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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五日。
就算来到这天的清晨,我们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的预兆。
四天前——白月一日的夜里,野盗袭击都拉大叔。隔一天,米拉诺·马斯的女儿在大白天差点遭到无赖绑架,晚上有人偷偷潜入札札家聚落。再隔一天的夜里,我们在法家遇见赤胡葛拉姆的儿子季达。进入白月后只过了三天就风波不断。
想当然耳,我们更绷紧神经过日子。但仿佛在嘲笑我们紧张的情绪,白月四日安然无恙地结束了。于是,我们怀抱着有些意外的心情,迎接了第五天早晨。
「明日太啊,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人在这种时候最容易松懈下来。」
我将事先完成备料的料理堆到货车上后,爱·法一脸严肃地告诉我。爱·法决定每隔一天就来担任我们的护卫,但今天是她必须留在森边的日子。我也努力绷紧神经,点头回答:
「了解。爱·法,你也要多小心。这附近的奇霸兽又增加了吧?」
「嗯。就算月份改变,奇霸兽的数量仍不断增加。昨天似乎有个岚家男人受了重伤。」
「这样啊,真让人担心。」
晨曦和微风舒适宜人,这是个安稳至极的早晨,我们的对话内容却骇人听闻。
「我问你喔,法家和岚家不像卢家一样,有休猎时期吗?」
爱·法正抚摸着吉鲁鲁的脖子,她讶异地转头望向我。
「嗯?我以前跟你解释过吧?奇霸兽为了寻求丰富的粮食,习惯定期变换巢穴。它们吃遍果实、树根和小动物后,会从北移至南,再从南移向北,频繁地在森林中移动。」
「嗯。在移动过程中,它们会进入人居住的区域,吃掉杰诺斯的农作物吧?我记得很清楚。」
「嗯,奇霸兽反复迁徙后,森林中遭到它们啃食之处暂时不会生长任何粮食。这么一来,奇霸兽便不会出现在该区域,住在附近的猎人便可以趁机休息……每年我们会遇到三次这种时期,并没有规定每家什么时候会休息。」
「也就是说,每户人家每年至少会遇到三次休猎时期啰?」
「没错……这附近的食粮已经被奇霸兽吃得差不多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大概就可以休息了。」
「这样啊,太好了。」
我不经意扬起笑容后,爱·法更加讶异地歪着头。
「哪里好了?这样法家附近的佛家和岚家也会猎捕不到奇霸兽,我们那阵子会很难取得肉喔?」
「到时候卢家就会再次开始狩猎了,不会有问题。而且再过一会儿,我们说不定就能跟萨乌帝家买肉了……先不考虑这方面的事,你届时就能休息一下了,很开心吧?」
「我必须在休息期间努力锻炼。锻炼当然没有打猎那么辛苦,但这跟开不开心无关吧。」
爱·法的态度十分冷淡。
「再说,我们不见得能在休猎前解决森边居民与贵族之间的问题。这么一来,就算身体休息,心情也没办法放松。」
「这样啊……但是,只要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你就能轻松一点了吧。这么说起来,休猎期果然让人开心。」
至少爱·法有半个月不用从事危险的猎人工作。我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爱·法不满地嘟着嘴。
「如果你们能过着不需要护卫的生活,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这样我就失去前往驿站城市的理由了。」
「嗯?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吗?」
「……独自待在家里很无聊。」
我打从心里感到吃惊,我没想到会从爱·法口中听到这种台词。
「啊,但是——不能连我也休息半个月,不去驿站城市工作啊。」
「这是当然的。」
爱·法用自己的头压着我的头。对她来说,这种行为大概跟踹我的脚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看到你不顾我的心情、自得其乐的发言,我只是有些不悦罢了。你对家主太不贴心了。」
「可、可是,我每十天也会休息一次。假如你的休息期间长达半个月,我们的休假至少会重叠一两次,我休假时,会努力不让你感到无聊。」
爱·法停下头的动作。
接着,她隔着咫尺之遥,紧瞪着我。
「这么说起来,明日太啊,你做生意的休假日就近在眼前了吧?」
「是啊。我休白月七号和八号,也就是后天和大后天。」
「既然如此,我在你休假时也两天再去一次森林吧。我前天猎捕到两只奇霸兽,累积了不少疲劳。」
「这样啊。你确实该休息一下。」
「这么一来,白月八日我们都休假。」
「是啊。」
「……我终于知道你开心的原因了。」
爱·法微微一笑,我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我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呼气。看到她的笑脸,我深感意外。
「明日太啊,这是我们举办家主会议后,你第一次放假吧?」
「是、是啊,确实如此。」
「举办家主会议时,直到太阳下山为止我们一直分开行动。会议前后的假日,你也一直忙着备料,而且我们当时都待在卢家。」
过了这么久,她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令我钦佩不已。
「这代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整天待在法家——不,我在举办家主会议前每天都会进森林,所以说,自从我们在屋外搭盖炉灶的那天后,我们就没有在法家待上整整一天了。」
「你的记忆力真的好惊人!那都是超过两个月前发生的事了。」
「是啊。那大概是我在森林捡到你后的第十天发生的事……我当时没想过你会成为如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爱·法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并用头撞向我。
「这么说起来,当我和父亲两个人整天从事狩猎工作时,我们也会在休息期间安然自得地促进情谊。我不知不觉地淡忘了这样的心情……」
「这、这样啊。」
「我们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正因如此,休假日的存在才会让人喜不自胜吧。」
「是、是啊……」
「尽管我们现在正与赛克雷乌斯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正面交锋,我仍希望能平静度过休假日。」
爱·法与我拉开距离,强而有力地说道。她的眼眸中浮现出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光辉,表情却带有身为家主的一本正经。
「路多·卢差不多该到了吧?明日太,你努力工作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喔。」
「爱·法,你也是。」
由于她将我的心情翻搅得乱七八糟,我只能这么回答。
于是,我们这个早晨开始迈向各自的道路。
我们不知道这一天有什么样的试炼在等待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试炼会为我们带来多大的苦恼,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一如往常地跟彼此道别。
◇
我前往驿站城市后,一场让人雀跃的重逢等待着我们。
我先去《奇谬鸟尾巴亭》借摊位,照常前往摊位区买蔬菜后,都拉大叔和塔拉笑着迎接我们。
「大叔!伤势都恢复了吗?」
「嗨,明日太,让你担心了。各位,好久不见。」
都拉大叔微微一笑。
光是看到他一如往昔的笑容,我就差点热泪盈眶。
「喂,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啊?我的伤势没有严重到需要这么担心,我儿子告诉过你了吧?」
「是的。不过……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健康。塔拉,好久不见。」
「对啊!」
塔拉小巧的脸庞也挂着大大的笑容。
「太好了,你们看起来都很有精神。蔬菜的数量跟平时一样吗?」
「是的。拜托你了。」
都拉大叔面露害臊的笑容,取出装满蔬菜的袋子。
大叔仍跟过去一模一样,但他的右肩缠绕着灰色的布。因为一群无赖——而且这群无赖还打扮成森边居民的模样——闯入大叔家抢劫,大叔遭受对方袭击,连续三天没来做生意。
布料隐约渗出绿色的痕迹,大概是药草吧,我嗅到一抹刺激系的臭味。这跟薇娜·卢伤到脚踝时使用的药草散发出同类型的气味。
「发生这样的事,我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老实说,我无话可说。」
「明日太,你不用想太多。丰足的城市本来就会聚集许多无法之徒。从很久以前开始,野盗就跟奇霸兽一样难对付了。」
「但是打扮成森边居民的野盗很罕见吧?总之,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放心了。」
