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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我的一天也平稳地开始了。
我们朝着「为森边带来丰饶生活」的庞大目标度过每一天。不管被卷入什么样的阴谋当中,我们都必须把这个目的摆在第一顺位。
我们的生意也大致稳定了下来,此时,我的生活作息亦变得相当安稳。而且森边聚落等杰诺斯周遭的气候十分稳定,我们的作息不易受到干扰。
我已经在森边聚落住了将近七十天,气温和日照的长短并未出现太大的变化。气温就跟日本的初夏差不多,日出日落——由于没有时钟,我只能凭自身感觉进行推测,清晨六点左右日升,傍晚七点左右日落。
于是,法家的晚餐时间大概是以日落为基准,并于晚餐后的两小时左右就寝。我和爱·法固定会在就寝前聊天。只能仰赖兽脂蜡烛为光源的我们马上就能沉入梦乡。
倘若我的感觉没有错,我们大概都是在晚上九点就寝,过着健康的生活。但我不能保证这个世界的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时。毕竟没有时钟,我无法判断我们的睡眠时间。
不过就算不清楚正确的时间,我们也确实过着健康的日子。就算整天忙碌于工作,只要用奇霸兽料理填饱肚子、睡个好觉,隔天便神清气爽,可以精神奕奕地继续工作。我很难得能过着如此规律又充实的日子。
就这样,日子迎向白月一日。
我们今天也一同睡在大房间。爱·法果然比我早起。
「啊……爱·法,早安。」
「嗯。」
我揉着惺忪睡眼撑起上半身后,爱·法对我点了点头。
爱·法盘腿坐在大房间中间,灵巧地扎起金褐色长发。亮白阳光沿着格子窗照耀着她。我很喜欢这幅清晨的画面。光是看到爱·法一如往常的模样,我就能感受到一股「今天也要好好加油」的活力从体内一涌而出。
「你也赶快准备吧。你今天必须去装水瓶的水吧。」
「啊,对喔。」
我伸着懒腰。走向储藏室。
我前往储藏室换衣服。法家清洗前晚的碗盘时,通常也会一并清洗衣物。
储藏室中塞满了物品,譬如龟裂的门板,干燥中的木柴和立在墙边的锯子。我褪下全身衣物,换上新的兜裆布、腰带和背心风格的衣物。我只有一件T恤,因此我每天早晨都会仔细清洗它。
我的白色厨师服吊在内侧墙边。
那当然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穿着的衣物。清洗干净的袜子和内衣塞在厨师服的口袋里。
爱·法给我森边的衣物后,我就没有穿过厨师服了。这里的气候不适合穿着长袖烹饪,再说,森边有一条习俗,漩涡花纹的衣服是森边同胞的象征。
(不过,这种衣服应该是西姆的产物吧。修米拉尔也在斗篷下穿着相同花纹的衣服。就算他成功入赘,穿着感觉也不会出现变化。)
我回想起昨天与我道别的东之民——商团《银之壶》团长修米拉尔。不管他和薇娜·卢有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必须等到半年后才会回到杰诺斯。
他现在应该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了吧。
来自南方的建筑师傅,巴兰老大哥和阿尔达斯也一样。
当我陷入思索,感慨万千时,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
「喂,你在里面睡着了吗?要是继续磨蹭下去,我就不等你了。」
「啊,我现在过去。」
我用腰带包好脱下的T恤和兜裆布后,挂在腰上,走出储藏室。
我必须先搬水瓶和装满餐具的铁锅前往水源处。我倾斜着空水瓶,将它滚至玄关口,而抱着铁锅的爱·法正待在该处。
「吉鲁鲁,早安。」
我走出室外后,吉鲁鲁已经被系在树旁了。
爱·法最近起床后会先将吉鲁鲁带出家门,才开始打理自己。我怀疑她都会趁这个时候蹭一蹭吉鲁鲁柔软的羽毛。遗憾的是我总比她晚起,不曾目击过这样的景象。
总之,我们将水瓶和铁锅放在蔓草编成的巨大拉板上后,启程前往水源地。
倘若我们让吉鲁鲁帮我们拖行物品,将会轻松许多。不过只有法家用这种方式偷懒的话,未免不太体面,再说,这也是让软弱无力的家人锻炼肌肉的好机会,要是不这么做,我可能会倒退回柔弱的现代人。
于是,我一如往常地拖着拉板,爱·法则为了避免货物翻倒,在一旁支撑着货物。
水源地与法家隔了一段距离,是一块岩石区域,亦是兰特川的其中一条支流,冰凉的清水缓缓流过粗糙的岩石表面,这片小小水源地靠水的力量逐渐拓开了这样的通道。
目前有四位女性待在水源地带。
她们是住在附近的佛家和岚家女性。
附近只有这两户人家距离法家较近,与我们共有一块水源地。噶智、拉兹和贝姆位在更南方,斯多拉和帝恩则位在更北方。
「啊……」
我们靠过去后,其中一位女性发出惊呼,站起身。
那是一位不常与我们打照面的年轻女性。
住在附近的女性们最近频繁造访法家,学习烹饪。她却不曾出现过。
(嗯……可是,我好像曾见过她……)
当我疑惑地歪着头时,爱·法默默地用眼神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但对方却只是扭着双手,怯弱地垂下眼帘。
此时,另外三位女性对我们勾起笑容。
「哎呀,明日太,爱·法,是你们啊。我们已经洗好了,给你们用吧。」
「谢谢。」
我将物品拖过去。
最初那位坐立难安的女性逃也似地远离我们的位置。
爱·法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我隐约感到两人之间飘散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明日太,我今天也想过去学习料理,可以吗?」
「好的。」一位年长的岚家女性开口对我说之后,我点头答应。
「莉依·斯多拉今天也会过来,这样刚好。」
「太好了。其实我打算在家里挑战汉堡排……以我们的实力,应该还办不到吧?」
「没这回事。重点在于日益累积的修炼。我刚开始学习制作汉堡排时,也总是把肉排烧焦,惨不忍睹。」
「真的吗?我完全没办法想象。」
岚家女人轻笑出声。
我总觉得她们最近常常展露笑颜。
最主要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她们不再受到孙家的掌控。但我觉得这也是因为生活更为富足,使她们的性格变得开朗。
不只是因为她们把奇霸兽肉卖给法家,获得物质方面的丰裕,也是因为品尝到美味料理而获得喜悦,使她们的心灵感到满足。这种推测可能掺杂了几分我个人的期许。但是,她们看起来真的相当幸福,也强烈地希望能提升烹饪技巧。
「我们家昨天没办法好好放血呢。因为奇霸兽奋力挣扎,我们反复刺了好几刀才制伏它。」
「也罢,只要男人们平安无事就好。明日太,我们后来有照你的吩咐,用溶解岩盐的水清洗奇霸兽肉喔。」
「啊,这么做有彻底除去腥臭味吗?」
「嗯,男人们也尽量帮我们放血了。我们用水果酒和咩姆腌肉后,几乎吃不出腥味。」
「虽然没办法拿去卖,但我们自己吃很够了。」
女人再次开心地放声大笑。
「那么,再麻烦你指导我们了。我也会邀请帝恩家的女孩子来。」
「啊,楚儿·帝恩吗?」
