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车站前。赶路下班的上班族熙熙攘攘。
在昏暗的石阶上,少年仰望着月光朦胧明亮,却没有星星的寂寞的天空。
他抬起脚后跟,稍稍踮起脚尖,用尖尖的鼻尖刺向天空。
“——那么,这次去哪儿呢?绘里世”
“我现在正在考虑”
“太阳要下山了”
“看就知道了。不如说我平时也一般晚上行动。不过,你已经累了吧?”
“我的话,没问题”
“真的吗……”
带着无法灵体化的他到处转,会不会让他有所消耗?不会突然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吗?我还很难处理自己的从者。
“诶呀?有股好闻的香味啊,烤鸡肉吗?……咱们去吃饭呗!”
屁股挂在护栏上的卡琳在我耳边叫了起来。
看来是点着红色灯笼的拉面摊吸引了她的目光。
“刚刚才吃进嘴里,差不多有一辈子份了的水果啊。欧克勒得斯小姐都被你吃哭了哦?”
“毕竟是双重白嫖啊——但一码归一码,晚饭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何等恐怖的消化力。如果营养没有转化成卡路里和魔力的话,那到底去哪里了?
“对了,我没能听到欧小姐放鸽子的原因”
“啊……是啊。理由是什么不欧几里德式的云云的”
在她缺席解说的时候,恐怖主义肆虐,她自己也觉得很尴尬。另一方面,我现在也放心了。
如果降临者从者被那个死敌恩赞比操纵的话,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住的暴动了。即使不会变成那样也……说来,讲到缺席,
“卡琳,红叶怎么样了?”
“啊,那个啊,好像心情不好。不怎么理我……。我也想和她商量下刚才的关于【从者失落】的事,不是能置之不理的事件吧?”
“……什么。嗯,那是当然”
能够填补【从者失落】的空虚感的,只有从者。在马赛克市,所有人都坚信着这一点。如果不接受适当的护理,长期处于失落状态,就会有市民会陷入非常严重的事态。
隐匿在治疗小组中的师傅的身影在记忆之海中闪过。某种正在进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让我心焦。
现在的我总算是理解他们的恐惧和孤独了……本该是这样。
——“Voyager”。从天而降的,我的从者。
光是抱在怀里就感觉会碎掉的金色少年。
只是在我身边有一个就好——如此让我魂牵梦绕的从者,对如今的我来说反而难以处理。
更没能建立出像那个喀耳刻和她的御主一样的,互相扶持的关系……。
(……?)
刘海微微摇动。经由礼装收到了消息。是信息网的隐匿线路。
对方是情报商“波吉亚”兄妹。对方不是通过文本而是选择语音通话,这意味着是需要我亲自迅速进行判断的要件。
“晚上好,绘里世酱”“晚上好,绘里世君”
“晚上好,波吉亚夫人,波吉亚先生”
我一边用手势动作告诉卡琳他们正在通话,一边往人行道旁边走去。
“已经入手了绘里世酱想要的情报哦”
“洗耳恭听”
之前对他们兄妹下出了不少单子,包括那种比较破罐子破摔的。
我小声地问到。
“……是被逮捕的朽木事件有进展吗?”
“不,很可惜是另一件。有关莱登弗洛斯家的动向”
“莱登弗洛斯家,好像移送走了一位门徒”
“那是……”
“而且好像还是什么新人淘汰赛的冠军?”
(是小春……!)
——小春·F·莱登弗洛斯。
用以前交换过的私人邮箱告知了我这边的近况,并发送了询问她病情的信息,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信。
“移送处是秋叶原附近的孤岛”
“……那个是……安全屋?”
“真不愧是绘里世酱,很敏锐”
“等一下。那不是你们管理的安全屋吗?如果情报泄露被莱登弗洛斯发现了的话——”
“但他们提出的要求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范围内的东西,关于可能是那个夺冠者这一点,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从待遇上来看也不是什么要人。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这条信息算你免费”
“……?……”
不可能。波吉亚兄妹当然知道被移送的人是谁。只是为了不留下把柄才这么说的。
“于是我向绘里世提议。安全屋的名额还有富余。去休个小长假怎么样?”
“——我去!”
我被我自己强烈的语气吓了一跳,而且连在聊天的卡琳和Voyager都回头看了我一下。
被结界严重包裹的,闲人勿扰的藏身之处。同时也有着连高级宾馆套房都追不上的滞留费花费。以前也半开玩笑地被邀请过,但实际上那根本不是个人可以消费的起的地方。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见她。我想确认小春的安危。
“是吗——那么,明早天亮前,能来指定地点上船么?”
*
——第二天。
我们乘坐在驶向安全屋的船上。
“啊~别泄气啦,绘里亲。这可不难得来一次嘛疗养地啥的?不好好享受可不xin——啊疼!别打人家嘛!”
当我还在自带发动机的高级游艇的船舱里颓废地低头消沉的时候,被卡琳的粉拳揍,不由得地让我想反过来锤她一下。
Voyager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有着Voyager风格的事。他把自己卡在船头,一副陶醉于乘风破浪的样子。虽然魔女建议的时机挺偶然的,但没想到就真的成了出航之日。
“不是说了不是去玩的吗?”
“什么嘛~绘里亲不也带泳衣来了嘛~ ~”
“那是……穿制服的话太热,而且能方便活动的衣服更好”
当然也能不顾卡琳,只身前往安全屋。
……但是,当向卡琳表明有可能见到小春时,她看起来很开心。而且对于一定很沮丧的小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鼓励的了她,于是就只好委托波吉亚兄妹再追加一人份。
开销要上天了——我在做什么啊。
波吉亚兄妹虽称其为“孤岛”,但准确地说是海角。位于《秋叶原》南部沿岸的尽头,而陆路则被封锁。
宝石般的浅海,烈日炎炎与白色沙滩,南洋野生植物密林。这一切的一切属于这片人工私人海滩。
专用船舶以外的靠近物会被无差别攻击。对海栖型无人机对策当然也是万无一失。
“——绘里世!”
Voyager尖锐地呼叫。传达出与悠闲的风景不相称的紧迫感,让人心跳加速。
(怎么回事……)
紧接着在卡琳跳出来后,就已经可以看到水泥码头了。有人站在码头前,等待着快艇的到来。
(…………啊……)
白色长袍加上胭脂色的领带,穿着传统魔术协会制服的少女小春,为了表示欢迎,毫不客气地向我们挥手。
还有另一个令人意外的人物——从者。
(难道是……朗基努斯?)