路多·卢一脸严肃地插嘴,大叔对他露出柔和的笑容。
「不管穿着打扮如何,野盗就是野盗。逮捕他们是卫兵的工作,我们不用烦恼。」
「是啊。可是……」
此时,周遭突然引发一股异样的骚动。
路多·卢立刻转身面向街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几位穿着皮革盔甲和带着长枪的卫兵走向我们。
「森边居民法家的明日太就是你吗?我有话跟你说,请跟我们到卫兵守卫室。」
站在前方的卫兵如此宣告。
他个头矮小,体格弱不禁风,头盔上却飘摇着华丽流苏。五位卫兵站在这位矮小男人身后。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要准备工作——」
「不会花你太久时间。我只是有几件事要跟你确认。」
尽管这个人态度傲慢,胆量却不大。当他望着路多·卢等森边猎人时,眼中明显闪烁着畏惧的光芒。
「喂,你找明日太有什么事?你想问几天前发生的野盗事件吗?我儿子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吧?」
都拉大叔一脸愤怒地走到卫兵等人面前。
担任卫兵长的娇小男人望着他,错愕地皱起眉头。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是遭受野盗袭击的菜贩吗?你跟这件事无关,不要多嘴。」
「如果你要问的事情跟野盗无关,我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找明日太了。你应该先阐述理由,再带他去守卫室吧?」
「大叔,他要找的人是我——」
我慌忙地制止大叔。
此时,旁边有人出声:
「就是说啊,你竟然要把他带去守卫室,简直就像把他当成罪犯一样。士兵先生,这位小哥犯了什么错?」
我讶异地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认识的人。大约有五至十位陌生人包围在我们周遭。担任卫兵长的娇小男人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说过了吧,我不会危害他,我只是有事要跟他确认!」
站在他身后的五位士兵也一脸困惑,并重新举起枪。整条街道逐渐弥漫起不安稳的氛围。
「所以说,你到底找他有什么事?」
「没有证据显示森边居民就是那群野盗吧?」
「真可疑,你最好仔细阐述一下理由。」
我说不定曾跟其中几个围观者在摊位上打过照面。半数围观者是南之民,剩下一半是西之民。但南之民彼此的外貌和服装十分相似,所以我无法分辨他们是不是我的客人,而我在西之民中也没看到常来光顾的老客人。
接着,用皮革披风的兜帽遮着脸、一脸险峻神情、身高修长的男人们也慢慢聚集过来,仿佛在填补人群间的缝隙——他们当然是东之民。
「什、什么叫做我很可疑!我、我们可是在执行公务喔?」
卫兵长惊慌地大喊。
随后,保持了几分冷静的年轻卫兵走到他身旁。
「队长大人,这样只会让事情无谓地愈闹愈大。我们要做的事并不会花费太多工夫,直接当场解决吧?」
「但是——」
「比起让这些人退开,带森边居民前往守卫室,这么做比较安全。队长大人,我很乐意替你完成任务……」
「嗯!那就拜托你了。」
卫兵长迅速后退。年轻卫兵咽下叹息,继续走向前。看来卫兵中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森边居民、法家的明日太,我们想确认的事情,与蓝月三十一日袭击你们的野盗有关。」
「——袭击我们的野盗?」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我的心脏开始加速。
年轻卫兵点了点头。
「是的。附近居民通报守卫室。蓝月三十一日,当你们走在住宅区时,一位穿着皮毛外衣的野盗拔刀袭击各位。野盗的体型娇小,像是妇女或小孩,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这是事实吗?」
看来季达一事传入卫兵的耳中了。
「……是的。」
我紧握拳头,点头承认。
我没办法做出不利季达的证言,但我也不能说谎,让自己成为罪人。
「你为什么当天没有通报?若放任野盗不管,将危害其他居民。」
「对不起,他对森边居民之外的人不感兴趣,我们认为他不会危害其他人。」
就像上次我回答桑久拉一样,我给出这样的回复。
因此,卫兵也跟桑久拉一样回复:
「这不构成你不通报的理由。若放任他不管,你会让自己再次陷入危险吧?」
「是的。但对方是出于正当理由而对森边居民怀恨在心,因此我想跟他好好谈一谈,解决这个问题。要是他先遭到逮捕,我们就没办法好好对话了……」
卫兵面有难色地陷入沉默。
包围着我们的人面露狐疑和担忧,望着我们。
「——可是,这是你们个人的理由。在驿站城市拔刀已经构成犯罪了,你们却放任罪人,不告发他,这么做是藐视杰诺斯的法律。」
「是的,我们太轻率了……但他本来只是从远方监视我们,我们察觉后企图追捕他,才引发这起纠纷,否则对方也不需要拔刀相向。」
「为犯人定罪是我们护民兵团和法务官的责任,你只是个市井小民,没有赦免罪人的权限。」
这次换我陷入沉默。
「喂,可是——」
都拉大叔企图再次发声,但卫兵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悦。
「我们并不是要来惩罚各位。不过,要是各位重蹈覆彻,我们不会饶过你们。毕竟森边居民也是杰诺斯人民和西之民。身为西方神赛尔法的子民,别忘了你们有遵守法律的义务和被法律保护的权利。」
「是的。」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
听到卫兵这句话,都拉大叔和周遭的人们都大吃一惊——但路多·卢等人谨慎地眯着眼,聆听对方说话。
「还有,野盗的外貌跟我的陈述吻合吧?倘若你记得更清楚,我会派人来描绘通缉画像。」
「很抱歉,我记不太清楚……由于他的一头乱发盖住脸庞,我没看清楚他的五官。」
我稍微触犯了伪证罪。
年轻卫兵有些狐疑地瞪着我的脸后,终究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怎么说,留着一头红发的西之民很罕见,光是知道他的身材和孩童一样娇小,我们就能发布通缉令了。再说,听说那个人身上的毛皮披风并不是奇霸兽的毛皮?」
「是的,我不曾在杰诺斯看过那种颜色的毛皮。」
「除了猎人之外,很少人会穿毛皮外衣——喂,菜贩。」
他傲慢地望着都拉大叔。
「袭击你的野盗真的穿着奇霸兽毛皮吗?袭击这群人的野盗,穿的是颜色更淡、花纹更细致的毛皮。」
「由于灯光昏暗,我记不清楚……不过,对方确实戴着奇霸兽牙齿串的项链。」
大叔用极为不满的表情陈述。
「我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吧,森边居民不会做出野盗的——」
「我很清楚,你不需要这么大声。」
卫兵稍微提高音量,挥了挥手,似乎感到不耐烦。
「我就趁机告诉各位吧。昨晚其实又有穿着森边猎人服装的野盗,袭击了农园的仓库。」
「什么!」
我忍不住放声大喊。
我本来以为昨天久违地是个平静的一天。没想到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又发生这种灾祸。
「总共有三名野盗,他们用布料包裹着脸,并且穿着奇霸兽毛皮外衣。我们仍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他们一定是四天前袭击农园的家伙。」
聚集在四周的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现在聚集的人数已经不只是最初的十几人了,再加上更多听闻骚动驻足的民众,我们周遭人山人海。
为了让每个人听得见这件事,年轻卫兵提高音量。
「四天前的事件发生后,护民兵团已经加强夜间警护了。尽管如此,仍有无辜人民遇害,珍贵的农获遭野盗夺走。事态相当严重……更别说对方是穿着森边居民服装的野盗了。」
「喂,士兵先生,那些人——」
「先听我说……如果森边居民想隐瞒身份,他们一定会藏起外衣和项链。但他们却只遮住脸,未免太过可疑。因此,我们也认为有人企图佯装成森边居民,犯下那些罪行。」
年轻卫兵用强而有力的口吻笃定地说。
原来如此——我听到周遭的人们钦佩地这么说。
「我们当然必须逮捕那些野盗才能得知真相,但希望各位不要受到流言蜚语所惑。然后各位也不能跟过去一样,认为森
边居民受到特别待遇而抗议。我们仍没有任何证据,请各位不要诽谤森边居民——我今天以护民兵团团长·希尔艾耳阁下之名,将此事转告各位驿站城市居民。」
他这句话再次强烈地激起我们的警戒心。
护民兵团团长是赛克雷乌斯的弟弟,他竟然在民众面前清楚地拥护森边居民——我没有那么单纯,听到这种话并不会让我放心。
年轻卫兵轻蔑地望着议论纷纷的民众,表情带着一抹得意。就算面对森边居民这种异类,他仍表现出公正宽容的态度,这似乎让他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心中产生优越感。
这大概是他毫无掩饰的想法吧。不过,吩咐他这么做的护民兵团团长又是怎么想呢?我忍不住起了疑心。
(对方又有什么企图——?)
