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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会议的两天后,蓝月十二日,我们平安无事地在驿站城市继续做生意。
「米拉诺·马斯,好久不见!」
我们绕到《奇谬鸟尾巴亭》的后方,活力充沛地打招呼后,米拉诺·马斯依然板着一张脸迎接我们。
「一大早就这么吵闹。你不过才两天没来开店,哪算好久不见啊。」
「哎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今天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不记得自己需要指教你。想要做生意的话,就赶快把摊车拖走。」
「是!」
我回答后,仔细凝望着米拉诺·马斯不悦的脸庞。
「怎样,你有什么怨言吗?」
「不,哪里的话!」
孙家说不定害死了米拉诺·马斯的好友,现在他们却没落了——这个时间点,我当然还没有办法对米拉诺·马斯坦承这件事。
就算我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心中的憾恨也不会烟消云散。毕竟孙家人并不是因为伤害驿站城市居民而受到制裁。
(我希望杰诺斯城未来能够是非分明——首先,东达·卢等森边的新族长必须与杰诺斯的领主缔结正确的关系。)
我抑制住心中涌出的各种情感,在石头道路上迈开步伐。今天的同行者和之前相同,分别是希拉·卢、薇娜·卢和菈菈·卢三人。
林立在道路两侧的木造建筑、来来往往的旅人和商人、拉着沉重行李的恐鸟多多斯——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怀念,这抹惦念的心情完全不像只睽违两天的份量。
「明日太,你看起来一脸雀跃耶。」
与我一起推着摊车的菈菈·卢开口揶揄我。她自己也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希拉·卢和薇娜·卢也满脸欢欣。
由于我们在孙家聚落的工作太过严肃,所以带来了影响吧。对于森边居民来说,这座驿站城市过去也是一处让人不舒服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是敌营。但她们现在已经毫不排斥这个地方了。光是看到她们欢欣鼓舞的表情,我就心满意足。
当我们踩着石头街道前进时,让人怀念的嗓音唤住我。
「啊!明日太哥哥来了!」
那是有着一头焦茶色头发的可爱女孩,塔拉。
都拉大叔也站在有着遮雨棚的屋檐下,满脸笑容。
「嗨,明日太,太好了,你看起来很有精神。你要买什么?」
「你好,好久不见。请给我两颗塔拉帕、四个堤诺叶以及二十颗亚力果。」
「好的,总共八枚红铜币。」
如此熟稔的交谈也让我好怀念。
该怎么说呢,我感受到盈满胸口的浓厚乡愁正逐渐溶解。
(我果然很适合在这座城镇做生意。)
当然,尽管我来这个异世界的时间不长,我依然是一位森边居民。森边聚落和法家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中无可取代的故乡。再说,即使是现在,仍有部分的城里人毫不掩饰地对森边居民投以惊恐或轻蔑的视线。
尽管如此,这座驿站城市也是我相当亲近的土地,甚至能称这里为第二故乡。我十分重视并爱慕自己在这块土地上遇见的人们。
「呜哇,今天也相当惊人哪。」
我们向都拉大叔购买了今天要使用的蔬菜,继续往前进后,便看到摊贩区域的北端出现一片人海,声势不输四天前营业额创新高的那一天。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总觉得眼前群众的氛围愈来愈冷静。南方和东方的客人不断增加的同时,前来围观的西方人也逐渐减少。
时光飞逝,我们已经做了半个月的生意。客人排队的情境不再稀奇,南方和东方客人也不再闹事。这么一来,就算西方人继续围观也没有意义。杰诺斯城目前亦只派出一位卫兵监视我们,他正一脸无聊地站在路边。
「让各位久等了!我马上开始准备,请稍等一下。」
当我们走过去后,客人们仿佛事先说好似地为我们开道。就算无人开口下令,大家也整齐有序地五个五个排在两个摊位前。
「你终于出现啦!我们都等不及啰!」
老大哥和阿尔达斯等建筑工人团体占据了『咩姆烧肉』队伍的最前方。
两人分别是体型比我矮的老大哥,和体格与身高都修长壮硕,不输东方人的阿尔达斯。虽然他们的外貌严肃粗犷,却是能让我心情平静下来的高矮组合。
「谢谢各位今天也前来光顾。很高兴看到各位神采奕奕的模样。」
「我们确实很有精神啦,但老大哥这两天啰唆死了。他只要一开口就嚷嚷着想吃奇霸兽,我们费了一番苦心安抚他哪。」
「都是这个小鬼的错,谁叫他两天不开店啊。喂,你在蓝月中不能再休息了喔?」
「是,我会尽量照办。」
当我们交谈时,铁板已经加热完毕。
这是我六天前购买的新厨具,加喀尔产的铁板。从新契约开始的蓝月八号营业日起,我便使用这块铁板来烹煮『咩姆烧肉』。
我放入脂肪,拌炒切成薄片的亚力果,以及使用腌料腌渍的里肌肉和五花肉,大致炒熟后,再注入腌料。下一瞬间,水果酒和宛如大蒜的咩姆香气爆炸开来,排队的人们欢声雷动。
「喂,还没好吗!?我的肚子太饿了,肠子仿佛要扭断啦!」
「好的,马上就好。」
我将炒好的肉移至铁板边缘,而不是装在木盘里。这是使用铁锅所办不到的做法。由于火只会加热铁板的中心部,只要将菜肴挪至铁板边缘,就可以达到保温的功效,也不用担心菜肴会烧焦。
接着,我将堤诺叶丝放到宛如可丽饼的波糖饼皮上,包裹热腾腾的肉和亚力果,就大功告成了。
「请用,一共是两枚红铜币。」
菈菈·卢依序接过铜币,递出『咩姆烧肉』。阿尔达斯拿着自己的份,朝我微笑。
「我问你,你明天开始要在旅社做生意吧?」
「是的,预计明天开始。」
「这么一来,我们不管中午和晚上都能享受你的料理了。幸好我在旅社大闹的努力没有白费。」
多亏了以阿尔达斯为中心的南方客人夸奖我的料理,《南之大树亭》老板纳乌帝斯才会果断地决定在晚餐时段提供奇霸兽料理。
我朝阿尔达斯行了一礼,手依然不停地烹煮着『咩姆烧肉』。
「我真的很感谢各位。没想到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扩大生意。」
「没什么,我们可不是为了你而这么做喔,只是想品尝美味的晚餐罢了。」
「就是说啊!倘若你端出的料理不美味可口,我可不会饶过你喔?」
尽管老大哥说的话十分粗暴,但用双手捧着『咩姆烧肉』的他早已喜上眉梢。我也不禁绽开笑容,行了一礼说:「我会努力达成各位的期待。」
接下来,我们暂时开始奋战。铁锅和铁板一次能烹调的量相差无几,我煮了两次十五人份的量后,追加了依然不够的份,一大清早的繁忙时光就此落幕。
接下来,大家稍作休息,享用轻食,交换负责的摊位后,《银之壶》的成员们登场了。这也是我们熟悉的流程。
「明日太,好久不见。」
「啊,你好,谢谢你的光顾。」
团长修米拉尔每次都会这么打招呼。这位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年轻人照旧拿下皮革兜帽,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真是遗憾,现在跟我一起负责这个摊位的人是希拉·卢,而不是薇娜·卢。修米拉尔朝希拉·卢行了一礼后,希拉·卢也有礼貌地回礼。
「你今天吃『咩姆烧肉』啊?」
「不,店休之前,我吃了『咩姆烧肉』,今天,我吃『奇霸兽堡』。」
尽管他的说话方式像一位外国人,发音却相当标准。森边居民说起「汉堡排」和「奇霸兽堡」时,发音仍然僵硬。或许两方对不同文化的认知能力有着不小的差距。
「明日太,调理刀,还好吗?」
「很好,我已经用得相当顺手了。该怎么说呢,这把刀比我在故乡使用的刀具更为牢固。身为一位半调子厨师,我已经相当感谢了。」
「明日太,你是半调子吗?」
「对啊。我的厨艺还不够精湛,这次摆摊也是我第一次做生意。」
我为了五位购买『咩姆烧肉』的团员制作菜肴后,这么回答。
接着,修米拉尔微微瞪大那一双凤眼。
「明日太,料理、很出色。我认为、相当美味。」
「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倍感光荣。」
「……明日太,你脱离半调子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期待到有点、畏惧的地步。」
修米
拉尔微微眯起眼睛。
东方人的表情不常出现变化,光是这样的举动,就让我觉得他仿佛挂起了温柔笑容。
当一位同胞接过『奇霸兽堡』后,修米拉尔缓缓环顾四周。
「她、今天、不在吗?」
「她?」
我疑惑地歪着头后,才恍然大悟。
「啊,你说我们家主吗?她今天去处理其他工作了。毕竟她的本业并不是做生意。」
「……家主?」
「一家之主。她是家主,我是她的家人。」
「这样啊。」
修米拉尔点了点头。