「嗯,那孩子最近都没跟你见面,似乎很寂寞……再过几年,她感觉会成为一个好媳妇。」
「哈哈哈。」
我干笑着回应后,悄悄瞄了身旁的家主一眼。
爱·法沉默地洗着木盘,似乎没在听我们交谈。
一开始举止古怪的女性正一脸阴郁地用水瓶汲水。
望着对方憔悴的侧脸,我突然想起她的身份。这个女孩是以前曾造访法家的佛家女性——莎莉丝·佛。孙家没落前,她曾送皮果叶来法家,感谢爱·法送给佛家的毛皮。
我当然一时想不起她的身份。那是我们刚开始在驿站城市做生意时发生的事,距今已经过了一个月。
她当时曾抱着一个比寇塔·卢还小的婴儿。想必她是为了照顾婴儿,才无法来学习料理,也因此很少在水源地见到她吧。既然她现在能出现在水源地——代表那个骨瘦如柴的婴儿已经健康长大,就算离开母亲视线也不要紧了吧。倘若法家带来的丰饶能成为他们的力量,我也会感到喜不自胜。
「我先走了,等中午的工作结束后见。」
「好的,恭候大驾。」
佛家和岚家女性一同离去。
直到最后,莎莉丝·岚·佛都一语不发,爱·法也终究没有抬起头来。
我们将洗好的衣物晒在窗边后,各自埋首工作。我必须将波糖煮到收汁,保养菜刀,确认粮库。
爱·法则开始她每天的例行公事——保养刀具。除此之外,若有需要,她会趁这段时间砍柴、制作肉干、晒干皮果叶。她今天选择晒皮果叶。
我将波糖煮到快要烧焦的程度后,将波糖与爱·法晒的皮果叶摆在日照充足的地方,并处理完其他工作后,直接前往森林。我们将在波糖和皮果叶晒好前,进森林搜集木柴、香草和古栗果实。
我们每天当然也会前往溪边沐浴。佛家和岚家人似乎是在更下游处沐浴,所以我们不曾在溪畔遇过他们。
我们进森林后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可以看到兰特川。我和爱·法的沐浴地点就位在一块与人差不多大的岩石附近。
我让家主先沐浴,靠着岩块席地而坐。爱·法将猎人服和项链交付给我,便绕至岩块后方。
要是我趁爱·法沐浴时进行搜集工作,确实能提升效率。但爱·法不喜欢在森林中离开我的身边。尽管奇霸兽在正午后才会于森林中行动,但有些家伙仍会不按牌理出牌。对于曾遭那种家伙袭击的我来说,实在不能把爱·法的担忧当作杞人忧天,充耳不闻。
(话虽这么说,今天的森林感觉很和平。)
我倚靠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吐了口气。
头上传来啁啾鸟鸣,阳光透过树叶撒落地面。清爽的凉风吹过森林,带来一阵草木与花朵的芬芳。爱·法沐浴的清凉音色从岩块的另一端传了过来。穿插在忙乱一日中的短暂时光,对我来说宝贵无比。
「爱·法,今天天气也很好呢。」
「嗯。」
我稍微提高音量呼唤后,爱·法如此回答。
跟爱·法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两人陷入沉默,我也不会感到尴尬。不过,我很想趁今天这段时光跟爱·法说说话。
好啦,要聊些什么呢?正当我思索时,我立刻想起早上发生的事。
「……爱·法,你跟那位莎莉丝·岚·佛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爱·法没有马上开口答复。
爱·法总是迅速果断,难得会如此迟疑。
接着,她终于不带感情地说:
「……莎莉丝·岚·佛只是我的儿时玩伴而已。」
「咦!爱·法,你有儿时玩伴啊!?」
我大惊失色。
仔细想想,这并不值得讶异。直到法家与孙家结下恶缘前,他们仍和附近的住户保持互动交流。
「可是,你们怎么看起来很尴尬啊?你们已经不需要顾忌孙家的眼光了,只要像你和莉蜜·卢和纪芭婆婆一样重新结缘就好了吧?」
「……人与人能这么轻易地缔结缘分吗?」
爱·法的声音不带感情,失去了平时的力量。这让我开始反省自己轻率的发言。
莉蜜·卢和纪芭婆婆并非主动与爱·法断绝关系。是爱·法担心让两人惹祸上身,主动疏远对方。
佛家和岚家人却不一样。他们畏惧孙家的眼光,主动疏远法家。
尽管如此,爱·法仍偷偷送毛皮给佛家。她小心地不让孙家发现,暗地里帮助他们过活。多亏如此,佛家和岚家家长才会在家长会议上赞同法家的行为。在残虐的族长家族面前举起叛旗。
于是,孙家没落后,法家和他们重新结缘——佛家家长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向爱·法低头道歉,拜托法家与他们重新结缘。
所有问题看似都解决了——但我并没有考虑到个人的问题。我做梦也没想到爱·法竟然有一位儿时玩伴。
那位莎莉丝·岚·佛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与爱·法断绝来往呢?她现在又有什么感受呢?
难道她感到太过内疚,没有办法轻易接近爱·法吗——?
「……明日太,你不用烦恼那些多余的事。」
爱·法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孙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本来就该与莎莉丝·岚·佛断绝关系。正因如此,就算孙家毁灭,我也不可能与她重新缔结缘分。」
「……嗯,我也认为不用刻意行动。」
我试着这么回答。
爱·法充满魅力。正因如此,佛家、岚家和斯多拉家人才会聚集至法家。
就算根本的原因是他们为了获得更丰饶的生活,但爱·法的魅力——身为猎人的力量,符合森边居民的风范,她的气质一定吸引了佛家和斯多拉家家长。
就算我不强行采取动作,莎莉丝·岚·佛总有一天也会回到爱·法身边。我坚信这一点。
「因为爱·法很倔强,所以你一定不会主动展开行动嘛。」
为了不挨骂,这句话我是低声说出的。
下一瞬间,我感受到冷水从头上浇下。
「呜啊!」
我转过头,爱·法从岩块上方俯视着我,水滴从她松开的长发上滑落而下。虽然她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不过她双手正对着我,刚刚浇下的冷水一定是她所为。
「你做什么啦?竟然突袭我,太过分了!」
「过分的人是谁?竟然敢称家主倔强?」
「啊,你听见了啊……咦?你报复的技巧是不是太熟练了?」
「嗯。我总觉得你会说错话,所以我已经准备好报复你了。」
「你安排得太完美了吧!假如我没有说错话,你打算怎么做?」
「谁知道呢?一切都是森林的指引。」
爱·法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耸了耸肩。
她的肩膀湿漉漉的,一定是还来不及穿衣服就着手准备报复了。
「你全身赤裸地紧挨在岩石后方吗?要是有人待在对岸就糟糕了。」
「你给我等着瞧,我要报复你现在的失言。」
「好了啦,你快把衣服穿好!我想等脱了衣服再沐浴啊!」
低低的笑声从岩块另一端传了过来。
爱·法很喜欢沐浴,或许是因此心情舒畅,也或许是教训失礼的家人使她分心。无论如何,只要爱·法能恢复好心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洗完澡后,我们在森林中进行采集作业。
我们先采集保存肉品的皮果叶,和用来制作肉干与『奇霸兽东坡肉』的香草粒萝,最后则是防毒虫的古栗果实。
