,也可以带上一切装备再回来。现在并没有拿我的性命和座敷童子的命运来孤注一掷的理由。
考虑到这里后,我准备合上铁门,但这时却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滚过来的声音。
“嗯?喂、等等!!”
一定是某些地方的地基凹了下去,使得地板产生了些许的坡度。那东西原本就是用作运送两三百公斤的熊,肯定又重又结实。要是加速撞过来的话可不是碰一下这么简单。我整个人都会被撞飞的!
于是我一下闪到了旁边。
“嘎呜!!”
用手握着笼子上的铁柱的座敷童子好像对我露出了极度厌恶的神色。
一瞬之后,笼子滑下了门后的阶梯。
撞击的声音接连响了好一阵子。
“啊……”
声音完全停下后,我朝着黑暗望去。
这是一道通往注连绳下方的地底,充满可疑色彩的阶梯。本来我是不想下去的,于是我十分不爽地说道。
“不过也要下去把那个笨蛋捡回来……”
7
阶梯比预料中的要长很多。
来到底部后我发现了侧翻的笼子,座敷童子用夹杂了些许恐惧的眼色盯着我看。
“嘎呜嘎呜!!咕!!”
“抱歉。抱歉啊,座敷童子。但我当时也不可能停住推车啊。”
道歉过后我总算是将侧翻过来的笼子恢复原位。然后回头望向进来的路。我真的能带着笼子登上那些楼梯吗?
虽然有点担心,但既然都下来了,我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另一个出口。
地下的空间颇为广阔。中间有一个二十米宽,深不见底的大洞。在洞的周边有不少呈三维搭建的小屋和竹子通道。木墙上面都印着百鬼夜行的家徽。因为有很多外露的灯泡,蜡烛和油灯,整个地方都被昏暗的橙色光亮笼罩着。空气中混合着让人窒息的泥土以及机油的味道。原因很简单。
“是挖掘机和推土机?还有装了铁臂的隧道掘进机。”
还有很多用于大众施工项目的黄色重机械。
看来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创造了这个空间,但用途又是什么?
我推着捕兽笼,渐渐走下了就像大型弹簧一样螺旋的过道。
走了一阵子后,景色就完全不同了。四周的楼房和通道都被烧毁。从好几处的基岩都塌掉了来看,肯定是发生了塌方。
发生了什么?
不管这地方有多大,总之还是在地底下发生了火灾。比起火焰和热度,我更害怕的是浓烟和缺氧的问题。
“嘎呜……”
“嗯?怎么了,座敷童子?”
笼子里的她有点奇怪。
她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头,双手抱在黑发的头顶上。
是在害怕什么吗?应该不止是火灾那么简单,那么原因是什么?我望向了被火烧黑的柱子,但还是看不出那间小屋之前是用来干什么的。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用手摸了摸被烧黑的木材,陷入了思考。突然间,一个动物玩偶一样的头部从拐角处探出头来。
不对,是一只小小的犬型妖怪。
“咦?你不就是那只胫擦吗?”
“居然会在这里见面,阵内忍!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藏起来!你快藏起来啊!”
“?”
“丧尸们很快就会过来了!那个,啊、那只座敷童子也要……哇哇!!她也变成丧尸了!?”
那只突然跑出来的犬型妖怪差点就尿了出来,于是我一手把他抱了起来。就算丧尸们发现了座敷童子也不要紧,于是我就把笼子留在了原地。但是丧尸是根据气味来寻找猎物的,那么……
“喂,我想根据狗的嗅觉来了解点事情!”
“谁是狗啊!?我是胫擦,是正式的妖怪……咕呜!?”
这个废材!
总而言之
,我还是带着胫擦跑进了那间被烧毁的屋子里。我趴在地上,屏住了呼吸。
木炭的气味很刺鼻,要是能借此躲过丧尸就好了!
我听到了湿湿嗒嗒的声音。
有好几对脚步声。
我并没有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渚那样破坏对方的平衡,然后全力一挥把手脚或头部砍下来的技术。要是被发现了就完了。只会被绝望地压倒然后被吃掉。
我屏住了呼吸。
脑袋里能感到心脏的狂跳。
从脚步声中无法感应到任何温暖。我感觉不到一个人搭电梯时有人走进来的那种气氛转变。
虽然头部的视野很受限,但还是能看见丧尸们在被烧毁的墙壁的另一头走过。
它们是……
“叔叔……?”
虽然明知道不合时宜,但我还是低吟了一句。
而且不仅仅是身穿毛衣和休闲裤的警官。
还有穿着一件被扯坏了的圣诞风格泳衣的菱神艳美,还有双脚好像被废了,用双手抓地前进的菱神舞。还有一个穿着白色和服,长长的白发从垂着的脑袋四散开来的女人。应该是那个曾经见过的菱神樒。
他们三个都是满头白发,眼神浑浊,红紫色的皮肤。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阴森的洞穴里,还被变成了丧尸!?他们肯定比我更接近事件的中心才对,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什么也搞不懂了。
我不想去相信眼前的情景。
“阵内先生?”
胫擦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我没在听。
我想都不想就直起了身子。慢慢地转头望向他们。要是能走过去,破除这奇怪的幻觉,证明这一幕只是谎言的话……
看到我要站起来的小型妖怪咬住了我的手背。
“阵内忍!住手!你想牺牲自己吗!?”
