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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白月九日就这么来临了。
这是我被绑架到这座宅邸的第五天早晨。
不管是哭是笑,这都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座宅邸制作料理。接下来等着我的究竟是毁灭,还是与怀念的同胞重逢呢?――不管多么拼命,我都要让命运朝后者前进。我这么下定决心后,走向厨房。
「上面交代要你做出跟昨天和前天不一样的甜点。」
罗伊这么转达。
又是一个艰难的指令。除了松饼和饼干之外,我该做什么才好?
「嗯……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又怎么了啊?」
「杰诺斯的厨师会用高温的油油炸食物吗?」
「油炸料理啊,不怎么流行。」
「啊,可是,这里的设备可以做出油炸料理吧?」
使用柴火的炉灶真的能维持这么强的火力吗?我感到怀疑。
算了,只要不吝使用木柴,这并非难事。困难的是必须进行些微调整,维持一定的火力。
(那么,我只能使出最后的手段,试着制作甜甜圈了。做完甜甜圈后,我就黔驴技穷了。)
甜甜圈面团的制作方式与蛋糕和饼干大概相差无几吧。应该说,我对这方面的知识本来就不多。
(呃,我记得甜甜圈的材料也有蛋。)
我将奇谬鸟蛋和砂糖与卡龙奶混合在一起,接下来,我分批混入软包粉。由于我忘了要放多少奶油,我做了几个加了乳脂的试验品、加了帕纳姆蜜的试验品,以及加了两种食材的试验品。
接下来,我必须准备油。我借助罗伊的知识,并在他的帮忙下,在巨大的锅子中注入大量雷登油。光是这个步骤,不知道就要花费多少铜币。
再来就是不断焚烧柴火。不过,要注意不能添太多柴火。毕竟我要加入油,必须尽量提高警觉。
炸甜甜圈的油大概介于中温至高温之间。当热油开始摇晃后,我等待几十秒,利用木串取代筷子,戳了戳热油。由于木串的材质与我过去使用的筷子不同,所以我相当不安。但我只能用热油产生的泡泡大小当作确认油温的依据。
首先是高温。我算准油温大致达到一百八十度时,放入一个小的试验品。
我将捏成扁平圆形的试验品放入油中,发出悦耳的油炸声。但油温似乎有些不足。由于使用的油也不同,我很难拿捏出适当的油温。
于是,我增添了少量木柴,再放入一个试验品。像这样放入面团后,会使油温下降,所以不容易让油温维持一致。
但是,只要油的用量愈大,就愈能抑制油温的变化。所以我才在事后叫苦连天前,大致估算出油温。简单来说,我只要将油温控制在不会让面团烧焦的高温即可。我这么豁出去后,总算结束了修炼。
(嗯,我可以用奇霸兽的脂肪来油炸东西了。不会白费现在的修炼。)
我品尝试验品后,加了乳脂和蜜的试验品的味道最鲜明,所以我决定采用这种做法。
我再次开始捏面团。
我运用贫乏的知识想出了四种形状,方别是中间空洞的环状甜甜圈、浑圆的球状甜甜圈、笔直的条状甜甜圈、以及将细长棍状面团缠绕在一起的麻花甜甜圈。
我怕将甜甜圈炸得半生不熟,于是将甜甜圈做得比较小。因为这里没有泡打粉,甜甜圈口感将会相当扎实。贵族的下颚应该力气不大,若体积太大,他们可能会很难咀嚼。
那么,我该用什么来搭配甜甜圈呢?我手边还有足够制作卡士达酱的脱脂奶,但我怕对方会认为餐点太没有变化。
(对了,我可以简单地撒些砂糖在上面。)
只要我在甜甜圈上涂些融化的砂糖,让它干燥后,味道和外表就会与甜甜圈比较相似了。总之,我只能实际试看看了。
于是,我正式开始炸甜甜圈――此时,引发一场大事件。我放入几个甜甜圈,仔细观察面团变色的状况后,其中一颗甜甜圈爆炸开来。
「呜哇!」
高温的炸油四处喷溅。飞溅出锅外的油不多,但我就站在锅旁,忍不住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好烫!好烫、好烫!」
我拉扯溅到油的衣服,使衣服与我的皮肤保持距离。幸好油没有喷到我毫无遮蔽的脸和手上,真是侥幸。
「蠢蛋,你在做什么啊!」
罗伊将抹布放进水瓶中,拧过后丢给我。
我立刻将抹布放进我的胸口和衣服之间。接着,我下定决心,望向锅子内部。
爆炸的是球型甜甜圈。剩下三种甜甜圈发出吱吱声,炸出漂亮的颜色。
我用筷子救出这些甜甜圈,放在铁网上。炸裂开来的球型甜甜圈变成奇怪的形状,在油中翻滚。我也将它捞了起来。
「吓了我一跳……看来这样的形状无法承受面团内部的膨胀。」
我目前仍不知道甜甜圈爆炸的确切原因,只能当作是貌似最难炸熟的球型甜甜圈引发的悲剧。
「我才被你吓了一跳吧!竟然在最后的最后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对不起。」
我转过头,发现罗伊的脸庞比我更苍白,还用手按着胸口。他似乎真的大吃一惊。他的身上不见平时的凶恶,表情有些稚嫩。
「幸好我有多准备一些面团。我炸第二批时会更小心。」
「你还要继续啊!放弃吧!」
「不要紧。一定是因为形状不对。我会把球形面团改做成环状。」
我除去锅中焦掉的甜甜圈碎片后,调整火候,慎重地放入预备的面团。
悲剧果然没有再次发生。看来真的是形状惹的祸。
「真是的,吓得我少了几年寿命……」
罗伊仍在抱怨。
发生意外时,人才会展露本性。这样看来,眼前的青年确实不是坏人。
无论如何,我使用失败的作品和剩下的甜甜圈,尝试各种配料。最后,我混合了砂糖和少量帕纳姆蜜,涂在麻花状和直条状的甜甜圈上,环状甜甜圈则搭配亚萝果酱和卡士达酱一起食用。
若能有更多时间,我还想试炸一些包着果酱和奶油等馅料的甜甜圈。但我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制作这种点心,所以就算没有尝试,也不觉得可惜。
「哎呀……这道轻食的味道也真是不可思议呢……」
前来试毒的戚风·切尔也相当满足。
今天的晚餐,就是她最后一次试吃我的料理了。
戚风·切尔和负责搬运餐点的侍童们离开后,我面向罗伊。
「你要不要也吃一个?我做太多了。」
「…………」
「果然是因为我使用了油吧。我光试吃就饱了。我等一下钻研料理时也需要试吃,想帮胃多留一些空间。」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客气了……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欸?是吗?」
「因为你明天终于要回家了,所以很兴奋吗?你首次在做料理时犯了大错,还有,你的表情也比之前更有精神。」
根据戚风·切尔所述,罗伊几乎不曾见过雇主赛克雷乌斯,因此,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赛克雷乌斯有多么心狠手辣。
所以就算赛克雷乌斯回来,察觉到女儿闯的祸后,罗伊也单纯地认为对方会付给我银币,让我回家。
要是能有这种圆满结局,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答道:
「没这回事,我刚刚会犯错,纯粹是因为厨艺还不纯熟,毕竟我只是个半吊子厨师。」
「……如果你只是半吊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听到他直率的语气,我有些吃惊。
「呃……所谓的厨师,不只是厨艺,厨师的精神也很重要吧?我明明不擅长做点心,还来挑战困难的油炸料理,最后失败收场。我果然只是个半吊子。」
「精神这种东西,甚至没办法拿去喂奇谬鸟。」
罗伊别过脸,抛下这句话。
「不仅如此,一文不值的气魄还会害死人。厨师只要思考做出美食的方法就好。」
「嗯~可是,为了煮出美食,我认为厨师的气魄也很重要喔?」
「……当厨师拿出气魄面对自己无法击败的对手时,说不定就再也无法当厨师了。」
这番话让我联想到某件事。
接着,我开始思索。在杰诺斯的城下镇中,究竟存在着几位厨师?