人们一脸困惑地听着卫兵说话。有些人的表情放松下来,有些人咂舌离去。
看到对森边居民不友善的民众的态度,一抹黑云笼罩了我的心。
这说不定就是赛克雷乌斯的目的。
他们想表现出优待并拥护森边居民的态度,让驿站城市居民对森边居民失去信任——这说不定是做出拙劣装扮的野盗们袭击农园的真正目的。
(假使是我想太多就算了。但是——)
要是爱·法推测的没错,赛克雷乌斯企图抹黑与卡谬尔·佑旭一起行动的三位猎人。因此,他们才会「不当地」拥护森边居民。
他们大概想在驿站城市居民心中深植「森边居民就算无法无天,也不会受到惩罚」的疑惑。姑且不论都拉大叔等与我们私交甚笃的居民,现在一脸安心地听着卫兵说话的居民们——也就是刚刚义愤填膺地拥护我们的人们——将来说不定会对森边居民失去信赖。
可是,赛克雷乌斯做出这种行为后,究竟能获得什么好处?
我一直搞不懂这一点。
然而,我两天前与雅米儿·雷交谈后,得出一个假设。
也就是说,为了方便控制森边居民,赛克雷乌斯企图再次拥护孙家人为族长,让森边重回过去的状态——这是我得出的假设。
要是我的假设没有错——若赛克雷乌斯希望森边居民为贫所困、不受人理解,只是为了生存而拼命猎捕奇霸兽,就算他破坏森边和驿站城市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就算这全是我的妄想也无妨。)
若赛克雷乌斯没有想出如此阴险的计谋,那也是好事一桩。但为了做好准备,我总是会设想到最恶劣的状况。接下来,我也必须让萨修马和东达·卢知道我的想像力有多丰富。
毕竟我们一定得在这场战役中获胜。
2
于是,尽管时间有些延迟,我们仍开始工作。
首先,我们一如往常地开始在摊车上做生意。
今天的成员是凌奈·卢、希拉·卢和菈菈·卢。遗憾的是米雅·雷妈妈仍不同意让莉蜜·卢来摊位做生意。
有了护卫后,我们遇险的可能性降低。不过,直到举办下一次会谈——也就是白月十五日前,米雅·雷妈妈仍想观望一下状况。我不清楚溺爱么女的东达·卢是否有插手此事。
「嘻嘻,虽然莉蜜很可怜,但人家要趁这段时间尽情工作!」
这当然是菈菈·卢的发言。
她似乎不想将驿站城市的工作让给妹妹。看到大家对工作如此执着,我感激不尽。
「可是,塔拉很想跟莉蜜·卢见面吧。希望她能赶快来上工。」
我开口后,菈菈·卢立刻表示不满。
「什么嘛~明日太,你比较希望莉蜜来工作吗?人家也跟那个叫塔拉的小鬼头感情很好喔。」
「我当然清楚。可是,身为姐姐,你必须更为自己的妹妹着想吧?」
「别说这种哄小孩的话了!人家又没有欺侮莉蜜!」
菈菈·卢鼓起双颊。
路多·卢更热烈地火上加油。
「简单来说,她希望信·卢来护卫时,莉蜜·卢都不要来上工吧?毕竟在举办会谈前,护卫都会守在摊位上。」
「才没有!人家根本没这么想!别说这种话!」
菈菈·卢卯足全力挥出直拳,路多·卢后仰闪躲。这对兄妹交流的方式真温馨。
萨修马刚刚过来找我时,我趁机把这场骚动告诉他。
「他们想先营造出森边居民无辜的形象后,再破坏你们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啊……亏你能想象出这么复杂的手法。」
萨修马说。
「不过,萨克雷乌斯确实能想出这种诡计。尽管我没见过他,但他是一位阴险的老头吧?」
「我也没见过他。但我是站在阴谋剧中坏人的角度,来考量对方的行径。」
「这样啊。你不只会做料理,还会思考这种事,真了不起。」
萨修马抚着黄褐色脸颊,贼贼一笑。
「你要保持这个状态,小心再小心……其实,今天杰诺斯城正要举办一场大型会议。」
「大型会议?」
「是啊。从今天到白月九号的五天内,负责国政的贵族大人将待在杰诺斯城中,决定杰诺斯的将来。在这段期间内,赛克雷乌斯和他弟弟无法展开任何行动,但我们也几乎联络不上梅尔菲力德阁下。」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必须更谨慎小心啊。」
「是的。所以你不能放心,最好要更小心……但对方也没几个能干坏事的手下就是了。」
萨修马耸了耸厚实的肩膀。
「所以,理想上来说,要是《北之旋风》能在这段期间回来,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但他仍然毫无音讯。」
「这样啊,要是我猜得没错,卡谬尔等人的处境最危险——这让我有点不放心。」
「嗯。反过来说,对方阵容坚强,我们可以不用太担心。既然《北之旋风》带着三位森边猎人,就算遭到护民兵团大阵仗包围,他们应该也不难突破重围……但是,若他们真的出手回击,说不定会被冠上叛国罪的污名。」
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真的是在重演十年前《赤胡党》遭讨伐的状况。
既然梅尔菲力德有在防备,对方应该不会做出如此露骨的举动,但我们的敌人是难以捉摸的赛克雷乌斯,紧要关头时,我们不知道他会做出多么心狠手辣的事。
「无论如何,我们在《北之旋风》回来前,都必须绷紧神经,避免遭人算计。既然有森边猎人保护你,你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最后,萨修马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赛克雷乌斯和梅尔菲力德在这五天内都不能自由行动啊。确实有些可疑。)
若设想最糟糕的状况,我在这段期间内必须最为谨慎行事。更别说卫兵们一大早就表现出反常的态度了。
当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在摊位上努力做生意时,佑美久违地出现了。
「嗨!抱歉,最近没办法过来。」
「不要紧,我最近因为工作关系,正午后就不在店里……令尊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老顽固终于下定决心了!」
佑美笑容满面地将脸凑了过来。她想在自家旅社贩售奇霸兽料理,却遭到旅社老板、也就是她父亲大力反对,她正在想办法说服对方。
「你今明两天能过来店里一趟吗?他想先跟你谈一谈!」
「这样啊。多亏了你的帮忙。」
听到我这么说后,佑美挥了挥手说:
「人家什么都没做啦。人家只是每晚都品尝着你做的美味料理,老实地将感想告诉他罢了!这五天人家很幸福喔。」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你有听说野盗袭击农园一事吧?」
不仅如此,我还将米拉诺·马斯女儿差点遭到绑架一事告诉她。佑美一开始还笑着听我说话,但她的表情愈来愈险峻。
「这样啊。没想到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奇谬鸟尾巴亭》的女儿――是那个看起来有点柔弱的女孩吧。嗯,她看起来确实没办法好好对付那些无赖。」
「是啊。所以我一直感到很不安,怕对你们家的店带来困扰……」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情以前也会发生啊。」
插图p027
佑美面露笑容,双手环绕在主张强烈的胸部下方。接着,她有些挑衅似地歪着头,斜睨着我。她的嘴角勾起无畏的笑容,轻蔑地扬起半边眉毛。佑美突然变回我初次遇到她的模样——一位性格恶劣的不良少女。
「这么说起来,人家没告诉过你吧,我们家的客人没有《奇谬鸟尾巴亭》那么高尚喔。我们店常常聚集许多恶棍,也常发生拔刀打斗事件,还不时会遇到无赖来找碴喔。」
「啊,欸?是吗?」
「对了,昨天有个醉汉想摸人家屁股,人家就把水果酒倒在他头上了。驿站城市有很多无赖,要是不敢做这种事,会被瞧不起喔。」
她偏过头,贼贼一笑。我真的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一个月前。
「所以,你不用担心。但要是你只想跟格调高的旅社做生意,那就没办法了。」