可是……
怎么能让这一幕成为现实啊……
“逃避现实的话你谁也救不了。要是你被干掉了,被你带来的座敷童子要怎么办!?”
“————”
这番话终于让我的思维回到了现实。
幸运的是,丧尸们还没有发现我,于是我就像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样,再次趴了下来。
没错。
无论世界变得多么残酷,无论眼前的情景多么过分。我还是选择了与渚分开来直面这些。
才不能就这么放弃,让座敷童子变得孤身一人就结束啊!
我咬紧了牙关。
只能等他们离开了。
但是……
“嘎呜。”
笼子的震动声攥紧了我的心。
这个懒虫妖怪!!和我有仇是吗!?还记恨着摔下楼梯的事情是吧!?作为丧尸而言还挺臭屁!!
我叔叔和菱神艳美冷漠地回过头来。
他们停下了脚步。
仍然趴在地上的我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屋子里一块轻得出奇的木头。现在基本都成木炭了,用来当武器的话恐怕一下就会断成两截。
然而丧尸们听了听笼子的震动声后,好像就失去了兴趣。他们没有走进被烧毁的小屋,脚步声慢慢地远去了。
我好一阵子都趴在黑木炭里头,等着时间过去。
从心脏狂跳的异常速度来看,我的寿命应该都缩短了好几年。
“走了……吗?”
“好像是。”
我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后从木炭堆里站了起来。我往外探出头,环望四周,不过叔叔他们已经不在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我也不了解所有的情况,但还是共享一下彼此的情报为好。”
8
胫擦把我带到好像随意选个地方搭建的木屋的其中一间。这一间上面也印着百鬼夜行的家徽。当我把捕兽笼推进去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送葬的龙姬。
是菱神舞的式神。
她正躺在地上,貌似没有变成丧尸,但身体好像也不是没事的样子。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全是汗水,脸色也是惨白。就好像正在忍痛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胫擦和我共享了彼此至今为止经历过的事情。
虽然是这么小的妖怪,但胫擦仍是百鬼夜行的正式成员,所以他说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我这个高中生理解不了的。不过,我还是努力去思考,直到能好好理解为止。
“开玩笑吧?这么说咒和那个四零式座敷童子和这件事有关系咯?”
这就是我最初的反应。
“他们在这个洞穴的最深处。咒大人好像就是在这里开发四零式的,然后他引发了现在的丧尸危机。他好像是打算阻止什么,但我们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他自称百鬼夜行真正的领袖,篡夺国内最强的组织搞不好也是为了对抗这不知什么东西的一环。”
“无论是什么都好。就算结成联军去对抗UFO来袭,要是那个联军变成让所有人受苦的独裁者就没有意义了。那样只是将毁灭人类的敌人变成了两个而已。”
要是咒的人是故意引发的这次丧尸危机,那阻止他们就是唯一的选择。
也就是说,重要的东西不止一样。
“火车和御口大人。他们应该是这次事件的瓶颈。”
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我已经和渚讨论过火车的问题,但对御口大人却一无所知。现在能获得新情报真是幸运。
为了预防疾病,那些无亲无故,在饥荒中死去的人会被丢进山里面的一个大洞中。这种行为渐渐被广泛解读成将伤患、罪犯和政治派别纠纷中的败者也丢进去。任何被打上罪人印记的人都会被牺牲。并不是为了扩散疾病而把尸体丢出去,而是为了不让疾病涌出来而不停地把尸体丢进洞里。
再加上火车那接近就能移动尸体的特性后,听起来好像真的能构筑丧尸爆发的基本理论。但如果真的是那样,应该要在墓前市死去或者中了致命伤才是变成丧尸的契机,而不是被丧尸咬了才变。
不对……
“这件事不限于墓前市吧?”
“对。在五个地区中有好几个城市都爆发了丧尸。虽然警方,消防员和自卫队想要拉上封锁线,可一旦丧尸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饱和,到时候会传遍全日本。”
“你刚才还说每过一代,丧尸就会保留更多的理性。到最后,甚至不会察觉到自己变成了丧尸。”
这个‘代’的概念对于那些死于丧尸以外的原因而变成丧尸的人则有些模糊。
“咒大人的目标是强化全日本的人口。好像是在保留理性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增加身体的强度。”
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啊?
肯定不止这样。咒说不定是在利用火车『灵封』来管理丧尸的思维,遇到不喜欢的对象就能拉闸让那人变回尸体。
而且就算能保持理性,丧尸还是丧尸。谁也不会想变成那个样子。这不就是咒必须一下就攻击全日本的全部理由吗?他早就知道单单提出方案是不可能被人接受的。
“总、总之,一切的源头都是墓前市这里。其他城市大概是用某种网络连接的。要是能破坏这里的『灵封』的核心,应该能解决所有的丧尸危机。”
没错。
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解决是怎么回事?意思是不会再出现更多的丧尸?还是能把丧尸变回人?还是变回尸体?‘解决’这词有很多种解读啊。”
“……”
胫擦无言地摇了摇头。
嘛,毕竟伟大的百鬼夜行也不是无所不知的。搞不好连咒本人都不知道,毕竟他没有考虑过要停手。
但是,不去管的话问题会很大。
咒的人已经被目击到在御口大人这里出没。根据设施的规模来判断,这里肯定是一切的中心点。现在要分析出在这里筹备的火车『灵封』。然后最好就是想办法利用那份知识去救座敷童子还有其他丧尸。
“不过,火车是吗?”