「家主、石头、开心吗?」
「啊,是的……呃,她还满高兴的。」
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修米拉尔欣喜地眯起眼睛。
「太好了。倘若有任何问题、请找我商量。」
「好的,谢谢你。」
《银之壶》离开摊贩后,一位熟悉的客人挂着微笑,走向摊车。
「嗨,今天也很热闹呢!」
这是一位艳丽的女孩,她有着一头褐发和象牙色的肌肤,秾纤合度的身躯上只裹了一块缠胸布和一条长长的绑腰布——她是旅社《西风亭》的千金,佑美。
「好久不见,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人家一早就帮忙家里工作。现在肚子空空如也,所以溜出来一下。」
放在铁板边缘保温的肉传出阵阵香气,挂着微笑的佑美抽了抽鼻子。
「好香喔!这不只是咩姆和水果酒的气味吧?因为这股香气比奇谬鸟包子闻起来更美味耶。这代表奇霸兽肉本身就很香吧。」
「是的。我认为奇霸兽肉和咩姆很搭。」
「就是说啊,毕竟很多料理都使用了咩姆……明日太,是你思考出这些菜肴的调味方式吧?你果然很厉害!」
「没这回事。我真的只是一位半调子的厨师。」
我听说只有城下镇才有厨师的存在。正因如此,就连我这种厨艺不精的半调子也能在驿站城市大获好评吧?听到大家的赞美,我当然喜不自胜,但不能就此而自负。
「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吧,你今天卖了几份餐点?」
「欸?……这个啊,大概各卖了四~五十份餐吧。」
「这么早就卖了五十份!你们生意真的很好耶……人家今天要买三份,无论如何都要让爸爸尝看看你的料理。」
「嗯?你想让令尊品尝看看啊?」
「你没必要用这种敬称称呼他啦,他不过是个食古不化的顽固大叔罢了。」
佑美将双臂抱在丰满的胸部下方,扁着嘴。
「他认为奇霸兽肉不可能好吃,还说人家和妈妈吃了奇霸兽肉后,舌头变得很奇怪。他现在还坚持不肯退让喔?我今天要粉碎他那颗石头脑袋!」
「这、这样啊。在杰诺斯出生的长辈们果然还是对奇霸兽感到抗拒吧。」
「没这回事。我妈妈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杰诺斯人,但爸爸长大成人后才搬来这里喔……再说,只有爷爷奶奶那一世代的人才会畏惧奇霸兽吧。人家的爸爸只是莫名地讨厌奇霸兽罢了。」
她要花费一番心力才能抹去这份「莫名」出现的心情吧。
看到这位西方少女佑美不遗余力地想要颠覆奇霸兽的恶评,我认为她对森边居民来说,一定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明天开始,你就要在《南之大树亭》工作了吧?」
「欸?是的。」
「那里确实是南方人固定投宿的旅社,但他们也有许多西方客人喔。一旦他们开始贩售你的料理,食用奇霸兽肉的西方人会愈来愈多呢。」
佑美将她的预测告诉我,让我感激不尽。
然而,她依然垮着一张脸。
「大家开始将奇霸兽肉当成理所当然的食材后,没有提供奇霸兽料理的旅社会跟不上时代吧?所以人家认为必须趁现在粉碎爸爸那颗顽固的石头脑袋。」
「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必须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才会将奇霸兽视为普通的食材吧。」
「不管那是一年后或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我们家都必须跟上时代啊。再说,《南之大树亭》现在确实有可能会抢走我们的客人,不能轻忽大意。」
这叫做商业头脑吗?看来佑美这位女孩比我想象得更可靠。就算不管奇霸兽肉一事,倘若这位女孩能招赘并继承《西风亭》,《西风亭》的未来绝对一片光明。
「我先走啦!明天见!」
佑美拿着三个咩姆烧肉,踏着豪迈的步伐离去。
「好,我们差不多要再炒一批肉了,希拉·卢,拜托你了。」
「是。」
希拉·卢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明天的后半场开始,我将会暂时离开摊位,前往旅社准备料理。届时会由希拉·卢负责制作『咩姆烧肉』。
希拉·卢的脸上挂着紧张的神情。这份工作将让她获得比薇娜·卢等人多一倍的酬劳。不能失败——她的脑中一定充斥着这份想法吧。森边居民的工作态度老实认真,想必能放心地把这份工作交给她。
「那么,我开始炒了。」
希拉·卢将亚力果放到铁板上。
等亚力果炒软后,她放入奇霸兽肉,为了让肉更容易熟,她用木铲分散肉片。这是十人份的量。截至目前为止,亚力果和肉的份量并没有问题。她仔细确认着肉的颜色和硬度,待完成后,将炒好的馅料移至铁板边缘。
希拉·卢望向我,我抓起一块肉片。
熟度——拿捏得十分恰当。
「完美无缺。」
我对她笑道后,希拉·卢勾起比我更大的笑容。
「我真的很幸福。我要感谢森林让我遇见你。」
「希拉·卢,你太夸张了。你本来就很有实力。」
「不,多亏了你,我才能从掌管炉灶的工作中找到意义和喜悦。要是你没有来到森边,我现在一定仍对自己的无力感到耻辱。」
希拉·卢的眼神变得幽远。
「我将来绝对能更自豪地活下去。因此,我要感谢爱·法将你带领至森边。我最想为你与爱·法相遇一事献上祝福。」
「谢谢你。」
我也相当坦率地答复希拉·卢。
要是爱·法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虽然有人像吉萨·卢一样这么想,但也有人像希拉·卢一样对这件事心怀感谢。我可以成为剧毒,也能成为良药。我必须将自己的生活方式好好展示给两方人马看。
我重整心情,正要拿起刀子切堤诺叶时,又一位熟客走了过来。他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卡谬尔·佑旭的弟子,雷托少年。
「你好,我要两个。」
少年体型娇小,有着亚麻色头发,总是挂着笑容。我回望对方淡茶色的眼眸,开口打招呼。
「嗨,你好,谢谢你每次都来光临。卡谬尔今天也要工作吗?」
「是的。他一大早才回家,应该会睡到中午。他即将要担起重责大任,目前正忙着处理各种准备工作。」
护卫商团的前置作业竟然如此繁忙啊?算了,就算我深究这些事情也无济于事。我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
「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传话吗?等我摆摊完毕后,我希望卡谬尔能留一些时间给我。」
「欸,真是难得,竟然是你有事要找他。」
雷托少年瞪大眼睛,脸上依然挂着纯真笑容。
「卡谬尔绝对会很开心。等他睡醒后,我会转告他。他接下来会一直待在《奇谬鸟尾巴亭》。」
「我知道了。谢谢你。」
少年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潮渐增的道路另一端。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希拉·卢忧心忡忡地望向我。
「明日太,你一定要多小心留意喔?」
「好的。那个人主张自己敬爱森边居民,所以我不会陷入险境……我猜啦。」
「你不可以胡乱猜测。现在森边已经不能没有你了。就算不管森边其他人,要是你有个万一,爱·法绝对会伤心难过。请你别忘了这一点。」
「别担心,我只是去和他谈谈而已。」
就现在来说,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然而,我不知道事情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孙家失去权势后,森边与杰诺斯城的关系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对于在驿站城市做生意的我们来说,这个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我们只能在暗中摸索了。
倘若我现在出了什么意外,在驿站城市的生意就会停摆。只要再花一点时间,森边居民说不定就能习得独
立做生意的技巧了。我至少要撑到那个时候,才能消失或丧命。
(这已经不是我独自一人的性命了。)
我必须比过去更谨慎小心——昨天,我和爱·法也讨论过这件事。
孙家失势并不代表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为了让族长家族赎罪,我们必须与杰诺斯城重新筑起正常的关系。
「差不多要正午了,后半战也要努力喔。」
虽然希拉·卢的表情仍挂着一抹担忧,我依然这么呼喊。接着,我笑容可掬地对着刚走过来的客人打招呼:
「欢迎光临!」
2
午后两个小时,我们着手收摊。