「不,没这回事。听到你们有办法保护自己,不受无赖伤害,我就放心了。」
「……你真的这么想?」
「欸?是啊。」
「你没有后悔接近我这种女人吧?」
「绝对没有。」
「这样啊……太好了。」
佑美用手撑着光滑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再次抬起头,恢复成善良又勤奋的好女孩模样。
「明日太,虽然你刚认识人家时,应该就知道了,但人家就是这种女生。面对男人时不会手下留情,也曾经被卫兵捕过好几次……在你眼中,人家就跟驿站城市的无赖没两样吧?」
「没这回事。久违地看到你露出另一面,我有些错愕,但我认为现在的你,也是你真正的模样。」
我这么回答。
「啊~」
佑美莫名发出惊呼,撩起一头长发。
「对啊,两方都是毫不掩饰的我。人家在你面前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以为露出自己的另一面,会被你讨厌……真的没关系吗?」
「不要紧。但看到你笑容满面的模样,我比较安心。」
「哼!明日太,你明明是森边居民,却很有教养呢!」
她自暴自弃地说,紧瞪着我,有些难为情地羞红了脸,这副模样莫名惹人怜爱。
「所以呢?你这两天要来《西风亭》吗?」
「是啊,但我今日排满工作了,希望能在明天去拜访。」
「人家知道了。明日啊……对了,我家爸爸长得就像个无赖,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喔。」
「呜哇~这样啊。谢谢你事先告诉我。」
佑美欣然一笑。
「那人家回去了,连同妈妈的份,人家要买两个回家。」
于是,佑美带着两份『咩姆烧肉』踏上归途。
本来乖乖闭着嘴的菈菈·卢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问你喔,你这样一直接工作,不要紧吗?包括那家什么奇谬鸟的店在内,你现在已经把料理卖给四家旅社了吧?」
「嗯,我应该还有办法处理。」
我下午大概能拨出三个半小时来工作。我现在各分配一个小时给《玄翁亭》和《南之大树亭》,剩下的时间用来教导米拉诺·马斯料理。
继续这样下去,我应该没办法同时完成《奇谬鸟尾巴亭》和《西风亭》的工作,但我仍有办法轻易变更行程。只要我在家完成料理备料,就能缩短我在旅社的工作时间。
我现在拜托凌奈·卢等人帮我为『奇霸兽堡』进行备料工作,所以我回家后有充裕的时间。等我开发出新菜单后,就能运用这些时间来备料了。
不过,我必须先为《奇谬鸟尾巴亭》想出不输奇霸兽的奇谬鸟和卡龙菜单,并说服《西风亭》那讨厌森边居民和奇霸兽的大叔。我得先烦恼这两件事。
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我们与赛克雷乌斯之间的战役。尽管我刚刚答应过佑美,但我在十号的会谈结束前,没有打算正式扩大工作版图。
(为了拉低森边居民的地位,我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我必须慎重地观察整个情势。)
我们企图与驿站城市建立好关系,赛克雷乌斯则试图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我们与他之间的战役。尽管我还没有任何证据,但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尽量不动声色,暗中巩固我方的地位。
「明日太,让你久等了。」
听到有人突然呼唤我,我回过神来。
担任护卫的卢堤姆家少年们和莉伊·斯多拉站在摊位旁。
「咦?已经正午了啊。」
「是的。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今天佑美久违地过来摊位。但除了她之外,其他我想要交谈的客人并没有现身。
迪艾儿说她好一阵子不能过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没见到米凯尔和桑久拉,有些遗憾。尤其是在煤炭小屋工作的米凯尔,我今天本想针对这个世界能制作出的碳,好好询问他一番。
(算了,明天之后还有很多机会……可是,桑久拉呢?)
我没有特别的事要找桑久拉谈。只是我们这几天每天都打上照面,看到他今天没出现,我有些寂寞。
(他右手臂的伤势大概已经康复,开始工作了。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个人是四处旅行的流浪者。他甚至曾说想进去森边看看。假若他突然离开杰诺斯,我会相当落寞。)
尽管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却忍不住怀抱这种想法。我果然把修米拉尔的身影跟他重叠在一起了吧。
修米拉尔有一头白银发丝,桑久拉却有一头东方血统罕见的褐发,两人并不相像。尽管如此,我对温文儒雅又亲切的桑久拉相当有好感。
(修米拉尔和巴兰的老大哥等人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我在这么思索的同时,与凌奈·卢一同前往《玄翁亭》。
我今天带了四位护卫。我派卢堤姆家的年轻猎人守护摊位,路多·卢、信·卢和两位分家的不知名猎人与我们同行。
「我再问你一次,季达不会再袭击我们了吗?」
路多·卢谨慎地环顾四周,并询问我。
「嗯,至少我和爱·法是这么想的。」
「是喔。既然如此,我们又恢复老样子,不知道该堤防什么了。虽然风平浪静最好,但我好没劲喔。」
路多·卢这么埋怨时,眼神仍闪烁着锐利光芒。
老实说,他们为了不知道该如何戒备的敌人,必须绷紧神经好几个小时,应该相当耗费精神力。
卢家的亲族只能以猎人身份休息半个月。但路多·卢在这段时间内,一直护卫着我们。我暗自希望他能在后天开始的两天休假中尽情放松身心。
「好。信·卢,里面就拜托你啰?」
于是,我们今天也平安抵达《玄翁亭》。路多·卢和两位少年待在室外,我、凌奈·卢和信·卢打开门,走进室内。
「明日太,久候光临。」
总是面无表情的老板涅尔迎接我们。《玄翁亭》今天也不见任何客人的身影,寂静无声。
这么说起来,自从我开始在《玄翁亭》工作后,除了三天前的米凯尔外,不曾见过其他客人。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客人都外出用餐或做生意。若非如此,我也无法单独撑起这家店。」
「原来如此。不管是哪一间旅社,这段时间都门可罗雀吧。」
就我所知,《玄翁亭》本来就是一间小规模的旅社,所以我才会感觉格外冷清。
「今天难得有旅客待在二楼。他们的表情相当严峻,大概在生意上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吧。」
「这样啊……不好意思,他们应该不是小混混吧?」
「不是,他们分别是穿着高级服饰的西之民,以及态度温和的东之民。其中一人已经在这里居住许久,不用担心……我姑且也有留意,你大可放心。」
看到旅社的人们为自己操心,我感到很内疚。再说,涅尔特别积极地与森边居民交流,更让我感到不好意思。
「对了,这是今天份的肉。」
「谢谢。」
我从皮袋中取出与皮果叶装在一起的里肌肉,肉块重二点五公斤。涅尔递给我铜币后,迅速将肉放入装满盐巴的瓶子中。
「这么说起来,明天我会照计划给你五十份肉,可以吗?」
我开始准备料理时,如此开口询问后,涅尔便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要改变份量,可以增加为七十份肉吗?」
「欸?七十份肉吗?量很大喔?」
「是的。幸好我制作的简单奇霸兽料理大受好评,你不在的那两天,我预计可以卖出这么大量的奇霸兽肉。」
这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法家和法家附近的氏族最近都顺利地猎捕到奇霸兽,所以我方也能提供大量肉品。