就这么听上去好像不及雪女或座敷童子的知名度。
“据说是浑身裹着火焰的猫妖怪,或者是将罪人的灵魂带到地狱深处的鬼战车。每个时代的传说都不一样就是了。”
“咒拥有十分高明的技术,他将名叫阿初的胫擦重塑成了攻防一体的纯粹黑暗。要是他能自由掌控火车,说不定可以像换挡一样在不同的火车传说之间切换。”
听到我提起阿初的名字后,胫擦颤了一下。
……?
因为是同一种妖怪,大概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将罪
人的灵魂带走的地狱战车是旧时代的版本,偷走尸体让它们动起来的猫妖怪则是更新的版本。从丧尸危机这个情况来看,大概是更偏向于新版本的火车吧。”
“嗯,那样的话……应该会在葬礼上或墓地中出现,卷起一阵强风吹开棺材盖,偷走罪人的尸体才对吧?”
“偷走尸体的部分一定是通过与御口大人的传说相连从而满足的。这应该就是最佳的攻击方向。”
“?”
“咒的手上得有控制丧尸爆发的办法。就好像不让自己被自己做的恶意软件感染,或者不让自己做的假钞出现在自己的钱包里一样。这么看来我们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咒是怎么控制火车的?”
“话说回来,虽然咱们对丧尸的扩散是有点头绪,但控制的手段则不是很清楚。咒大人毕竟很强,说不定他就是打算击败所有迎面而来的丧尸吧。”
“可他那所谓的目的应该是强化全日本的人口吧?杀掉自己一手强化的士兵对他有什么好处?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有没有什么用来牵制火车的象征呢?那啥,就好像用扫帚扫地的时候涂壁就会消失,雪女泡热水澡会融化,又或者烟灰落到狸猫妖怪变成的屋子上就会现出原形那样。”
是什么?
都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我好像还是没办法将想法化为词句。
就在这个时候。
“……刀……”
躺在地上的送葬的龙姬说话了。
“是守护刀。后世的传说表示只要在尸体旁边放一把刀,火车就不会偷走它而是就这么逃掉。在某些地区里,举行葬礼或埋葬的时候会将守护刀放在棺材里。”
“就是这个。”
我打了个响指。
她这番话将我脑内的传说和情景以象征的方式连了起来。我不是什么奇怪的算命师傅或者阴阳师,所以对超自然的东西并非那么自信。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是正确的方向。
“是御口大人。”
“什么?”
“就是困住火车的东西。是一个二十米宽,但天知道有多深的大洞。喂,胫擦,你说这东西象征着什么呢?”
“诶,地狱之门吗……?毕竟火车也被称为地狱的战车。”
“你应该没说错。那只妖怪大概就在最底下吧。”
不过……
“但是与此同时,这个大洞肯定也被故意塑造成了棺材的象征。虽然现代的棺材都是长方形的盒子,但那是西洋文化吧。江户时代的棺材不是一个圆的大桶吗?”
“啊!”
“而御口大人不仅是一个大洞。还和所有在过去几百年内被丢进去的人的死密切相关。棺材的底部堆积着尸体。要是火车接近尸体就能让它们动起来,那它首先就要跳进满是尸体的棺材里面。没错,要吸引火车的话还有比这更好的素材吗?”
“可是……”
躺在地上的送葬的龙姬稍微扭了一下头部。
望向了我这边。
“守护刀在哪里?”
“一般情况下,刀是‘提前’放到尸体旁边防止火车出现。”我这样答道,“但如果等到火车跑到里面,再像个盖子一样放到巨型棺材的上面呢?火车就会失去唯一的出路,这样就只能被困在棺材底了。”
没错。
我应该已经见到过守护刀了。说到刀剑之类的东西,在走进御口大人之后所见到的一切物品里面只能是它。
但是之后呢?
火车虽然被困在了山中间,但它的能力是怎样漏出来的?而且不是完全暴走,而是将妖怪的力量‘瞄准’了五大地区里的十三个城市,让丧尸均匀地在日本境内散布。
“慢着。”
“?”
“胫擦。你说过十三个城市都同时爆发了丧尸危机对吧?你知道确切的城市名吗?”
“知、知道。根据事前简报里的资料,有盘歌市、散华市、迎火市……”
“精灵市和供物市也有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和渚他们一起乘垃圾车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幅着火的横条。上面写着国内同时举办冬季庆典的几个城市。这样就简单了。丧尸危机也在与墓前市合作的另外其他十三个城市内爆发了,但将御口大人的火山口与它们相连的能量线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后,得出了一个比较勉强的假说。
“……会不会是地热发电?离墓前市的山路不远处就有一个地热发电站,我还撞见了几个工人。他们说到了智能电力什么的东西。也就是有通过网络来监控发电率和使用率,能在最合适的时间将电力送到最合适的地点上。所有这些城市应该都是通过发电站或者变电站以此相连的。”
“通过网络?但是电话线和其他通讯手段不是都被切断了吗?”