小春的身旁站着身穿衬衫的朗基努斯。上半身里面是平时背心。头戴一顶麻布巴拿马帽,从卷起袖筒的衬衫里露出了强壮的手臂。那是向Voyager无情地投掷武器的枪兵的手臂。
“……怎么了,绘里世?Voyager?小春酱,不是挺有精神的嘛?……啊,对了。是那场战斗的原因……”
看到我和Voyager僵硬的表情,卡琳似乎也终于想起了那天的对决。
“千岁竟然也在……我可没听说过”
“哦?但我们是由千岁告诉我们你要来的啊”
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小春也点了点头。
如果有朗基努斯在的话,就意味着这个“孤岛”千岁也在。即使万中有一,那个千岁也不会只派朗基努斯单独远征。他察觉到我的担心,抢先对我宣告到。
“我的主君,现在还在床上惰眠呢。据说是兼探病小春的短期休假”
“…………已经不年轻了,请叫她保重身体”
“嘴真毒啊”
朗基努斯咧嘴一笑——他正是从者圣朗基努斯。圣杯战争的绝对王者。
左脸上活生生地刻着像十字架一样交叉的伤痕。我还记得小时候战战兢兢地触碰过他那片脸颊。为什么不治疗,不疼嘛?——他答道,这为了不忘记疼痛而留下的。笑着说这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
在目瞪口呆的我眼前,不知不觉间出现了Voyager身影。
他像是为了保护我般,毅然决然地站在那里。
“不要靠近绘里世”
“Voyager”我用平静但不隐藏愤怒的声音说到。
“Voyager?没关系的,这里没问题”
“…………”
即使我将手放在绷紧
的肩膀上想要抑制他这种心情,他也不为所动。目光丝毫没有离开朗基努斯。
与之对峙的朗基努斯也没有轻视少年的敌意,而是认真地面对着。
小春和卡琳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Voyager……你……在发抖……)
那时候,朗基努斯的矛想毁灭的不是我,而是Voyager本身。而我却因为只看到那张令人怀念的面孔,就已经在心里某处原谅他的罪行……。
藏身处是不会流血之地。在登上快艇之前,我和卡琳被要求签署严格的不战协定,并签署了魔术形式的简略合同。
对于掌握了马赛克市实权的千岁来说,这种程度的誓约能有效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如果她敢故意违背的话,其信誉将一落千丈。
短暂的沉默之后——朗基努斯宛如在与路边熟人打招呼般的,抬起帽子垂下了头,说到。
“我和千岁住在远离你们房间的森林旁边的小屋里。今天也没有其他预定的客人。那么要是发生什么了的话到时我们再见——”
然后他抱起堆在码头的货物就走了。
目送他离开之后,我和小春终于齐声叹了一口长气。
“呼……太紧张了”
“……是啊。你好绘里世同学——普朗,你好像也过的不错呢”
“Voyager,我的名字”
“……Voyager?”翠玉色的双眸闪烁着聪明的光芒。“也就是说,已经知道真名了么。真是太棒了。恭喜你,Voyager。为你的第二人生献上祝福”
“谢谢。多亏了,小春你,的帮助”
“…………”
对笑容满面的Voyager的感谢,她并没能坦率地接受,反而痛苦地低下了头。
“……Voyager会有警戒心是理所当然的。绘里世,你不应该来这个地方。但是——” 小春的微笑又返了回来。“我以为再也不能和绘里世同学相见了。所以,我很开心”
“……是啊,我也是,小春”
对时隔数日之后的再会有所感慨的我和小春之间,一脸惊异的卡琳故意把脑袋蹭了过来。
“哦?哦?怎么回事啊~ ~ 你们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缠绵的啊 ~ ~ ~ ~ ~ ~ ~”
“缠绵……你啊”
小春好像完全不知道Voyager的真名和这边的近况。我几次发送的信息看来都没被看到。
“这边这位是……啊,卡琳小姐对吗?安排淘汰赛的入场券的那位”
“哈啊?咱们以前不是在绘里亲的教室里见过吗?”
“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你这家伙……别以为自己是大明星就……”
“我想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没有管抱怨不断的卡琳,陪着小春了离开码头。向与朗基努斯离开的方向相反的海滩走去。
“那么我来带路。前面的海滩上有一个叫做“Ahnenerbe32”的海之家住宿设施。是由木制古民居改装的小型建筑, 房间数还是足够大家放松用的”
“Ahnenerbe?” 少年歪着头。
“原本好像是一家餐饮店。目前无人营业。不过,食物储备充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便之处。另外好像也还有几栋可以使用的别墅……”
“没关系,本来就准备和小春一起住”
“我明白了”
虽然很在意加拉哈德为什么不在,但在那之前有其他需要确认的问题。我一边继续移动一边问道。
“可是……如果小春是来疗养的话,就没有其他的医疗工作人员吗?”
“没有,只有我”
“嗯……?”
总觉得很奇怪。一般是不可能那样对待她的。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
(被软禁在了这个地方……?害怕她逃亡?)
“——昨晚听说绘里世同学要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和“圣痕”有关的重要商谈呢。看来不是啊”
“只是来探望你哦?小春亲”
无视尴尬的我,卡琳毫不客气地凑了过来。
“小春亲……?总之,也就是说你又为了我而?”
“是啊,可花了不少哦?”我狠狠地戳了把一个劲儿地以恩人自居的卡琳的后背。支钱的可是我啊!“哎哟疼!说来伤怎么样了?加拉哈德不在啊。能好好召唤吗?”
她这种轻浮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捏把冷汗。但因为其实我也听在意都,这样一来就很难责怪卡琳。
“…………不是受伤,是负伤。这是我不光彩的污点”
小春从睡袍下伸出手臂,直接露出了受伤的地方。就像那个行为本身就是对自己施加的无法逃脱的惩罚一样。
(但是从外表上看,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受伤的患部从右手腕到手背,被半透明的医疗套件覆盖着。即使是完全被切断的手脚,也能毫无痕迹地复原的现代医术的恩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没有问题的恢复状态。
小春一边解释,一边静静地转动手指。
“——屈肌腱和伸肌的缝合处理良好。还有一点运动起来多少还有点违和感,但基本上可以说是痊愈了。从者的传唤本身也没有影响。……”
小春神色黯然地说。
“遗憾的是,‘令咒’的使用似乎不行。我在莱登弗洛斯家的训练室进行了测试,确认了这一点”
小春集中意识,使自己的令咒浮现出来。她的令咒隐藏在医疗套件下,隐约可见。是近似于山茶花花瓣的圆形纹样。
本来应该点对称的图案,如今一侧不平衡地残缺着。
“正如你所见,令咒的自然恢复几乎是无望的。恩赞比的刺击几乎夺走了我魔术回路的所有机能”
“………………怎么会这样……”
一时无语。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恩赞比的异形小刀是“令咒狩猎”时使用的凶器。是物质化的神话概念的一部分,是带有强烈诅咒的集合体。在被使众多的从者发狂的诅咒攻击所击中后,魔术回路没被全体破坏的结果反而是奇迹。应该是某种魔术性的加护起了作用。
(加拉哈德……附身的他保护了她……?)