「那么,我会帮你准备七十份肉……涅尔,真是感激不尽。」
「我也要谢谢你。最近我们提供奇霸兽料理一事传了开来,这几天一到晚餐时间,餐厅都会客满。」
涅尔的嘴角微微抽动,他大概在拼命压抑着笑容吧。他在这种时
候没办法像东之民一样,彻底隐藏情绪。
「我开始请邻居在晚餐时间来帮忙,尽管如此,我仍能获利。最重要的是,看到客人满足的表情,使我欣喜不已。」
「很开心能听到你这么说。两天休假过后,也请多多指教。」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此时,有人在厨房外低声询问:「老板在吗?」
由于没有人打开旅社大门,一定是待在二楼的旅客走下楼。涅尔用眼神跟我示意后,回应「是,我现在过去。」,并走出厨房。
「好,我们开工吧。」
「是。」
凌奈·卢笑着点头。
由于有外人靠近,本来站在窗边的信·卢感到警戒,匆忙地打算走向厨房入口――
一个巨大的人影抢先一步踏入厨房。
「不准出声。」
我和凌奈·卢僵在原地,信·卢迅速弯下腰。
但他动弹不得。
总共有两名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用手臂禁锢住涅尔的身体――并用一把银色短剑抵住涅尔的咽喉。
「……你们是什么人?」
信·卢的双眼熊熊燃烧,低声询问。
「我叫你们不准出声。」
男人更用力地将短剑抵在涅尔脖子上。虽然他是用刀腹抵住脖子,但刀刃似乎接触到了皮肤,涅尔毫无遮蔽的脖颈微微浮现出一道红线。
尽管如此,涅尔仍动也不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陷入了昏厥。
「我知道你们的伙伴待在屋外,要是你们胆敢做出奇怪的举动,这个男人会没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才和涅尔平静地交谈,对方现在却失去意识,遭恶棍狭持,这样的情景太不真实了。
恶棍――我只能用这一词来形容眼前的男人。男人们就像过去的梅尔菲力德一样,用灰色布料包裹着脸庞。
他们身上穿着常见的皮革斗篷和布制服装,深深戴着兜帽,所以我无法清楚辨识出他们眼眸的颜色。
然而,其中一人似乎是东之民。他的身高修长,斗篷接合处露出的手臂和腿部肌肤呈现黑色。腰部挂着一把长剑、左手握着短剑。
另一个人大概是西之民。尽管身高比我高,体型仍属矮胖,肤色呈现黄褐色。这位西之民抱着涅尔,用短剑抵着他的咽喉。
「只要你们乖乖听我们的话,我就放开这个男人,没有人会受伤……你就是法家的明日太吧?」
矮胖的男人低声询问。
此时,修长的男人动也不动,凝望着信·卢,牵制他的行动。
「我的主人想邀请你回家作客……只要你肯跟我们离开,我们现在就会放开这个男人。」
「你的主人……?」
他指的是赛克雷乌斯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如果他像绑架米拉诺·马斯女儿时一样,伪装成无赖,企图让民众对森边居民产生反感就算了,他竟直接对森边居民下手―—他居然这么正大光明地触犯杰诺斯法律,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吗?
我现在没有时间烦恼这种事。我试着平复混乱的心情,回复恶棍:
「你们想接我回家做客?你们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竟然用刀子威胁我,这是哪门子的做客啊!」
「……不要多嘴。」
男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开口,抓着短剑的手加深力道。
涅尔的血液终于滑落而下,滴在地板上。
「住手!不要伤害他!」
我逐渐恢复思考能力后,压抑不住心中涌出的愤怒。
这些家伙究竟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啊?
「你们竟然在驿站城市里做出这种事,你们真的认为自己不会被绳之以法吗?我们的伙伴就在外面,卫兵也在路上巡逻!」
难道说,卫兵们会放过这群恶棍吗?
不――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办法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种事。观察卫兵们早上的模样,以及听了米凯尔等人说的话后,我发现最底层的士兵并非盲目地对赛克雷乌斯言听计从。在驿站城市居民的审视下,他们不能藐视杰诺斯法律。
(尽管如此,对方竟然只派两人袭击我们――就算他们狭持人质,森边猎人仍有办法击败他们吧?)
信·卢与男人们只距离两公尺。考虑到森边猎人超乎常人的体能,这样的距离让我产生期待,希望信·卢能设法扭转劣势。
不仅如此,信·卢的速度敏捷,甚至超越罗·雷。尽管不及爱·法和路多·卢,他的能力仍超乎同龄猎人,实力坚强。
我这么思索着,斜眼确认信·卢的状况后――信·卢的双眼燃烧着猎人的光芒,光滑的额头和脸颊冒出冷汗。
(……他没办法打过两人吗?)
我追随着信·卢的视线后,发现他望着貌似西姆人的男子。就算信·卢展现出猎人的魄力,男子仍一派轻松地举着短剑,毫不畏惧。
(总觉得……对方镇压住了信·卢……)
然而,驿站城市的人不可能镇压住森边猎人。毕竟就连身为《守护者》的萨修马和剑士拉比斯的力量都远远不及森边猎人。在驿站城市中,能力不输森边猎人的人屈指可数――
考虑到这里时,我的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难道说……)
我告诉自己不可能,用力摇了摇头。
「法家的明日太,过来这里。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焦急。
西姆人沉默不语,动也不动。
「……你真的会当场放开这个人?」
「别啰唆。动作快。」
「……我知道了」
我打算跨出步伐。
下一瞬间,信·卢低语:「不可以。」
「明日太,不要靠近他们,我们不能失去你。」
「嗯……但是,抱歉。我没办法抛下涅尔不管。」
我这么回答时,脑中闪过爱·法的身影。
(爱·法,抱歉,我一定会撑到最后一刻……但我现在只能这么做。)
我不能抛弃涅尔。
再说,涅尔一定看过恶棍的长相。
既然路多·卢等人看守着旅社的大门和后门,我的推论一定没错,他们一定是假扮成旅客躲在二楼的那两人组。
(既然如此,涅尔有办法帮我们做证,证明他们的罪行。我一定有机会逆转情势。)
再说,除了听从这些恶棍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既然信·卢没办法击败他们,代表不只是涅尔,就连凌奈·卢都会陷入危险。
「明日太……」
凌奈·卢啜泣似的呼喊。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跨出步伐。
信·卢微微一动,身高修长的男人立刻用短剑威吓。
「好……抓住他了。」
身高修长的男人点了点头,空出来的右手臂抱着我的身体。
尽管力气不大,他依然马上用左手的短剑抵柱我的咽喉。
「够了吧。放开那个人。」
「哼……」
西之男哼了一声,松开涅尔。
涅尔就这么摊软地倒在地上。
「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主人只是想接你回家作客罢了。只要你乖乖听我方的话,明天就能回归日常生活了。」
对方用刀抵着我,使这番话起听起来不具任何说服力。
信·卢的凤眼中燃烧着遗憾,呻吟似地说:
「不可饶恕的恶棍们――要是你们敢动明日太一根寒毛,就算失去性命,我也一定会歼灭你们。」
恶棍们没有回答。
身形矮胖的恶棍将手伸进怀中,拉出一块带着刺激气味的布块。
「不要动。」
对方用一块布掩住我的鼻口。
布块是湿的。
带着一抹熟悉的甘甜香气从鼻腔冲入我的脑髓。
(……梅烈叶……?)