我首次遇见的厨师,与过去曾担任厨师的人,有没有可能互相认识呢?这样的可能性――应该不低吧。
「当环境让我没办法积极向上时,我就没办法做料理。若有人强迫我做选择,选择要待
在怠惰的环境,或是要让身体变得一辈子无法做料理时……我一定不愿意做出选择。」
罗伊一脸错愕地望着我。
看到他的表情,我几乎能确定自己的预感没有错。
罗伊大概认识米凯尔——他知道对方违背了赛克雷乌斯的命令后,遭斩断手筋,无法再以厨师维生,处境凄惨。
既然如此,罗伊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赛克雷乌斯手下工作呢?尽管我很想询问他,但我在脱口而出前制止了自己。毕竟这不是我能在敌营轻易阐述的事情。
「那么,你请用吧。我要开始钻研厨艺了。」
◇
时间来到下午时分。
罗伊暂时从厨房消失无踪。三刻的钟响起后,他终于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
「根据上头吩咐,今天也是一样,只要使用奇谬鸟肉,不管煮什么都好……但是,要准备五人份的量。」
「五人份?该不会是主人提早回来了吧?」
我莫名感到忐忑不安,开口反问后,罗伊摇摇头。
「突然有客人来访,是某位贵族子弟。」
除非那位贵族是梅尔菲力德的朋友,否则与我无关。为了避免被客人抱怨,我顶多得更绷紧神经罢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已经煮过奶油炖菜、煎蛋卷、米兰肉排、肉丸,我要做个适合当作结尾的料理……)
此时,我马上就有了主意。
虽然我不知道这道菜是否适合当作结尾。但是,比起甜甜圈,我更擅长制作一道油炸料理。那就是日式炸鸡块。
(嗯~我可以用饕油代替酱油、咩姆代替姜和大蒜、水果酒代替调理酒,虽然没有太白粉,但我应该可以改使用软包粉吧――再说,这里还有可以取代柠檬的细尔果实。食材方面没有问题。)
我下定决心了。我中午只使用过一次的油炸用油本来差点要被拿去丢掉,我阻止对方后,现在正烦恼该如何使用那些油。最后一晚,我就用自己擅长的这道菜来为这五天作结吧。
(如果我能制作出类似面包粉的食材,并设法买到蛋,真想挑战制作炸奇霸兽排。这样就能拓展更多可能性了。)
我这么思索,混合水果酒和饕油,并加入切碎的咩姆制作腌料。
我用盐和皮果叶仔细搓揉奇谬鸟腿肉和胸肉后,将肉泡在腌料中。我已经用盐腌过肉,所以只要腌半小时即可。
我趁这段时间来制作配菜。考虑到料理的外观,我想使用一些颜色鲜艳的蔬菜当配菜。
由于这里没有莴苣,所以我决定使用能取代高丽菜的堤诺叶。我将堤诺叶切丝――但杰诺斯似乎没有生吃蔬菜的习惯。
(既然如此,我干脆趁机让大家体会到生菜的美味吧。)
这里有雷登油和马马利亚醋,我可以轻易制作出沙拉酱。顺便附上美乃滋吧。
或许是因为我的头和胸口都比昨天轻松多了。我觉得自己的思考和手部动作也变得轻快不少。就算季达愿意帮我传达讯息,状况也不一定会出现戏剧化的改变。但我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爱·法能得知我还安然无恙地活着,我的心境就出现极大的变化。
(如果他们来不及前来搭救我,我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欺骗赛克雷乌斯了。无论如何,我绝对要活下去。)
我在心底这么思索,开始制作沙拉酱。
我用雷登油炒咩姆和亚力果丁后,加入少许奇多果实。接着趁把炒好的蔬菜放入深盘中冷却之际,将生亚力果和咩姆磨成泥。然后用七比三的比例,加入马马利亚醋和雷登油。将这些食材全部混合在一起后,用盐和砂糖调味。
为了与偏厚重的美乃滋做出差别,我在调味时特别强调酸味和清爽的风味。再以分别和辣椒与大蒜相似的奇多果实和咩姆,为料里添加了一丝辣味与独特风味。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味道却让我心满意足。
美乃滋完成后,我前往粮库挑选蔬菜。
只搭配堤诺叶丝未免太过单调了。于是,我决定要使用亚力果和涅浓。我将类似洋葱的亚力果切成薄片,类似红萝卜的涅浓切成细丝,与堤诺叶丝放进碗中,大致混合在一起。我加了比较多味道不如红萝卜强烈的涅浓,它鲜艳的橘色为菜肴增添了些许色彩。
准备好配菜后,我终于要处理日式炸奇谬鸟了。
我将腌料沥干后,混入蛋液,撒上软包粉。油温与甜甜圈相同,大约一百八十度。我仰赖白天培养的感觉,放入奇谬鸟胸肉后,厨房中再次响起悦耳的声音。
我仔细注意着面衣颜色的变化,依照过往的记忆,捞起炸奇谬鸟。
我将奇谬鸟炸成恰到好处的深棕色。在我们家和我们店里,这样的颜色代表鸡块已经炸熟了。
但我这次使用的食材完全不同,所以这样的颜色不代表肉块炸得恰到好处。我将肉块放在网子上,等沥干多余的油后,使用切肉刀切开肉块。
肉已经彻底炸熟了。
那么,来试吃吧――仍然滚烫的油和肉汁在口中用让人满意的速度扩散开来。
我使用了接近面粉的软包粉,而不是太白粉,因此虽然口感酥脆,但稍微偏软。虽然我自己也很难舍弃太白粉较为坚硬的口感,但这道炸鸡相当美味。
奇谬鸟肉也柔嫩的恰恰好。看来只要跟我的世界的日式炸鸡采用相同的确认方式即可。
我心满意足地望向罗伊。
「你要不要试吃看看?」
「……哼,你的表情真有自信。我中午说过吧,最近杰诺斯不流行油炸料理喔?」
「这样啊。这在我的故乡是经典菜色,与流行无关。」
罗伊一脸谨慎,抓起半块炸奇谬放入口中。
他闭上眼睛,仔细咀嚼后,吞咽而下。
「……可恶,真好吃。」
罗伊闭着眼睛,开口称赞。
「谢谢,那么,我要开始收尾了。」
我依序将胸肉和腿肉放入铁锅中,观察冒出的泡泡调节火候,尽量精挑细选后,完成了五人份的日式炸奇谬鸟。
我将炸奇谬鸟和沙拉装在同样的圆形陶瓷器皿中,最后放上席露果实。
为了避免味道混在一起,我将沙拉酱和美乃滋装在其他容器里。
今晚的晚餐大功告成。
「……明日太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试吃你的料理了……」
戚风·切尔被唤进厨房后,一如往常扬起妖精般的微笑,将罗伊切下的炸鸡块放入口中。
「哎呀……这是我第一次品尝到这种名为油炸的料理……相当美味……」
「对啊,我也最喜欢油炸了。」
戚风·切尔结束试毒的工作后,深深行了一礼。
「那么,我请人拿走了……直到明天早上为止,还请你多多指教了……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我什么都没做,你不需要道谢。」
我回答后,察觉了一件事。她想表达的,大概是「谢谢你一直让我品尝美味的料理」吧。
然而,身为负责试毒的奴隶,这种话并不恰当。尽管如此,戚风·切尔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的眼神道尽了一切。
「……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吧,你还是打算留在厨房里吗?」
戚风·切尔和侍童离开后,罗伊询问。
「是的。我不能浪费时间。如果不会打扰你,我打算待在这里。」