上次公休后的营业日卖完了两百份餐点,那一天我们卖到最后一刻,今天却提早一个半小时就销售一空。由于这次休了两天假,导致生意更加兴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了一个顺利的新开始。我心满意足地前往《奇谬鸟尾巴亭》。
「明日太,辛苦了。卡谬尔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我们返还摊车,钻过《奇谬鸟尾巴亭》的门后,雷托少年一如往常地迎接我们。
我和柜台的米拉诺·马斯打声招呼后,带着薇娜·卢走进旅社内。我拜托菈菈·卢和希拉·卢采买明天需要的食材,因此今天只有我和薇娜·卢单独进军。
「嗨嗨,明日太,好久不见了。太好了,你看起来很有精神。」
卡谬尔·佑旭跟以前一样,坐在旅社深处餐厅中的六人桌上等待我们。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人坐在旁边,让我们有些困惑。
由于对方背对着我们,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但不管他们是谁,我今天要说的话不适合让外人听见。
「你好,谢谢你刚刚前来光顾……卡谬尔,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嗯,我们刚好在讨论工作。我以为你等一下才会过来。」
卡谬尔·佑旭露出招牌的得意笑容。
距离我们预计的收摊时间确实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卡谬尔·佑旭并没有错。再说,我确实听到他提及「工作」两个字。
「请问一下,你指的该不会是那件护卫的工作吧?」
「是啊是啊,我们要经过森边聚落,穿过东方大道,这可是一件大工程哪。这件事多少跟你们也有些关系,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们认识吧。」
听了卡谬尔·佑旭说的话后,两人终于转头望向我们。
我吓得屏息。
其中一人的外貌让我忍不住吃了一惊。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他的脸上包着绷带,甚至比达鲁姆·卢受伤时包裹得更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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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侧的人是达巴克的汉恩,他跟我一样以《守护者》维生。内侧的人是这次要前往西姆的商团团长萨修马。这位是森边居民明日太,以及森边有力氏族卢家的千金。」
绷带男是达巴克的汉恩。我没有听过达巴克这一词,大概是某个地名吧。
这是一位奇特的人物。他不只用绷带遮掩住外表,一双宛如爬虫类的眼睛还从绷带隙缝中显露而出,眼神冰冷又锐利,使我心生戒备。
他跟过去的雅米儿一样,都有着蛇一般的视线,只是少了雅米儿的毒辣。不过,他的眼神冷若冰霜,没有流露出一丝人类特有的温暖和情绪。淡灰色的眼眸闪烁着无情的光芒,宛如断头台的刀刃。
他的身高看似修长,体格结实健壮,一件与卡谬尔·佑旭相同的皮革长斗篷包裹着他强健的体魄。从衣服前襟可以看到十分常见的布制衣物和缠腰布,但他一定不是一位普通人物。
「喔?你是那间奇霸兽料理摊的老板吧?我只从远方看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啊!」
另一位名为萨修马的人物开口。
他看起来也形迹可疑。虽然卡谬尔·佑旭说他是商团的负责人,但他的穿着外貌比较像是野盗头头。
他有着饱受日晒的黄褐色肌肤,头发和胡须呈现深褐色,眼眸是明亮的茶色。他的身高中等,有着彪躯虎体,头上包裹着一条宛如头巾的砂色布巾,穿着一件无袖外衣和筒状裤子,脖子和手臂上带着许多垂坠的饰品,穿着打扮确实看似优渥富裕。
「不好意思,今天就先到此结束吧?依据我们先前讨论的结果,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卡谬尔·佑旭如此说道后,萨修马点了点头,从容地站了起来。
「既然人称《北之旋风》的卡谬尔·佑旭和人称《双头獠牙》的达巴克的汉恩凑在一起,代表我们不用畏惧任何威胁!我们就不要谈这些麻烦事了,养精蓄锐到出发那一天吧。」
在萨修马的催促下,绷带男汉恩也缓缓站了起来。
此时,他取起立在木头椅子旁的两把刀,系在自己的腰际。这就是他拥有《双头獠牙》这个夸张绰号的原因吧。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位美人哪!森边的年轻女性确实大多外貌出众,但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性感的女孩。」
此时,萨修马将脸凑向薇娜·卢。
「你要不要来我的旅社待到明天早上啊?像你这样的姿色,我愿意出十枚白铜币喔?」
「……你打算用铜币卖下森边女性呀……?」
薇娜·卢妖艳地斜睨着男人。
萨修马毫不感到愧疚,勾起邪恶的笑容。
「要是能获得你们的同意,我当然愿意买啊。只要我支付报酬,森边猎人就不会砍下我的头吧?」
「真是不巧……森边没有女人会为了铜币卖身呢……」
「这样啊。真是太遗憾了!——先走一步啦,《北之旋风》,有事随时联络我。」
「好的好的。我了解了。」
于是,两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走出《奇谬鸟尾巴亭》。
卡谬尔·佑旭耸了耸肩,示意我们坐在他正对面空出来的位置上。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那些人的个性不像外表这么恶劣,但他们似乎太过忠于自己的欲望了。他们的胆量不够,不会对森边居民做出蛮不讲理的举动,各位不用担心,嘲笑一下他们就好了。」
「这样啊。」
我在萨修马刚刚落座的地方坐下,心里依然有些无法释怀。
薇娜·卢依然站在我的背后,没有入座。基本上来说,森边居民并没有坐在椅子上的习惯。
「那么,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听到你主动要来找我,我感到喜出望外哪。」
卡谬尔·佑旭将手肘撑在桌子上,雀跃地探出身子。
我从正面凝望着对方装傻的长脸,继续说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要谈的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现在有三位族长取代孙家治理森边,我今天是以他们发言人的身份过来这里。卡谬尔·佑旭,法家家人明日太是卢家家主东达·卢、萨乌帝家家主达利·萨乌帝、札札家家主格拉夫·札札派来的使者,你愿意听我说吗?」
「……真是骇人的开场白。」
卡谬尔·佑旭愉快地笑道,啜饮着放在桌上的佐佐茶。
「你们终于剥夺了孙家族长家族的身份啊?那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不好意思,卡谬尔,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下,你真的没有听说这件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森边居民,没有取得这个情报的途径。」
「……你不是能悄悄地偷看森边婚宴,不被任何人察觉吗?既然如此,我认为你有办法溜进两天前举办的家主会议,观察这件事的始末。」
「嗯~我知道了。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知道每年蓝月的十日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家主会议。假如那是一场酒酣耳热的宴席就算了,家主会议是气氛紧绷的场合,我没有自信能躲到最后一刻,所以我刻意不接近会议举办的地点……明日太,我没有小看森边居民喔。」
卡谬尔·佑旭依然挂着装傻的表情。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重新说下去了。我们裁定孙家没有资格治理森边,剥夺了他们族长家族的身份。卢家、萨乌帝家和札札家将取代孙家治理森边。札札家未来仍有可能将这份职责让给其他亲族,但目前将由这三个氏族担任族长,希望你事先理解这一点。」
「嗯,我知道了。我之前也曾经告诉过你吧,我对孙家的品行抱持怀疑的态度。看到森边居民做出这个判断,我很想为各位送上喝采。」
「不敢当……三位新族长本该先将这个消息告知杰诺斯领主,然而,各位三天后就要执行任务了,所以我才会先来转告一声。」
「嗯嗯,孙家曾答应要带领我们通过森边聚落。目前这份工作的进展如何?