我回想起孙家集落中宛如恶梦的景象。
但我的意识马上变得一片空白,然后烟消云散。
最后,我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抱着我的恶棍的声音。
「明日太、不会有危险。请为了、我们的主人、展现厨艺。」
恶棍的声音跟桑久拉如出一辙。
3
我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爱·法泣不成声。
爱·法火冒三丈。
爱·法笑容满面。
各种模样的爱·法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不断消失。这场梦让我悲伤得仿佛胸口要撕裂开来,却又让我内心洋溢着幸福。
爱·法用梨花带泪的眼眸望着我。
爱·法用冷漠无情的双瞳瞪着我。
爱·法用温暖的眼神包覆着我。
(你这辈子都要陪在我身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景象呢?
爱·法在黑暗中紧紧抱住我。
(我发誓我这一生都会陪在你身旁。)
我也会不断这么发誓。
只要爱·法允许我陪在她身旁――只要这个世界不拒绝我,我就会随侍在爱·法左右。
只有在我从这个世上逝去时,我才会离开爱·法。
直到命运之神或恶魔再次心血来潮,将我带回熊熊大火前,我发誓要一直待在爱·法身旁。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那天,我失去了一切。
我轻率的举动,使自己轻易失去与老爹、青梅竹马玲奈所构筑出的珍贵生活。
我绝对没办法再次品尝那种绝望。
(所以,爱·法――)
不要松开你的手――
我在虚空中飘摇之际,紧抱住爱·法的身躯。
但爱·法却在我怀中烟消云散――
然后,我醒了过来。
◇
「……怪了?」
回过神后,我发现自己横躺着,并以双手抱着身躯。
梦中的景象明明如此清晰,现在却迅速地从脑中淡去,我的心中只残留着一抹模糊的寂寥。
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脑中笼罩着一层白雾,使我无法思考、心神不宁。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在哪里?
模糊的视线逐渐开始对焦。
首先,我看到了陌生的灰泥天花板。
我躺在床上。
我的背靠着松软的垫背,相当舒适。
「被子……这是被子!?」
我大力起身。
下一瞬间,我感受到一直强烈的头晕目眩,差点倒在床上。
我确实睡在床上,身下铺着柔软的床垫。
这不是我在森边看过的厚重布料拼凑出的垫子,而是高级的床垫,触感如梦似幻,仿佛温柔地包覆着我的身体。
一抹恐惧缓缓侵蚀着我的心脏。
尽管我告诉自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我忍不住感到怀疑,我是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了?
我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环顾四周。
我真的待在自己从没见过的陌生房间里。
黄色的白色砖块搭盖出四面墙壁,右手方设置了一扇双开门。
三座高耸的屏风遮住另外三面墙壁,从天花板的面积来推测,这是一个四坪左右的房间。床边放着一套小巧的木制桌椅,桌上放着花瓶——这就是室内唯一的家具。
但桌子和床上都装饰着精致的雕刻,不让人感到穷酸。松软的床垫一定塞满了羽毛,布的表面是宛如丝绸的光滑质料,而不是普通的布料。
蓝色背景的屏风上,用五彩缤纷的亮丽丝线绣出陌生鸟类。鸟类宛如孔雀和凤凰般华丽,鸟喙上长着一排细小的牙齿,外观奇特,仿佛某种介于鸟类和爬虫类的生物。尽管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生物,但这些屏风华丽又精致,似乎相当昂贵。
不仅如此,地板上还铺满了长绒毛地毯。地板由缤纷的颜色编织出几何形状的花纹,不知道该说是波斯风或土耳其风。奢华风格与砖瓦建造的朴素墙面莫名充满协调感。
这是个豪华又沉稳,经过精心设计的房间。
至少看起来不像牢房。
然而――我不曾造访过这种样式的房间。
「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座砖瓦搭盖的房间风格与我的故乡、森边聚落和杰诺斯的驿站城市都不相似。
我心中的不安逐渐膨胀。
我暂时闭上眼睛,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迟钝的脑袋后,下定决心站起身。
当我起身的同时,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你醒了啊……?」
我的心脏开始加速。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后,有人缓缓地从枕头侧的屏风后方走过来。
「对不起。我太晚察觉了……你还好吗……?」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抹慵懒,还拖得长长的,与薇娜·卢有几分相似。
但对方当然不是薇娜·卢。她是一位比薇娜·卢更高挑,外貌却与薇娜·卢一样美丽的年轻女性。
她有着宛如瓷器般雪白的皮肤,甚至比加喀尔人更白皙。
她的发色是宛如蜂蜜的金黄色。一头秀发卷成漩涡状,滑落在腰际。
然后,她的眼眸是紫水晶般的紫色。除了卡谬尔·佑旭之外,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眸呈现这种颜色。
「我是戚风·切尔,负责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你是法家的明日太大人吧……?」
法家的明日太。
既然她这么称呼我,代表我仍然留在这个世界。
我的双手撑着柔软的床垫,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重重吐了口气。
但我不能因此而轻忽大意。这代表是那两个不可饶恕的恶棍把我绑架到这个地方。
我的脑袋会如此模糊,可能是对方用古怪的药强迫我失去意识的后遗症。那大概是从具有安眠效果的梅烈叶中抽取的精华液。
我用模糊的思绪想着爱·法、信·卢和路多·卢,咬紧牙根。我身处敌营,没有时间沉浸在绝望的打击中。
「你不要紧吗……?身体不舒服的话,最好稍作休息……」
「不,我不要紧。」
我再次面对自称戚风·切尔的人物。
她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性。
她的五官深邃,宛如北欧人。但她下巴线条柔和纤细,看起来相当优美。
她的体型高挑,身高大概比我还高。一袭白色长衣轻轻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身躯以及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的头发、四肢和胸口也挂着许多饰品,搭衬着金色秀发和雪白肌肤,使她看起来宛如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她大概几岁呢?虽然她身材修长,气质沉稳,表情却带着一抹纯真。
「请问这里是哪里?难道说――这里是杰诺斯的城下镇吗?」
听到她称呼我为法家的明日太,并观察房间内的景象后,我只能得出这个答案。
城下镇——是四周围绕着牢固城墙的杰诺斯中枢区域,只有贵族和获得贵族许可的人才能进出。
戚风·切尔捂着嘴巴,轻笑出声。
「哎呀……明日太大人,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很抱歉……我接获命令,不能多嘴……」
「那么,请你找清楚状况的人过来。有人用刀威胁我,强行带我过来这里喔?」
「这样啊……我带你去楼下……」
戚风·切尔静静地走向我。
我不禁绷紧身体,但她没有走到床边,而是在桌子旁停下脚步。
纤细白皙的指尖拾起花瓶后方的某个银色物体。那是一个宛如手钟的东西,上面装饰着精致雕刻。
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后,有人从房外打开门。
「法家的明日太大人醒了……我想带他到楼下……」
两名士兵站在门外。
他们皆是有着黄褐色皮肤,身材中等的西之民。尽管盔甲不如近卫兵华丽,他们身上的皮革盔甲仍施加装饰,腰际还挂着细细的长剑。总之,他们不是绑架我过来的恶棍。
(桑久拉……那个人真的是桑久拉吗?)