附带一提,森边居民的体味不曾让我感到不快。他们居住在如此温暖的土地上,吃许多肉度日,一天只沐浴一次,但他们身上散发的味道不曾刺激我敏感的嗅觉。
第一个理由就是香草和古栗果实的存在。为了防毒虫,森边居民时常将古栗果实戴在手臂上当作装饰,古栗果实飘散出的香气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率先刺激我的鼻腔。
除此之外,女人们也时常有机会接触皮果叶和粒萝叶。它们散发出清凉的芬芳。晒干的皮果叶带着一抹辛香料的气味,宛如黑胡椒。
不知是森边居民摄取这些香草所带来的功效,或是我自己想太多——森边居民身上的味道不像人类的体味,更接近森林的气味。他们总是飘散着一抹草木、泥土和花朵的芬芳,令人仿佛踏入森林。
再加上爱·法使用『引诱奇霸兽果实』狩猎,尽管她已经很久没有将果实用在自己身上,进行危险的『献祭猎法』,但『引诱奇霸兽果实』的香气比古栗更浓,光是用在陷阱上,就能让气味残留在头发、衣服和身体上。
因此,爱·法身上的香气比任何人都要香甜。当我们在森林边缘进行采收作业时,一旦热气让清洗干净的身体出汗,香气便更为明显。
我之前顺势开玩笑:「我跟奇霸兽一样有点要失控了!」,想当然耳,爱·法不断猛踹我的脚。
先把这些事放一边,我们每天会花一小时采集香草和捡柴。工作结束后,我终于要着手为我在驿站城市贩售的餐点备料了。
凌奈·卢等人现在接手处理『咩姆烧肉』使用的煎波糖和『奇霸兽堡』的肉排,我现在只需要煎用在『奇霸兽堡』上的波糖和制作『咩姆烧肉』用的腌酱。
我在进入森林前晒的波糖已经变得干硬,我将波糖放回水中后,再用铁板煎烤。我必须准备六十人份的『奇霸兽堡』,习惯后只是小事一桩。
因此,我今天大概会有四、五十分钟的空闲时间。
这都多亏了卢家帮忙分担备料作业,以及导入货车后移动时间缩短的恩惠。
「可是就算现在有空闲时间,手边也无事可做。难得有空,我来砍柴吧。」
「那是我的工作。」
我抛下这句话后,啃
着肉干的爱·法说道:
「要是你去砍柴,等一下就轮到我无所事事了。」
我们今天拜托卢家人担任护卫,爱·法将留在家里。
爱·法平时要到正午后才开工,我离开家后,她似乎会处理许多杂七杂八的工作。
「既然如此,你可以小睡一会吧?其他家的男人总是会睡到接近正午不是吗?」
「我又不想睡,怎么睡得着?我的生活作息维持了好几年,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自从爱·法在十三岁那年失去母亲后,她一直从早到晚辛勤工作。直到十五岁为止,她都和父亲相依为命。而十五岁后变成孤身一人的她,比其他森边人都认真工作至今。
「嗯〜那么,该怎么办呢?现在的时间不够研究料理,其他工作也不能提前完成。」
下午的工作只有将使用在『咩姆烧肉』和旅社料理中的肉切片而已。不需要为『奇霸兽堡』备料,大幅减轻了我的工作量。
我确实能在四、五十分钟内完成切肉的工作——可是,一旦将切好的肉埋进皮果叶,肉片吸水的速度将比肉块更快许多,肉的口感将出现些微变化,皮果叶的品质也会下降得更快。
尽管肉的滋味不会变差,甚至还会促进熟成,我切肉的时候也可以先预设肉会缩小,但我不想削减皮果叶的寿命。为了保存做生意的肉,法家已经使用了大量皮果叶,让每天摘采皮果叶的量直线上升并非我的本意。
「……啊,对喔,我不需要提前完工,只要把下午的工作留到隔天早晨处理就好了。」
我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我打算将原本提前一天完成的工作延至当天早上处理。这么一来,我整个下午都可以研究料理。真是好主意,我面露窃笑。爱·法则用可疑的眼神望着我。
「到头来,我现在还是没事做啊。你那边有我能处理的工作吗?」
「没有……假如没事,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你待会要一路忙到晚餐时间吧?」
爱·法靠着墙坐在地上,有些错愕地说:
「没工作的时候我虽然不会跑去睡觉,但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稍作休息。不胡乱浪费力气也是你的分内工作。」
「嗯,可是多亏了吉鲁鲁,我现在搬运重物的机会锐减。我担心好不容易锻炼起来的体力和臂力又会衰退。」
「……体力和臂力?」
「啊,对啦对啦。跟纯粹的森边居民相比,我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根据爱·法的说法,我的体力跟十岁左右的森边居民相差无几。
我有些赌气地这么说之后,爱·法拨开刘海站起身,沉默地走向我。
她就这么默默地用双手抓住我的两边上臂。
「怎、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我不会没来由地生气。」
爱·法低语,并开始揉捏我的手臂。
我的T恤还没晒干,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她彻底摸索我毫无遮蔽的身体,从肩膀探索到前臂,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嗯……这样感觉起来,虽然微弱,但你确实稍微更有力了。」
「真的吗?你以前还说我的力量只有十岁的程度。」
「嗯。你现在的力量大概是十二岁左右吧。」
「……是喔。」
算了,十二岁刚好是即将获得猎人资格的年龄。既然现在的我跟十二岁的森边居民力量相仿,我可能真的成长不少——我是不是该为此沾沾自喜呢?
「那么,我应该可以跟信·卢的弟弟一较高下吧〜真是荣幸〜」
「你确实有可能获胜。」
看来我果然只有这点程度啊。
我有些垂头丧气。爱·法的手仍放在我的手臂上,她用带有一抹担忧的眼神望着我。
「怎么了?是不是我一直碰触你,让你感到不愉快?」
「不,感觉很像马杀鸡,还算舒服。」
「马杀鸡?」
「啊——嗯,揉松肌肉后,血液变得畅通,让人感觉很舒服吧?」
「这样啊。」
爱·法应声,指尖移至我的背心内侧,来到两边侧腹。
「呜呀!」
我大声叫嚷着跳向后方。
「你为什么要逃?你不是感到很舒服吗?」
爱·法的手依然维持相同的姿势停在原地,并一脸错愕的样子。
我发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种毫无意义的干笑。
「抱歉,这样好痒。我不会不愉快,但你还是饶了我吧。」
「会痒?……我不觉得啊。」
爱·法疑惑地歪着头,揉捏着自己结实无比的侧腹。
自己摸当然不会痒啦。
「……我记得我以前光是戳了你的手臂,就挨揍了。」
「嗯?有这种事?」
「还有,我有一次摸了你的头,你就殴打我。」
「那一定是因为我觉得你把我当作小孩看待,才会心生不悦。要是你现在这么做,我一定不会生气。」
爱·法一脸严肃地走向我。
「我没有说谎喔?」
「嗯?我没有怀疑你啊。」
「你可以现在确认看看。」
「……嗯?」
「来吧。」
话不是这样说吧。
可是,爱·法的脸上莫名挂着严肃的表情。难道在某个我无法探知的部分,孕生出让她必须如此认真的理由吗?