」
「是的,首先,我们想跟你确认一下,现在没办法反悔了吗?」
「这样我们会很困扰哪。」
卡谬尔·佑旭夸张地摊开双臂。
「这项大计划关系到西之王国赛尔法和东之王国西姆之间的交通喔?就连杰诺斯侯爵都很注意这个计划的走向,我们不可能临时终止。」
看来这个计划愈来愈庞大了。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整件事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倘若旅人想要往返赛尔法和西姆两国,目前只能行经一条大大绕过摩尔加山的道路。要是未来大家能穿越森边聚落,将会大幅缩短旅程的时间。
「再说,摩尔加南侧是一片不毛的沙漠。北方边境区域充斥着以旅人为下手目标的野盗集团。这两条道路都艰辛险峻,大家现在往返东西两国时仍必须赌上性命。」
「这样啊……」
「假如这次的尝试获得成功,我们说不定就能开拓出一条新的路线。我曾经告诉过你吧?过去也有人尝试这么做,却以失败收场。当时有一支三十人的大型商团路经森边聚落,但他们走出聚落,穿过通往街道的森林时,遭受奇霸兽袭击,全员命丧森林,结局凄惨。」
他有告诉过我吗?
我似乎有听说过这件事,但不记得详情。这件事应该历史悠久吧。
「当时,负责带路的森边居民十分不亲切,商团的准备也不够充分。我们会把这件事当作借镜,准备俱全、计划周详地上路。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进行准备工作,现在已经无法做任何变更了。」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别无他法了。族长们本来也无意违背约定。然而,如果不会造成太大的妨碍,我们希望各位可以再考虑一下。」
「是喔,那就好。」
卡谬尔·佑旭微微一笑,再次啜了一口佐佐茶。
「由孙家人担任向导一职,本来也是让我们不安的要素之一。要是现在其他氏族能接下这个任务,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关于这件事情,各位是打算从聚落南方进入森林,穿出道路吗?东达·卢说你当初是这么告诉孙家人的。」
「嗯,毕竟路经北侧会进入野盗的地盘。要是我们路经南侧,就可以正好略过沙漠地带,穿出道路。我已经独自调查过路线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孙家本来似乎不想浪费任何劳力,打算漫不经心地为各位带路。毕竟森边南方一带是萨乌帝家亲族的住居,住在北方的孙家大概对该处一无所知。」
「哈哈,为了独占报酬,孙家应该没把这件事告诉过萨乌帝家吧。孙家竟然在这个时间点没落,我真的觉得相当侥幸。」
卡谬尔·佑旭抚摸着满是胡渣的下巴。
「顺带一提,森边的治安没有问题吧?就算罪名遭到揭发,孙家应该也不会乖乖低头才对。」
「是,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事宜。新任族长们将会扛起责任管理森边。」
今日午后,孙家本家的男人将被移送至北方聚落。兹罗·孙会被送至札札家,札特·孙将会送至纪恩家,狄咖、杜多和泰伊三人将被送至多姆家。
前任家主札特·孙病入膏肓,已无法用双脚站立。大家本来没有理由移送他,但他们发现比起家主兹罗·孙,孙家聚落分家的人似乎更畏惧前任家主。因此他们将前任家主放置在门板上,移送至纪恩家。
东达·卢无情地说:「死了就算了。」兹罗·孙和札特·孙两人与狄咖等人不一样,他们依然保留着孙家的姓氏,等待处决的那一天到来。
为了追究其他罪行――尤其是他们对驿站城市居民造成的损害,大家还没有处决他们。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获得赦免。他们「滥采森林资源」,大家已经决定要用他们的生命来赎罪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沉重不已。卡谬尔·佑旭悠哉地笑道:
「这样啊,那么,看来我必须要与萨乌帝家好好讨论一番了。我希望明天可以与他们见个面。」
「好的,只要你指定时间地点,我会帮你转达。」
「那么,我们明天正午约在你的摊位前吧?这么一来,你就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萨乌帝家人也比较放心吧?接下来,我们再移至《奇谬鸟尾巴亭》讨论细节。」
卡谬尔·佑旭这么说后,撩起金褐色的刘海。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杰诺斯领主麦尔斯坦?我很感激各位如此重视我的工作,但各位本该先禀报他吧?」
「啊,是的,这要由族长决定,他们明天一大早大概就会进杰诺斯城了。」
「这样啊……你们当然已经听说孙家是以什么模式与杰诺斯城来往吧?你们可别不小心从正门进城啰?」
我有耳闻过这件事。就连孙家也不能出入城下镇。他们必须将目的告诉后门的卫兵,请对方代为转达。
「到头来,就连孙家那些家伙都没有直接与领主见面啊。算了,这确实像是石之都那群人会使用的手段。」
昨天的晚餐时间,路多·卢曾这么说。
「然后,也许我太婆婆妈妈了,但还是想忠告一声,领主下令一位名为赛克雷乌斯的人物与森边居民交涉。他对猎人毫无尊敬之心,请各位谨慎行事。」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族长们。」
东达·卢和格拉夫·札札等人是地道的猎人,对于他们来说,比起对付孙家,与杰诺斯城的人交涉可能会是更艰辛的试炼。杰诺斯的领主确实是森边居民的君主,我们基本上无法违抗领主代理人赛克雷乌斯。
「那么,今天就差不多这样了吧?尽管我很好奇孙家是做了什么暴虐的行为导致没落,但我这种市井小民没有资格追根究底。我日后再询问领主大人。」
「……我认为市井小民没有办法接近领主喔。」
「只是偶然罢了,偶然。这也是缘分的奇妙之处嘛……在这个世界上,与杰诺斯侯爵麦尔斯坦和森边居民皆有交流的人,大概也只有我和赛克雷乌斯了。」
卡谬尔·佑旭这么说后,挂起宛如柴郡猫一般的笑容。
听他的语气,仿佛在暗示:「假如你们跟赛克雷乌斯的沟通窒碍难行,可以依靠我。」
「……卡谬尔,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怎么了?尽量问不要客气。」
「身为使者,我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现在要以法家明日太的身份与你交谈。虽说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够深厚,还称不上朋友,但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我倒是已经把你视为重要的朋友啰……什么事?」
「两天前的夜晚,你有出手帮助爱·法吗?」
「嗯?」
卡谬尔·佑旭挑起一道眉毛。
「你说的两天前,指的是家主会议那一夜吧?如同我刚刚所述,我那一晚完全没有接近森边聚落。」
「真的吗?由于那天所有家主全员到齐,你确实不太可能躲起来偷窥,但我认为你有办法混在黑暗中窥看。」
那一晚不只是路多·卢和信·卢在观察我们,梓妃也在暗中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位神出鬼没的卡谬尔·佑旭一定也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然而,卡谬尔·佑旭只维持着同样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很久以前告诉过你吧,我想和森边居民筑起友好的关系。那位东达·卢已经给我忠告,如果我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就会砍下我的头颅。你们也声称现在不需要我的帮助。在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我前往家主会议等场合,对我也没有任何益处。因此,我抑制住了满满的好奇心,待在旅社里睡大头觉。」
「这样啊……不好意思,一再询问你这件事。」
