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夺还篇 [ 5 ]

东京时间七月十九日正午,当地时间十八日下午四点。

一架小型运输机到达了珍珠和赫尔密斯基地。这个基地是在环礁外侧的人工地基以及人工浮岛之上建设而成的,基地本身不具备飞机跑道,在基地停靠的航母承担了跑道这一功能。因此在航母出港这段时间里,除了飞行艇之外是不会有飞机抵达的。这个运输机原本应是昨天到达的,但由于航母离岗而将日程推后了一天。

运输机是从新墨西哥州的STARS总部派遣而来的。应斯碧卡中尉的请求,STARS总部从三天前开始就在处理解决运输舰『珊瑚号』在入港后不许船员下船这一异常事态。在考虑这个对策的同时,也就是在昨天发生了被同为美军进行的奇袭。斯碧卡在那之后向沃卡基地司令求援,基地司令立刻派遣了凯文·安塔雷斯少佐以及埃利亚·萨尔加斯中尉,两人都已经被寄生化了。但就像前面说的,因『跑道』离开了基地,两人乘坐的运输机没能立刻到达。

「斯碧卡中尉,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

斯碧卡中尉在与基地内的军人距离很远的情况下也不惜到航母的甲板来迎接,对此安塔雷斯首先表示谢罪。

「哪里哪里,你们能来就已经相当高兴了,请过来吧。」

对安塔雷斯他们也遭到妨害这件事表示理解的斯碧卡并没有责备他。

斯碧卡自身并没有遭到任何损害也是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维嘉队长和迪涅普少尉呢?」

「队长和少尉战死了。」

「……这样啊,太遗憾了。」

虽说安塔雷斯和两人的关系不是特别亲密,但果然战友的死亡还是容易受到冲击啊。即便是,寄生物也好。

他再度开口时,已经是五秒之后了。

「那么现在是什么状况?」

「珊瑚号船员大约一半牺牲了,但已经改善了剩余船员的待遇,对负伤者的照顾也很足够。」

斯碧卡在将大约六十人的牺牲说出口的时候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是因为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呢?还是因为由于寄生化而丧失了人性呢?

「了解了。」

安塔雷斯也对于珊瑚号船员的牺牲没有从表面表现出感情上的动摇。

「斯碧卡中尉,我可以理解成目前在该基地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吗?」

萨尔加斯中尉此时加入了交谈。

「不,还存留着未解决的问题。」

「是关于投降部队的处罚吗?」

「那个根据军法解决就好。」

「那么究竟是?」

安塔雷斯以这一插话催促着斯碧卡的回答。

「存在着没有加入我们网络的同族。」

「是那些同族拒绝意识共有?」

萨尔加斯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另外他所说的同族指的是寄生物。这里对于两者的认识并没有产生分歧。

「那种事有可能吗?」

正因为萨尔加斯也是寄生物,所以对于有『同族』可以有意图地摆脱寄生物的网络这种事无法立刻相信。

「但这是——『事实』。虽然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我无从知晓。」

再难相信这也是事实。

「是谁?」

安塔雷斯以严肃的表情问向斯碧卡。

「名字叫做九岛光宣,是日本出身的同族。雷蒙德·克拉克把他带上珊瑚号,现在正停留于这个基地。」

从斯碧卡的声音里可以察觉到细微的紧张,

寄生物既是个体又是一个整体。即便个体具有意识但在其意识的深层又相互交汇,全体共有一个整体意识是寄生物这个种族的特性。

在这种联系之外的个体的存在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尚不清楚。寄生物,至少他们自己被视作一个种族的历史很短暂,不,也可以说是『没有』。可以将『网络』遮断的寄生物之前从未出现过,所以也不可能去测试到底有多危险。