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一大早就惹怒爱·法,我压抑着心中的难为情,试着遵从爱·法的指示。
我将手掌放在她的头上。
她刚刚冲洗过的头发已经干了,触感舒适又温暖。
我轻轻抚摸着爱·法的头,小心翼翼地不弄乱她扎起的秀发——爱·法突然微微一笑。
「嗯,我果然不会感到不愉快。」
插图p029
只有这样啊!我差点跌倒。
我竟然还有点担心,真是太愚蠢了。
不过,一早就看到她灿烂的笑容,若以胜负而论,我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吧——话说回来,我究竟是在什么战役中获胜呢——我的思考从一早就坠入没有出口的迷宫。爱·法洋溢温柔的声音拯救了我。
「明日太啊。我今天没办法跟你一起进城。」
爱·法如此陈述的同时,紧握住我垂落下方的左手前端。
她的嗓音温柔,眼神却很严肃。我的手离开爱·法的发丝,点了点头。
「是我自己决定每两天进城一次。现在卢家正值休息期间,我们其实可以让他们每天都负责护卫工作。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将这份职责交给外人……所以我才会让他们每两天负责一次。」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爱·法必须处理猎人的工作。我们不愁铜币,也可以跟其他氏族买肉,爱·法不需要强迫自己处理猎人的工作——只是她身为猎人的自尊,果然不容许自己休息吧。要是人手不足就算了,卢家明明有人力,要是爱·法还执拗地从事护卫工作,等于是把猎人工作摆到第二顺位。
于是,爱·法自己订下规矩,决定每两天才进城担任护卫。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代表她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削减半天进森林的时间,奇霸兽的收获量也不会减少。
我们前几天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
然而,出现了一个扰乱爱·法心思的不确定因素——在驿站城市袭击我们的季达。
森边居民警戒着赛克雷乌斯的动向,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派护卫守护摊位。没想到袭击者的身份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我也把昨天那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东达·卢了。卢家男人众多,东达·卢答应会派足够的护卫保护摊位。」
「嗯,是啊。」
「昨天那个名叫季达的家伙并不算高强。就连卢家分家男人信·卢都不输他。路多·卢应该能轻松地击退他吧。」
「嗯。而且桑久拉让季达受了重伤。」
「……要是敌人像桑久拉那个男人一样武艺高强,说不定连路多·卢都打不过他。因此,我才会拜托路多·卢派足够数量的护卫保护你们。所以,明日太啊——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喔?」
爱·法突然收起纯真无邪的笑容,面露严肃表情。她紧绷的容貌让我深深感受到她有多担心我。
尽管如此,我们都必须做出觉悟。爱·法必须完成猎人的工作,我也必须完成驿站城市的工作。爱·法依然握着我的左手,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会乱来,我答应你。我们都要好
好完成彼此的工作,平安归来。」
「嗯。」
爱·法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接着,她将我的手紧抱在胸前。
我差点表现出慌乱之际,她又轻轻地放开我的手。
「明日太,我相信你喔。」
「没、没问题,交给我吧!」
她从一大早就让我陷入混乱。
不过,我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必须做的事。
我要在驿站城市完成工作。
接着,平安回到法家。
不只是今天,未来的每一天都一样。
爱·法每天都能解决危险的狩猎工作,回到家里,我也必须平安回家——不管赛克雷乌斯未来伸出什么样的魔掌。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抓住自称赤胡葛拉姆儿子的少年季达,让他与东达·卢等族长见面。至于修米拉尔帮我找到的托兰的米凯尔,我也会尽力与他打好关系。既然卢家会帮我处理纠纷,我就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这么思索的同时,邀请爱·法坐在墙边,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谈天说地,休养身体。
2
当太阳走到黎明与正午的中间时——感觉大概是早上九点。我将晒干的T恤穿在背心底下,提早前往卢家聚落。
从森边有几条路可以前往驿站城市。我只走过其中两条路线,分别是距离法家最近,必须经过恐怖吊桥的路,以及距离卢家最近的路。
倘若走离法家最近的路线,徒步只需要花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但由于必须路经吊桥,多多斯的货车无法通过这条路。
倘若走离卢家最近的路线,徒步必须花两小时。我们得先费一小时走到卢家,再从卢家花四、五十分钟走到驿站城市。然而,只要仰赖多多斯,就能大幅缩减移动时间。我逐渐习惯操作货车,现在只要不到四十分钟,我就能抵达驿站城市。
走最近的路线时,徒步只要一个小时就能抵达驿站城市,就某方面来看,我只省下二十分钟的时间。但我们过去靠人力搬运堆积如山的货物,现在的模式为我们减轻了大量劳力负担。
再说,薇娜·卢过去每天都必须前来法家搬运货物。她现在能省下两小时的路程,用这段时间处理其他工作,大幅提升效率。
我当然请让她利用这段时间为『奇霸兽堡』备料。由于希拉·卢负责事先煎好波糖,她们两人将一同处理备料作业。
若是解释的更详细一些,现在连从卢家直接前往驿站城市的两位员工的工时都稍微缩减了。从法家骑多多斯到驿站城市约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从卢家出发则是约二十分钟。从卢家徒步到驿站城市的路程约四、五十分钟。因此她们至少会多出二、三十分钟,来回节省约一个小时。她们能利用这一个小时处理其他工作。
总之,在我和卢家缔结的工作条件中,与工时相关的规定最为严谨,因此,米雅·雷妈妈百般叮咛,认为卢家人在工时内就该为法家工作。所以就算有多余时间,我也会请她们帮忙备料,倘若人手过多,就请她们在工作时间内帮忙捡柴。
基于这个新规定,我今天也和卢家人会合,一同前往驿站城市。
今天的成员是凌奈·卢、希拉·卢和菈菈·卢三人。护卫则是昨天的熟面孔——路多·卢、信·卢,以及两位不知名的分家少年。分家少年们与我们搭乘同一台货车,路多·卢和信·卢搭乘卢家的多多斯卢卢出征。
「明日太,等你们正午前往旅社时,雷家和卢堤姆家会各派两个男人看守摊位。」
凌奈·卢在前往驿站城市的路途中告诉我。
各四位护卫,总计八位——与警戒札特·孙袭击时相同规模。
这样的阵容确实声势浩大。然而,先不提想法难以捉摸的赛克雷乌斯,既然我们知道少年季达企图报复森边居民,这样的措施确实是必要的。
我们抵达驿站城市,踏上石之大道后,路人果然用比平时更为不安和警戒的视线迎接我们。
四位炉灶掌管人和四名猎人浩浩荡荡地行走。跟前天只带着爱·法和路多·卢两位护卫相比,路人明显骚动不安。但直到我方与季达的关系修复为止,只能忍耐这股视线。
「啊,米拉诺·马斯,早安。」
「嗯。」
抵达《奇谬鸟尾巴亭》时,米拉诺·马斯刚好走出店外。
米拉诺·马斯向我们点了点头,率先绕至旅社后方。由于我租了两台摊车,我、凌奈·卢、路多·卢和信·卢等四人追在他的身后。
「……昨天,众旅社召开了会议。」
当我从栅栏内从拖出摊车时,米拉诺·马斯低语。
「你们要卖料理给《西风亭》吗?」
「欸?我们还没有谈妥喔。」
「是喔。」
我讶异地回答之后,米拉诺·马斯撇过头。
「是《西风亭》的女儿说的。他们会前往《南之大树亭》,确认你的厨艺。」
「这样啊。听说《西风亭》老板对森边居民和奇霸兽极为反感,不知道这笔生意能不能谈成。」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倾吐心中的想法:
「况且……我比较想把料理卖给《奇谬鸟尾巴亭》。」
「什么?」
米拉诺·马斯显得目瞪口呆。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你希望我的旅社卖你的料理吗?」
「是的。假如要在以西之民为客群的旅社贩卖奇霸兽料理,我比较想先在《奇谬鸟尾巴亭》供餐。《南之大树亭》和《玄翁亭》当然也有西之民投宿——但那两间旅社的客源主要是南方和东方人。」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的旅社。」
「因为我深受你的照顾,而《西风亭》可以说是你的竞争对手,假使我先接受他的委托,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很没义气……」
米拉诺·马斯一脸苦涩,陷入沉默。