想到这里,我吃了一惊。
“那么‘英灵附身’呢?让加拉哈德附身的小春的技能……”
小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个也不行了。现在也只是勉强没事。如果进行使高浓度的魔力通过的英灵附身,被过度使用的魔术回路本身就会崩溃……我老师是这样说的”
卡琳停下脚步,对小春神妙地说。
“那样的话,怎么可能重返淘汰赛啊!?……喂,让我的红叶诊下吧。红叶可是很擅长治疗的。就这么办!”
“……没有必要”
突然变得顽固的小春。和第一次交谈时的态度一样。
“——卡琳,你真是个无礼的人啊。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比你还年轻。但是你觉得我的魔术经验和见识比一般人差吗?不是在小看我等莱登弗洛斯家的技术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
她颤抖的声音中渗透着她的委屈和苦恼。
“小春,没事吧?果然还是很疼吗?”
在从卡琳身边快步逃开的小春身后,Voyager担心地跟了上去。被留下的卡琳也是一脸不爽。
“真是太狂妄了那家伙!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嗯……意思至少是传达到了吧”
我安慰着愤慨地与咆哮的红叶毫无二致的卡琳。即使多少产生了些摩擦,我也很难责怪她的行为。即使错了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志发出自己的声音。从不轻易默守从别人借来的思想,直面自己的丑陋,并为之付诸行动,一点点地改变现实。我从卡琳身上学到了那种理所当然的生存方式的重要性,也许有时她会满身疮痍,但她却从不气馁。
我无法成为她。但是我应该也有我能做的事。
*
“海之家——Ahnenerbe”是一家经由私人喜好设计的开放式咖啡店。
这是一栋被南国主题的传统民间工艺品包围的房子。有点像我以前咖啡店的房间。海滨小屋式的开放性建筑,简单却牢固地让人放心。正如小春所说,卧室也整洁且一应俱全。
没有放置任何与城市信息网连接的媒体设备。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的隐蔽处利用者的观点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措施。智能手机当然也是圈外,只有魔术线路是与外部联络手段。
看好小春的愤怒暂时平静下来的时机,我邀请她去了阳台。
顺便准备好了茶水,围坐在桌边。我把期间因信息不通而无法传达的事情一一讲述。
琉璃姬对小春的关心也如约传达了。虽然是关于淘汰赛的话题该不该讲让我很迷茫,但小春并不介意,她也希望琉璃姬的新工作能顺利。
“——加拉哈德去海边玩了……?”
“嗯……从早上开始就没
回来过。昨天晚上还跟我抱怨了半天……”
厨房里有空啤酒瓶,觉得有点可疑就问了一下,结果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这让我也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灵体化后藏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把疗养中的主人晾在一边到处去玩了。
“说什么偶尔不全力游一下的话,凯卿教的游泳技术就会变迟钝什么的……”
“啊,啊……他也会发牢骚吗?那个加拉哈德?”
“那个家伙就没有一天不抱怨的。昨晚就跟我讲什么这儿连瓶正经的葡萄酒都没有啦,衣帽间的泳衣他不满意啦,名流的藏身之处的话,还有啥和一两个情妇呆在床上才是常理什么的——”
“qing fu?”
Voyager歪着脑袋。
“咳……!”
我喷了。但在我找回冷静之前小春就开始了解释。
“所谓的‘情妇’是指啊,Voyager。不像我这样的既没胸更没屁股的小姑娘,是与我这种不懂得讨男人欢心,甚至连娇媚愚蠢的样子都做不出来的,完全相反的存在。世间罕见的理想少女。那玩意说的就是这个”
“……太难,了”
Voyager带着奇怪的表情啜饮冰可可。吸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啊哈哈哈,太过分了!不过嘛Voyager,你还是多了解些比较好吧?毕竟世上也并不是只发生善事啊”
“嗯,我,想知道,关于人类的事”
小春一边斜视着爆笑不止的卡琳,一边继续说道。
“这比这个——绘里世同学,你也是。你认真的么。竟然要离开马赛克市,去那个冬木……你也明白不论说给谁听,都只能获得否定的回应吧?”
“我已经决定了,小春。我和Voyager约好了,不论谁阻止我们,都一定要去冬木”
“……这样啊……”
小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边看我的脸色一边说着什么,却踌躇着,低着头。
“我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首先必须要确认这个”
卡琳和Voyager,都认真地倾听着这终于编织出来的话语。我有预感会是核心问题。
“什么?”
“绘里世——你认为过去的圣杯战争还在继续的依据是什么?卡莲•藤村留下了那么有力的证据了吗?我不认为……那个答案在冬木”
“…………”
对我来说,没有比卡莲在临死前的告白更重要的理由了。
但是我并不准备隐瞒。想到今后我可能会把小春卷进来的危险,我必须实话实说。
“……我也不明白,并不确信”
“是在‘赌’吗?就像在斗技场沉迷于赌博的观众一样,为处于劣势的希望献上实现逆转的祝福?”
“不是,那倒不是”
我依次扫视了一眼卡琳与Voyager,告诉他们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冬木存在着真正的‘圣杯’”
在阳台的屋檐下,小春背对着颜色耀眼的大海。逆光下的影子使的她的眼睛不得不眯起来。
“我认为那个‘圣杯’还活着,小春”
“……简直就是……圣杯有着实体一样的口气啊?圣杯战争本来的意义——所谓圣杯指的是魔法阵的敷设行为,即唤醒奇迹的“仪式”。在世界各地主要的灵脉的联结点上,执行就像是战略性地铺设炸弹,然后定点爆破一样行为。虽说作为神秘存在而降临的圣杯分为有机物或者无机物两种情况,但其本体毕竟只是魔法阵——战争中包括大大小小的三十以上的圣杯战争被确认处于并行临战状态。最初,以各国战争和恐怖主义加剧为幌子秘密举行的圣杯战争很快就猖獗起来……”
小春雄辩着,大概是在莱登弗洛斯家学到的知识。
“嗯,被骗了呢。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第三次世界战争本身就是为了完成无数圣杯战争的培养基时,早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是的。冬木只不过是战场之一。其作为屈指可数的激战区中的一个我也是知道的。但仪式的规模已经远不如其他战场,低了好几段了。然而如此惨烈的战斗却没有决出结果,仪式的胜利者也不知道是谁,仪式本身未能成立,圣杯收集的魔力也烟消云散了……仅仅如此。真的非要赶去探索它吗?”