但是,斯碧卡中尉直观感受到了。安塔雷斯和萨尔加斯也好,光听了这般对话也直观感受到了。拒绝归属于意识网络的个体,对他们来说是个威胁。

「……那个人现在在哪?」

「和他一起来的人身体不适,正陪同着呢。」

斯碧卡立刻回答了安塔雷斯的提问。虽说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与光宣接触过,但一直把握着他的动向。

「那个同行者也是同族吗?」

「不,那个少女是人类。」

「同族带着少女逃亡而来么……?看来另有隐情啊。」

「九岛光宣的情况,雷蒙德·克拉克应该是清楚的。」

「是啊。不,这个事先不管。先试试和那个九岛光宣联络吧。」

「九岛光宣是故意将网络遮断的,我认为并没有那么容易说服。」

「我明白的,稍微用点粗暴的手段也是无可奈何的。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贵官在我们到达之前也是静观其变吧。」

「是的,少佐。」

安塔雷斯在还是人类的时候,擅长的是精神干涉系魔法。这个技能就算寄生化也没有收到减损,不如说威力还反而增加了。

斯碧卡认为二人的精神干涉系魔法的话应该可以破除光宣的精神防壁。

不论安塔雷斯还是沉默点头的萨尔加斯,都是如此打算的。

◇ ◇ ◇

七月十九日下午一点,达也到访了霞之浦基地的第一〇一旅团司令部。他是被电话传唤来的。

今早打电话来的是藤林响子。虽说她和达也都用的是谈论事务的语气交流,但达也的并没有采取必要之上的冷淡态度。他还不知道真夜劝诱响子这件事,但她们在九岛烈的葬礼后换地方进行了交谈还是清楚的。达也认为当时她们是在针对藤林长正妨碍自己一事进行和解。

本来这件事本身并不成为达也会遵循佐伯的召唤的理由,但前往司令部对于需要明说自身立场的达也来说是恰到好处的。

「特尉,你来啦。」

以虚有其表的笑容迎接达也的是佐伯少将,达也不是敬礼而是以点头做出了回应。

他穿的是私服而且没有佩帽,作出这一回应并没有问题。

但一直以来达也有着不论穿什么都举手敬礼(本是错误的)这一惯例,在佐伯旁边的风间感到了违和感。

说不定佐伯也注意到了今天达也的态度与以往并不相同。

但她还是跟预定一样地进行了讯问。

「佐伯阁下。这个地位,我现在要进行奉还。」

「——是什么意思?」

达也将纵长的封筒从夏季夹克的内兜中取出。

放在桌子上的封筒上写着『退役告知函』。

「我……」

对于达也使用的第一人称,风间的违和感比刚才更加强烈了。但风间清楚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虽说我不是正规军人没必要填报这个,但这是我个人的意愿。」

佐伯黯然失色的向退役告知函看去,就那样回答「我不接受」。

「阁下,这是『退役告知函』而不是『退役申请书』,原本我受任于特尉这个阶级的时候并未规定军役年限。什么时候辞去都是我的自由。」

「就算如此,你觉得『工作厌烦了就立刻辞职』这种理由在社会上行得通吗?」

「如果是说到社会准则问题的话……」

面对不掩急躁的佐伯,达也同样一脸正经地进行反驳。

「强制未成年军役难道不是违背社会准则?」

「……」

达也的小聪明辩论法貌似对佐伯有一定的效果,

「……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你是战略级魔法师。擅自离开军队是不被允许的。」

「为何?」

「居然问『为何?』,与战略兵器匹敌的破坏力你觉得国家会放置不管吗?你的脑子应该还不至于差到我不再说一遍你不懂这种程度吧。」

佐伯愈来愈无法掩盖她的焦躁了。

「不会置战略级于不顾的,不是国家,而是政府才对。」

「……有什么不一样的?」

「政府倾向于将兵器把握在自己手中,而国家则是重视将兵器为己所用。」

「怎样使用、是否为国家使用、那是政府决定的。」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达也爽快地认同了佐伯的观点——附带限制条件地。