我凝望着他的脸,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现在想暂缓拓宽工作范围。要是各位因为跟我们深入相处而招来横祸,我会很内疚。」
「你在说什么啊?就算你跟城里的家伙谈不拢,他们也没道理妨碍你做生意吧。」
我一开始就把我们再次携带护卫的理由告知过米拉诺·马斯、都拉大叔、涅尔和纳乌帝斯等有生意往来的人。
但我认为提出赛克雷乌斯的名字有风险,因此我只解释:「针对如何处置滥采森林资源的罪人,我们和杰诺斯城的人意见相左」。
「我在昨天之前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又发生了一些事。」
「怎么,又有什么纠纷了吗?」
「是的。其实我本来就想告诉你,不过——」
于是,我开始谈起赤胡葛拉姆的儿子季达的事。
十年前,那位盗贼团首领成为森边居民的代罪羔羊。现在,首领的儿子出现在杰诺斯,企图为父亲复仇。
假使这个事情一不小心流传开来,说不定会传入赛克雷乌斯的耳中,所以我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但我认为我必须告诉米拉诺·马斯。毕竟这件事确实与他有关。
「《赤胡党》啊。没想到能从你嘴中听到这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米拉诺·马斯不悦地低下语,以粗短的手臂抱住胸口。
「可是,你不需要为了那种家伙让自己吃亏。既然你没做亏心事,只要理直气壮地继续工作就好。」
「虽然我没做亏心事,但孙家人确实犯了错。」
「那些罪人们已经遭到制裁了。既然如此,没有人能对你们兴师问罪吧?」
米拉诺·马斯抛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不只看着我,还环顾凌奈·卢等人。
「你们十年前根本还乳臭未干,没有人可以用那么久以前的事责备你们……况且,是那个季达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你们吧?」
「是、是的。」
「不管他有多么憎恨森边居民,这种举动都不可饶恕。他的父亲被赞扬为义贼,要是他在天之灵看到儿子无法无天的举动,一定会哀叹不已。」
米拉诺·马斯似乎相当恼怒。
只有他有资格对少年季达的行动感到不满。米拉诺·马斯和少年都失去了重要的家人,但他却只是忍耐着悲怆的命运。
「总之,让卫兵去处理那种家伙吧。再说,哪个蠢蛋敢袭击位在驿站城市正中央的旅社啊。要是有人这么做,绝对会被卫兵一刀毙命。」
「是的……那么,你的想法呢?」
「嗯?」
「你愿意在《奇谬鸟尾巴亭》贩卖我的料理吗?暂且不管少年季达带来的威胁,我打算先在贵店推出料理,或是至少同时为贵店和《西风亭》提供料理。」
米拉诺·马斯垂下嘴角。
接着,他抛出一句:「不可能吧。」
「不可能啊……」
「当然啊。要是我们旅社开始贩售你的料理,其他餐点就卖不出去了。我没办法做这种高风险的生意。」
「什么?可是,西之民的客人不可能全选择奇霸兽料理吧?」
「只要尝过一次你的料理,就没有人会想吃我和女儿做的餐点吧。再说,我们旅社的卖点又不是料理。」
米拉诺·马斯的妻子在许久以前就过世了,所以《奇谬鸟尾巴亭》的料理品质不如其他旅社——我记得他曾经这么告诉过我。
我紧握拳头,豁出去似地说:
「既然如此——我教你料理吧?」
米拉诺·马斯再次瞪大眼睛。
「不好意思,这样的提议可能有些失礼——再说,我没有处理过奇谬鸟和卡龙肉,我不知道自己能教到什么地步,尽管如此,我应该多少能帮一点忙。」
「我、我没道理让你帮忙到这种地步!难道你打算以教学为名义赚取学费吗?」
「我不会为了这种事跟你收钱。不过,要是我能因此让你在旅社贩卖我们的料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生意……况且,你一直相当照顾我们,我想要报恩。」
「我不记得自己有特别照顾你们!」
「是吗?既然如此,你是下意识帮助我们吗?」
我自然而然地勾起嘴角。
米拉诺·马斯的表情更加苦涩。
「顺利的话,我从明天开始就能提早结束《南之大树亭》的工作,这么一来,我就能利用空闲时间过来《奇谬鸟尾巴亭》,你要不要试着让我进厨房?」
米拉诺·马斯抱头苦恼半晌后,说:「我必须问看看女儿。」
距离正午还有两个小时——就我的感觉,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
我们接过两台摊车,从《奇谬鸟尾巴亭》启程后,先前往都拉大叔的摊车购买蔬菜。
「嗨,明日太,今天的量也照往常一样吧?」
「啊,我从今天开始暂时不用蒲菈了。我要提供另一道料理给《玄翁亭》。」
「这样啊。那么,扣除蒲菈后——」
我过去会在摆摊期间或返家前来光顾,购买货车后,我开始会在开店前的早晨买齐所有必要食材。
我需要四十八颗亚力果和八颗堤诺叶制作摊位的料理。
另外我需要一百颗亚力果来制作提供给旅社的料理。
我还需要三十颗亚力果、一百五十颗波糖、五颗塔拉帕来为明天摊位使用的料理备料。
光是在都拉大叔的店里,我就必须购买如此大量的食材。
扣除蒲菈后的价格是八十二枚红铜币。
「哎呀,没有客人会每天上门购买这么多亚力果和波糖呢。老实说,我们的营业额也成长不少。」
大叔笑着如此说道。
塔拉也笑盈盈地待在一旁。
大叔有着中广身材,塔拉则比莉蜜·卢还纤瘦,两人笑起来的眼眸却一模一样。
「一般来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卖完亚力果和波糖。当这两种蔬菜距离收割过了一段时间,差不多要开始腐坏时,我们就会把它们卖到妲巴克的肉铺,当作卡龙的饲料。届时售价会打对折,所以我这两个月真的大赚一笔啊。」
「哎呀,我们也很高兴能尽情购买蔬菜,不用担心断货……顺便确认一下,我如果想再多买一百颗亚力果,会有货吗?」
「欸!?你还要再买这么多啊?」
「不,我还不确定。假如我能把料理卖给更多旅社,应该会需要那样的量。」
都拉大叔感慨地上下晃动着粗脖子。
「要是如此,我就不用把亚力果卖去妲巴克啦!这对我们而言当然是好事一桩!」
「那就太好了……啊,可是,如果卡龙的饲料费涨价,卡龙肉的价格会跟着上涨吗?」
「不会不会,不是只有我们在种亚力果。这样只会减少那些连肉铺都不收购,只能抛弃的量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
我确认亚力果数量的同时,开口答复大叔,同样在确认数量——只不过是铜币——的大叔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明日太,你总是这样担心别人的生意。你在做奇霸兽生意,如果卡龙肉涨价,不是对你有好处吗?」
「没这回事。我不想招肉铺或其他摊贩的反感。我只想继续和和气气地做生意。」
「嗯。不过,既然要做生意,当然必须与其他店家竞争。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这么多。」
「你说的没错……可是,身为森边居民,我尽量不想让任何人反感。」
听到这番话,大叔难得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
「明日太,你们只是正正当当地做生意罢了,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罪人也全都不在了,我相信事情绝对会好转的。」
要是这样就好了。
不过,我们至少必须为我们与赛克雷乌斯、与季达的关系做个了结。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寻找着词汇,静静倾听我们交谈的塔拉扯了扯大叔的腰带。
「爸爸,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什么,但你不可以让明日太哥哥困扰喔。」
「塔拉,没有关系……大叔,谢谢你。」
「我说的话不值得你道谢啦。」
大叔腼腆地挥了挥手后,将手放在塔拉的头上。虽然塔拉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内容,但她依然满足地微微一笑。
这对父女的模样温暖了我的内心,但我依然把昨天发生的袭击事件告诉了两人。我隐瞒了关键字。只说:「有个人对森边居民有深仇大恨,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我们,你们也要小心」。
「嗯,这种人应该不少吧。我们不要紧,明日太,你也多加小心。」
「谢谢。」
我再次道谢后,离开大叔的摊位。
于是,我们今天也开始摆摊做生意。
我们抵达平时摆摊的位置——摊位区域的北边后,已经有三十多位客人在等待我们。尽管我们失去了十位《银之壶》成员和八位建筑师傅,总共十八位常客,一大早的情景依然没有改变。
我和菈菈·卢负责『咩姆烧肉』,凌奈·卢和希拉·卢负责『奇霸兽堡』。为了让卢家未来能经营『奇霸兽堡』摊位,从昨天开始,这样的阵容成了基本配置。
「这么说起来,莉依·斯多拉也来摊位帮忙半个月了吧?那个人待在摊位的时间明明只有我们的一半,上手的速度却很快呢。」
一大早的尖峰时间结束,我们终于能喘口气,这时,菈菈·卢开口:
「老实说,我觉得她已经不输我跟薇娜姐了。你可以考虑帮她调薪了吧?」
「这样啊。我总是跟她换班,所以没看过她工作时的模样,真是太糊涂了。」
我帮菈菈·卢的薪水调了一点五倍,现在是九枚红铜币。莉依·斯多拉现在的薪水是三枚红铜币。调涨一点五倍是四点五枚——四舍五入后是五枚红铜币。