“是的,必须亲眼确认”
我再次坚定地点头。脸颊上感觉到了Voyager专注的视线。
“呐?我分不清啊”卡琳插嘴说。“我们心脏里的又是圣杯怎么回事?不用特意去找,不就已经在这里了吗?”
说着,放在她胸前的右手上,浮现出一个像即将盛开的玫瑰花蕾的令咒。
(……虽说无意识中似乎把我也包含进去了,但准确地说是卡琳和小春的心脏……。因为我的情况还不清楚。)
不厌其烦地认真回答的小春,看起来甚至还很很自豪。
“位于我们心脏的圣杯是作为圣痕……由真鹤千岁和圣·朗基努斯所获得的至高圣杯的末端装置。理由是由于作为最终胜利者真鹤千岁请求作为许愿机的圣杯‘继续存在并分发’……”
“哼——这样啊。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马赛克都市群啊。终端吗?那么,与其说是我们的心脏,不如说是毛细血管一样的东西么”
“毛细血管……确实。这个形容得很妙。马赛克市的‘圣杯’是全部用魔术连接在一起的,本质上相同的东西。因为个人层面上能接受的魔力流动有所区别,这也可以简单概括成粗细的区别”
小春稍微降低音调继续说。
“世界各地圣杯战争的胜利者,前往别的战场,以抵达更高的纯度为目标, 反复征战。在不断掠夺其他胜利方获得的圣杯和其魔力的战斗泥沼之中,只有圣痕为其画上了句号。没想到……最后却像是淘汰赛一样结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发动战争就好了。真是荒唐的事。留下的只有大量的牺牲者和消耗殆尽之后奄奄一息的世界。比起祈求圣杯得到的东西,更多的东西永远地失落了”
“这是看法上的差异。不管绘里世说什么,圣痕都是给人们带来救赎的英雄”
卡琳在如此断言的小春旁边嘟囔了一句。
“嗯……那么,绘里世是想找到那个冬木圣杯,然后把它破坏啊”
“……啊?你说什么——”
“——破坏? !圣杯吗?”
小春探出身子的那一瞬间,桌子剧烈地摇晃。Voyager慌慌张张地按住了杯子。
“对不起,但是……虽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那种奇迹……如果还留有未径使用的圣杯的话,打破它有什么意义吗?”
“…………”
我一时没能回答小春的问题。只是,我非常在意卡琳的话。
“卡琳为什么说我要破坏圣杯呢?”
“啊~我猜的?你的表情告诉我说砸烂它会更爽?”
“认真回答啊”
“……我该说吗?看起来会很生气,话说绝对会生气。不要”
“快说,大概率可能会生气就是了”
卡琳虽然犹豫再三,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啊……,这是与善恶好坏无关。单纯是“情感”上的问题。绘里世事到如今终于召唤出了Voyager了吧? 终于得到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从者。那么这次,必须要对自己一直以来忍耐的部分进行报复。否则,自己的这十四年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明明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自己有错却轻易就容忍接受了这份罪罚的话,今后该叫人怎么活下去啊?”
“……这就是……我的感情?……我下的惩罚……?”
这是最差劲的嫉妒。这不是单纯的迁怒吗?那才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人类和社会着想,这才是人类的本分。但是,我却一时无法否定。这是何等令人羞耻。
而且……这话语虽然充满了旧人类才会有的现实感但同时也有些违和。感觉这些是卡琳参照描绘着她自己的身边人说的。
“……不会吧……”反而是小春哑口无言。“你想要剥夺所有市民的从者吗? !找到另一个圣杯,与马赛克市的‘圣杯’相杀? 那才真是死神般的所为啊!”
小春表情僵硬,从椅子上径直站了起来。
“不对,等下,等下,等下,先别忙着走掉,我还连一句话都没说呢。卡琳你也太过分了,讲的那是什么蠢话!”
“哦?不讲理吗?那你说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可以哦,只要绘里世许愿的话”
被遗忘在桌旁的,众人喧闹声中的天真无邪的喃喃自语,让我的皮肤径直起了鸡皮疙瘩。卡琳和小春都惊讶地看着少年。
“那个黑狗,也说过,死亡前来迎接了。如果,绘里世想终结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地去破坏的”
“Voyager”
这次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真的不是这样吗?我在《新宿》和《秋叶原》工作中找回的“感情”,就是
那种下贱的复仇心的碎片么。一边做着猎杀他人从者的死神工作,一边变得越来越妒忌他人。实在是太悲哀了。
即便口中所诉说的并非真正的感情,但行动是。
光凭思念无法实现任何愿望。这个现实不会有丝毫改变。
能改变世界的,只有流下的鲜血而已。
……是真的吗?难道果真如此吗?
*
我们带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吃了午饭。
因为冰箱里海鲜过多所以煮了意大利面。
这几天闲得发慌的小春也帮了我的忙,让我切身感受到了她伤势的恢复。同时也让我忆起了她魔术回路上的损坏而感到悲伤。
饭后,在卡琳的热情邀请下,我走向“Ahnenerbe”旁边的沙滩。
想转换转换心情的同感我是有的。卡琳自己倒是大有玩个痛快的意思……。
“绘里亲~ ~ 为什么不换泳衣呢?只有我光着身子多不好意思啊 ~ ~”
“我的泳衣跟我平常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哦。第一,不是说过不是来游泳的了吧?”
“明明好不容易才带来了小春的泳衣啊”
卡琳十分刻意地看向小春。
“诶……?特意?把我的泳衣……?”
“我已经阻止过了。但是探病用的东西以及泳衣都是卡琳带来的”
“好嘛,来穿嘛~ ~虽然钱是从我的零用钱里出的,尺码也是目测的,不过我很有自信哦。衣帽间里配备的那个,明显是给小女孩穿的。虽然看起来挺合你的啦”
“你说什么?”