「至少决定战略兵器的使用方法的不是军人而是政治家。」

佐伯的脸庞微微变红,这并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愤怒的体现。

「所以你是

想说,我是无视了文官治军的军事独裁者吗!?」

「我只是说出了一般情况。说到一般情况的话,军事力量不是属于个人的。故以个人单位具有匹敌战略兵器的军事力量的战略级魔法师应该是不属于一般范畴内的特殊存在。」

「——你是觉得自己应被特别对待?」

佐伯以嘲讽般的语调讯问达也。

「不是特别而是特殊。」

达也并没有被挑拨到。本来他的感情就被设置了上限,这对达也类似于一种诅咒,但在这种场合下可以当做他的武器。

「不论是好是坏都不适用于一般的基准。对于战略级魔法师这种存在,一般的基准无法适用。即便无法控制我的人身,我的魔法也可以为国防出力。反过来说的话即便硬把我抓起来,我也可以选择不为国家出力。——顺便可不要忘了洗脑可是会损害魔法技能的。」

达也在最后一句话上附加了讽刺的语气。

「……作为战略级魔法师可以灵活使用其能力的代价,正是政府以外的谁要负担造成的结果所带来的责任。司波达也,你已经将战略级魔法施向了他国的领土。和国防军断绝关系就代表你想一个人背负那场大破坏的责任?」

「公历二零九五年十月三十一日的时候,当时我还是特务士官,那个时候是遵循国防军的命令将大亚联合舰队攻击的。我相信佐伯少将阁下一定是不会无视时间顺序而进行诡辩的吧?」

即便不被达也指出,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这件事佐伯也是清楚的吧。

「不是过去,而是从今往后!」

她的台词开始变得有些意义不明了。

佐伯在注意到论据不足、在听取达也的指摘之前,反驳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刚才说就算不归属于政府也会为国家使用战略级魔法了吧?那就意味着魔法使用的结果所造成的责任,你是要自己承担。」

「阁下,恰恰相反。为国而使用的战略级魔法——『质量爆散』,是在得到责任将由政府承担的明确保证后才会使用的。我可没有好心到会以个人名义去背国家的黑锅。」

佐伯怒视着达也。

虽是怒视,却找不到可以反驳达也的话语。

如果这场辩论有裁判的话,基本可以认定是达也的胜利了吧。

「至今为止的这五年,承蒙你们的照顾了。」

达也不是为了驳倒佐伯而来的,这场论战说实话对他来说是多余的插曲。要是佐伯肯老实收下这个退役告知函的话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当然达也不认为自己离开军队佐伯会笑着承认。

「——风间中佐。把大黑特尉抓起来!」

佐伯下达了与达也的预想一致的命令。

达也认为佐伯一开始就想来这一手。

「队长。」

率先对佐伯的命令做出反应的并不是风间。

柳少佐向不为所动的直属长官请求命令。

「——柳,动手!」

在风间的命令下,柳少佐和他麾下的士兵——士兵与下士——行动了。

在狭窄的室内不能使用夸张的魔法。

不,达也有破坏这个房间并逃出这一选项。反观柳他们若是给予独立魔法大队所属的旅团的最高司令室损害的话,可能会将他们的司令『佐伯』卷入其中。他们仅以控制自己肉体的魔法和通过接触而攻击的魔法向达也袭来。