“可是电力还在。那就是说智能电力也还在。也许是有专门的线路,或者在这种混乱中会优先处理它们的信息。那啥,就好像即使碰上灾害,警察和消防员也还能打手机一样。”
火车就藏在这座火山的里面,热能被转化为蒸汽,蒸汽推动涡轮来发电,而这股电力会根据网络的数据被送到其他城市里去。
我也不知道这种发电的效果能有多好。说不定就是打着节俭的口号来作秀,借此从国家和政府那里获得更多经费罢了。
但咒和四零式不会在意这些。
只要能有一根线,将火山深处的火车的力量与国内其他地区连起来。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所以丧尸才会通过城市爆发。在受智能电力管理的地区死去的人就是被火车和御口大人变成丧尸的人。”
虽然确实的数字和公式或许会不同,但我还是觉得大体框架没错。如果这都不对的话,我就实在没办法了。要想再进一步的话,头脑就得和组装了这一切的人一样聪明。
咒。
统领了旧百鬼夜行的,货真价实的有能者。
这个大规模丧尸『灵封』只有他能做出来。
“那、那么……”
“现在可以暂时不管智能电力的问题。『灵封』的阿基里斯腱肯定要么是上面的守护刀,要么就是封在底部的火车。要是能解放火车,墓前市和与其相连的其他城市内的丧尸恐慌就会结束。就和拆掉玩具的电池一样。”
无论去哪一边,也有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无论怎么处理『灵封』,这样就等于摧毁咒的宏大计划,和他发起冲突。他应该不会放着我们不管。”
可以分析,分解再重塑任何妖怪,连人畜无害的胫擦都能化为最凶恶的灾厄,拥有这般手段的旧百鬼夜行领袖——咒。
以及被他彻底重塑,变得可以操纵、创造命运的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迷。
就算先无视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丧尸的菱神樒,现在还剩下两只怪物。
“你真的能同时干掉他们俩吗……?”
胫擦吞了一口口水,送葬的龙姬则冷静地道出了她的分析。
“就连菱神舞这般的战力都没能保证他们落败。最理想的情况是仅击败较为复杂的菱神樒,然后投入五手指全员发动饱和攻击,将咒、四零式和阿初逼退。”
“可是……”
“没错。即使那个理想情况对于现今的百鬼夜行来说也就是希望而已。换句话说,要是失败了的话,他们也没办法了。”
五手指。
他们每个都是与病魔的使役者同等级的怪物。现在的对手是连他们五人一起上都不好说能否打倒的级别。
区区一介高中生又能怎么办?
我唯一的助手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胫擦,半死以上的送葬的龙姬,还有只能通过手机和智能机来操纵的丧尸座敷童子。实话说,他们完全派不上用场。能真正奋起对抗的人只有我一个。
要说唯一对我方有利的东西……
“咒是不会在意区区一个高中生的吧?”
“所以你打算趁他不备?这可是咒大人哦!?别开玩笑了。他都作出了无数的牺牲,不考虑任何道德问题就对全日本人口均匀地扩散了这次丧尸危机。如果对完成计划有必要的话,连小婴儿都会全力去杀。这种思维怎么能行呢!”
“真要说……现在敌我之间的力量差十分悬殊。他是真正超越了百鬼在夜间游行这一称号的男人。就算他真的掉以轻心,他不到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足以把我打成碎片。对我认不认真在他看来应该没什么差别。”
我是明白的。
这些我都懂。
毕竟对手是旧百鬼夜行的领袖。在那次暗杀事件前,他是统领着日本最强的超自然组织的高手。而因为我改变了历史,他在暗杀事件中换成了装
死计划,在那之后的十年内完全没让百鬼夜行发觉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他是一个让我怀疑自己之前以为懂了的知识,其实完全没搞懂的,像一座大山一样的敌人。
大坑里面有无数的挖掘工具和小屋,从铲子到镐子,再到隧道掘进机和炸药都有,但无论用哪一个都应该无法伤到在深渊中露出清爽微笑的咒半分吧。
用普通的做法是赢不了的。
要是依赖小孩子的把戏,他就会一脸笑容刺穿我的肚子。
我什么也做不了。眼前是死胡同。无论选择什么车,要是油门全开冲向厚实的水泥墙,被撞坏的只会是车子。
“但是……那也不要紧……”
“?”
胫擦歪了歪头,然后我再次对上了他俩的眼睛。
“要想打火车『灵封』的主意,只能先打败咒。能协助我吗,胫擦?”
“……好、好的。不止是阿初,顺带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必须要终结咒大人的恶行。”
“送葬的龙姬,虽然对现在的你提要求是很过分,但能帮我一把吗?”