「话说回来,你不是想让小氏族有公平获得收入的机会,所以打算频繁地变换帮忙人手吗?」
「嗯,是啊。我姑且打算二十天更换一次,差不多该来讨论了……菈菈·卢,谢谢你喔。我最近满脑子只想着开发菜单。」
「不客气。」
菈菈·卢耸了耸肩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我顺便跟你说一声。莉蜜昨晚吵个不停。她觉得只有凌奈姐姐能来帮忙摊位,未免太狡猾了。」
原来如此。薇娜·卢受伤后,凌奈·卢终于有机会来驿站城市工作。这么一来,在卢家四姐妹中,只有莉蜜·卢不能前来摊位帮忙。
「嗯〜怎么办呢?我本来打算等我们和杰诺斯城的关系稳定后,再让凌奈·卢和莉蜜·卢过来。现在有护卫保护摊位,如果让莉蜜·卢前来帮忙,会有风险吗?」
「谁知道呢?你去跟米雅·雷妈妈讨论看看吧……不过,今天只有受伤的薇娜姐和莉蜜待在家,米雅·雷妈妈和蒂多·敏婆婆的工作也加重了不少。」
看来是时候跟米雅·雷妈妈讨论一下了。
「这么一来,可能就要由莉蜜·卢和你每隔一天轮流来上班了。你没关系吗?」
「每隔一天轮流的话倒是无所谓啦……摊位的工作很开心,我希望能尽量持续下去。」
菈菈·卢露齿一笑。她现在的笑容与哥哥路多·卢十分相似。
此时,一位体格健壮的西之民突然出现在摊位面前。
「欢迎光……」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闭上嘴巴。因为对方并不是客人
。
「哟,太好了,你们今天还是老样子,生意兴隆。」
这位壮年男人有着深褐色头发和胡须,亮茶色的眼眸,以及晒黑的黄褐色皮肤。他的头上绑着一条沙色头巾,穿着一件无袖上衣和直筒裤,宛如野盗头头般豪爽开朗。他就是过去曾协助卡谬尔·佑旭和梅尔菲力德,扮演商团团长让孙家掉入陷阱的男人——《守护者》萨修马。
「萨修马,恭候大驾。我必须跟你报告一件事。」
卡谬尔·佑旭和雷托少年离开杰诺斯后,这个人负责在每天早上拜访摊位,确认是否出现任何异状。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也派了三位《守护者》假装旅客,投宿在《奇谬鸟尾巴亭》。米拉诺·马斯认得萨修马,所以他无法负责那份工作。
「嗯?那么,我们到那台货车后面谈吧……啊,不,如果我们现在同时移动,会让人起疑,你们等一下再过去吧。」
他抛下这句话,潇洒离去。他打算先与摊位拉开距离,再从后方树丛绕过去吧。在知晓季达的存在前,卡谬尔·佑旭等人就预想过有人监视摊位的可能性。
「真〜是可疑。算了,毕竟他是那个可疑的金发男人的伙伴嘛。」
菈菈·卢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萨修马。
毕竟这个人欣然接下扮演商团团长的差事,他哗众取宠的个性大概与森边居民的气质不合吧。
我并不认为这个人与卡谬尔·佑旭有任何相似之处。萨修马没卡谬尔·佑旭那么神秘——也没有卡谬尔·佑旭那抹不可思议的吸引力。简单来说,很少有人像卡谬尔·佑旭那么奇特。
「那么,我稍微离开一下。拜托你看着摊位了。」
「嗯,小心喔。」
菈菈·卢随意挥了挥手,我绕至货车后方。
完成护卫工作的信·卢惊讶地望着我。
「卡谬尔·佑旭的朋友来了,我去跟他报告昨天的事。」
「这样啊。」
信·卢点了点头。我们昨天才遭受季达袭击,所以他的脸上还清楚留着瘀青。
我跟吉鲁鲁和卢卢玩了一分钟后,分家少年带着萨修马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法家的明日太。这个男人自称是卡谬尔·佑旭的朋友,说约好要跟你谈谈。没错吧?」
「嗯,没错。谢谢你带他过来。」
「嗯。」
少年用眼神示意后,留下萨修马离去。
萨修马目送少年的背影,扬起苦笑。
「你们的警备真森严。真不愧是森边猎人,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却魄力惊人,森边女性则美女如云哪。」
他喜欢开玩笑的性格大概也与森边居民合不来。
尽管他的个性粗野庸俗,但我认为他不是个坏人。
「所以呢?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摆摊的样子看起来很和平啊。」
我第三度阐述起昨天的始末。
萨修马抚着久经日晒的脸颊,感慨地说:
「哎呀,没想到赤胡葛拉姆的儿子竟然出现了!这下子主角可登场了……但《北之旋风》找的是他的母亲吧。只有儿子出现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是的。而且他对森边居民恨之入骨。」
「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母亲大概告诉过他,她父亲是因为卑鄙的阴谋而丧命。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儿子好像才三、四岁。」
季达的年纪果然比我和信·卢还小。
他的身高确实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心怀憎恨,令我心痛不已。
一头披散的红发,仿佛肉食兽一般窥看对手的黄色眼瞳。那其中确实寄宿着不逊于森边猎人的炽烈精光。
「萨修马,要是他的母亲也待在杰诺斯,卡谬尔等人就白跑一趟了。我们有办法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吗?」
「嗯,假使你把多多斯操到累死,说不定有办法追上他们。可是这么做没有意义。除非你确定他母亲身在何处,否则《北之旋风》等人不会回头。我们只能分头搜索。」
原来如此,他说的也有道理。
「话说回来,马萨拉的猎人啊……要是此事不假,那家伙一定相当棘手。」
听到这句话,信·卢回头望向萨修马。
他那双狭长的凤眼缓缓摇曳着猎人的光芒。
「让我插个嘴。西方人,你知道什么是马萨拉猎人吗?」
「嗯,是啊。我自己也没亲眼看过啦——马萨拉是一座山,骑多多斯从杰诺斯出发,路程大概要花三天。听说马萨拉能捕到一种巴罗巴罗鸟,那生物是种美味珍馐。」
「巴罗巴罗鸟……」
「不过啊,还有一种名为噶杰之豹的猛兽也栖息在那座山上。所以半吊子猎人没办法狩猎到巴罗巴罗鸟。有办法凭己力制服噶杰之豹的人,才算是独当一面的马萨拉猎人。」
那位少年身穿着一件黄褐色毛皮披风,那果然是他的猎人服吧。
萨修马望着信·卢带着瘀青的脸,继续说下去:
「噶杰之豹是一种凶暴的肉食猛兽,大小与人类相仿。假如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有能力制服那种猛兽,他的实力说不定真的能让森边居民大惊失色。」
「这样啊……谢谢你提供如此珍贵的讯息。」
信·卢用眼神致意后,闭上了嘴。
萨修马再次抚着脸颊,转头望向我。
「嗯〜看来在这十年之间,赤胡葛拉姆的伴侣和儿子都潜伏在马萨拉附近。假若他的伴侣仍留在该处——从杰诺斯到马萨拉山单程就要三天,我们的时间不算充裕。」
半个月后,我们就要展开会谈了。
倘若卡谬尔等人花费六天往返,他们能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到十天——我们也不清楚他们是否会直接前往马萨拉山。
「我们该怎么做呢?……如果季达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希望能避开争执,将诸多事情据实以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吗?」
「没有了吧。要是让他母亲感到不悦,《北之旋风》的计划也会化为泡影,你只能尽量用温和的手法逮住他……不过,那孩子受了伤吧?如果卫兵抓到他,就大事不妙了。」
「让卫兵发现果然不太妙吗?」
「非常糟糕。那个伯爵大人的个性如同你的想象,要是他发现那孩子的身份,那孩子将会永远遭到封口,或是成为让母亲封口的道具。」
萨修马抛出骇人的台词,耸了耸健壮的肩膀。
「算了,如果那孩子住进旅社,我迟早会收到情报。毕竟马萨拉猎人在杰诺斯一定非常引人注目。」
「这样啊……」
「是啊。我的工作就是每晚前往不同旅社喝酒,搜集情报。这下子我更有干劲工作了。」
此时,萨修马露出邪恶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跟那个菜贩交情很好吗?自从孙家大罪人遭受制裁后,我常常在旅社碰到他。」
「欸?你说的菜贩指的是都拉大叔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你每天早上都会光顾的那名男性菜贩。」
他指的一定是都拉大叔。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都拉大叔怎么了吗?我没有把他牵扯进任何风波中吧?」
「你自己问他吧……那位菜贩跟我一样,每晚都在各间旅社出现,跟其他人聊森边居民。他总说森边居民真的很好相处、大罪人已经遭受制裁,剩下的居民是清白的、大家应该更感谢森边居民等等。」
「…………」
「他有时差点跟讨厌森边居民的家伙们发生纠纷。不过,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他们没有吵到需要卫兵出面……他在位于驿站城市南方的农园工作吧?既然如此,他根本没必要跑去旅社吃饭嘛。」
「……这样啊。」
我只能挤出这句话。
都拉大叔、米拉诺·马斯和佑美究竟帮了我多少忙呢?