「嗯,听到你仿佛认为我是天大的骗子,我确实有些悲伤。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爱·法当时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是的。倘若那天出手相救的人是你,我想要好好跟你道谢。但我自己也认为这个可能性很低。」
果然是泰伊·孙——不对,泰伊喂爱·法酒,让她清醒过来吧。
那个可怜人将女儿嫁给兹罗·孙,不仅如此,孙家本家人还把他视为打杂小弟。
「原来如此。」
卡谬尔·佑旭轻声低语。
仔细一看,他微微眯起眼睛,紫色双眸中开始浮现不可思议的澄澈光芒。
「很遗憾,我不是爱·法的恩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你最好向那个人表达谢意。」
「……是,我知道了。」
他那双眼眸令我联想到纪芭·卢,使我开始感到焦躁不安,因此我决定要尽早告辞。
「那么,我先走了。明天正午时分见。
」
「嗯,为了庆祝森边居民开始新的生活,我今天会悄悄地为各位举杯庆祝。帮我跟爱·法问好。」
3
我们在正午与日落的中间点返回法家。
我认为自己跟卡谬尔·佑旭深谈了一番,但我们返家的时间依旧比预定时刻提早了一个小时左右。
「好久没来法家了……」
薇娜·卢扛着一袋蔬菜,她将袋子放在玄关口。
我也放下行李,当我要向薇娜·卢道谢与告别时,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哎呀……你家后方好像闹哄哄的喔?」
「啊,是的。我们从今天开始教导附近的男人帮奇霸兽放血和肢解的方法。」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必须确认一下状况。我和薇娜·卢一同绕至屋子后方。
爱·法和六位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炉灶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正吊起一只八十公斤左右的奇霸兽。
「啊,明日太,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们这么快就抓到一只奇霸兽啊。」
「嗯,这是佛家和岚家的男人抓来的。我们得尝过它的味道后,才能知道放血是否成功。」
爱·法左手臂的伤尚未痊愈,没有办法进行猎人的工作。但她前天已经和附近的氏族约定好,等那些氏族抓到奇霸兽时,会指导他们放血和肢解。
(佛家和岚家啊。我记得岚家是佛家的亲族。)
当我这么思索时,六人中最娇小的男人转身面对着我。
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个子矮小,身材纤瘦。他有着一头黑色乱发,黑色眼眸散发出阴郁的光芒。黑褐色的皮肤上刻划出深深的皱纹,外貌有点像猴子。
「法家的明日太,你这么早就回来啦。你要开始准备晚餐了吗?」
「不,我必须先为明天要贩卖的料理备料,结束后才开始准备晚餐。」
「这样啊。但女人们光是看着你备料,就能学到不少东西吧?」
尽管外貌阴郁,他的性格却十分积极主动。我并不讨厌这种类型的人。
但是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这位骨瘦如柴的男人胸口,只挂着两支兽角和牙齿。
尽管小氏族的男人狩猎的收获几乎都不如爱·法,但只挂着两支兽角和牙齿的人极为罕见。就连女性都会挂着三只奇霸兽的兽角和牙齿来趋吉避凶。
我思考着这件事的同时,答道:
「是的,由于我在做生意,必须准备大量料理,观摩备料的程序确实能增加不少知识。」
听到我这么说后,对方用力点了点头,望向爱·法。
「法家家主,在我们学习肢解的技巧前,我可以先把家里的女人叫过来吗?别看我这样,我的脚程很快,保证不会花太多时间。」
「这倒是无所谓。那么,我们在取出内脏前,先剥下毛皮吧。」
「不胜感谢。」
娇小的男人抛下这句话的同时,飞快地离去。尽管比不上丹·卢堤姆,但他确实也疾走如飞。
「……真是个静不下来的男人。那家伙老是这样吗?」
佛家家主开口说道。他是一位纤瘦修长的男人。
「那个人不是佛家的亲族吗?」
我试着询问后,对方回答:「那是斯多拉家的家主。」
听到他这么说,我才回想起来。斯多拉家跟佛、噶智和拉兹一样,都支持法家做生意。由于祭祀堂中灯光昏暗,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庞,但我记得他的个头确实十分娇小。
「话说回来,法家的明日太,你甚至还要教我们准备晚餐啊。」
「是,我自己也有工作要处理,没有办法片刻不离地教导各位。但各位只要学会煎波糖的方法,就能带来莫大的变化。」
听了我说的话后,佛家家主的表情也变了。
「波糖啊……必须花一番工夫,才能让波糖变成那种形状吧?」
「这个嘛,这么做确实比水煮波糖更费工夫。然而,就算我们成功去除奇霸兽的腥味,要是波糖维持原状,一切就白费工夫了吧?」
咩姆烧肉和汉堡排等料理需要经过一定的修炼才能端上桌。但一开始只要习得煎波糖的技巧,与放过血的奇霸兽肉一起端上桌,就能让晚餐变得美味可口。
「我的备料工作不太需要使用炉灶,各位只要带波糖和铁锅过来,就可以在这里制作煎波糖喔!虽然有些费工,但调理方法并不困难。」
「……为了让生活变得富足,佛家想要学会改变奇霸兽滋味的技巧。这么做是为了用肉换取铜币,而不是让晚餐变得美味。」
佛家家主面有难色地阐述后,垂下眉毛。
「可是……倘若不会造成你的负担,可以拜托你指导佛家和岚家的女人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已经要指导斯多拉家了,并不会多费工夫。」
「喂!」
听到家主的呼唤后,一位男人冲了出去。
我们目送他离去后,爱·法歪着头问:
「你们谈得差不多了吧?我左手臂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可以拜托你剥皮吗?」
「当然没问题。不好意思,我马上处理。」
佛家家主这么说后,和亲族们一起拔出小刀,围着奇霸兽。
看到许多氏族聚集在法家,为了工作努力合作的情景,让我感慨万千。
虽然法家并非这些氏族的亲族,但是,在只有五百余人的森边之中,大家必须尽可能与邻近的同胞携手合作。
丹·卢堤姆和米雅·雷妈妈称我们为朋友。卡斯兰·卢堤姆认为森边居民应该重建彼此的关系。倘若我们和佛、岚、斯多拉家能因此结缘,成为朋友,那就是美事一桩了。尽管爱·法一脸尴尬,但我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
「……孙家毁灭真是太好了……」
听到薇娜·卢出其不意的低语,我吃了一惊。
「啊,薇娜·卢,你还没有回去啊?今天辛苦你了。」
「什么意思啊……你这样有点过分喔……?」
薇娜·卢微微低着头,她的眼神从下方愤恨地瞪着我。
「对、对不起。我刚刚在沉思……那么,爱·法,我进房里开始备料啰。等佛家和斯多拉家的女人过来后,请她们进家里。」
「嗯。」
我瞄了一眼逐渐露出白色肌肤的奇霸兽后,带着薇娜·卢返回家中。
「那么,再跟你说一声辛苦了。明天也拜托你了。」
「……你为什么要赶我回去……?明日太,你好过分……」
「欸?你、你还有工作要处理吧?」
因为今天提早一个小时收摊,薇娜·卢往往会花一个小时来帮我捡柴火。
然而,她用双手翻搅着栗色发丝,开始性感地扭动身体。
「我不想回家呢……孙家的么弟现在待在我家……」
「米达已经不是孙家的么弟了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应该公私分明吧?」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我还没有整理好心情……」
薇娜·卢悲叹不已。尽管她的可靠程度不输男人,但她似乎真的很受不了米达。
尽管如此,做出决定的人是家主东达·卢,薇娜·卢没有办法逃避这个结果。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当我和她一起抱头苦恼时,路上冒出一群让我感到意外的人。
「明日太,好久不见,你已经从驿站城市回来了啊?」
卡斯兰·卢堤姆站在团体的最前方。
看到这个熟悉又可靠的身影,我自然勾起笑容。