兵力数量包括柳的话是四个。风间依旧不为所动,

放出第一击的是柳少佐。

右脚前迈,以左手出击。

这以通常打法朝向胸口的一击,达也毫不闪躲地以左掌接招。

柳的右拳将达也的左掌压向他的胸口。

这个力道正好朝向达也的重心,达也既没朝左也没朝右倾倒。

为了不使拳掌完全压进腹中,达也向左手施加了力道。

在一拳一掌完全压合时,达也和柳停止了动作。

此时柳的部下从左右袭来。

达也用移动魔法,在保持姿态的同时退后了。

这回柳保持右脚不动使得左脚前迈左掌出击。

达也并没有闪躲这一掌击。

防护也没有进行,直接用身体接下了这一击。

达也的右侧腹接下了柳的左掌底。对于掌心传来的触感,柳皱起了眉头。

这是肋骨被折断的触感。

是柳的这一掌造成了达也的骨折。

可以这么简单地攻击到达也,柳从未预料过。

因为这个,柳的反应慢了半拍。

停滞可以说是一瞬间。但在那不到半秒的时间里,达也的右手捕捉到了柳的正脸。

不配合腰部的动作,仅仅用手的掌击。

只能说是用于牵制的一击,使得柳开始摇晃,并让其单膝跪地。

诀窍是用闪忆演算发动的移动魔法。

达也用右手发动了魔法,使得柳吃下了一记。

这是十三束钢擅长的魔法『自我提线木偶』的部分模仿。不能完全模仿『自我提线木偶』的达也,仅在右手限定地再现了这一魔法。

柳的右手离开的同时,达也不再骨折了,是由『再生』做到的自我修复。

伤害消失的达也为了追击柳而迈出了步伐。

但他不得不中止了追击。

柳的三个部下从三个方向一并袭来。

他们在独立魔装大队中也是由柳特别训练过格斗能力的队员。三对一达也也不占优势。在被完全包围之前,达也大跳到门前着地。

达也背对着司令室的出入口站立起来。

「别让他跑了!」

从伤害中回复了的柳再度呼唤部下,自己也站立了起来。

佐伯操作了桌上的控制台,恐怕是远程操控门的吧。

门是外开的,外表是木质,但其实是以木板做装饰的特殊钢板制。

达也并没有将手伸向门把手。

对接近的柳,自己先冲上去。

柳的右手贴上了达也的胸膛。

达也的右手也贴上了柳的胸膛。

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出的一样,不,像是摄影与同时投影的立体影像一般,两人以完全相同的架势攻击。

从掌心向对手的心脏传递振动波。是使用了振动系魔法的格斗技。

从威力上是柳的胜利。

但效果相差不大。

二人同时无力地屈膝。

柳就那样双膝跪到了地板上。

达也则以没有倒的态势重新站起。是通过『再生』使得伤害消失了。

柳不仅是双膝,连左手也一起撑地,右手捂着胸前,额头不断流出脂汗。达也从柳那些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部下身边走过,朝着房间深处前行。

向着佐伯的桌子前进。

此时达也的视野被遮挡。

在达也面前出现的是风间。

风间是什么时候行动的,达也并不知晓。

达也没有停下,而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达也与风间擦肩而过。

此时突然达也的身体在空中飞舞。

达也朝着佐伯桌子的方向摔了出去。不是朝着桌子的上侧而是撞向桌子的前侧,达也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风间没有回头。

达也看向风间的方向,仿佛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舍身战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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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风间这一番话

「不,这是不分上下的战斗。但不同的是我有消去伤害的手段。」

达也以仅传递事实的口吻应答。

仔细看看的话,风间的双脚在微微颤动。他在奋力支撑快要倒下的身躯。

达也被风间甩出去那一瞬间,以被抓住的胳膊作为出力点将振动波送入了风间的身体。

是比柳承受的那次还要更加强力的振动魔法。

就算是闪忆演算,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发动。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重整姿势的时间了,正因为自我修复术式是自动发动的才使这一行为变得可能。