“好的。菱神舞在最终一刻都没有求助于我,我认为那是为了把我留给未来的机会。”
“还有座敷童子,我也有事找你。”
她没有回答。
我只听见了一阵铁条的震动声。
……那么
“我们动手吧。机会只有一次。虽然是很乱来的计划,但请先听我一言。”
9
万事俱备。
接下来就是最终决战了。
在离冲突不久前,我自私地请求让我一个人和座敷童子待着。墓前市和其他城市里还在爆发丧尸,现在每过一分一秒都可能会失去多一条人命。这么看来,像这样悠游自在是很亵渎的行为吧,但我无论如何都得这么做。
“……喂,座敷童子。”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间小屋的墙壁,望向了捕兽笼。丧尸座敷童子正抓着铁条,甚至还会咬,看来她根本认不出来是我吧。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会马上咬死我了。
过去的她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她是自出生前就和我在一起的搭档。她那头修长的黑发和年轻的皮肤。我们十分亲近,一起洗澡,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
“我好像,爱上你了。”
话语一泻千里。
要是被渚听到我这么说,大概会把我大卸八块吧,但我停不下来了。
“你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告诉我扮演‘姐姐’不过是幻影,实际上只是个女孩子而已。告诉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去爱你。要是你说出来,我肯定很早就出手了。毕竟,你很漂亮啊。外表没得挑剔,奶子又大,腰和屁股又火辣。不出手才奇怪吧?而且你也不会长大,不会衰老。在我出生前咱们就在一起了,对彼此的兴趣和偏好都了如指掌,做什么都心有灵犀。你我都早就见识到了彼此的所有优点和缺点,明知道已经不会失望或者对彼此感到无聊。有这么好的事那还抱怨个什么?……真是的,我至今为止都在搞什么啊?感觉认真跑到外面去找对象的我就是个笨蛋一样。为什么到了你变成丧尸我才会发现啊!?”
在这片地狱中,我找到了哪怕要我抛弃其他的一切也想要留在身边的东西。
只有亲身经历过,我才终于察觉了。
原来我珍惜那只懒虫妖怪的笑容多于自己的性命。并不是出于虚伪的亲情。而是更加直接的感情。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她受伤。
我想把她视作最重要的人。
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她。
她是我的人。
……我的想法也不是一片纯洁。不如说,根本就没有多少是纯洁的。要是让我亲口说出来的话,我大概会羞愧而死吧。但我不可能欺骗我自己的想法。真要说,一个青春期的小子会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理由只有一个。
这就是我多次谈恋爱都不能长久的原因。
这就是渚在中学的时候发狂拿弯刀追着我跑的原因。
“我说啊。”
我慢慢站了起来。
“我也知道和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交换约定是很没种,很卑鄙的行为。”
我面对着捕兽笼,朝着铁条踏出了一步。
“可如果我们能彻底解决咒那帮人引起的丧尸危机……”
我站到了笼子前面。
笼子本来是捕熊用的,因此铁条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座敷童子说不定会往外伸手抓过来,这样接近是很危险的行为。
即便如此,我还是再往前踏了一步。
进入了危险区。
“要是那些变成丧尸的人能恢复正常,我们能一起回家的话……”
我的手掌与那双抓着铁条的手重叠。我包住了那双手,轻轻地捏着她。
就好像要将女孩子推倒在床上一样。
我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把脸凑了过去。
要是被她咬了我就会死。我会变成丧尸。我知道其中的危险性,但我还是从近距离这样说道。
“到时候我能叫你‘缘’吗?要是能有这个精神寄托,哪怕是最凶狠的怪兽我都能去面对。”
10(第三人称)
咒是旧百鬼夜行的领袖。不对,根据血统主义的规则,他应该依然是组织真正的老大。
这样的他是一名披着长发,戴着单片眼镜的青年人。在他身边守候着的是和他交换了一只眼球的四零式座敷童子,而他手里则抱着名为阿初的胫擦。他们在御口大人的最深处等候着。
岩浆正在翻腾。
四周都被强烈的热度和刺鼻的硫化氢气味所笼罩。在这片炽热的地狱中只要待上二十分钟就能让常人的思维变得浑浊,然而咒身上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这就是他已经变得多么非人类的证明。
咒并没有望向周围的岩浆,而是看不见顶的上方。
好像在等人从那片真正黑暗的深渊来到这里一样。
“你要怎么做?”
“做什么,阿初?”
“那个叫阵内忍的小鬼来了。他到达了连现今的百鬼夜行的最大战力都没能到达的地方。你该明白其中的意义吧?”
“嗯,该来的人总是命中注定要来的。既然我身边有迷,那我当然也只能承认命运的存在了。”
“……”
“况且,其实我很开心。”
“因为陪在三九式身边的那小子,走上了与你和四零式所不同的道路?”
面对阿初的问题,咒陷入了沉默。
但他并非答不上来。而是在花时间消化那句话。
“到头来,我没法将迷做成理想的座敷童子。”
咒浅浅一笑,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四零式。
“不管是身为座敷童子的特性、本能还是性质也好,我想将那个只能委身于家庭的福气和不幸的所有规则中的她解放出来。我只是想让她和我在一起,不用被种族间的牵绊分离。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到头来还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迷仍然没有对咒的话作出反应。
那只穿着白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过于完美了。这是她的心愿,而咒则提供了实际的技术。
“所以……”
“看到三九式和阵内忍能单纯在一起欢笑对你来说太过耀眼,所以就承受不住了?”
“不仅仅是座敷童子。在美岛君还很稚嫩,想要运用警力来拯救那些不受法律限制也不受法律保护的妖怪时,我怂恿过他。我说过很多理想论的话,可到头来,我还是被迫依赖组织。对我来说,那个想要和妖怪交流,直到大家都能围成一个圈子一起欢笑的少年,就是我曾经想走但却失败了的道路。”
咒就好像在脑中想象着什么一样,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的究竟是在十年前和许多妖怪一同欢笑的那个小男孩?还是那个长大了,哪怕在这片极端的地狱中也对座敷童子不离不弃,想要尽力保护她的少年?