「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们事先有告知会派使者来听取我与卡谬尔·佑旭讨论出的结果。但我没想到卡斯兰·卢堤姆会亲自出马。
我也无法对站在他身后的人们视若无睹。
雷家家主罗·雷和雅米儿站在他的身后。
「我本来打算让他们在法家等候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见到卡谬尔·佑旭了吗?」
雅米儿低着头,刻意不望向我们的模样,让我有些挂心。尽管如此,我依然对卡斯兰·卢堤姆答道:
「是的。他们依然决定要执行任务。倘若萨乌帝家愿意担任向导,他们希望明天能与萨乌帝家见面讨论相关事宜。」
我尽量将卡谬尔·佑旭告诉我的事情确切地传达给对方。
卡斯兰·卢堤姆听了我说的话后,点头同意。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明天一早就前往杰诺斯城,接下来再去见那位卡谬尔·佑旭。一切跟我预想的相去不远……我会跟三族长一起出席会谈。」
「这样啊
!那我就放心了!」
我由衷地开口后,卡斯兰·卢堤姆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听到你这么说,我相当光荣,但我只是一位鲁莽的森边男人。我不知道自己与石之都居民交谈时是否能使用正确的用字遣词。这让我惶惶不安。」
尽管如此,倘若出席者尽是东达·卢或格拉夫·札札等莽汉,我怕会引发一场见血的骚动。
再说——卡谬尔·佑旭终于要和卡斯兰·卢堤姆见面了。卡斯兰·卢堤姆聪明耿直,那位可疑的男人会让他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呢?光是考虑到这一点,我的心跳就微微加速。
「话说回来,雷家家主,你要收留雅米儿吗?」
听到我这番话后,雷家年轻家主用力点了点头。
「要看你答不答应啰……还有,明日太,注意你的用字遣词啊。」
对喔,这位年轻人禁止我用敬语。
先不管这件事了,我更好奇他一开始说的话。
「看我答不答应?难道你认为法家应该要收留她吗?」
「恰恰相反啦。雷家的聚落比孙家更接近法家。这个人曾企图危害你们的性命,她最好别住得离你们太近。其他家主一直在啰唆这一点。」
我不知道雷家聚落位在何方。但我听说阿玛·敏·卢堤姆在教雷家女人做菜,这代表雷家距离卢堤姆家不远吧。这么一来,就算距离再怎么近,路程也会超过一个小时。
再说,孙家本家已经灭亡,她不会再伤害我们了
「我一点也不在意喔。她是女孩子,不会太危险吧。」
雅米儿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她黑色的眼眸紧盯着我的脸庞。
「……原来如此,看来卡斯兰·卢堤姆说对了。」
罗·雷粗鲁地撩起金色长发。
「这么一来,雷家就收留这位毒妇啰。喂,要是你还敢做出任何恶劣的举动,我会当场砍断你的咽喉。就算面对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等、等一下……卡斯兰·卢堤姆,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我的疑问后,卡斯兰·卢堤姆对我低头道歉。
「老实说,要是你不同意雷家收留雅米儿,我们只能让札札或萨乌帝家收留她了……以俘虏的身份收留她,而不是家人。」
「俘虏?」
「是的。我们认为距离法家较远的北方或南方聚落收留她比较妥当,但札札和萨乌帝无论如何都不肯点头答应。他们只愿意捆绑她的四肢,把她当成俘虏对待。」
「怎么可以这样!这跟东达·卢提出的建议不一样吧?」
「倘若他们发现这个人表现出服从的态度,就会逐渐赋予她自由……既然他们不同意,我提议由卢家和卢堤姆家收留她,但许多人认为不该让她和米达与奥拉住在同一个聚落——」
「所以,你们选了继卢家和卢堤姆家之后,势力最强大的雷家啊。」
罗·雷中性的脸庞上扬起勇猛的笑容,插嘴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但北方和南方的家伙太啰唆了。既然你最有可能深受其害,我们决定由你来做决定。过来这里的路上,卡斯兰·卢堤姆说你一定会答应,没想到被他说中了。」
「怎么可以靠我的一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有什么关系。这个毒妇的一个念头也差点扭转了你的未来啊。」
罗·雷抛下这句话,用锐利的眼神望向雅米儿。
「喂,毒妇,我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你能发誓自己将来会遵从森边的规矩过活吗?你有办法视法家、雷家和其他森边居民为同胞,正正当当地活下去吗?」
雅米儿暂且垂下眼帘后,再次望向我。
她身上还是传来浓厚的血腥味,让我焦躁不安。
「明日太……我曾经打算毁了法家喔?尽管执行者是狄咖和杜多,但当初是我给他们梅烈叶并指示他们怎么行动。倘若你憎恨狄咖和杜多,你应该也要憎恨我才对。」
「憎恨啊……我的心中并没有涌出这种情绪。就算事情发生的当下,我对你们恨之入骨,但我和爱·法最后都平安无事,只要你发誓不再犯,我就不会怀恨在心。」
雅米儿阴郁的眼眸开始摇曳,仿佛设法抑制着激动的情绪。
尽管她依旧面无表情,但她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散发出毒蛇般的氛围了。当她勾起嘴角微笑时,才会使她看似一位蛇蝎美人。
「喂,这点时间够你考虑了吧。倘若你无意遵照规矩过活,就老实说出口吧。我的刀会让你获得安息。」
罗·雷不耐烦地说道。
雅米儿凝望着我的眼睛开口:
「我会听从你们说的话……虽然我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获得救赎。」
「哼,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忘说些惹人厌的话。」
罗·雷抓住雅米儿纤瘦的下巴,强迫对方美丽的脸庞面向自己。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雅米儿·雷了。要是你敢犯罪,身为家主的我会砍下你的脑袋。你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努力活下去吧。」
「罗·雷,你已经要把雷这个姓氏赋予她了吗?」
卡斯兰·卢堤姆讶异地开口后,罗·雷粗鲁地放开雅米儿的脸庞,哼了一声。
「我讨厌这种麻烦的事情。不管我是否将姓氏赋予她,一旦她犯罪,我就会砍下她的头。看到有家人没有姓氏,会让我坐立不安,我不喜欢这样。」
他还年轻,所以个性比较火爆吧。
现在的雅米儿确实需要一位能强行推着她前进的人。因此,我决定坦率地向罗·雷道谢。
「罗·雷,谢谢你。」
下一刻,对方用飞快的速度揍向我的额头中央。
这可是森边猎人的臂力。我大概瞬间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仰躺在地上了。
「我说过了吧,假如你对我用太恭敬的口吻说话,我就会揍你。我这个男人不会容许你一天对我无礼两次。」
「罗·雷,请你别这么做。让法家家主看到你的行为就不好了……明日太,你没事吧?」
卡斯兰·卢堤姆用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
我的视线大力摇晃。
「好痛啊啊啊,大概没事……等一下!就算你真的要揍我,至少下手轻一点吧?我以为自己的头盖骨要裂开了!」
「没错没错,你只要用这种普通的口吻说话就好。」
罗·雷撇过头,吐了吐舌头。
我曾认为他就像稍微成熟一点的路多·卢——我要修正对他的评价。他比路多·卢更幼稚。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卡斯兰·卢堤姆明显比你年长,他对你的态度却这么恭敬,为什么只有我承受这种苦难啊?你是一家之主耶,我说话的语气当然要礼貌一点啊?」
「就算对象是十岁小孩,卡斯兰·卢堤姆还是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啦。他是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只有面对喜欢的女人时,语气才比较轻松自在。」