达也转过身,向佐伯的方向伸出手。

佐伯见状猛地将手伸向藏着手枪的抽屉。

但达也的手抵达的是桌上的控制台。

佐伯那瞬间料想的最坏情况并没有发生,她见状目瞪口呆身体僵硬。

解除了大门的锁定,达也再次转过身。

「打赢八云并不是偶然么……」

对着面向门口的达也,风间从背后问道。

「那场战斗是我输了。我离战胜师傅还差得远呢。」

达也一边回答,一边从柳的身边擦过。

柳不能动弹,不,应该说是没有动弹。

达也渐渐远离了司令室。

在门闭合上的同时。风间单膝跪到了地上,他那里两个,柳那里一个,部下们赶过来搀扶。

在达也离去大约两分钟后。

调整好呼吸,风间站了起来。

「把柳少佐带到医务室去。」

「是!」

柳老实地借着部下的肩膀,离开了司令室。

「你也出去。」

「明白。」

仅存一个的下士官,也被风间安排出去了。司令室里仅剩佐伯和风间两人。

「……中佐,你没有使出全力啊。」

以质问的形式,佐伯谴责风间。

「我并没有放水。」

风间对没能使出全力这点并没有否定。既不能杀死对手,又不能破坏建筑物和物品。在这种受限的条件下无法使出全力。这点对柳和达也来说也是一样的。

在与对手同等的限制条件下,风间在被允许的操作范围内被达也压制。这个结果便是败北。说出「没能使出全力」这种夹杂对败北不甘的台词,对风间来说是可耻的丑态。同时未能完成命令也是事实。对于长官的谴责,风间并没有打算继续辩驳。

「……让他逃了也无可奈何。取得逮捕令也不太可能,那么仅为了阻止他秘密出国,今后请加强对他的监视。」

责备风间也只是发牢骚而已,这点佐伯自己也清楚。她自言自语般地说出这席话,刚才发生的事便不再过问了。

「非常感谢。话说回来阁下,这个该怎么处置?」

风间放到桌子上的是达也撞掉到地板上的『退役告知函』。佐伯拿起那个封筒,一言不发地将其放到了桌旁的粉碎机里。

「这样真的好吗?」

「就像他本人说的那样,他不是正规的士官,本来就没有国防军的正式军籍,这个『退役告知函』本身就没有意义。」

「那么,对于达也的阶级奉还这件事是打算不予受理么?」

「不。今日根据特务规则,将『大黑龙也特尉』除籍。」

佐伯的这一决定对风间来说是感到意外的。风间再度同样问出了『这样真的好吗』这一台词,再度确认长官的本意。

「没有忠诚心的士兵,在军队中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既然他说不需要军队作为后盾,那就随他去吧。」

佐伯的话语中,透露的不是对达也的同情。她的腔调中,现在好像也传递着震怒。

◇ ◇ ◇

西北夏威夷诸岛珍珠和赫尔密斯环礁美军基地,当地时间十八日晚上八点。

光宣和水波待在病房里,太阳早已落下,但房间的灯光并没有点亮。这是为了不打扰正在睡眠的水波。

虽说她不是从昨天开始一直在睡,但她醒来的时间非常之短。魔法演算领域的超负荷比起肉体更加消耗的是精神上的能量。

由于意识失去了活力,要保持清醒状态变得十分困难。

在这个基地也有军医。但光宣并没有期待医生的治疗。这个不是医疗技术的问题。光宣清楚水波的疾患并不是现代医学可以治疗的。

在无意识领域存在的使得魔法构筑的精神机能,也就是魔法演算领域,这和人类具备的其它能力一样,是存在可处理的界限的。超出这个界限而持续处理的话,损害的可不仅是魔法演算领域这单一的精神机能,这个障碍会从整个精神面波及到肉体,不久便会死亡。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在魔法演算领域有着停止超出能力界限的保险阀。

但是肉体有时可以为了发挥超过耐久力界限的力量,而在一瞬间使得魔法演算领域超限运转。在这种情况下,保险阀钥匙毁损到无法回复的情况的话,魔法演算领域的超负荷处理『演算领域过热』便会变得易于发生。这就是侵蚀水波的病的真面目。