我拼命压抑着从胸口涌出的热流,小心翼翼地不让笑容满面的萨修马察觉我的心情。
3
我将事情始末告知萨修马,回到摊位后,两位熟悉的女孩分别拿着『奇霸兽堡』,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气氛险恶。
负责看店的菈菈·卢一脸不耐地转头望向我。
「明日太,你终于回来了。你想办法处理一下她们啦。」
想当然耳,她们分别指的是迪艾儿和佑美。
迪艾儿是最近造访杰诺斯的铁制品商人的女儿,佑美则是旅社《西风亭》老板的女儿。前者留着一头短发,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后者打扮性感,身上的衣服跟森边女性一样清凉。
两人明明已经和解了,为什么现在气氛会如此险恶呢?我感到困惑不已。
「不好意思,请问怎么了吗……?」
我开口询问后,两人气势汹汹地转头望向我。
「嗨,明日太……没事啊。我们又没有大声嚷嚷,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吧?」
「哼,既然如此,你赶快回去城下镇吧?你的眼神太凶恶了,要是一直在附近徘徊,一定会让明日太很头大。」
「你的眼神也很凶恶啊。你怎么不回家?」
「人家要跟明日太谈公事。」
「我今天也带了一笔生意过来喔。」
两人的声量确实不大。
但经过压抑的激情却让空气中流窜着电流,仿佛会滋滋作响。
顺带一提,与迪艾儿同行的年轻人拉比斯恶狠狠地瞪着路多·卢,使气氛更加险恶。尽管路多·卢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我能理解菈菈·卢如此不耐的原因了。
「总、总之,大家先到旁边谈吧……究竟怎么了?你们昨天不是相处得不错吗?」
「谁知道啊。人家只不过提起自己在《南之大树亭》吃过的料理罢了,这家伙却突然恶言相向。」
「哼!还不是因为你用炫耀的语气说话,我才会怒火中烧……我也想吃吃看更多种明日太制作的料理嘛。」
看到迪艾儿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佑美撩起一头长发。
「啊〜真是的。人家才没有炫耀。是因为那道料理过于美味,人家不小心太兴奋了……要是因此让你不开心,人家愿意道歉。」
「没关系……我太性急了。我只是很羡慕你罢了。我才要跟你道歉。」
什么嘛——我瞬间垂下了肩膀。
两人刚刚还恶狠狠地瞪着彼此,现在却腼腆地发出嘿嘿笑声望着对方,并带笑望向我。
「就是这么回事。明日太,你的料理超级美味喔!那叫做东、东坡肉吗?总之好吃极了!」
「这、这样啊?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真好。那是加了饕油的料理吧?我也好想吃看看喔。」
宛如孩子般直率的迪艾儿再次嘟囔。饕油是来自于她的故乡加喀尔的调味料,我在东坡肉这道料理中使用了大量饕油。
看着迪艾儿的模样,佑美将手支在玲珑有致的腰上,面露苦笑。
「你也去吃看看嘛。你没办法在晚上溜出城下镇吗?」
「嗯,爸爸说日落后太危险,所以他会拿走我的通行证。再说,城门会在晚上收起吊桥……明日太,我没办法在白天吃到那道料理吗?」
「嗯〜毕竟我是在正午后才开始烹调那道料理。不过,你可以问看看旅社老板,他说不定能在日落前卖给你。」
「这样啊!那么,等没有工作的时候,我说不定也能品尝看看呢!」
迪艾儿似乎恢复了好心情,微微一笑。佑美也扬起安心的微笑。
宛如小男孩般娇小稚嫩的迪艾儿搭配身姿曼妙的佑美,两人的外貌有着天壤之别。但笑容都充满魅力,不分优劣。
「可是啊,那道东坡肉只提供到昨天吧?老板说从今天开始会提供一道新料理。」
「啊,嗯。今天的菜单是一道汤品。为了决定接下来要提供什么肉类料理,我今天会让老板试吃新料理。获得老板认可后,明天就会开始提供新的肉类料理了。」
「这样啊!人家也必须尝尝新菜单才行!呜哇,好期待喔。」
「啧,你果然太狡猾了啦。」
「哈哈,抱歉抱歉。」
佑美笑着轻抚迪艾儿的头。
看到佑美把迪艾儿当小孩看待的态度,会让迪艾儿再次大动肝火,但她仅是不满地鼓起双颊。这两个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你呢?你不是要跟明日太谈生意吗?」
「啊,对了!明日太,我要拿一个东西给你看!」
迪艾儿精神奕奕地嚷嚷后,从腰际取出一把刀。除了护身用的短剑外,她的腰上系着另一把刀。
那是一把收在皮制刀鞘中的调理刀。这把刀与我的三德菜刀和西姆的切菜刀不同,刀柄是由金属制作而成,还雕有防滑的斜波纹。
「喔,这是你们店里卖的调理刀吗?」
「嗯!这是一把切肉刀喔!虽然有点重,但它可以轻易地切断奇谬鸟的骨头!」
插图p059
迪艾儿将刀柄转向我,把刀递给我,我接过它,心中充满好奇。
「呃,我可以将它拔出刀鞘吗?」
「要是你不拔刀,怎么知道它的品质啊?」
当然不可能。于是,我将刀拔出皮制刀鞘。
刀身是由优美的白钢打造而成。这把刀的外型比三德菜刀更细,宛如牛刀或【注】洋出刃。(编注:用以处理骨头或鱼骨类,刀刃厚而重的刀。)
刀刃长约二十公分,尽管刀身偏细,厚度却十分饱和。刀柄是由金属制成,但不会太沉重。看来这把刀的好用程度不输三德菜刀。
「嗯,看起来是把好刀。」
这把刀比三德菜刀沉重,不过比猎人的小刀更轻。金属刀柄意外地与手指契合,刀身与重量也能取得平衡。
「怎么样?你确认一下锋利度吧!」
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她。
三德菜刀是父亲灵魂的象征,为了避免滥用它,我本来就想要一把切肉刀。爱·法也已经准许我购买了。
但驿站城市卖的刀却引不起我的兴趣。再加上我跟修米拉尔买了一把优秀的切菜刀,使我的眼光变得更高。
我取出一包要交给涅尔试吃的肉摊在摊位的工作台上。那是一块洒满皮果叶的五花肉块。我将刀尖抵在柔软的肉上,试着切了几枚薄片,轻而易举地切出了厚度约七毫米的肉片。
接着,我用刀剁起砧板上的肉片,肉片马上变成绞肉。
这确实是一把完美无缺的切肉刀。就切肉作业来说,它的锋利度不输老爸的三德菜刀。
「嗯,很不错,锋利度让人无话可说。」
「真的吗?你愿意买下它吗?」
迪艾儿探出身子,眼神中满是期待。
「嗯〜可是,这是你们拿去城下镇贩卖的刀具吧?价格应该相当高昂吧。」
「这把刀的价格确实比驿站城市贩卖的刀具更贵,但有品质保证喔!价格是十二枚白铜币!」
十二枚白铜币。
我跟修米拉尔买的西姆制切菜刀要价十八枚白铜壁。驿站城市贩售的刀具约四〜五枚白铜币。我跟爱·法借的猎人小刀的价格为六枚白铜币。
用奇霸兽的兽角和牙齿换算后,需要十头奇霸兽才能换到十二枚白铜币。这把刀称不上便宜。但我不想再继续操劳已经工作二十年的三德菜刀了。