罗伊默默地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罗伊平时总是会聚集所有烹调助手,六个人一起煮晚餐。自从我开始留在厨房里后,就没有人来帮忙了。莉芙蕾雅似乎尽量不想让宅邸的人与我接触。听说现在由罗伊独自制作数十人的主菜,其他厨师和助手们则利用其他厨房制作配菜。
罗伊做的料理口味总是很复杂。但我询问他后,发现他使用食材和调味料时,不管是种类和份量都有受到限制。这些物资是准备给主人食用的,佣人只不过是跟着享口福。
另一方面,他钻研料理时,却能毫无限制地使用食材和调味料。毕竟练习时不会使用太大量的食材。再说,若厨师不多修炼,待在宅邸也没有意义。
依据这件事和罗伊本人的口气,我推测他在这里的首要工作是磨炼厨艺。为佣人制作料理不过是空闲时处理的工作。
虽然是题外话,但他们料理时几乎不会使用亚力果。这么说起来,卡谬尔·佑旭曾说,亚力果是庶民的食材,城下镇几乎遍寻不着。虽然这间厨房里备有不少亚力果。但罗伊似乎把它视为不值得使用的食材。
(亚力果营养丰富又美味,不管价钱是高是低,它明明是相当优秀的食材。)
我悄悄这么思索,开始钻研料理,并观察罗伊烹煮餐
点。
「你今天要煮火锅啊·」
罗伊将包着切碎树果的软包丸子放入加了乳脂和香草的汤中,就像上次那道轻食一样。
罗伊瞄了我一眼,低声说:「如果把……」
但他就这么闭上嘴巴,所以我询问:「什么意思?」
「……如果把这碗汤,跟乳脂炒过的软包粉混合在一起……会怎么样?」
罗伊没有望向我,这么开口。
也就是说,如果把我在制作奶油炖菜的过程中,使用的白酱加进这碗汤里,会做出什么样的料理吧?
我抱着手臂,在脑中验证。
「会怎么样呢?这道汤已经使用了大量乳脂,就算让汤变得比较稠,吃起来也不顺口。」
就算把烹调炖菜的方式套用在其他料理上,也不能保证菜肴一定会变得美味。我给出这样的答复。
「这样啊。」
罗伊开始搅拌锅中物。
「……你待在驿站城市时,你的厨艺一定大受好评吧。」
「是啊。这都是托奇霸兽肉的福。」
「奇霸兽肉真的可以吃吗?只有森边居民有办法咀嚼那么坚硬的肉吧?」
「没这回事。奇霸兽肉的口感只比卡龙肉稍微坚韧一些,鲜味却完全不输卡龙肉。不管煎烤或炖煮都很美味。」
「这太奇怪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这么说起来,我今晚离开这间厨房后,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罗伊了。他大概为此感到惋惜,所以现在才跑来跟我说这些话。
(要是他一开始能用普通的态度对待我就好了。)
我并不讨厌这位名为罗伊的年轻人。尽管他个性傲慢,俗不可耐,但我们都是厨师,如果我们能在正常的状况下遇见彼此,进行正常的交流,说不定会成为好友。我甚至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
只有一件事情让我看不下去。
「请问一下,你怎么看待马修多拉的人民?」
「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种事?」
我本来打算视罗伊的反应,决定要不要收回这个问题。幸好他只是露出意外又茫然的表情。
「没有,我来自异国,不太了解赛尔法和马修多拉的纷争。你会把北之民当昨敌国人民,憎恨他们吗?」
「真是冒失的家伙……我不憎恨他们,奴隶就是奴隶啊。」
「我也无法理解奴隶制度。这只是我单纯的疑问。你明明不憎恨奴隶,却用粗暴的态度对待他们,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你这样找碴真的让我很火大。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
「这当然也与戚风·切尔有关……再说,我有一位混合了北方和西方血统的朋友。」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卡谬尔·佑旭了。我的脑中隐约浮现出他装傻的身影。
「虽然我没办法发自内心尊敬那个朋友,但他极富魅力……再说,因为他是混血儿,遭遇许多不幸,使他的性格让人捉摸不定。所以,坦白说,看到别人因为出身而遭到歧视,使我感到很不愉快。」
「不过啊……马修多拉人也会把赛尔法之民当作奴隶啊?没道理只有我们受到责备吧?」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我只是感到疑惑。就算杰诺斯与马修多拉距离遥远,这里的人民仍对北之民深恶痛绝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罗伊停下动作,不耐地望着我。
「先告诉你一声,我可不会鞭打奴隶喔?只有他们的贵族主人得以这么做。」
「可是,你上次打算拿土瓶扔她吧?」
「那是因为那家伙说了蠢话!……不,现在想想,她说的确实没错……」
说到这里,罗伊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开始大声嚷嚷。
「什么嘛,因为这是你的最后一天,所以你打算说出这几天没说出口的怨言吗?如果我的作法让你不高兴,你直接说就好啦!」
「我并没有感到不高兴。我说过了吧,我只是感到疑惑罢了。为了以后着想,我想多听听西之民的意见。如果我让你感到不愉快,我愿意道歉。」
罗伊一脸不悦,陷入沉默。
我太多嘴了。我这么反省后,继续钻研料理。
此时,仿佛在等待我们结束对话似的,有人从外面打开厨房门。
「明日太大人,可以打扰你一下吗?……莉芙蕾雅大人找你过去……」
走进来的人当然是戚风·切尔。
「因为这是最后的晚餐,所以她想告诉我感想吗?如果她能直接释放我就好了。」
「不……今晚的客人似乎坚持要跟明日太大人谈一谈……」
「什么?是哪个贵族家的少爷?」
「……是达雷姆伯爵家的二少爷伯亚思大人……」
除了梅尔菲力德之外的贵族都是我的敌人。不,其实梅尔菲力德也不算是我的伙伴。我们只是筑起一起战斗的关系罢了。
「我可以拒绝对方吗?就我的立场来说,我不想认识其他贵族大人了。」
「贵族都找你过去了,你竟然敢拒绝吗?就算对方不是莉芙蕾雅大人,你也会吃鞭子喔?」
罗伊一脸不悦地插嘴,。
「他们大概很满意你的料理,打算赏你铜币吧。我不认为达雷姆家的二少爷会给你银币啦。可是,去收点钱也没什么不好吧?」
看来掌管这座城镇的贵族们并没有受到人民的敬爱。
尽管如此,我的心情仍未受到安抚。
「可、可是,我是被人绑架过来喔?竟然让我跟客人见面,未免有点奇怪吧?」
「谁知道啊。听到客人对你赞不绝口,莉芙蕾雅大人想叫你出去炫耀吧?就算知道这些内情,达雷姆家的二少爷也不可能忤逆托兰家人啊。」
情势对我愈来愈不利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莉芙蕾雅大人都准许你出去了,你也没有权利拒绝。赶快出去吧。」
于是,我叹了口气,跟戚风·切尔和士兵们步出走廊。
听到莉芙蕾雅在这种状况下给出许可,让我有些耿耿于怀。
(算了,倘若她只是个想法单纯的女孩,确实可能做出这种决定……她该不会打算把我送到那位侯爵家吧?)