「罗·雷,别说这种话,我也是有羞耻心的。」
卡斯兰·卢堤姆眉头紧皱,这还是他首次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
此时,我们突然听到某处传来「噗」的一声。
察觉到我们三人的视线后,雅米儿马上垂下头,她的右手遮着嘴巴,使我看不出她的表情。
「什么嘛,果然是个粗神经的女人——」
话说到一半,罗·雷迅速转头望向后方。
卡斯兰·卢堤姆也几乎同时望过去。
一群森边居民站在离我们约五公尺外之处。
总共是两位男人和四位抱着铁锅的女性——那两个男人就是为了呼唤女人而冲出去的斯多拉家主和佛家人。察觉到他们的手握住腰际的刀柄,我吓得屏息。
「你是雷家家主吧。继孙家后,雷家也要与法家为敌吗?」
斯多拉家的家主阴气沉沉地说道。
我完全不懂对方的用意,但罗·雷却耸了耸肩。
「啊,你指的是我揍明日太一事吧。蠢蛋,不要误会。由于明日太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只是给予他应得的制裁。卢家亲族和法家的羁绊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破裂。」
罗·雷的左手臂突然缠绕住我的脖子。
「如你所见,明日太也承认自己有错。我现在也已经不计较了。要是你听懂我说的话,就不要露出这种险峻的表情。」
斯多拉家主和佛家家人试探地望着我。
我不记得有承认自己的错误,但现在只能让步了。
「是的,法家和卢家亲族的关系没有改变,各位不需担心……那么,让我开始教导各位料理吧。」
男人们终于松开刀子,女人们也放心地呼了口气。
此时,罗·雷依然抓着我的脖子,询问:
「你要教导大家料理?什么意思?」
「我要教导斯多拉家和佛家的女人煎波糖。罗·雷,你要不要一起学啊?」
由于我还有些怒火中烧,所以挑衅地询问。但罗·雷的眼睛却开始绽放光芒。
「煎波糖的方法啊!真是不错!这下子我们不用特地跑去卢堤姆家学了!喂,雅米儿·雷,你就待在这里习得这门技术吧!回去后再教导雷家女人!」
「……我吗?」
雅米儿蹙起柳眉。
她的表情比过去丰富多了。
「孙家以往只会让分家管理炉灶。我应该比十岁小孩更派不上用场吧。」
「既然如此,你更需要进行修炼啊。你已经不是孙家人,而是雷家人了。」
罗·雷终于放开我的脖子,改用手敲了一下我的胸口。
「就是这么一回事,拜托你啰。不用担心,要是这家伙敢胡来,我会当场砍杀她。」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如果你现在手边没有波糖,会赶不上今天的晚餐喔?其他人都打算在这里煎晚餐用的波糖。」
「什么!?那就糟啦!」
罗·雷慌张地望向斯多拉家人和佛家人。
「喂,对不起啊,我愿意用这个兽角和牙齿换你们家多余的波糖!不然你们先借我,我明天如实还给你们!不,我会多还你们几颗!」
「……你要几颗波糖?」
「雷家共有十九人!每个人至少要两颗!」
这么一来,他大概需要快四十颗波糖。
斯多拉家家主沉着脸摇了摇头,佛家家人与身后的女人交头接耳。
「……佛家和岚家可以先给你波糖。可是,去驿站城市采买太费工了,希望你明天可以拿同样数量的波糖给我们。」
「这样啊!那么,兽角和牙齿先交给你们保管,我明天拿波糖来跟你们交换,佛家和岚家,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其中一位女性转身奔向来时路。
罗·雷勾起满足的微笑,就连卡斯兰·卢堤姆也微微勾起苦笑。
雅米儿依然低着头,一头长发遮掩着她的表情。
「……我总觉得你们对孙家人的处分太轻了……」
我的背后传来一阵压低的声音。
我转过头,目瞪口呆。
「啊,对了,你还没有回去啊?薇娜·卢。」
接着,我感受到有人用尽力气捏起我的手臂肉,而雅米儿——她获得了雷家的姓氏,将以雅米儿·雷的身份生活下去。
4
「今天好累。」
吃完晚餐,爱·法随即躺在地毯上。
爱·法通常会一直维持着毅然的态度,直到打瞌睡为止。她难得表现出这副懒散的模样。我忙着为晚餐善后的同时,开口询问:
「怎么了?你今天一直在教佛家和斯多拉家的男人放血和肢解的技巧吧?有人不好相处吗?」
「没这回事。没有人轻视我这个年轻女人,所以我也卯足了劲……害自己更加疲累。」
爱·法慵懒地躺在地上,松开头发,继续嘟囔:
「因为我这阵子都在跟孙家或卢家的高傲男人来往嘛,该怎么说呢,他们的态度跟大氏族的男人截然不同。」
「把这两家人一起比较,未免对卢家太不好意思了……爱·法,毕竟你几乎只跟卢家本家人来往嘛。」
卢堤姆家的婚宴前,我曾经和卢家分家的猎人有过交流,佛家和斯多拉家的男人散发的氛围与他们差不多。这种类型的森边男人沉默直率,从他们的举动中,可以察觉到他们顽固的性格。他们十分真挚地面对自己的工作。
「考虑到这一点,大氏族的本家男人确实有些独特。『高傲』这一词听起来并不好听,但他们身上确实洋溢着荣耀与自负……我绝对不想和这种人为敌。」
「嗯。我比较适合拿出自尊心,与这种人较量一番吧。总之,我好累。」
她的嗓音太过疲惫,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后,爱·法瞪着我问道:
「有什么好笑吗?」
「抱歉抱歉。这种人就叫做乱世枭雄吧,像东达·卢就是要在身陷险境时,才会发挥自己的本领嘛。」
「……不要拿那种莽汉与我相比。」
爱·法嘟起嘴唇,撇过头。
我处理完善后工作后,在爱·法身旁坐下。我今天较早回家,得以在晚餐前处理完备料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太久没有狩猎了,无处消耗力气……还有,你也很久没有受人请托,与他人一起分工合作了,所以静不下心。」
撇过头的爱·法再次不悦地望向我。
「你看起来未免太开心了。看到我无力的模样,有这么开心吗?」
「呜哇~你的心情真的很不好耶。我怎么可能会这样?」
爱·法过了两年孤零零的生活,看到她正常地与人为友,让我欣慰不已。
卢家和札札家等充满实力的猎人确实对爱·法充满批判。他们认为女人不该从事猎人的工作,对女人狩猎一事感到排斥。但小氏族的人则把爱·法当作一位家主看待。
法家开始在驿站城市做生意后,确实获得莫大的财富。但在这之前,爱·法也有好好完成猎人的工作。她胸前闪烁的雪白牙齿和兽角就是证据。没有家人或亲族的帮忙,独自完成猎人工作究竟有多么辛苦,那些经常忍受挨饿的人一定最清楚吧。
要是她不具有独自猎捕奇霸兽的实力,就算使用引诱奇霸兽果实,到头来也只能在森林中死去。爱·法亲自展现出她身为猎人的力量。小氏族的男人们不仅没有轻视她,似乎还相当尊敬她,认为她是一位卓越的猎人。
「爱·法,你过一阵子就会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大家至今一直畏惧着孙家的耳目,不敢接近你,那才是反常的行为。我认为你返回正确的道路了。」
「……没这回事。法家本来就与其他氏族的关系薄弱。要不是因为我必须教导他们放血和肢解,我们也不会与他们扯上关系。因此,这是你造成的状况。」
「什么嘛。这造成了你的困扰吗?」
「我没这么说!我认为你为法家带来了幸福!」
她明明是在称赞我,语气却相当尖锐。
算了,就算她用温柔的语气抛下这句话,我也只会感到害羞罢了。
「对了,关于雅米儿一事——不对,雅米儿·雷一事,那样真的好吗?由于那是我独自做出的决定,我感到有些不安。」
「哼。」
听到我说的话,爱·法再次撇过头。她依然躺在地上,语气不以为然。
「既然事情都已经拍板定案了,我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吧……再说,那个女人已经达到目的,她不会再做出危险的举动了。」
雅米儿·雷的目的果然是为了让孙家步向毁灭吧。
对于没有察觉到她目的的人来说,说不定她是比狄咖和杜多更危险的人物,然而,我认为她已经没有继续为非作歹的理由和意义了。
「尽管如此,面对过去企图陷害自己的人,你的态度却这么亲昵,我难以理解你的举动。」
「我、我一点也不亲昵啊。我对她的态度跟对其他女人没有两样。」
「是吗?我总觉得你常常待在她的身边喔?」
「那是因为她的厨艺最差劲。由于孙家本家一直让分家负责管理炉灶,这是必然的结果。」
爱·法依然撇着头,瞪着某个方向。