不论对魔法师也好,对寄生物也好,在精神面的无意识领域的魔法演算领域,现在也是个黑匣子。将这个机构的功能恢复现阶段是不可能的。为了不让魔法演算领域的安全阀破损的魔法师出现过热,除了不使用魔法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水波却使用了魔法。而且是在光宣的眼前发动了强力的,换句话说就是对自己身体负担巨大的魔法。

(如果人类的身心无法承受魔法的使用的话。只能变成更加适应魔法的,人类之外的存在了……)

光宣认为这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不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除此之外的解决方法。

(再这样下去的话,水波就会……)

事到如今,『只能将水波变成寄生物了』,光宣的心中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

这并不是意识共有的寄生物的声音,而是真心不想让水波死亡的光宣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

但在另一方面,光宣的内心也因『这样会打破和水波的约定』而不断责备自己。在他的心中也不断在踌躇着,『难道就真没有其它方法了么?』。

但答案已经给出了。不论是什么治疗,只能说得上是应急措施。即便今后封印水波的魔法,也无法改善现在的症状。

除了变成寄生物之外,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让她使用魔法是我的错……)

(如果我更好地注意周围的话,就不会让水波使用魔法了……)

在水波沉睡的床边,光宣低下头,不断责备着自己。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在夜晚带来的黑暗之中,光宣抱着头烦恼着。

光宣突然抬起了头。

并不是内心给出了答案。

是作为魔法师的直觉,告诉了他有异常。

(好暗……并不是一般的黑暗!)

黑暗的性质改变了。

但不单是没有光。

至少在一秒前,这个房间即便没有照明也不是完全的黑暗。

通过门缝中传来的走廊的光亮,原先可以微微地看到床和躺着的水波。

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光宣可以获取到的一切感官信息,全部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不。是他自己被黑暗吞没了。

(——认知妨碍魔法吗?!)

光宣试图用「精灵之眼」来发现敌人的真身。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不仅无法判断敌人的真身,连魔法上的视力都被黑暗遮断了。

(连精神都能波及么……不,看样子不是。这是从精神面切断敌人感觉的魔法么!)

光宣没有陷入狼狈。他还有着知识。九岛家的知识以及周公谨的知识。遮断五感的魔法也好,遮断五感外的知觉的魔法也好,光宣都清楚。他使用的『扮装行列』就是两边都欺骗的魔法。

(只是「眼睛」被遮住了,除此之外没有大碍。)

肯定不仅是为了破坏对方的索敌能力吧。光宣张开对抗精神干涉魔法的防壁,观察对方如何出下一招。

看来并没必要长时间等待。

在黑暗之中,响起了声音。不是震破鼓膜般的巨响,是强行将其浸透到意识中的、暴力的声响。

这个声响,并不是明确的话语。不是日语也不是英语,连他国语言也不是。

这个是直接传达意思的『声响』。

「倾听……!」

那个声响,听起来像是在传递了这般讯息。

「不要拒绝……!」

那个声响又像是传递了这番讯息。

但到底是要听什么?拒绝什么?

光宣不是因为魔法造成的强制力,而是因为自身的好奇心倾听了那个声音。

自发的将其靠近自己的意识,传递的意思的具体性就会增强。

「倾听我的声音!」「倾听我的声音!」

「我是我,也是我们。」

那个声音既是一个人的,又像是复数个的。

仅凭这些,光宣就知道这些声音是寄生物的了。

「不要拒绝我的意识!」「不要拒绝我们的意识!」

光宣用魔法障壁拒绝着与寄生物整体意识的同化。这是九岛家为了使寄生物听令而开发的魔法的应用、在光宣的意识里也对寄生物总体意识下令『不要进来』。

如果解开这个魔法,那个声音便会想要强制光宣。

(施术者有两人)

先不管寄生物是个整体意识这个事实,对光宣施放精神干涉魔法攻击的不是单独行动的而是二人行动的魔法师,这从魔法的波动中可以判别

到。

不是通过使用「眼」而是通过亲自「触碰」解明了向自己施放的魔法的性质。

(这是精神操作……强劲的类似催眠术的魔法。)

光宣分析出这是想要操作自己意识的魔法。

(一个人遮蔽我的「眼」,另一人则施加暗示。)

这样摸索下去就可以找到反击的方法了。

(首先将这片「黑暗」无力化!)