海滩像写真集一样美丽。在作为度假城市的《秋叶原》里也是屈指可数的景观。
就像被吸入一样,Voyager被向着海浪冲刷而去。不惧被浪打湿,他脚踝也浸在其中,站在涟漪里。
“啊,红叶,终于来了”
Voyager的旁边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伴随着物质化,海水迅速地退去。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女鬼红叶尽显其全身。
承受着暴涨的而飞溅出来水的她笑的很开心。南国沙滩上黑乎乎的恐龙横行,与少年嬉戏的情景显得非常超现实主义。
我望着被海浪拍打的Voyager他们,坐在视野开阔的沙丘上。
“虽然是个美丽的地方,但我没有想玩心情。汉尼拔和熙德33都死了,只有我……。受伤的雅克•德•莫莱34等,听说为了重新开始淘汰赛,正在精力充沛地为筹款而奔走”
小春为圣杯淘汰赛的对手着想。真的是那样。
(牺牲者中也有被我杀死的人……。要我鼓励小春的话真的很不容易……)
卡琳看起来是和红叶们玩疯了,但听到小春的叹息后,她恋恋不舍地走了回来。
突然,有人站在我们的背后,把行李扔到了沙子上。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接近我的迹象。当然他的主人也是。
“——加拉哈德……回来了么”
“喝吧,还是凉的”
带有热带标签的清凉饮料瓶子被插在沙子上。
回头一看,果然是泳装外披着一件薄外套的加拉哈德站在那里。戴着墨镜,脚下是海军鞋,苍白的皮肤仿佛被阳光晒伤一般。总之享受度假的风格一目瞭然。
“你们也来瓶,‘死神’也是会渴的吧”
“嗯,谢谢……加拉哈德卿,打扰了……”
“呜哇,我还以为是谁呢”卡琳惊讶地说到。
我必须好好地向这位骑士道谢,但某种意义上,我已经被他冲击性的样子吸引住了目光,反而不由得闭上了嘴。
“一股子酒精味儿,你又来……那是什么”
小春质问道。他的手上挂着被随意抓起的上等酒瓶和半截生火腿。
“我本想说‘看了就知道’,可对不懂人情世故的你来说是没意义的么。这酒和下酒菜,就是老子的晚餐”
“你不是在问这种事……啊,难道是盗窃的吗?是从圣痕别墅里偷来的?快还回去!”
加拉哈德轻松避开抓过来的主人。
“偷?别把说的这么难听的事大声嚷嚷啊。不是说无论岛上的什么东西,都可以自由使用么——”
“注意你的分寸!”
加拉哈德完全无视主人的吩咐,随意地返回了海之家。甚至还有些开心。
另一方面,小春则是越来越消沉,把头深埋在自己的膝盖之间。
“小春,继续刚才的话题——”
失落的时候我会通过工作的杂务逃避现实。我觉得小春也是同种人。不出所料,她立刻抬起头来,紧紧咬住不放。
“——关于与我们交战的敌人啊。请一定要让我听听”
“嗯。卡琳也来一下——啊,Voyager她们也回来了。正好”
享受了一阵海之触感的Voyager和红叶在沙地上坐了下来。
(……其实想在加拉哈德也同席的地方进行,不过没办法。完全不适合这样清爽的风景的话题也是有的。)
“首先——这就是敌人的主谋。斗兽场袭击的恐怖分子”
我拿出终端给大家看了视频。这是通过某条途径把残留在斗兽场警备信息网上的记录影像转过来的。费了一番苦心才终于搞到的。
在四处逃窜的观众中,有人不顾周围的情况悠然漫步着。
——一个人穿着民族礼服的少女。
——另一个(在外表上来看则是一只)袭击者是具有细长的耳朵的黑狗。
她们是与恩赞比一起行动的袭击的歹徒。
破坏了拿着圣骸布的卡莲,在我和千岁面前突然消失的两人。
在我面前时,穿着民族服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根粗杖一样的东西,但在视频中无法确认。
“两个都是从者没错。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准备隐藏的迹象了。斗兽场的魔力计顶在阈值上根本不下来。两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是神灵级从者”
“神灵级……恩赞比也是神灵,这是重要的共同点”
我同意小春的推测并点头。
“Voyager,你遇到的‘狗’一定是这只黑公狗。遇到它的时候,这个女人也在一起吗?”
Voyager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看来是的”
“……!……”
我被突然而来被仇恨冲上了心头,咬紧了牙关。
卡莲拥有超出常人的战斗力。虽然不如一线选手从者,但拥有圣骸布的她,只要是男性对手,就能以铜墙铁壁的防御为傲。即使是这只公狗也是一样。单方面被攻的事态无法想象。
——也就是说,杀死卡琳的实行者是这个女人。Porca miseria35。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这个黑狗的话是‘阿努比斯神’——有异议么?”
指着视频,小春斩钉截铁地说。
“我所知道的阿努比斯是埃及神话中掌管冥界的神之一。原本拥有狗类外形的神,在这一点上候选就被缩小了。同时在马赛克市应该也是没有召显过的”
“嗯,是的。我也马上想到了。目前还没有找到否定阿努比斯神推测的材料”
(果然来见小春太对了……)
狗的样子的神。或者是拥有黑狗头的神。那就是阿努比斯神。
如果加上作为神的使者的“神犬”和“魔犬”的话,候补人数会增加很多,但是和我实际看到的对方的知性言行太不相符了。在可以联想到的范围内,例如犬头圣人克里斯托夫罗斯36、征服王伊斯坎达遭遇的犬头民族赛诺克法罗斯37、圆桌骑士击退的犬头亚人38……这些特征都不适用于黑狗。
(最重要的是,千岁认识这个敌人……。不如说,敌人丝毫没有掩饰真名的意思,是特意来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的。)
卡琳切换了话题。
“那个小家伙,异国风娘是哪里的神?”
“那个还没有确定——”
“哈啊?连绘里世都认不出来啊~ ~ ~莫非是个二流的从者?”
“……嗯……”
“不要只凭外表断定。圣杯是反复无常的。卡琳,如果真有人能一眼就看出你的从者是女鬼红叶的话,那可就是真见鬼了”
“哈哈哈,确实是这样!”
小春拿出自己的终端与我共享信息,当场在终端内的数据库里开始了搜索。
“话虽如此……,……如果连绘里世都无法判断的话,基本上是可以从马赛克市注册的从者中排除了吧。过去圣杯战争中关于召唤的从者情报实在不多。回到老家的话,某种程度上可以收集到些许信息,但还是不要报太大期待比较好……”
“还是会变成这样吧……”
在过去的圣杯战争中,从者的真名被极力隐藏。让敌人看错真面目的战略是最基本的。因此在战后遗留下来的记录中,参加战争的从者真名不明或止于推测的情况很多。
卡琳若有所思地歪着头说到。
“在土著澳大利亚人的服装中
,我看到过类似的纺织品”
“…………!土著……?”
盲点。对埃及神话中的阿努比斯和刚果的地母神恩赞比的存在感到不安的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非洲国家身上。
“土著澳大利亚人——澳大利亚的原住民吗?”