我分不清意识消失前夕听到的声音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然而,那名恶棍皮肤黝黑,身材高瘦,力量还足以镇压住信·卢。然后――他使用左手握住短剑。桑久拉现在的右手臂刚好负伤。
(可是,为什么桑久拉要这么做?那个人会使用如此肮脏的诡计吗?)
我当然无法得出答案。
不过,对方势必掌握了我和涅尔的关系,才能成功使用这种阴谋。我和涅尔只是商业上的伙伴,他怎么知道狭持涅尔当人质,我一定会言听计从?恶棍们一定大略掌握了我和涅尔的性格,才能知晓这一点。
然后,桑久拉是我们摊位的常客,也是下榻在《玄翁亭》的旅客。这么一来,他就能轻易得知涅尔很理解森边居民的处境,也知道涅尔在我心中的地位。
想着想着,我的心里愈来愈痛苦。身无一物的我受到绑架,与森边同胞和珍
贵的三德菜刀分隔两地。不仅如此,被我视为朋友的人,说不定还狠狠背叛了我。
「那么,我们走吧……」
戚风·切尔优雅地走向士兵。
我压抑着心中涌出千头万绪,跟了上去。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壁也是砖瓦搭盖而成,地上铺着地毯。尽管天花板挑高,走廊却不宽敞。不仅如此,墙壁的高处只有一扇采光的小窗户,走道相当昏暗。
在士兵前后包夹下,我在走廊上走了十公尺,接着,前方出现一座石头打造的螺旋阶梯。
走下阶梯后,眼前又出现一条与刚刚相仿的走廊。该怎么说呢?走廊的格局带着一抹压迫感。
「就是这里……」
我的正前方出现一扇特别巨大的门。
一位士兵沉默地推开门后,微温的空气瞬间笼罩我的全身。
(这是什么房间啊?)
房里没有任何家具,宛如牢房。脚边是裸露的砖瓦或岩石。
由于正面又出现一扇大门,我才察觉这大概是偏厅。
(……也就是说,下达这个愚蠢命令的主谋,就在门后方。)
除了赛克雷乌斯之外,我想不到有任何人会做这种事。可是,我听说从今天开始,与国政相关的贵族们将待在城里。这里不可能是杰诺斯城的内部吧?――究竟有什么样的真相在等待着我?
「请进……」
戚风·切尔毫不畏惧地走向前。
士兵们在内侧那扇门的左右两侧停下脚步。
当戚风·切尔一开门――一股不寻常的热气与湿气排山倒海而来。
「呜哇!」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时,对方冰冷的手指握着我的手腕。
「赶快过来……蒸气会跑出去……」
「这、这是什么房间啊?」
身后的门紧紧闭上。
白色水蒸气盈满整个房间。
由于蒸气太过浓密,我甚至看不出这间房间有多深。
还有――我稍微嗅到一抹香草的气味。这抹香气与粒萝、皮果叶和梅烈叶不同,有点像艾草的气味。我并不讨厌这股香气,但这抹气味让我提高警戒。
「……怎么了吗……?」
戚风·切尔出现在在白色水蒸气的另一端,扬起微笑。
她的手绕到背后,白色长衣滑落脚边。
她的裸体毫无遮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我在做什么?……我接获命令,必须协助你梳妆打扮。」
戚风·切尔答复后,开始取下四肢上的饰品。现在她身上唯一的衣物,只剩下腰际的缠腰布了。
除此之外,她的身躯毫无遮蔽。多亏了浓厚的水蒸气,否则我应该会比现在慌乱五成吧。
「明日太大人,你也脱下衣物吧……」
她白皙柔软的双臂伸向我,宛如两条蛇。
「呜哇!」
我发出惊呼,背靠着紧闭的大门。
「梳、梳妆打扮?难道这里是浴室吗!?」
「浴室……?这里是澡堂……」
我猜对了。我听说在日本的江户时代,人们主要是洗蒸气浴,而不是泡澡。然而,就算得到答案,也没有让我松了口气。
「总之,你必须先净身……来吧,请把衣服放在这里……」
「我、我知道这里是澡堂了!我会乖乖净身!但我不需要帮忙!」
「哎呀……可是,如果我不完成工作,我会遭到鞭打……」
「工作?这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的……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款待客人……」
戚风·切尔扬起一抹微笑,逼近我。
她的身高果然比我高五公分左右。
「我特别擅长搓澡,你不用担心……」
她宛如白鱼的指尖探进我的T恤内侧。
「哎呀……明日太大人,你的皮肤就跟女人一样光滑……很值得我帮你擦澡呢……」
我发出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尖叫声,寻求救援。
然而,我的声音只扰乱了澡堂中的水蒸气,没有任何人出手相救。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后。
伴随着身体上的污垢,我身为人的尊严也被刷洗而去,就这么倒落在士兵们等待的边厅。
「……你的身体果然仍尚未彻底恢复吧……?」
戚风·切尔忧心忡忡地端详着我。尽管我想回答「没这回事」,却没办法清楚地开口表达。
我穿着澡堂中准备好的新衣服。那是一件无袖的乳白色衣服,以及宛如灯笼裤的宽松裤子。上衣和裤子都是白色,只有皮鞋是驼色。
「那么,我们走吧……太阳也快下山了……」
「啊,请等一下。你们会怎么处理我的衣服?」
我本来穿着的衣服,像是垃圾般揉成一团,装在草编的篮子里。
「是……假如你不介意,我们打算由我方处理掉……」
「我很珍惜那些衣服,这样我会很困扰。」
我这么开口,从篮子中拉出奇霸兽角和牙齿项链,挂在脖子上。
「请不要丢掉剩下的衣服,帮我好好保管,我回去时再穿。」
我好不容易挤出力气,这么开口后,戚风·切尔欣然一笑。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帮忙你……」
「不用你费心!」
我放声大喊,站起身。
「那么,我们走吧……」
我们和士兵会合后,再次在走廊上迈开步伐。我们这次没有走螺旋阶梯,而是直直向前走。
我们拐了许多弯后,却一直没有走到任何开阔的区域。不只是压迫感,这里的设计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就是这里……」
戚风·切尔再次于某扇门前停下脚步。
我终于要和可恨的主谋见面了。
对方不仅用刀威胁并绑架我,还逼迫我在晋见前先去澡堂净身,这种愚蠢的手法确实很有贵族的风格。我必须先想办法让自己能平安返回驿站城市,但我担心自己无法压抑心中涌出的反感。
尽管如此,我仍不可操之过急。不管怎么做,我都必须突破困境,回到爱·法等人身边。
我这么思索,穿过门后――眼前的景象却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我是不是早该预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眼前的场景不是傲慢贵族等候的晋见大厅,而是我相当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厨房。
「请进……明日太大人,这是你工作的地方……」
既然他们绑走我这个厨师,目的果然就是让我做料理。这么说起来,我依稀记得那位貌似桑久拉的恶棍曾对我说「请为了我们的主人展现厨艺」。然而,对方竟然不先跟我解释事情原委,就直接带我来做料理?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你跟我解释一下。」
尽管这座厨房的模样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仍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由于士兵们待在室外,没有打算入内,只有笑容可掬的戚风·切尔回答我。
「主人想品尝你做的料理……细节请询问罗伊大人……」
「罗伊?谁啊?」
「他是这座宅邸的其中一位厨师,他会协助你……罗伊大人在吗……?」
戚风·切尔稍微提高音量后,厨房深处半掩的门后方传来粗鲁的声音。
「吵死了。人终于来了啊。我这里明明也有工作要处理,真麻烦。」
伴随着忿忿不平的声音,一位年轻人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西之民。他的头上带着筒状帽,身上跟我一样穿着白色服装,确实很有厨师风范。