但他为了今后可以完全破除对方的魔法而选择先摸清对方魔法的强弱底细。

光宣选择的魔法是『扮装行列』。这个魔法本来是为了不让敌人捕捉到才使用的魔法,但既然已经被对手做出的黑暗所吞噬,那就不必犹豫地可以使用『扮装行列』了。

(如果对手不是达也的话!)

光宣认为现在即便局势被对手掌控,只要敌人不是达也,自己便有自信用『扮装行列』隐蔽行踪。

这个,并不是自夸。

◇ ◇ ◇

「嗯?」

「移动了?」

珍珠和赫尔密斯基地的一个房间里,两个男性同时发声。

前者是凯文·安塔雷斯少佐,后者是埃利亚·萨尔加斯中尉。

安塔雷斯少佐是STARS第十一分队的队长,萨尔加斯中尉是同队的一等星队员。两人都是擅长精神干涉系魔法的魔法师,经过二次感染而从人类变化而成的寄生物。

就算变成了寄生物,擅长的魔法是不会改变的。不如说擅长的魔法还有被特殊强化的倾向。

安塔雷斯擅长给多数人的精神以同一作用的魔法,萨尔加斯擅长的是针对个人的精神施加强力攻击的魔法。

将光宣的精神封入黑暗的是安塔雷斯的魔法『倪克斯』。可以将精神上的知觉机能干涉,将视觉情报和听觉情报遮断并创造出幻觉空间,可以说是安塔雷斯的王牌魔法。

译者注:倪克斯是希腊神话的黑夜女神。

被这个场地捕捉到的对手。会陷入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的状态。这个效果不限于肉体可以获取的视听。精神上被视为视觉的情报、被视为听觉的情报全部都可以波及。从结果上来看,魔法师可以从视觉上捕捉的情报体以及听觉上捕捉的想子波动都不能被认知了。不只是五感,第六感之上的感觉也被『黑暗所包围了』。

计划是安塔雷斯用这个魔法将光宣的远隔瞄准能力封印从而其实不能反击,接着在这一确保自身安全的状态下萨尔加斯破坏掉光宣的精神防壁。

与他们计划的一样,光宣并没有反击。

不仅如此,本不可能从他随行的少女旁离开的光宣,现在从病房里出来沿着走廊进行着高速移动。至少安塔雷斯和萨尔加斯的知觉是这样反映的。

很难想象光宣会舍弃那个少女。

安塔雷斯的『倪克斯』不是以个人为目标,而是有着将一个物理区域内的复数个体吞入的性质的魔法。

光宣肯定是察觉到了这点,索性直接逃出那一区域从而恢复校准能力、并打算向对自己施加精神攻击的魔法师加以反击吧。——安塔雷斯如此解释了光宣的行为。

「跟紧对象。」

安塔雷斯为了不把部下置于危险境地,配合着光宣移动着『倪克斯』的领域。

「了解。队长。」

萨尔加斯也使魔法跟紧移动中的光宣。

◇ ◇ ◇

光宣发动了扮装行列之后。魔法的黑暗消失,回归了夜晚的黑暗。

并不是做出黑暗的魔法中断了。而是光宣现在位于夺取精神面的知觉的魔法的范围之外。光宣在原地不动的同时,使自己的位置情报移动了。敌人也去追击那个位置情报、将施法坐标移走了。