“?我不太清楚。毕竟是《涩谷》里常见的时尚类型。我只记得这些”
“土著吗?我用手边的数据比对了一下,在马赛克市登记的大洋洲圈的从者,果然没有符合的目标。不管是神灵还是英灵”
“…………神灵……”
我突然和Voyager目光交汇。
虽然他一直有倾听着对话,但是不知道能理解到什么程度。
他的“身影”,让候选人也扩大到了我们还没有猜测到的地方。
“虽然是人型的从者……但可能不是‘人’……这个女人也可能是‘神兽’或‘幻兽’,或者是‘妖精’一类的拟人化存在”
“……原来如此”
小春也点了点头。
“对不起,再怎么说那种民族传承的文献我这里……在这儿也无法连接到外部情报网”
“没关系?至少找到线索了。谢谢你们,小春。卡琳”
我们决定将黑狗从者假定为阿努比斯神的神灵。
然后把那时的对话,也果断地告诉了她们。
黑狗说的话太过于谜语了。
“唯有被埋葬之物,方为不变之真实”
“黑夜终将为白昼击溃——
就如女由男作,男由女生一般。
而今座已扭曲,圣杯充溢欺瞒之泥。
太阳将沉。白昼重置之时已至”
自报姓名的恩赞比还说:
我所使用的,操纵“邪灵”的能力,是和恩赞比自己同质的东西。是“死亡”本身。
“——阿努维斯和恩赞比都是围绕死亡和冥界的从者。这些人一起合力袭击了马赛克都市”
我不由得握紧沙滩上的沙子。
“可是这么大规模的袭击,如果没有周密的准备,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那么也就是说,还有其他未知的敌人存在……”
小春的推测之言在心中回荡。她果然是小小年纪就能战斗的人。经常有被训练预测最坏的情况。
“……嗯”
卡琳沉吟着的反应也很容易理解。
“啊?别啊!也就是说还有敌人吗?烦死个人了!”
“是啊,应该警惕”。我觉得可能性很高。冥界之神不止一柱,神话中的冥界也并不统一。与死无缘的神话和宗教根本不存在。可以说有多少个神话就有多少个冥界。所以候补的人多到让人讨厌的程度”
只要粗略地想一下,就能知道是候补有多么的多。
支配地狱的堕天使长撒旦。北欧神话中统治死者之国海拉赫姆的女神海拉。
作为奈落语源的印度神娜拉卡。作为阎魔大王起源的冥界之王阎魔。
美索不达米亚的冥界女王埃列什基伽勒——
以及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吞噬了泰坦的原初奈落·塔尔塔罗斯。
“……所以,当我偶然遇到魔女喀耳刻时,我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得到情报的机会。那个魔女是女神赫卡忒的使徒”
“啊……和主持人见面了啊。我和喀耳刻的是几乎没有交谈过。但女神赫卡忒是作为与女性深刻相关的月神,而她作为与哈迪斯同席掌管冥界的神被信奉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小春学习过魔女喀耳刻的神话。那样的话就更好办了。
“是的——原本, 即使是作为大幅度限制了权限的从者,冥界的主神也是不可能被召唤的。因为他们就是冥界本身。被降灵的瞬间,那里就会化作地狱扩散开来。可就不止是会发生战斗或是威胁马赛克市治安一类的问题了”
即使象征冥界的神被拟人化成看似无害的样子,也不能意味着它的危险性降低了一星半点。与之进行交流,甚至强迫对方遵从自己的意思,都是令人可怕的自以为是。话虽如此……拥有通往冥界的力量的人们也确实存在。
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小春继续说到。
“阿努比斯……虽然是掌管冥界的要神,但他的存在作用应该不是作为绝对的王。他不是将死者引向冥界的,裁定生前犯下的罪行的裁定者么?”
“对啊。埃及神话版的阎罗大王。所以呢,如果阿努比斯有着部下或是立场对等的协力者的话——应该就是能站在冥界和现世的中界限之间的存在。这么一来……那就不一定高灵格的神灵了”
虽然还很模糊,但还是坦率地说出了我的推测。
“啊,对了,喀耳刻说过,女神赫卡忒养的猎狗可怕的要命,那个不也是狗吗?”
卡琳也想起了在水果屋的谈话。
“肯定是有一定关系的。毕竟狗是保护死者灵魂的形象吧。嗯……喀耳刻的原话是,修行中如果出岔子,就会被赫卡忒怂恿猎狗们对她进行没血没泪的残酷惩罚……”
那个喀耳刻自己也模仿着赫卡忒,造出了六首疯狗斯库拉。赫卡忒流的爱憎,令人敬畏。
“……总之,关于与冥界有着深厚渊源的从者的事情, 我在魔女那里请求了意见。作为前例就比如勇者奥德修斯。这个英雄就是为了回到故乡,需要见一位先知的亡灵去了次冥界。并且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平安生还。很了不起啊,实属例外中的例外。如果没有喀耳刻的建议一定是不可能的”
“真的假的?就那个谐星魔女?开挂么?”
“…………”
提起奥德修斯的名字时,小春有些细微的起反应。但是马赛克市并没有这位大英雄显现的记录。是想到了些什么吗……?
“——不过,喀耳刻不太愿意提奥德修斯的事就是了。作为是隐藏她的害羞还是什么的。取而代之的是,她告诉我们她知道的另两英雄的故事。两者皆未作为马赛克市从者召显”
“两个吗?是什么人呢?和岛里同喀耳刻能成为知己的人好像很有限”
小春的问题是极为合理的。我自己倒是没注意到。
“无论哪一个都是希腊神话的阿耳戈号勇士。到艾尤岛参观的勇者伊阿宋下阿尔戈号船上的船员啊。一个人是蛇夫座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后被称为医神的名医,能够复苏死者的规格外半神。硬要说的话比起冥界,与生死之理更密切相关吧?”
经调查,这名阿斯克勒庇俄斯在过去的战争中也有被传唤的记录。但是由于利用价值之高足矣左右整个战局,被敌人阵营警戒,早早地给打掉了。
“再加上另一个人。名字是‘俄耳甫斯’——”
俄耳甫斯——无法摆脱悲伤之轮的吟游诗人。
*
“下冥府”是世界各地神话的普遍主题。
神、英雄、或是被撕裂的恋人,会降临到死后的世界,然后完成回归。
女神伊士塔尔追杀丈夫杜木兹来到了冥界。
为了夺回英雄吉尔伽美什掉落的乐器,恩齐都前往过冥界。
大神宙斯的女儿珀耳塞福涅被哈迪斯神掳走,因为吃下了冥府的食物,因此一年的一半时间必须在冥府度过。
日本神话中也有“下冥界”的佳话。拜访根之坚洲国的大国主神,解决了重多难题的须佐之男命,娶走了其女儿须势理毘卖命。产国大神伊邪那岐,为了追随死去的妻子伊邪那美而下黄泉比良坂,但却因妻子的改变而恐惧逃回黄泉。
希腊神话中的吟游诗人俄耳甫斯也为了夺回妻子欧律狄刻39而前往冥府,但他的企图以失败告终。
阿努比斯神则是制作木乃伊的神。
别名为“ケンティ・セフ・ネチェル”。 其意为 “神圣小屋的第一人者”。
正如宏伟的金字塔事业所表现的那样,古埃及人关心的是,如何死后的世界里平安度过,实现复活,迎接光荣的来世。
阿努比斯最初加工成木乃伊的对象就是他的父神——丰收之神奥西里斯。阿努比斯是奥西里斯与他兄弟赛特的妻子所生的不义之子。奥西里斯因被赛特神嫉妒而被杀害。奥西里斯被切成碎肉片撒在尼罗河上。
阿努比斯创造了将其作为木乃伊拼接,使其复活的奇迹。也就是说,阿努比斯是冥界之神,同时也具有重生之神的作用。
……这么说来,俄耳甫斯在死的时候,也被女狂信徒们撕裂了肉体。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成为星座,在夜空中闪耀的星座是他爱用的“凤琴”。
到了傍晚,我们就回到了“Ahnenerbe”,交谈着,寻找着神灵们袭击的动机。得不出结论。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能指望得到千岁的帮助。因为她根本就不可靠。魔术师在隐藏神秘的同时,也让普通人远离危险。千岁会宣布‘现在已经到了揭开秘密的阶段’的瞬间,等于是做好了默认不仅要将卡琳,而是我周围的所有市民都卷入其中的准备。
这次轮到Voyager和卡琳负责做饭。菜单自然就变成了咖喱饭
和热带水果色拉。为了不让我靠近咖喱锅,我一直被Voyager被监视着。真是太失礼了。
在餐桌上,我突然在意起了小春说的话。
“东京?”