若季达不知道我离开,他自然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森边同胞和萨修马。要是我现在被移送到其他地方,绝对会对我造成致命伤。
(如果对方真的这么打算,就算撒下瞒天大谎,我也要待在这座宅邸里。)
真可悲,我认为那位贵族绝对不是萨修马和梅尔菲力德派来救援的人物。卡谬尔·佑旭不曾告诉我,除了梅尔菲力德之外还有其他贵族协助他们,就算有人前来救援,我认为大概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
我这么思索,穿过宛如迷宫的走廊,来到熟悉的豪华大门前。客人们似乎待在装饰着水晶灯和四座石像的房间里用晚餐。
「……进房间前,我先交代你一件事。与客人交谈时,千万不能说出你的姓名或身份。」
听到负责带领我的士兵这么吩咐,我皱起眉头。
「既然你这么交代,我会乖乖照办。可是,如果不跟贵族客人报上名字,不会很失礼吗?」
「……你不需要在意这种事情。」
士兵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抛下这句话,对着房间呼喊。
「我把外国厨师带过来了!」
接着,门打开了。
房里确实坐了五个人,以及负责护卫的武官穆斯尔。
莉芙蕾雅当然坐在上座。她穿着跟前几天一样的纯白洋装,胸口垂挂着与洋装相仿,满是蕾丝的领巾,一个人独占四人坐的椅子。
右侧坐着迪艾儿和她的父亲。迪艾儿穿着比大小姐更朴素,却相当高级的深蓝色洋装,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她今天也用银色发饰夹起刘海,甜美可爱。然后,她完全不看向我,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既然迪艾儿没有被赶走,代表莉芙蕾雅一定说了谎,骗客人们她是以某种方式雇用我。
先不说这个了,坐在迪艾儿身旁的人,是我首次见到的迪艾儿父亲。他的体格娇小结实,充满南之民的风范。他也穿着一件品质良好的连襟上衣和西式裤子。他的头发和胡子是普通的褐色,不像女儿一样深浅不一。闪烁着顽固光芒的绿色眼眸让人印象深刻。
今天的客人们坐在两人对面。
其中一位客人是男性,他确实很有贵族风范。
他的衣服不算华丽,装饰着刺绣的腰带绑着奶油色的长衣,手臂和脖子不经意地闪烁着宝石与银饰的光芒。一头深褐色发丝紧贴在头上,体格虽然称不上肥胖,但有些丰满圆润。
他有着黄褐色皮肤,深茶色眼眸。他一定就是达雷姆伯爵家得二少爷伯亚思大人吧。
然而――
坦白说,我是过一阵子后,才有办法仔细观察他们的模样。
我踏入房间的瞬间,视线便盯着坐在伯亚思身旁的女性不放。
那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性。
她穿着银制护胸,腰际下方包裹着一块华丽布料。从宛如开衩般的接合处露出的脚部线条艳丽动人。
她的肩膀披着织成复杂花纹的披风,但她紧致的身躯完全毫无遮蔽。
银饰和宝石制成的别致发饰点缀在长长的秀发上。尤其是垂坠在她双耳的新月形银饰,在水晶灯的照明下熠熠生辉。
她的手指也戴着许多戒指。无数银色细手环在她的手轴上摇晃。若她不是一位如此貌美的女性。她身上的饰品真的多到让人退避三舍。
她真的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性。
我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女性。
然后――
这位女性有着一头金褐色长发,蓝色眼眸中的光芒比任何人都强悍,还有着牛奶巧克力色的肌肤。
「看来果然没有错。」
那个女人的音量不大,却宛如钢铁般强悍。
「这个人是我的家人,法家的明日太。既然我发现了这件事,我要直接带他回去了。」
穿着美丽服装的爱·法严肃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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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莉芙蕾雅代替说不出话来的我开口询问。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即将大发雷霆。
「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针对我方做出这种突袭般的行为,我跟你道歉。」
坐在爱·法身旁的贵族青年莫名用着开朗的语气答复。
我的视线无法从爱·法身上移开。
「这个人似乎就是几天前遭到恶棍绑架,在驿站城市引发一场骚动的森边厨师,法家的明日太。要不是这样,我今天吃完美食就可以离开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莉芙蕾雅用相同的声音,重复相同的台词。
「哎呀,这是我方该询问我的问题吧?这个人明明是森边居民,却待在托兰伯爵宅邸做料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请哪个厨师来宅邸工作,是我的自由吧!」
「是的,你说的没错。不管你要找西姆人、加喀尔人、甚至是马修多拉人或外国人来当厨师,都是你的自由。但是,遭恶棍绑架的人物现在却出现在托兰伯爵的宅邸做料理,你至少该针对这一点解释一下喔?」
男人亲切却莫名拐弯抹角的语气,与卡谬尔·佑旭极为相似。
但他的声音洋溢着纯真,缺少卡谬尔特有的老奸巨猾的感觉。我紧盯着爱·法的身影,茫然地思索。
「其实,今天有朋友来找我商量。据说一位法家的明日太被监禁在托兰伯爵的宅邸中。由于他的地位低,无法亲自过来确认,所以他拜托我借他一臂之力――我当时还一笑置之,认为不可能,没想到他说的是实话。」
「……也就是说、你骗了我啊。这个女人自称是身上流有西姆血液的富豪之女,其实是森边居民。」
「是的。她是森边居民,名为法家的爱·法。为了确认待在这里的人是不是法家的明日太,我请与他关系最深的人一起过来确认……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她的美貌让人难以想象她是森边居民吧?」
「……所以说,达雷姆家真的大胆到敢忤逆托兰家啊……?」
听到她声音中蕴含着不祥之兆,我终于将视线从爱·法身上移开。
莉芙蕾雅依然坐在长椅上,站在这位火冒三丈的少女身旁的武官穆斯尔将手伸向刀柄,仿佛在呼应少女的怒火。
「西方男人,你还打算再继续犯错下去吗?」
爱·法的用冷静的声音静静地牵制穆斯尔。
「驿站城市通缉令的画像清楚描绘着你的脸。看来另一位叫做桑久拉的男人似乎不在这里。」
「是谁!明明没有人知道这个厨师待在宅邸!究竟是谁去密告的!?」
莉芙蕾雅小巧的手大力敲着桌子。几个几乎全空的容器和玻璃杯发出碰撞声。
「迪艾儿,是你吧……是你去跟驿站城市的人告密吧?毕竟你能若无其事地跑去肮脏的驿站城市!」
「你可以不要找我碴吗?我有好好遵守约定噢。虽然我本来就不相信明日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这做宅邸。」
迪艾儿若无其事地说。她看到爱·法走进房间时,一定曾大惊失色,但她仍装作不认识爱·法。
「我这几天不曾离开城下镇,不可能去告密。再说,除了明日太之外,我在驿站城市也没有其他朋友。」
「嗯,我能保证女儿的清白。我这几天没收了她的通行证,她绝对不可能离开城下镇。」
迪艾儿的父亲首次开口。他的声音确实与外貌相符合,似乎顽固又倔强。
「然后,我也要问你一件事。根据你对小女所述,要是森边居民知道这位明日太主动来宅邸担任厨师,将受到无谓的刺激,所以要她保密――你确实说过这种话吧?」
莉芙蕾雅对他说的话置之不理,继续敲桌子。
「那究竟是谁去密告的!我要狠狠鞭打背叛者,直到那个人失去意识为止!」
「我也不知道密告者是谁。那个人一定相当忠心耿耿,为了避免主人继续犯错,而鼓起勇气这么做。」
看到穆斯尔的模样,伯亚思本来有些畏惧,但他再次笑容可掬地说。
他的模样看起来天真无邪。但看在敌人眼中,他的笑脸看起来一定很让人火大吧。