这一反应的迅速可以充分表明敌人是本领极高的魔法师。

但正是因为本领极高所以才反而如光宣预料般落入了他的圈套。

接着光宣超越空间以想子光作为媒介放出了精神干涉系魔法。

魔法的名称是『福波斯』。是将唤起恐怖这一印象色彩的想子光直接沐浴到对手的魔法视野中去的魔法。虽然也有名为『得摩斯』的这种不需媒介直接将恐怖砸向对手的魔法,但这个魔法并不是光宣的得意范围。

译者注:希腊神话中战神阿瑞斯之子,希腊语「惊恐」的意思。

译者注:希腊神话中战神阿瑞斯之子,希腊语「恐惧」的意思。

『福波斯』没有致死的效果。但这个魔法会无视沐浴这个魔法的对象的心理承受力而平等地给予激烈的恐怖,使其精神显著衰弱。就算不论对恐怖有没有过耐久性训练,都无法从『福波斯』带来的恐怖中逃脱。无论怎样抑制恐怖,恐怖自身也会从内心深处不断地涌现上来。

在『福波斯』发动后,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在发动『扮装行列』为止一直攻击光宣的精神防壁的『声音』魔法中断了。紧接着,光宣也观测到将自己封起来的黑暗『黑暗』也消灭了。两方的魔法都不能再对光宣有任何影响了。对于他来说在『扮装行列』发动瞬间都在作用的魔法,其术者已经不能将其维持了。

◇ ◇ ◇

「安塔雷斯少佐?!你还好吗?!萨尔加斯中尉也是,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背朝地的椅子上扭曲着身体,斯碧卡中尉以狼狈的声音叫向连同着椅子一同倒地的两人。以他的视角来说两人就像是突然发生了痉挛。

「刚才那是……『福波斯』么?」

先起身的安塔雷斯一边呻吟一边嘟囔。

「……我也同感,队长。」

萨尔加斯痛苦地用一只手压着头,一边同意了安塔雷斯的观点。

「是九岛光宣的精神干涉攻击吗?!」

在斯碧卡的喊话中包含着「究竟怎么做到的?」这一疑问。向肉眼看不到的对手施加魔法,必须捕捉情报体次元作为目标的「样子」。尤其像是『福波斯』这种是需要将想子光直接沐浴给对手才能成立的魔法。直接将印象打过来的『得摩斯』还好说,『福波斯』这种远距离魔法的发动需要经由情报体次元直接将目标的坐标精确把握才行。再被『倪克斯』阻碍视野的状态下,这并不是可能的勾当。

「安塔雷斯少佐、萨尔加斯中尉、以及斯碧卡中尉。」

在这时,仿佛让脑袋裂开般强力——并不是「音量很大」——的念力通话传到了三人的意识中。

「九岛先生,有何贵干?」

斯碧卡一边皱眉一边回话。她判断比起让从刚才为止一直在攻击光宣的安塔雷斯或萨尔加斯来回答,自己回答更合适。

「我觉得雷蒙德也在听,所以我只说一次。我并没有被你们置于支配下的打算。」

斯碧卡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所恐惧的、她与安塔雷斯一同抱着的担忧,正是这个可能性。她们不能接入光宣的意识。不能接入就意味着不能干涉。但是光宣却可以接入他们的意识。如果光宣有那个意思,斯碧卡就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光宣干涉自己的意识。

那个终究只是「理论上可以」,实际上以一个寄生物是否可以支配其它所以寄生物还不得而知。但是被日本人光宣支配的可能性,对于USNA军人的斯碧卡们来说绝不是可以无视的。

「所以不要再对我进行干涉。我不会支配谁,更不会被谁支配。」

「……明白了。」

回复光宣的是安塔雷斯。

「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为我的无礼而谢罪。」

「我接受你的谢罪。我这边也为粗暴的举动表示歉意。」

光宣的念力通话就此中断了。

「粗暴的举动么……」

安塔雷斯不愉快地嘟囔着。

从他的声音中,以及旁听这一切的萨尔加斯的表情中,渗透着败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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