这份沉默莫名让我坐立难安。
「我之前也说过吧,雅米儿·雷浑身散发出奇霸兽的血腥味。我今天也没有办法用鼻子呼吸,相当辛苦喔?我会站在她的旁边又不是出于自愿。」
「……那么,只要那抹血腥味消失无踪,就解决了吧?雷家未来不可能会让她继续进行淋上奇霸兽血的古老仪式。」
「解决什么啊?爱·法,我完全不懂你生气的理由。」
「我没有生气!」
「你的表情和嗓音都彻底透露出你在生气啊!」
就算吵下去也没有结果。
是我不好,爱·法已经疲惫不堪了,我不该提起雅米儿·雷。
「算了,接下来将由卢堤姆等氏族教导她烹调技术,我好一阵子不会遇到她了。对了,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你报告。」
「什么事?我的头开始痛了。如果是太复杂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说吧。」
「一点也不复杂。我想要帮现在来摊位帮忙的女性提高酬劳。家主,你同意吗?」
爱·法一翻身,整个身体朝向我。
「交给你判断,但你可以把理由告诉我吗?」
「好。虽然我们才做了半个月左右的生意,但卢家女性的吸收能力相当快。不只是希拉·卢,薇娜·卢和菈菈·卢也成了不可或缺的战力。如果我打算找其他女人来帮忙,我认为支付大家一样的报酬并不公平。为了显示出两者的差异,我认为自己该提高卢家女人们的报酬。」
「你打算拜托其他女人帮忙啊?」
「是啊。我也必须跟你报告这件事。我之前似乎有些误会了。」
这与明天开始的《南之大树亭》工作有关。
由于希拉·卢可以接手摊位的工作,我认为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趁下午前往旅社,但大家建议我不要单独行动。
尽管孙家的威胁已经消失,驿站城市依然有暴徒存在。他们害怕土生土长的森边居民报复,不敢对他们出手。但我的外表弱不禁风,对方可能不把我当作是森边居民——当我开始摆摊时,卡斯兰·卢堤姆曾经叮咛过我。
「因此,当我前往《南之大树亭》时,会带一位女性陪同。这么一来,每个摊位都只剩下一个人顾摊。这让我有些不安,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增加人手。」
爱·法在地毯上伸直身体,疑惑地问:
「然后呢?」
「由于我只需要对方于下午来值班几个小时,我决定用一半的报酬——三枚红铜币,请对方来上半天班。让新人与薇娜·卢等人领一样的薪水,使我于心不忍。再说,我觉得报酬本来就太低了,我打算趁机改善工作条件。」
刚开始做生意时,人事费用明明是个阻碍。世事果然变化莫测。
「首先,薇娜·卢的酬劳是六枚红铜币,我打算调整到九枚。我本来想将希拉·卢的酬劳调高至十二枚红铜币,现在打算调整至十五枚。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随你高兴……可是,你打算拜托谁帮忙?又是卢家女人吗?」
「不,卢家成为新一任族长家族,现在在各方面都很辛苦吧。米雅·雷妈妈也认为大家应当公平分配财富,我打算拜托佛家和斯多拉家等小氏族调派人手……当我告知这件事时,斯多拉家家主率先答应。希望我从明天开始能派他们家的女人去帮忙。」
该怎么说呢,那位阴气沉沉的娇小家主异于常人地想要往上爬。我能感受到他想脱离贫穷生活的强大欲望。
「斯多拉家家主啊……斯多拉家已经有两名幼童饿死了。亲族也已经灭族,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只能拜托血缘不深的氏族收容他们,成为其他氏族的家人。」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更想拜托他们了。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也想委托其他氏族协助我。」
「…………」
「嗯?怎么了?」
「……尽管我们经历过许多危险的场面,但家主会议让我们获得莫大的收获。现在已经没有人骂你是危害森边的毒药了。」
爱·法本来不悦的声音有了转变,她的嗓音变得平静。
「这我就不知道了。吉萨·卢和格拉夫·札札应该还没产生这种想法吧。」
「这样啊。那我修改一下,现在骂你是森边毒药的人已经变少了。」
倘若她说得不错,那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但我们的前程依然多舛。
距离我们开始摆摊做生意已经过了半个月。虽然生意兴隆,但我们尚未达成目标——「让奇霸兽肉成为商品,而非料理」。
「为了让大家不再认为我是毒药,我必须好好努力才行。首先就从明天的新工作开始着手。」
「嗯。」
爱·法点了点头,以手肘作为支撑,将身体靠向我。
她就这么在地上滚动后,近距离地仰望着我的脸。
「……还有,听说东达·卢他们明天要前往城下镇?」
「是啊,希望最后能圆满收场。我很期待卡斯兰·卢堤姆的手腕。」
「嗯……不过,城里的人只认识堕落的孙家,他们势必会把东达·卢等人视作威胁吧。真是让人头痛。」
爱·法这么说的同时,朝我伸出左手。
看到她纤细的指尖伸向我的鼻尖,我疑惑地歪着头后,爱·法朝我呼唤:
「手。」
「是啊,是你的手。」
「不对,我叫你把手交出来。」
把手交出来?什么意思啊。
当我埋头思索时,爱·法有些焦急地抓住我的右手。
她把我的右手导向自己的侧头部,将我的掌心平贴在亮丽金褐色发丝覆盖住的太阳穴上。
「我的头真的开始痛了。你的手暂时借我。」
我不认为自己的手掌有治愈头痛的功效,但闭着眼睛的爱·法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使我找不到抗拒的理由。
看来她真的疲惫不堪,我们今天就这么歇息吧——当我思考之际,爱·法静静地开了口:
「我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睡在法家了。尽管卢家没有怠慢我们……但这里果然是我的家。」
「当然啦。这是你度过十七年的家嘛。」
「嗯,你也是法家的家人喔,明日太。我现在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了。」
听到爱·法突然这么说,我忍不住小鹿乱撞。
爱·法用更沉静的声音说了下去:
「可是……要是家人增加的话,我会感到有些烦躁。当那个时刻真的来临时,我真的能表现出家主的风范吗?」
「家人增加?什么意思啊?」
我开口后才恍然大悟。
「你指的该不会是薇娜·卢昨天说的事情吧?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打算娶任何人喔?」
爱·法没有答复。
由于她搅乱了我的内心,我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是……如果听到你要招赘,我不但没办法祝福你,还会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我们半斤八两嘛?」
爱·法的嘴巴奇妙地开开合合。
「这样啊。你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彼此彼此。」
真的是这样吗?我回答的同时,低头思索。
在诸多想法的束缚下,我决定将自己对爱·法的爱慕之情深藏在心中。一旦挣脱束缚,我大概会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吧。因此,我才会选择以家人的身份与爱·法相处。
爱·法又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爱·法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和思考,而对我说:「不希望家人增加」呢?
(身为家主,她或许只是不想背负更多负担罢了。)
算了,总比听到她希望我随心所欲地娶妻进门好吧。我决定这么告诉自己。
当我思索着这些事情时,爱·法在不知不觉间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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