「嗯,我决定了。迪艾儿,我可以买下这把刀吗?」
「太好了!谢谢惠顾!」
迪艾儿面露由衷的欣喜微笑。
她纯真的笑容使我和佑美也忍不住勾起微笑。
「你怎么会突然卖给我切肉刀?我刚好在找一把好刀。」
「欸〜看到你没有在用加喀尔的刀,我感到很懊恼嘛!你那把切菜刀怎么看都是西姆的产物。另一把刀也不是加喀尔的刀吧?」
迪艾儿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端详着工作台上的三德菜刀。
「那把刀很优秀呢。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哪一个国家的商品,不过让我吃了一惊……为了不输给那把精良的刀,我从最高级的刀具中,挑了一把打造得最完美的刀喔!」
「这样啊。谢谢你,我很开心……既然这把刀如此高贵,你该把它卖给贵族中的大客户吧?」
「哼!你比贵族旗下的厨师厉害多了!我觉得最优秀的厨师就该使用最优秀的刀。」
迪艾儿抛下这句话,扬起无所畏惧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洋溢着毫不矫饰的情感,所以她的笑脸总是充满魅力。与她相遇的那天,她的笑容明明让人憎恨,现在带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使我有些莞尔。
「那么,再见啰!我明天也绝对会来!」
「人家也要回去工作了。明日太,我很期待今天旅社的晚餐喔!」
迪艾儿和佑美分边朝南北两头离去,在我的胸中留下一丝温暖的感觉。
两人离去后,有人悄悄站在摊位面前——是外貌宛如东之民的西之民桑久拉。
「明日太,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啊,你好,谢谢你再次光临……不好意思,昨天真是谢谢你。」
「无需挂齿。身为西
之民、那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桑久拉拿下兜帽,露出一头栗色长发,扬起沉稳的笑容。
当他的笑容治愈我的下一刻——桑久拉语出惊人。
「野盗的孩子、被捕了吧。能恢复安宁,太好了。」
「欸!?」
我愣在原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倏地发白。
「请、请等一下!他昨天被卫兵逮补了吗?」
「不是这样吗?我没有、看到逮捕令,以为他被捕了。」
「——逮捕令?」
「是的。罪人、遭告发后、画像会被贴在卫兵办公室前。我刚刚去看,发现空无一物……所以,我认为卫兵已经逮住他了。」
桑久拉错愕地歪着头。
我叹了口气,吐出屏住的呼吸。
「这样啊。啊,吓了我一跳……对不起,我其实没有去办理手续。」
「你没有、通报、卫兵吗?」
这次轮到桑久拉目瞪口呆了。尽管他的表情变化不大,但看到有着西姆人外貌的他流露出情绪,我仍感到有些稀奇。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他举止粗暴、你该、通报卫兵。要是、放过罪人、将导致他人遇害。」
「是啊,要是西之民遇害,确实该通报卫兵……但他似乎只对森边居民下手,镇上的人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这么一来,你们会身陷险境。」
「我们不要紧喔。毕竟这群可靠的伙伴会守护我们。」
桑久拉淡色的眼眸望向站在摊位一旁的路多·卢。
路多·卢现在的表情严肃至极,与拉比斯在场时无法比拟。他承受着桑久拉的视线。
「……我认为、你该通报卫兵。你该不会、有所顾忌吧?」
「顾忌?」
「是的。我听说、森边居民在杰诺斯的立场很复杂。我不常来杰诺斯、并不清楚,但我听说杰诺斯的居民、畏惧森边居民,森边居民遭到迫害。」
桑久拉一脸真挚地探出身子。
「森边居民、是西方神赛尔法的子民。我和母亲、是西姆的子民。但我也是赛尔法的子民。大家都是同胞。不需、有所顾忌。我认为、你该仰赖卫兵。」
我并没有任何顾忌。
赛克雷乌斯的弟弟掌管所有卫兵,我没有办法委托他们处理这件事——桑久拉只是个点头之交的客人,我无法把这样的内情告诉他。
「……你果然、没有意愿通报吗?」
「是的,抱歉……」
「那么,我帮你通报吧?我与这件事也有关联,我有资格、通报卫兵。」
「不、不需要!你这么做会让我们很困扰。」
看来我难以继续掩饰这整件事。
我慌忙思考此刻该说些什么。
「呃〜他似乎对森边居民恨之入骨。既然如此,我希望能好好跟他谈谈,解开误会。要是他因为犯罪而被捕,我们就无法解开他的心结了——因此,我们才没有通报卫兵。」
仔细想想,我们只需要隐瞒赛克雷乌斯的存在而已。
札特·孙在十年前犯下的罪行,以及《赤胡党》遭到栽赃一事逐渐成为大家的共识,我们其实不需刻意隐藏此事,反而该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事实。
但我尽量不想公开季达的身份,毕竟这件事难保不会传入赛克雷乌斯的耳中。
季达曾在桑久拉面前表明自己是赤胡葛拉姆的孩子,但桑久拉听到这个名字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桑久拉并没有在杰诺斯出生长大,他对《赤胡党》大概一无所知。
总之,桑久拉没有要求我进一步说明,而是以有些哀伤的表情缩回身子。
「这样啊,原来有这种苦衷……抱歉,我太冒失了。」
「不,没这回事。桑久拉,我很感谢你的心意。」
「祈祷各位平安无事。希望你们、能顺利解开误会。」
最后,桑久拉留下沉稳的微笑,拿着「咩姆烧肉」转身离去。
「嗯〜那家伙果然武艺过人。但是只要他的右手臂还没康复,我应该也不会输他就是了。」
路多·卢目送桑久拉纤细的背影混入人群中,轻声低语。
「别这样。他昨天还帮忙守护我们喔?这么说起来,他算是我们的恩人吧?」
「我知道啦。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办法打得过他。这种家伙一旦出现在我周围,我就会坐立不安……如果他是森边居民就算了,偏偏他又是城里人。」
这就是森边猎人会有的反应吧。
话说回来,爱·法似乎也没有彻底解除对桑久拉的警戒心。
(只要我们与杰诺斯构筑出健全的关系,他们这样的想法就会逐渐消失了。)
森边居民将来有办法把西之民当作同胞看待吗——?反过来说,西之民有一天会接纳森边居民吗?
就在我满脑子都是如此无边无际的思绪时,太阳即将攀升至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