“你发现了没有,阵内忍君?……我掌控着日本最强大的组织,我修复了遗失的座敷童子技术,可以让世界的命运屈服于我,但全都是出于想成为像你这种人这个愿望,我才走到这一步的。”
想成为什么人并不足以实际成为那个人。
正因为他做不到,才会每个晚上做着同样的梦。
正如其名,咒已经掌握了‘诅咒’的道路,然而名为阿初的胫擦这时候对他说道。
“别忘了。”
“什么?”
“虽然你的确没有获得一切,但还是有追
随者陪着哪怕被那条路消磨也要继续前进的你。”
面对这番近似于抱怨的话语,咒露出了微笑。
然后事态发生了。
一直以来都像个死物一样安静的四零式座敷童子,突然抬起了头。
“我知道的,迷。”
咒也回头望去。
在那层炎热非凡,充满有毒的硫化氢的蒸汽后,有人来了。
来着不躲不藏,没有拿着什么低廉的武器,也没有藏在什么妖怪后面。
一个孤身一人的少年就站在那里。
他做出了对异能技术了如指掌的咒不可能会选择的无谋之举。
“欢迎你,忍君。但是结束了。”
咒轻轻说道。
与此同时,他将竖起来的两根手指放到了阿初的额前。
头发染成金色的高中生答道。
“你……”
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完,咒的攻击就直接打穿了阵内忍的胸口。
胫擦的存在是基于走夜路时会有东西在脚边打转的这股模糊恐惧。
咒将阿初的小狗形态还原成了那股本来的黑暗,把她变成了‘散步死亡气息的东西’。咒把它重整成像龙卷风或巨大的尖牙一样,然后刺穿了阵内忍的身体。
这和曾经运用到三九式座敷童子身上的技术是同一种。妖怪会被剥除肉身,心灵,人格和尊严。被简化成区区的现象后就变得易于改造。
咒对这种技术尤为痛恨,但因为是最合理最有效率的选择,他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了上面。
这就是咒。
百鬼夜行的真正当家。
无论对手是菜鸟,婴儿还是他渴望了那么多年的理想的化身。只要是合理且有效的做法,他那过于聪明的头脑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不会让对手说话,也不需要热身或测试对方的实力。只要从最初的阶段动用最强的能力来消灭对手就好。
这并非咒唯一的手段。
也不是因为他在小瞧对手而手下留情了。
他只是在自己精通的几十、几百亿种致命技术中,挑选了最合适杀死阵内忍的手段而已。
所以目标被秒杀了。
结果不容置疑。百鬼夜行不会容许那种幼稚。那一击打出了一个排球大小的洞,将阵内忍的心脏连同一半的肺部都消灭了。
所以说……
然而……
阵内忍就好像无视了自己已死一样,宛如子弹一般往前冲去。
“什么?”
咒并没有轻视阵内忍。事实上,那个男人是真的体会不到那种感情。他会用最大的力量来消灭任何敌人。用合理且有效的做法以百分百的确定性终结对方的性命。所以他才会冠上咒这个名字,在百鬼夜行的顶端君临。
从杀死少年的角度来看,一切都很顺利。
问题是杀死了少年之后,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在少年被杀的不久后慢慢发生了什么变故,咒就不会措手不及,然而眼前的情况不是那样。
“难……道说……”
“咒!!别发呆!!他要来了!!”
“难道说你故意被咬,让自己变成丧尸了!?”
现在是阵内忍的回合。
在咒恢复态势前,丧尸的嘴就袭向了他的肩膀。
11
我知道自己是死定了,所以要想想看哪种死法最好。
到了这一步,答案很明显了。
实话说,这选择糟透了吧。我开始理解渚和那条圣伯纳犬的最后一刻了。
但并不是葬送了圣伯纳犬的渚的感受。
而是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的圣伯纳犬的感受。
“真是了不得的一吻啊,咒!!”
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传到了我的下颚。嘴巴里充满了铁锈味,我听到了纤维撕裂的声音,能感受到咒的肩膀被扯掉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我的肚子深处传来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我并没有抵抗,而是转到一边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到了地上。
“但被丧尸咬了之后……不对,受了致命伤或者死掉后,肯定有几分钟是‘变成丧尸’这个过程。就是身体能力提升,但也能保持意识的时候。没错,就和鸣沙那时候一样。染发之后就很难看出头发在褪色。而在那个时间段,就连区区一个高中生都能超越你!!我只要接受被杀的事实就好了!!”
“你故意……让座敷童子咬了一口……?”
“与其被你杀,当然不如被她杀来得幸福啊。”
极限到了。
一股黑色的龙卷风以咒为中心炸裂开来。简直和爆炸没有两样,我的丧尸强化体力也是无事于补。胸口有个大洞的我整个人被往后打飞,狠狠地撞到了坚硬的基岩上。
我就像一块被丢到墙上的生肉一样,慢慢地滑了下来。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我胸口上的大洞流出了很不舒服的声音。就算变成了丧尸,我也已经没有剩余的体力,意识也变得模糊。往下一看,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红色和紫色的污渍。感觉思维正在崩溃。
不过,收效还是有的。
仍然倒在墙边的我抬头看去。
“咕……呃。”
咒的右肩和脖子之间缺少了一大块肉。锁骨已经骨折,脖子的动脉被扯断,一股多到惊心动魄的鲜血喷涌而出。
“终止火车『灵封』吧,咒。”
我勉强用口齿不清的舌头下达了最后通牒。
“虽然你想让‘理性的丧尸’充满日本,但你本人可不想变成其中之一吧?如果在这么早的阶段死去,就会变成‘没有理性的丧尸’。那样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你都不可能继续执行下去了。”
从泉涌而出的血来看,他时间不多了。
撑死也就三五分钟左右。
那头长发已经开始变白了。
“……呵。”
然而咒笑了。
在笑声的伴随下,黑暗化为了实体。黑色的龙卷风就像活物一样蠕动,宛如抬起头的大眼镜蛇一样瞄准了我。
“喂,阵内忍君。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的目的是我本人吗?”