达雷姆家人明明不可能忤逆托兰家人。伯亚思却敢正面顶撞莉芙蕾雅。
「比起揪出告密者,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吧?天下的托兰伯爵之女竟然强行掳走城市的居民。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将是一件严重的丑闻喔?」
「哼!反正杰诺斯的士兵们也不可能制裁我!」
「这可说不得准喔?最近近卫兵团团长梅尔菲力德阁下正在肃正纲记。对方很注重法纪,就算你是托兰伯爵的女儿――」
「他逮住我后,难不成要用鞭子打我吗?」
――此时,莉芙蕾雅的表情再次出现变化。她本来怒气冲天的表情,扬起小恶魔般的微笑。
「这样啊,这下子就有趣了……如果他们真的逮捕我,不知道父亲大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莉芙蕾雅大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逮捕你。」
有如一头蠢牛的武官穆斯尔低沉地说。
下一瞬间,莉芙蕾雅大发雷霆。
「吵死了!我有准许你说话吗!?穆斯尔,闭嘴!」
穆斯尔愣在原地,低下头。
看到他的手仍握着刀柄,爱·法静静地说。
「关于惩罚罪犯的方式,我们只能仰赖杰诺斯的法律了。但是,我必须带明日太回去。」
「不可以!直到父亲大人回来前,这个男人都不能离开!」
「托兰伯爵怎么了吗?伯爵应该不想引发任何风波吧……」
伯亚思有些困惑地说。
他身旁的爱·法毅然决然地盯着莉芙蕾雅。
「怎样都好。只要我现在能将家人平安无事地带回去就好。」
「不可以!绝对要等父亲大人回来――!」
「……真是吵闹啊……?」
此时――伴随着沉重的音色,有人打开内侧的门。
一位娇小的老人带着三位体格特别壮硕的士兵,出现在我们面前。
「究竟发生了什么骚动……还有,为什么有陌生人待在我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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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赛克雷乌斯。
赛克雷乌斯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快要头晕了。
他的外表与卡斯兰·卢堤姆的描述如出一辙。他的头相当大,身体却如孩子般娇小,身高顶多跟菈菈·卢相差无几。
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包裹着他娇小的身体。他身上的饰品也比在场的任何人还多。若是不看他的脸,他华丽的打扮使他看起像是一名女性。
但他的脸像病人一样呈现蓝黑色,布满皱纹。森边一位名为斯多拉的家主长得也像小猴子。但赛克雷乌斯散发出阴沉的气质,看起来故作清高。使他看起来像是与人类和猴子不同的物种。
他的头就跟爱因斯坦(搞笑艺人茄子)一样大,长筒型的帽子下,显露出毫无光泽的栗色发丝。他的脸没有头那么大,在
凹陷的眼皮下,他的双眼散发出锐利的光芒。
扁塌的鼻子、苍白的嘴唇、明明骨瘦如柴却松垮的皮肤,坚固的下颚骨――这个男人愈看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他会散发出如此诡异的气质,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容貌。他和女儿都有一双淡棕色眼眸。他的视线闪烁着锐利光芒,透露出强烈我执,镇压住望着自己的人。
「哎呀哎呀,赛克雷乌斯爵士……我、我听父亲说你明天早上才会回来……」
「……有些小事让我耿耿于怀、我为诸侯们提供最后的晚餐后,就先回来了。」
赛克雷乌斯的脸上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卡斯兰·卢堤姆曾经提过,他会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本性和情绪。
「伯亚思阁下,虽然你这么问,你又怎么会拜访我的宅邸?你明明知道我不在家,却刻意过来拜访吗……?」
「我、我遇到一些复杂的事情……」
当伯亚思支支吾吾时,他身旁的爱·法用锐利地声音说:
「你就是赛克雷乌斯啊。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侥幸。赛克雷乌斯啊,我会拜访这座宅邸,是为了把遭恶棍绑架的家人带回家。这位名为伯亚思的人只是来帮忙我罢了。」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爱·法都不会畏惧。
赛克雷乌斯宛如毒针般的视线,紧盯着爱·法。
「你……看起来像是森边居民……」
「是的。我是森边居民法家爱·法。森边三位族长已经知道今天这个状况了。」
「…………」
「你应该听说森边家人遭到恶棍掳走一事了吧。这几天,东达·卢好几次要求与你见面,但你只告诉他,一切交给卫兵处理,不肯现身――但我的家人明日太却遭掳到你的宅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我们并非只怀疑你一个人。我们还曾认为这是一起险恶的阴谋,企图破坏森边居民和你的关系……除了城下镇之外,我们搜索了杰诺斯的每一处,直到昨天才搜索结束。但不管是驿站城市、托兰地区或农村都找不到我家人明日太和恶棍潜伏的行迹。因此,我今天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踏入城下镇。」
「…………」
「我还来不及这么做,今天早晨就听闻明日太待在这座宅邸的消息。我赶来确认后,发现明日太待在这里。不仅如此,就连通缉令上的绑匪也在场。我听说是你女儿下的命令――你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爱·法的表情和语气依然保持冷静,双眸却燃烧着猎人的火焰。
并排在我左右两侧的士兵们畏惧地吞了口口水。
「在无法确认真伪前,我们无法同意你担任杰诺斯的代表人。这是三族长的要求,也是所有森边居民的意见……赛克雷乌斯,告诉我答案。」
赛克雷乌斯使用特别粗大的舌头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莉芙蕾雅,你绑架了她在森边的家人吗……?」
「我听说是你女儿下的命令。实际下手的人是这个男人,以及名为桑久拉的男人。」
「莉芙蕾雅啊……这是森边客人的说法……你没有做出这种举动吧……?」
「我只是请这个男人进来掌厨罢了。没有人可以诽谤我。」
莉芙蕾雅高傲地挺起平坦的胸口。
赛克雷乌斯保持沉默,扬起粘腻的笑容。
「可、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位名为穆斯尔的武官是遭到通缉的绑架犯。不管他是接获谁的命令行动,都没办法遭到赦免。」
变得格外消沉的伯亚思开口。他的脸上勾起僵硬的笑容,这么插嘴。
赛克雷乌斯宛如毒针般的视线,缓缓射了过去。
「伯亚思阁下……你的父亲和兄长目前仍待在杰诺斯城,大快朵颐我准备的料理……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父亲当然一无所知。只是某个人拜托我个人帮忙罢了。」
「是吗……某个人啊……」
「那、那位人物与梅尔菲力德阁下有交情。直到明天早上为止,梅尔菲力德格下都无法离开杰诺斯城。虽然冒昧,但我仍带着森边居民爱·法一同来到这座宅邸。我没有任何担任任何要职,开会时也总是感到无聊。」
伯亚思圆滚滚的脸庞仍挂着笑容,脸色却变得惨白。赛克雷乌斯散发出的不知名魄力大概镇压住了他。
然而,在他的理性瓦解前,爱·法再次厉声说: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东达·卢一直在城门外等待我们回去。」
赛克雷乌斯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缓缓摇了摇巨大的头颅。
「……纪蒙。」
「是。」