“?,我是这么说的……怎么了?绘里世”
歪着头的小春总觉得有点奇怪,脸上还夹杂着笑容。
“东京地区,关东地区,尤其是这一带,对吧?文献上经常出现的地名,我当然知道”
“不,不是这样……我指的是《东京》的事”
“……?”
虽然小春咬的很紧,但我却越来越不懂了。
“绘里世……怎么了……?虽说是我的诞生之前的事,《东京》确实是——”
卡琳委婉地制止了不知从何说起的小春。
“卡琳……小姐?”
刚从厨房回来的卡琳把餐具放在桌上,把小春带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小声交谈着什么。因为是卡琳做的事,用不着特意加强听力偷听。
“……怎么了?两个人有什么秘密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被排除在外让人很不舒服。
Voyager放下手中的食物,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椅子不适合他的身高,有点像是靠在饭桌上。
“…………”
“怎么了?Voyager”
“……绘里世,想去,东京,吗?那,我带你,去吧”
“啊?稍微停一下。连voyager都在说些什么呢。我想去的是冬木,东京什么的不感兴趣”
“…………”
我被透明的淡蓝色的瞳孔射中。他不时地把那样的目光投向我。每当这时,我的心就会像被抛进虚无一样揪住了。
“Voyager”
“我知道了,绘里世,是啊,去冬木吧”
他的微笑让我感到意外的安心。
“——‘死神’”
突然间被呼唤了。
骑士躺在背对着餐桌的高靠背沙发上。这已经是被打开的第二瓶红酒了。眼前的低桌上放着国际象棋盘,国际象棋规则的册子打开着。
“冬木有‘圣杯’是真的吗?”
“……您要问我这个问题吗?很抱歉,要在这个问题上回答以‘圣杯骑士’著名的加拉哈德卿的话我还……”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啊,宇津见绘里世。不过比起顽固的小春更有看头,更适合到宫中当勤务。在压榨员工的黑心企业卡美洛里,越是讨人厌的侍从,就会越有出息。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要介绍你”
(彼此彼此。一不小心就变得讽刺了)
但是他叫了我的名字。大概是第一次。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是从醉鬼的轻口中吐出的问题也不是戏言。
“……那是我的荣幸。关于您问的问题……我坚信,在那片土地上有圣杯存在”
“哦。如果是信念的话理由便是不可缺少的,但信仰就是扯淡了。甚至是有害的。还是说只不过是一种在破罐子破摔的赌博么?我虽不讨厌与年龄相符的直情径行……但不过是被什么遗嘱束缚住的妄言的话,还是洗洗睡吧”
“…………”
来自小春的询问被反复提起。我注意到Voyager也在看着我。
被斥责,拿不定主意的我的想法的轮廓,终于被磨的尖锐。就像成了我锐利的武器的邪灵们一样。我横穿过起居室,站在沙发旁边。
“——是愿望。我自己的愿望。探索的旅程最后,一定会找到圣杯。我们能改变世界的唯一的希望”
“嗯……话虽如此。如果能带来变化的只有你自己的世界,你有必要特意去依赖圣杯吗?对他人无爱之人真的需要圣杯吗?”
“什么意思?”
“你好不容易才放弃了‘死神’的工作。现在其实你只要需要逃跑不就行了?为什么不那样做。宇津见绘里世,你对不停的杀戮从者的自己感到厌恶。当你把这趟当成是是赎杀害从者的罪才开始的圣杯探索之旅走到的尽头时,也只会在被装满的圣杯之前不知所措。而且事实上就有这样的男人。当自己站在圣杯跟前的时候,才知晓自己其实没有任何愿望。仅仅只是想毫无目标地活下去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会比死更折磨”
“………………我……”
被摆在面前的,并非谴责而是事实,我又被弄得哑口无言。于是——
“——加拉哈德”
突然转身过来的小春挤到我面前,啪的一巴掌打在骑士的脸颊上。但是骑士却毫不费力地用手护住他的脸颊。小春毫不在意的继续说到。
“真是令人无法直视的暴论。你没有资格对绘里世说那样无礼的话。并不知晓圣杯的你,没有资格高谈阔论其中的种种。更别说愚弄绘里世的活法了!……对不起,绘里世。这是我的过错”
小御主不顾不肯让步的从者,深深地低下了头。面对真挚的谢罪,我才充满了羞愧,拼了命地让她把头抬了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春,谁看我都会怎么觉得。我只不过是个什么都没贯彻到底的没出息的家伙罢了。说来,比起那个……加拉哈德不知晓圣杯?那是怎么回事——”
小春下定决心。
“到现在为止,淘汰赛的宣传场合和对外都是保密的,不过,已经说了也没关系吧。可以吧,加拉哈德”
“我不记得自己要求过封口,这是你们自己的安排”
“哼”的一声叹息,圣杯骑士的御主说道。
“……加拉哈德的圣杯探索之旅,并没有结束。他只见证在卡美洛城内出现的幻觉圣杯。嗯,是的。他就是所谓Alternative 从者。具有不完整的记忆和经验的英灵——或是持有‘因走上了与正史相似却不相同的人生而产生的人格’的英灵。到底是哪个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只有一个可以确实的是, ‘这个加拉哈德以自己的意志,放弃了圣杯探索之旅’”
(Alter?……加拉哈德• Alter……!?放弃了圣杯……?)