“……?”
“正如你不惜豁出性命也想要让那只座敷童子恢复,我说不定也有着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东西,你就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毕竟,咱俩都有一只座敷童子啊。”
“难……道……”
我话还没说完……不,连开头都没能说出来,漆黑的大蛇就已经要把我整个吞下去了。
但就在那之前,一块十吨以上的钢铁就从咒的头顶落下。
那片巨大又万能的黑暗改变了方向。把那块即将压扁咒的重物轻易弹开了。
黑暗转而压扁的东西原来是一台漆成黄色的推土机。
然而咒的关注点在于推土机本身,而不是自己遭到了袭击。
“怎么会……原来如此!”
“没错。咱们都有不能退让的东西。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将那只座敷童子恢复原样。为了那只和我十分亲密的懒虫妖怪,那个自从我懂事以来就是我姐姐的人,我的爱人,我能付出一切!要是你终止了火车『灵封』,我就不必做到这一步了!!”
我笑了。
笑了?
我真的在笑吗?
“火车被放在顶端的守护刀封在棺材的底部。能充当御口大人的刀的还能是什么东西!?肯定是用来扩展洞穴的挖掘装备啊!!”
我当然不会毫无理由就贸然接近他。
从一开始我们就兵分两路。
一边负责拖住咒的人来争取时间,另一边会负责移动十吨重的守护刀来损坏火车『灵封』。
如果过了特定的时间后座敷童子还是丧尸的模样,我有吩咐过上面那两人对下面这个地方发起攻击,毕竟届时交涉明显已经失败了。
这地方差不多就是一个巨大的锅炉,守护刀就是调节蒸汽威力的安全阀。要是强行移动,改变它的位置然后把它丢到深渊的底部,那样内压不就会失控然后引发爆炸吗?
“难道你……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变成了毫无尊严的丧尸,可……即便如此,还是选择走上消耗品的道路吗!?”
“我没得选。我只有这条路可走。就算变成了丧尸,我也不可能把推土机或者挖土机撞下来。
所以我才将那个任务交给了送葬的龙姬这样的式神,还有受胫擦控制的遥控模式丧尸座敷童子。
作为交换……”他们就让我痛扁伤害我喜欢的女孩子的混蛋!那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重机械被丢了下来。它
们并非以咒或者四零式为目标。事实上,如果真的是那样反而更方便他们拦截吧。
然而他最为恐惧的东西不是这个。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咒咆哮着。
由阿初变成的黑色大蛇无尽地分裂开来,击落了从天而降的各种机械,但他肯定也明白这是无用功。我们做的相当于拆除了超高功率锅炉的安全阀然后把它丢掉。无论咒有没有把它们打下来,从它们被拆掉的瞬间开始,火车『灵封』就已经损坏了。
然后,一台装了沉重铁臂的隧道掘进机从无数的黑蛇之间的空隙中穿过,砸进了满是岩浆的地狱深渊,完成了致命一击。
风向已经改变了。
“守护刀并不应该像盖子一样封住棺材。本来是要放到死者身边来驱除火车的。”
御口大人的底部就是一口将几百年份量的尸体丢进去后发酵的死亡坩埚。
而名为挖掘器材的现代守护刀就插在了它旁边。
“上方已经畅通无阻,守护刀也插进了地底。现在你的火车不可能安分待着了!!”
一道闪光出现了。
它就出现在御口大人底部,那个直径二十米的大洞中,但并不是因为橙色的岩浆爆发了。
并没有那么简单。
纯白色的光芒照耀了一切。被迫关在那里的东西被解放了。它很强,就好像张到极限后松开的弓弦一样。
我终于了解到火车是什么了。
据说,它是一只浑身被火焰包裹的猫妖怪,或者是将罪人的灵魂拖进地狱的战车。
但我现在可以断言,火车的本体并非属于邪恶的一侧。甚至连妖怪都不是。
是人类灵魂的裁判。
实际上更接近于消灭人类罪业的神明。
当那道宛如光束兵器的强光贯穿了天际后,破灭也随之而来。感觉就好像一阵烈风一样。火车是利用风来吹开棺材盖的。基岩开始碎裂,位于御口大人侧面的小屋也在崩溃,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晃动。当我感到震荡后,落脚点就像泥石流一样崩溃,一切都卷向了滚烫的橙色火山口。
“……!?”
我抓住了首当其冲,几乎一头栽进去的咒的手臂。
新鲜的红色血液从我的口中溢出。
我们俩都已经变成了紫色。
“……你这是在干什么?”