随侍在赛克雷乌斯左右的其中一位武官走了出来。
「绑住穆斯尔。」
「……这样好吗?」
「达雷姆家的少爷伯亚思阁下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诽谤他人……我们只能先相信他说的话,日后再查明真相……」
「我知道了。」
名为纪蒙的高大武官转头面向穆斯尔。
这一瞬间,穆斯尔宛如怪鸟般一跃而起。
尽管他的身躯看起来笨重不已,身手却相当轻盈。他一口气跳到桌上。
遭他踩踏的盘子破裂开来,土瓶倒在桌上,鲜红色的水果酒泼洒出来。
接着,穆斯尔弯曲双手,指尖宛如钩爪一般,袭向伯亚思。
「呜呀!」
伯亚思惊声尖叫,连人带椅向后翻。
穆斯尔打算扑上去时,爱·法迅速抓住他的手腕,使他背部朝下撞向地板。
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但地毯下方仍是石头地板。
穆斯尔发出宛如临死蟾蜍般的哀嚎,全身抽蓄。
「……真是愚蠢。」
莉芙蕾雅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然而――当她不悦地将脸撇向一边时,我感觉她的表情瞬间浮现出一抹悲伤,就像小孩子看到自己重要的宠物狗遭人无情殴打。
「父亲大人,是我命令穆斯尔把法家的明日太带进宅邸,你却只惩罚慕斯尔吗?」
赛克雷乌斯没有回答。
他宛如毒针般的眼睛看也不看女儿一眼。
「……总之,等真相水落石出后,我们会以杰诺斯法律处罚他……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伯亚思阁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是的!我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做法!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失去森边居民的信赖,将对未来产生莫大的影响!」
伯亚思依然翻倒在地板上,给出回答。
赛克雷乌斯再次缓缓地望向爱·法。
「那么,我也必须对森边族长们……发誓。我绝对无意让这种状况,使我方与森边居民的关系发生裂痕……然而,小女年纪还小,她会犯下的错,是身为父亲的我教导无方……」
赛克雷乌斯阐述着这样台词,眼角微微抽蓄。他在遮掩自己的情绪――是屈辱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这次的恶行与你无关吗?」
爱·法用猎人的眼神瞪着赛克雷乌斯。
「这是当然的……如果我参与这样的计划,绝不会把掳走的人带回自己的宅邸……毕竟我邀请了重要的客人待在宅邸里……」
他口中的重要客人就是迪艾儿与她父亲。两人从刚刚开始就谨慎地闭着嘴巴,颜色相似的两对翡翠色眼眸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还有,我会请族长全权交给卫兵处理,是因为我相信护民兵团的力量,我也希望森边之民可以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是啊。驿站城市卫兵们确实没有怠慢,好好完成了工作。」
「我以西方神赛尔法之名发誓……现在在杰诺斯中,对这起事件感到最难受的人一定是我……」
虽然我听了有些意外,但这说不定是赛克雷乌斯的真心话。
他明明为了六天后的会谈布下许多阴谋,却有人在一旁捣乱,他当然会感到难受。
「这样啊――那么,我会把你说的话照实转告族长们。」
爱·法冷静地回答。穆斯尔正在她的脚边,遭人用绳子捆绑住。
莉芙蕾雅的眼中含着悔恨的泪水,瞪着父亲。
赛克雷乌斯坚决不望向自己的女儿。
然后――
「明日太,我们回家。」
爱·法开口呼唤我。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啊,请等一下,如果我们要回去,我必须先换下这些衣服。」
我踏入室内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可笑
的台词。
「……也就是说,你就是在驿站城市做生意,来自异国的森边之民吧……?」
此时,赛克雷乌斯首次正眼看向我。
他的眼神真是恶毒。光是被他注视,我的背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继过世的札特·孙后――我第二次遇到眼光如此恶毒的人。
「我们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经过法务官审问,穆斯尔的罪行水落石出后,我会再次跟你道歉……」
尽管赛克雷乌斯没有对我低头致意,但他将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皮遮掩住宛如毒针般的眼神。
「等一下!父亲大人,你也该尝尝这个男人做的料理!他做的料理――」
「……莉芙蕾雅,住口……」
赛克雷乌斯闭着眼,低声打断女儿。
「我对你很失望……直到我原谅你前,你必须乖乖待在房里……就算是你犯下罪行,也必须接受审问……」
莉芙蕾雅全身发抖,闭上嘴巴。
赛克雷乌斯依然背对着莉芙蕾雅,睁开眼。
「你想要换衣服吧。你们带他过去吧……」
「是。」
站在我左右两侧的士兵将手伸向身后的门。
「我们也一起过去。在那之前,可以把保管的刀具还给我吗?」
听到爱·法开口后,赛克雷乌斯望向士兵们。其中一位士兵从另一间房间带来一把巨大的长剑。
士兵将刀递给伯亚思后,爱·法接了过去,佩戴在腰上。看到她的举动,赛克雷乌斯最后再次扬起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真不愧是森边猎人……不管穿上多华丽的服装,身上散发的气息与一般人完全不同……」
你们为什么会放这种人进宅邸?他这番话仿佛在责怪士兵们。我身旁的士兵纷纷面色苍白。
「那么,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森边族长……明天正午我会跟他们解释这件事……」
「明天正午吗?知道了。――对了,我们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爱·法停下脚步,望着赛克雷乌斯。
「这四天内、除了城下镇之外,我们搜索了整个杰诺斯,却逮捕不到名为桑久拉的男人。他一定是这位穆斯尔的党羽。请你们一定要迅速逮捕他。」
「……我知道了……」
深深点了点头的赛克雷乌斯、双肩颤抖的莉芙蕾雅、忧心忡忡地目送我们离去的迪艾儿,全都消失在门后方。
于是在戚风·切尔和士兵们的带领下,我们走在砖头搭建的走廊上。看到爱·法跟我们走在一起,感觉好不真实。
抵达房间时,我对戚风·切尔说:
「不好意思,换衣服时,可以让我与家主独处吗?」
给出同意的人是士兵,不是戚风·切尔。于是,我和爱·法单独进入房里。
于是,我再次面对着爱·法。
是爱·法。
尽管她穿着陌生服装,眼前的人仍是爱·法。
爱·法穿着比森边宴会服饰更华丽的服装,她面露一如往常的英勇表情,从正面凝视着我。
「爱·法……」
我试着呼喊她的名字。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爱·法面不改色,视线缓缓地上下打量我,从我的脸移到我的脚边。
「……你有受伤吗?」
让人捉摸不透的嗓音,从她的嘴唇中吐露而出。
「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平安无恙。」
「……这样啊。」
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她。
譬如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或着是森边不要紧吧――这些话语脱口而出前,却再次被我咽了下去。
「爱·法、我……」
我必须先道歉才行。
然后,我必须向她道谢。
我仍然感到有些飘飘然,所以我设法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爱·法轻轻举起手,制止我说下去。