他的褐色头发从帽子中露出来,象牙色脸庞上散布着雀斑,身高和体型与我相差无几,身材并不壮硕。
「哼,你就是今天临时参加的厨师啊。」
他的茶色眼眸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仔细打量着我。尽管他有着看起来有教养又温柔的相貌,表情却充满不悦。
「算了,怎样都好了,赶快开始吧。你不赶快结束工作,我也不能开工。」
「请等一下,我是被绑架过来的喔?你们竟然突然要我做料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我开口抗议后,名为罗伊的年轻人不悦地转头望向戚风·切尔。
「喂,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耶?他们只吩咐我协助他烹调喔?」
「罗伊大人,很抱歉……我听说他们已经把工作内容告
诉他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同我刚刚所述,有人用刀威胁我,强行带我过来。」
我认为戚风·切尔和罗伊都不是会协助他人犯罪的人,于是我这么主张。
然而戚风·切尔只是面露有礼的微笑,罗伊转过头,似乎丝毫不感兴趣。就算他们不会协助他人犯罪,但他们似乎也不同情我的处境。
「那么,我来为你解释……我们的主人想品尝你的料理。只要你的料理能满足主人,主人就会给你酬劳……我听说是这么一回事。」
「恕我拒绝――万一我不答应呢?」
「那么……恐怕会遭到皮鞭鞭打吧……」
「杰诺斯能允许如此无法无天的行为吗?」
我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回嘴后,戚风·切尔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会遭到皮鞭鞭打……主人一定会认为是我的疏忽……」
「什么意思啊?他没有理由责备你吧?」
「……主人惩罚我时,不需要理由……」
听到这句话,盘踞在我心中的小小疑惑终于得到答案。
「你叫做戚风·切尔吧?假使我猜错了,我愿意道歉――难道你是马修多拉之民吗?」
戚风·切尔莞尔一笑。
「尽管主人不准我多嘴……但除了马修多拉之民外,我看起来也不像其他地方的居民吧……」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叹了口气。马修多拉是西之王国赛尔法的敌国,因此这里的人会把马修多拉的人民当作奴隶使唤。
既然如此,这里一定是赛克雷乌斯的宅邸。卡谬尔·佑旭曾说——杰诺斯周遭距离马修多拉有一段距离,这附近只有赛克雷乌斯会买奴隶。
(混账,恶心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搔着头——刚刚这位处境堪怜的女孩才帮我洗干净的头——再次对着戚风·切尔说:
「那么,我愿意下厨的话,他就会放我回家吗?当初绑架我的人确实是这么对我说。」
「是的……不过,主人吩咐你必须全力以赴完成工作……要是成果太过糟糕,他会禁止你在驿站城市做生意……」
「这么做根本没道理――我姑且确认一下,这里是托兰伯爵赛克雷乌斯的宅邸吧?」
对方没有回答。
戚风·切尔微微一笑,仿佛在哄小孩一样。年轻人罗伊则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
「观察现在的状况后,这是我唯一得出的结论……还是说,这里是杰诺斯城内部?」
「哈!」
听到这句话,罗伊嘲笑似地哼了一声。
「你认为这里是杰诺斯城?开什么玩笑啊?我不知道你是森边居民还是驿站城市居民,你这种贱民怎么可能有办法进城啊。」
「如果我猜错了,也无所谓。托兰伯爵今天应该待在杰诺斯城里吧?既然如此,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明日太大人……非常抱歉,我们不能多嘴……」
「我不知道干出这种蠢事的主谋是谁,却要为他做料理?然后,若他对我的料理感到满意,就会奖赏我;若不满意,就不让我在驿站城市做生意?」
「不……他会提及你在驿站城市的生意,是希望你能卯足全力……除非成品真的很糟糕,否则你不会受到这种惩罚……」
「可是,品尝料理的人能擅自为料理评分,这样太主观了吧?」
「这样啊……」
戚风·切尔困惑地歪着头。
「主人只是想品尝美食罢了……他是看中你的厨艺,才会招待你过来,并不是对你心怀不满……因此,你不用担心……」
「不管我做的料理是否合他的口味,只要我为他下厨,他就会放我回家吗?只要我做的成品不要太差劲,他也不会干涉我在驿站城市做生意?」
「是的……我听说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我能相信这些话,心情该会有多轻松啊。」
但对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信任他。更不用说对方还强行绑架我过来。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我确实听说赛克雷乌斯是一位有名的美食家,但我们正要抖出他过去的罪行,他会挑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举动吗?
看到身为外国人的我自称森边居民,还在驿站城市做生意,他当然会觉得我很碍事。不过,身为美食家的他,确实有可能对我的厨艺感到好奇。
不过,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他派穿着森边居民服装的野盗袭击农园跟米拉诺·马斯的女儿,又突然派卫兵做出拥护森边居民的发言――与这些阴谋相比,他这次的手法未免太粗糙了。
不,他在光天化日下用刀威胁我,带我进入他的宅邸,我甚至没办法用粗糙一词形容这样的行为。只要我和涅尔作证,我一定能告发他的罪行。再说,梅尔菲力德的地位不输赛克雷乌斯,只要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赛克雷乌斯绝对无法掩饰这件事。
赛克雷乌斯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他有愚蠢到会犯下这种罪行吗?
况且――假设他只是希望我帮他准备一晚的晚餐,他只要转告森边族长这件事就可以了。赛克雷乌斯的地位比我们高,只要他能同意我们携带护卫,东达·卢也不会坚定地拒绝。
尽管我坚信这件事是赛克雷乌斯策划的阴谋,但现在的状况总让我感觉不太对劲。
「我说啊,你不愿意就乖乖回房间吧?这样我也乐得省下多余的工作。」
罗伊不耐地说。
我是不是该这么做比较好?我认真思考。
米凯尔曾嘱咐我,绝不能在赛克雷乌斯面前展现厨艺。尽管现在没有证据显示赛克雷乌斯是幕后主使,不过,我是不是该在砖块砌成的房间里待上五天,直到梅尔菲力德获得行动自由呢?
「不,明日太大人……我无意危言耸听……但这么做很危险……」
「危险?」
「是的……由于主人今天达成愿望,心情非常好……若你的行为惹怒他,他说不定真的会鞭打你……」
「喂喂,如果你太多嘴,会遭到鞭打喔?」
罗伊轻蔑地说。
我心底刚刚涌出的反感开始翻腾。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你们都希望我做料理吧?」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我的命运已经掌握在敌人手里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与他正面交锋,并相信卡谬尔·佑旭的计谋和东达·卢等人的努力,总有一天会使赛克雷乌斯失势了。只要赛克雷乌斯失去势力,不管他是否会执着于我的料理,对我都不会受到影响。
(再说――我不能忍受五天都不与爱·法见面。)
不仅如此,爱·法度过这五天时,还必须承受我不知道被谁绑走的恐惧。光是想象爱·法承受的痛苦与孤独,我的胸口就快要撕裂开来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家。)
于是,我开始在贵族宅邸为贵族准备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