“解放火车就等于破坏了『灵封』。丧尸危机已经结束了,但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顺便说下,就算丧尸能变回人类,你胸前的洞也不会修复。你也会想起自己已经是死人这个简单的道理。”
“那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
被一只手吊起来的咒露出了微笑。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会开发四零式座敷童子,推翻了百鬼夜行,想要利用这次丧尸危机来强化日本的人口?胫擦说你在害怕着什么。我只能认为是不强制所有人同心协力就无法击败的什么东西。这一切都是战前准备,但对象究竟是什么!?”
“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哦。”
“说吧。反正你我都到此为止了。”
“这个会导致世界终结的极恶,你已经见识过了。”
……?
面对听不懂的我,咒继续说道。
“听好了,忍君。座敷童子的种类有很多。根据其源头,有在饥荒中为减轻负担而被杀的小孩子的集合体,有河童或者獾妖怪化为人形后入住人家的。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座敷童子衣服的颜色。”
“什么……?”
“一般来说,座敷童子会选择穿白色的和服。那些是为家庭带来繁荣的标准座敷童子。但与他们有关的传说不止这一个。还有座敷童子预知到火灾,以及一旦他们离家出走全家人就会死于食物中毒这种令人不安的故事。”
普通的座敷童子会穿白色和服。
但是,慢着。
我所知的那只座敷童子就不是这样。虽然也有奶奶把她当作穿衣娃娃的原因,但她总是会偏爱……!!!
“没错,红色的和服……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是一种凶兆。当它离家出走或是预言家族毁灭时,总是会穿红色。”
然后……
“那只座敷童子可不是一般的座敷童子。她是三九式……在确切的技术和疯狂的灵感下,力量经历了彻底的强化,现在她不止能操纵世间命运这么简单,还能无中生有。那如果她是『红色』呢?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的力量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她不会仅让一个家庭没落,说不定会超脱日本这个架构,干预全人类的命运,让一切迎来灭顶之灾。”
“你骗人……”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但并不是因为死期将近。
“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相信啊!?”
“怎么就不能相信了?”
“那家伙……那只懒虫妖怪在过去的那次事件中使用三九式,离当今不过才十年吧。那家伙都在那间大屋里住了不止一百年了,那世界不是早就该被破坏了吗!”
“也就是说,阵内酿酒坊就是这么繁荣啊。甚至足以压制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的破坏力。你可以以此为荣了,但是,效果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终结是不可避免的。”
脸被染成紫色的咒笑了。
“我明明持有着四零式座敷童子。那为什么没有用那份力量来把你将死呢?因为要对抗三九式带来的破灭命运,需要有全力运作的四零式。如果缘用了三九式来阻止丧尸危机,那么迷的四零式就能抑制住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会变成丧尸失去理性。这并非出于缘的恶意。应该视作三九式操纵的破灭命运就是这么残酷。”
咒的人马之所以会走上这条怪路,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改变了过去,让他们逃离了被暗杀的命运。
“理论上来说,我们应该赢了才对,但是没有用,这股力量强大到足以逆转因果,驱散逻辑。虽然三九式不稳定,但正因如此,在某些瞬间,它可以压过完全稳定的四零式的力量。所以我们才没办法完全压制她所带来的破灭。所以我们才输了。”
但还不仅如此。
因为我解决了过去那次事件,于是三九式,那只懒虫妖怪就不需要失去力量了。也就是说三九式的力量保留了下来。要是将她的身体结构摧毁,让她无法使出作为座敷童子的力量,世界说不定就能稳定下来。
因为咒马上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藏了十年,将心爱的迷重塑成了四零式,用尽一切手段去抵抗逼近世界的破灭。
一切都是为了抵抗那一个危机。
一切都是为了从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手中保护人类和妖怪。
“你胜我败。大概是因为我们没能压制三九式的破灭力量,但结果是一样的。接受吧。接受自己放出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的事实。接受她所带来的,真正的破灭。”
“我都快死了,可是在这最后关头发现的真相居然是这种东西吗!?”
“所以我会最后耍一次小聪明。”
咒的胸口附近出现了一道小光。
是某种异能吗……?不,既然是他有意为之,也许说是异术比较好。
“……本来,我们原本的命运就是死,这次事件就是我们欺骗了历史十年的结果。换个说法就是,将历史修复到原本的样子就会消除这次悲剧。虽然实际上没那么简单,但我的技术可以强行将事态扭曲到那个方向上。当然,这是借助我妻子力量的共同协力。”
“咒……?”
“你通过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再度为人,而我消失所带来的历史修正将会修复你的人伤。那样你就能存活下去,见识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的世界了。”
“等等。那你们呢!?”
“阿初和我妻子迷都是妖怪。她们原本就是超自然的存在,所以对历史和命运的干预有着些许的抗性。樒姐大概五五开吧,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活传说,她能否逃过死的命运也是值得一试的事情啊。而最不自然的就是我,这个反抗命运活到现在的,『区区一届』人类。因此一旦历史的扭曲集中到这个最弱的关节上,我会有意让这个扭曲被修正。那样我就是唯一的牺牲者。其他人也不会受到影响了。”
“我不是说这个!!”
“虽然这么比较有点不好听,但就连警察厅的美岛君也无能为力。祝也不行。这件事是他们俩都解决不了的。只有你可以。我确信只有你能阻止持有三九式的鲜血淋漓的座敷童子。我的闪光英雄啊,就用那份连我也超越了的力量去保护世界吧。”
轰!!黑色漩涡化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