爱·法静静地凝望着我。
好一阵子后――看到蓝色眼眸涌出透明液体,我吃了一惊。
当我目瞪口呆时,泪水不断从褐色脸颊滑落而下。
接下来,爱·法的表情突然皱在一起。简直就像小小年纪的幼童。
「明日太……」
她的声音再次呼唤我,手臂抱住我。爱·法将头埋进我的肩膀后,嚎啕大哭。
她的眼睛瞬间湿濡了我的衣服,使我感受到她的温热。
这是睽违好几天的爱·法的体温。
回神过来时,我已经用双臂紧抱住爱·法的身体。
「对不起,爱·法……真的很抱歉。」
爱·法没有回答,泣不成声。她的手臂明明相当用力,身体却不断向下滑落。因此,我更用力地抱住她。
「明日太……你这个大笨蛋……」
不断啜泣的爱·法终于挤出这句话。
整整分离了四天的我们,终于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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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哎呀,看到赛克雷乌斯爵士出现时,我真的手足无措。能圆满收场真是太好了!」
多多斯喀拉喀拉地拖着货车,我们三人坐在货车里时,伯亚思说道。
货车的外貌就像木制箱型马车,不用担心车夫偷听乘客交谈。
「城里的会议结束,大家要享用慰劳晚宴时,赛克雷乌斯爵士一定接获某些情报。他相当重视那场餐会,没道理取消出席,返回宅邸。这么说起来,萨修马那号人物没有等到明天才来找我商量,他的判断真正确!」
伯亚思从赛克雷乌斯散发的压迫感中释放开来,整个人有些浮躁。
但是,我目前仍不清楚这个人的想法与目的。听他刚刚提到「萨修马那号人物」,代表他和萨修马本来应该不太熟悉。
「对啊。我只认识卡谬尔阁下。我是从卡谬尔阁下那里听过萨修马这号人物的名字。卡谬尔阁下希望我能把萨修玛说的话,当作他本人的吩咐。」
「啊,你会来帮忙,果然是跟卡谬尔有关吧。」
「是啊。他真是个有趣的人。他曾把旅行诸国的趣事告诉我,面对贵族时,也不会露出谄媚的态度。就连一版一眼的梅尔菲力德阁下都对他甘拜下风。」
就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的个性似乎也不像一般贵族那么高傲。我们的交流不深,我不能太快下定论。然而,我觉得他是个纯真无邪、表里如一的人。
爱·法在我身旁彬彬有礼地保持沉默,从刚刚开始,车里只回荡着我和伯亚思的声音。
「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蹚浑水。反抗赛克雷乌斯卿后,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这可是一辈子难得一次的大对决喔!」
「我真的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人来救我,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出什么事。」
「没什么啦!虽然我是贵族,但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二男罢了!偶尔不像这样背水一战的话,一辈子都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伯亚思这么说,涨红的脸凑向我。伴随货车震动,他有些松弛的脸颊轻轻摇晃。
「总之,我们以后就同生共死了!大家要互相帮助,一起开拓光明的未来!法家的明日太阁下,我很期待你喔?」
「欸?好的。」
他究竟对我还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啊。
他将我从绝境中拯救出来,我当然会不惜余力地帮忙他――但我现在无法观察出他真正的想法、让我有些不安。
「下次见面时,我们再来谈比较复杂的事情吧。我们差不多要抵达城门了。你要与怀念的同胞们再会啰!」
货车在街道上行驶了超过十分钟。由于小窗上拉起了宛如窗帘的物体,我无法看见城下镇的景色。
「可是,我听说钓桥晚上会收起来,没有人能进出城下镇喔?」
「不要紧!别看我这样,我多少也是达雷姆家的直系血脉!虽然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次男,但我还是能轻易办到这种事啊!」
「这样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虽然爱·法待在我的身旁,但我还是想尽快让众人知道我平安无事的消息。都拉大叔这个时间早就回家了,但我想去跟旅社的主人们打声招呼,也想顺路前往卢家聚落。
「话说回来,爱·法阁下,你借的衣服和饰品该怎么办?从这里到城门间的路途中,没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喔。」
伯亚思转头望向爱·法。
他的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森边居民的歧视。
然后,他也没有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爱·法,让我松了口气。
「那么,我可以明天再还这些衣服吗
?我的衣物在同胞那里了。但我对于要在货车中换衣服感到不安。」
「好的。虽然你是森边猎人,但你姑且还是一位年轻女性嘛!我一点也不在意喔……但这些饰品是我擅自从宅邸的宝库拿出来的。就算只是掉了一个戒指,我也会很头大……」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不要出错,妥善处理。」
「拜托你了!」
伯亚思心情愉悦、爱·法仍然面无表情。
她和我面对面后,发挥钢铁般的精神力,恢复沉着冷静的模样。尽管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但车内只点着灯笼,灯光昏暗,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
「……伯亚思大人,我们抵达正门了。」
货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从小窗这么宣告。
「好!」
伯亚思精神奕奕地点了点头,走出车外。
他大概去跟哨兵交涉。等了几分钟后,士兵举着巨大的枪,紧盯着货车内。
「确认有两位乘客。他们将出城,其他人马上就会回城里吧?」
「一点也没错!帮我们把钓桥放下来吧!」
三位骑着多多斯的士兵护卫着货车。但只有我和爱·法要走出城门,返回驿站城市。
(这么说起来,东达·卢好像在城门外等我们。)
我犯下这么大的失误,他一定会恶狠狠地骂我一顿吧。我现在竟然能为这种小事担心。这样的状况使我打从心底感到幸福。
「凯旋回家啰!」
尽管伯亚思使用的词汇并不精准,货车仍再次向前迈进。
叽叽叽……伴随着沉重的音色,钓桥降下来后,货车再次喀拉喀拉地开始前进。不到十秒,货车便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路上还是请多小心。帮我跟森边的族长们问好!」
我和爱·法分别向他道谢后、走下货车。
我们还待在桥上。这是一座宽幅约四、五公尺的大桥,左右设置着高至胸口的栏杆。由于是钓桥,钓桥的另一侧是深深的护城河。
由于货车出入口位在车厢后方,我下车后,面对着城下镇城门和城墙。
石头城墙高约有七、八公尺,大概跟两层楼建筑物差不多高。太阳已经下山,但城墙上焚烧着几支篝火,我能轻易确认到充满威严的城墙。
城门贯穿城墙,形成巨大的黑暗空洞。哨兵大概举着火把监视着我们。黑色空洞下方能看到摇曳的红色火光。
我环顾四周,直到相当遥远处,仍能看到城墙摇曳的篝火。
坚固的城墙守护着杰诺斯的心脏地带——杰诺斯城,以及贵族和富人居住的城下镇。
然后,这座城墙隔绝了我和我的同伴们。
(季达真厉害,竟然能越过这道高耸的城墙。)
当我这么思索时,留在货车上的伯亚思朝我们大力挥手。
「那么,改天见吧!希望达雷姆家和森边居民都能过得幸福!」
三组多多斯骑兵和货车优雅的回转后,回到桥上。
当我将视线望向城墙外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出乎我的意料。
同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怎、怎么了……?」
欢声雷动,我差点要耳鸣了。
好几十人聚集在钓桥另一端,等待我们。
「明日太――!」
「是明日太!他真的回来了!」
我勉强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走吧。如果不赶快把桥升起来,城下镇的哨兵也没办法放松心情。」
爱·法抓着我的手臂,大步向前迈进。当她半拖着我行走时,我仍搞不太懂现在发生的状况。
「……明日太!」
一些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人紧抱住我。是一位将黑色长发绑成低马尾,个头娇小的森边女孩――凌奈·卢。
「明日太,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我才刚换上的森边服饰没多久,又有人将泪水湿濡我的胸口。
由于爱·法没有打算停下脚步,在她的拉扯下,我只能抱着凌奈·卢前进。
「明日太!你没事吧!那些贵族没有对你做出奇怪的举动吧!?」
我走出钓桥后,这次换一位体格圆滚滚的男人抓住我。
一踏出钓桥,桥就升了起来。我听着钓桥上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声惊呼。
「都、都拉大叔?究竟怎么了?」
「你竟然还问我怎么了!你这家伙真是的……」
都拉大叔掉下男儿泪。
塔拉待在他的身旁,又哭又笑地喊着「明日太!」。
「我把获得贵族帮助,得以踏进城下镇一事告诉了所有相关人士。为了不被卫兵发现,直到太阳西下前,我命令他们绝对不能提及此事……为了不让赛克雷乌斯和他女儿让这件事不了了之,这是必要的手段。」
唯一镇定的爱·法开口解释。
「然后,因为太阳下山了,大家才会赶来城门吧。你不用吃惊……明日太,大家都很担心你。」
不只是数十人,这里的群众人数至少破百――搞不好有一百五十人。
其中一半是森边居民,另一半是驿站城市居民。几个人举着火把,橘色的火光照耀着人们。
大半的人在欢呼,剩下的人在哭泣。
希拉·卢来了。
菈菈·卢也来了。
薇娜·卢也来了。
莉依·斯多拉也来了。
米拉诺·马斯也来了。
涅尔也来了。
纳乌帝斯也来了。
佑美也来了。
里面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
两位娇小的少年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路多·卢和信·卢。
「明日太……你没事吧?」
路多·卢大大叹了口气。
「我得救了。我不用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终生了。」
接着,路多·卢深深低下头,低声说:
「……感谢森林。」
我首次看到这位少年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再来是信·卢。
「明日太……」
信·卢摇摇晃晃地走向我。凌奈·卢仍然泪流满面。但她察觉信·卢靠近后,与我拉开距离。
总是沉着冷静的信·卢大力抓住我的双肩。他的一双凤眼突然涌出泪水。
「信·卢……」
「真抱歉……因为我能力不足……」
身高比我稍微矮一些的信·卢跟凌奈·卢一样,抱着我痛哭失声。原来森边男人会在他人面前流泪啊。
我究竟让这位少年感到多强烈的罪恶感呢?我差点因为内疚而热泪盈眶。
「信·卢,不要紧。我也有责任,没办法保护自己,不要这么在意。」
信·卢仍低声哭泣了半晌。
接着,菈菈·卢终于大剌剌地走过来,一掌打向信·卢的背部。
「可以了吧?要是你明天还继续哭丧着脸,人家会生气喔?」
接着,菈菈·卢望着我,咧嘴一笑。
「明日太,太好了,你平安无事。你看起来很有精神。」
「是啊,菈菈·卢,谢谢。」
尽管菈菈·卢面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眼睛却明显红通通的。
驿站城市的人们从后方蜂拥而至。
「就连我女儿都有办法逃跑了,你怎么会被恶棍掳走啊,蠢蛋。」
米拉诺·马斯露出骇人的表情怒吼。
「就是说啊。你当初竟然还担心人家。」
佑美面露难以形容的表情,勾起笑容。
「明日太……都是我太大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
涅尔仿佛快要哭倒在地。这位老板平时坚守着面无表情的信念,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乱的模样。
「总之,人没事就好。」
看到森边猎人们欢欣鼓舞的模样,纳乌帝斯似乎有些胆怯,但他仍这么对我说。
第一次看到森边居民和驿站城市居民待在一起的模样,我感到讶异不已。
跟米拉诺·马斯和涅尔一样,能对森边居民敞开心房的人并不多。但他们心中现在都涌出相同的情绪,包围在我的身旁。
因为我自己的轻忽,落入贵族手中后,由于我没有本事,只能等待他人救援。为了迎接我这个蠢蛋,他们又哭又笑,或是为我感到气愤。
一群南之民挥舞着水果酒土瓶,放声大笑。他们一定是过去帮忙巴兰老大哥的建筑师傅。
东之民们依然深深地斜戴着兜帽,隐藏表情。
在场者之中,西之民人数最少,但少说也有二十人左右。他们分别是我常常在摊位上看到的常客,以及布店和打铁铺的大叔们。
再来是人数不输驿站城市居民的森边居民,他们也笑声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里面有男有女,有我的熟识,也有陌生人。但他们的表情都一样开朗和强悍。
仔细一看,超过十位卫兵们举着木枪,远远围绕着这些群众。毕竟这是一场大骚动,说不定有人会触犯杰诺斯的法律。
尽管如此,我仍手足无措,只能愚蠢地呆站在原地――最后,仿佛看不下去似的,有三道人影走向我。
分别是两道巨大人影,跟一道不怎么巨大的人影。他们分别是东达·卢、卡斯兰·卢堤姆和罗·雷。
「明日太、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卡斯兰·卢堤姆先紧紧握住我的手。
「卡斯兰·卢堤姆,连你也……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不会,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卡斯兰·卢堤姆扬起沉稳的笑容。
罗·雷站在他身旁,将脸凑了过来。
「真是的,你让我们担心死了。明日太啊,我们差点要跟贵族交手了……算了,这样应该满有趣的。」
罗·雷也还是老样子。尽管他一如往常地面露笑容,他的一双水色瞳眸却宛如猎犬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我们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驿站城市四处奔走喔?如果你不让我们吃点美食,我们就亏大了。」
「抱歉,我愿意做很多好菜给你吃。」
「我在开玩笑,笨蛋。为了同胞奔走是理所当然的事。」
罗·雷伸出手,大力拨乱我的头发。
然后轮到东达·卢。
东达·卢用宛如野兽的双眸俯视着我。哼了一声。
「看来你没有受伤。等你回森边后,再把详情告诉我们。」
东达·卢不给我回答的时间,转向聚集在这里的群众。接着,响起一阵如雷贯耳的声音。
「我们顺利将法家的明日太带出贵族宅邸!很抱歉,这五天惊扰驿站城市了!身为森边三族长之一的东达·卢,容我向各位致谢与致歉!」
驿站城市的人们吓得缩起身体,听着他的发言。
但他们马上举起双臂欢呼:
「太好了,明日太!」
「你要再煮美味的料理给我们吃喔!」
「你要是因此讨厌城市,躲在森边不出来,大家会结伴找上门!」
我的胸中充满感动,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怀着满腔感动,深深一鞠躬。
我终于回到重要的人们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