能想的到的相关特征还是有的。比如说这个加拉哈德从未展示过堪称“圣杯骑士”标志的红十字盾。如果是圣杯淘汰赛的热心观众,也许早就猜到了。但我完全没关注了这些信息。
(而且那个与“被认为是凌驾于骑士王亚瑟和湖之骑士兰斯洛特之上的,最高贵、最勇敢的骑士”的形象相去甚远的态度……至少在我看来是那样的。至少在我看来是那样的。但是把态度恶劣当作Alternative 从者的特征短路地来捕捉未免太过轻率了。那干净利落的处世态度甚至是我所喜好的。)
“即使是Alternative 从者,他也一定是加拉哈德本人没错……大概”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作为契约者的她身上。
顽固的小春敞开了心扉吐露了心声。说出了可以说是自己从者的污点的秘密,让我产生了我们之间距离缩短了的错觉。
所以冲动了。
“小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冬木”
“去冬木……”
她有些困惑。那是和其年龄相符的,少女的反应。加拉哈德故意挑了挑眉毛,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笑了起来。
“…………我大概是就知道绘里世会这么想。当你说出不是来拜访圣痕,而是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春搂着自己的白色长袍,垂下头。
“……对不起,我不能去,我无法成为战斗力”
“没关系,小春。伤一定是能治好的。而且我觉得小春你可靠的理由是——”
(和我一起战斗过的你,了解是真正厮杀的人……)
我本想那样说。但是小春静静地打断了我的话,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与能否回归淘汰赛无关”
“……难道你被千岁说了什么吗?是不是?”
“………………”
从小春低着头的表情中无法读出答案。我回头看了看她的搭档。
“——加拉哈德卿”
虚弱不堪的我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渴求着他的雄辩吧。但他只是一眉不动地冷笑了一声。
“但是很抱歉‘死神’,这是她自己的意志。不管我对你的圣杯探索有何看法都无关。……可别企图通过我来说服这家伙哦。这家伙的脑袋的硬度可是和十字盾差不多的”
像开玩笑一样,加拉哈德伸手去摸小春的头。少女不高兴地粗暴地推开。
“哼……。我可不想再看你们无聊的唉声叹气的表情了。只会让酒变得苦涩。我受不了。赶紧让我离开你们这群少女们的城堡吧”
如此断言的加拉哈德,在我们眼前灵体化离开了房间。桌子上留下了没喝的红酒。
真是个无礼不逊到了甚至让人觉得清爽的男人。本来准备为了Voyager的事想要传达感谢的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啊……啊,被甩了呐,绘里亲”
手肘撑在桌子上,一边捧着甜点果子露,一边旁观的卡琳对Voyager说着
自己的想法。
“Voyager,如果在这种时候安慰她的话,会起到反效果的。注意不要往伤口上撒盐哦”
“……但是,卡琳。绘里世,好像,不怎么,好受”
人家完全听得到。……这种场合光我一个人的话会哭出来的吧。
*
终于到了就寝的时间。
我们被刻意地抓到了同一个房间里摆放寝具,紧紧地躺到了一起。
原本打算单独在另一个房间休息的我和小春,被卡琳这家伙强行带到同一个寝室。昨天晚上也打着同样的小算盘。本人称是要享受久远年代的修学旅行一样的快乐。实在是没什么实感。
性别上姑且还算男性,但又不能灵体化的Voyager也在同一个房间。我尝了尝卡琳带来的点心,试了试卡片游戏,一起闹了一阵。
这世上也有完全不睡觉的从者。而Voyager现在在月光照射下安静的房间里,天真无邪地躺着。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
(终于我也能睡了……但是,果然不行啊……)
睡意淡薄是因为身体在寻求疲劳。如果不通过日常训练来伤害身体的话,恶灵们会再次骚动起来。尽管如此,我的意识还是在一点点沉底。
“对不起……绘里世”
在我侧睡的背后,对这个比我还不习惯的氛围感到困惑的她,小春自言自语到。
“还请你不要埋怨那位”
“…………是指千岁?……”
“是的,圣痕暗示我不要说其他的话,但是我会告诉你的。我希望绘里世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听”
我很后悔我赌气似的回复了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立刻意识到她这是在烦恼之后才说出的。
“在斗兽场的袭击之后,我回到了莱登弗洛斯家,被决定在那里接受处分”
“…………!也就是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掀开床单,回头看了看小春。
睡在Voyager对面的卡琳也发出了困倦的声音。
“……处分…………是什么?”
“还问是什么……”
处分即是——“死”。
它在魔术师的血缘关系组成的组织里没有其他含义。
因为小春即使是魔术师也不是人类,是人造生命体Homunculus。
卡琳最好不知道那样无情的真相。我并不想让你知道。
尽管如此,小春还是继续耐心地解释着。
“——与过去测试品相同, 作为失败品处理。一般状况的话,会被还原成可重新利用的纯粹的媒质和种子体吧。……但我的媒质已经被恩赞比的魔力污染,无法重新利用,所以只会单纯被废弃吧”
“…………”
“等等,等等,等一下。这是在说什么?我跟不上啊?喂,绘里亲?别闭嘴快说点什么啊!”
卡琳也注意到了谈话的不稳气息。这可怎么回答她好呢。虽然感到困惑,但内心某处还是开始接受小春的言行。我对自己内心的矛盾感到不快的同时,也不得不绞尽脑汁让自己说出点什么来。
“……那么……”
“作为我后续型号的觉醒前测试体,已经生成了好几个并准备好了”
如此爽快地说出了非常恐怖的事情。啊,讨厌。我果然最讨厌魔术师了。
“这样啊……那触媒也是有的啊。从者召唤的“触媒”遗物——”
“嗯。这件事我也没有瞒着绘里世的意思。莱登弗洛斯家,有着骑士加拉哈德随身佩戴的“剑带”。用那个准圣遗物级的触媒执行的降灵仪式,经过反复实验,并终于成功将其召唤稳定下来的,就是我”
“圣骑士的剑带?真厉害啊……但实际上被召唤的是……”
“是Alter吧。对我这个御主来说,这就是极限了吧”
“…………真正能驾驭圆桌骑士的御主可并不多见”
在马赛克市,不需要触媒来召唤每个市民的伙伴。就像是“圣杯”的神谕一样,最投缘的从者会被召唤出来。
即便如此,也可以通过使用“触媒”的仪式进行干涉,使召唤对象发生偏向。虽然在表面上就是完全的违法行为,但实际上经营触媒生意的商店却生意兴隆。
我同这种与行走在违法行为的延长线上,成为危及城市治安的罪犯的好几组御主和从者交手过数次。
“那也就是说……莱登弗洛斯家在使用马赛克市的‘圣杯’时积极利用特殊的方法确立了召唤。成功完成了以‘媒触’与小白鼠的组合,召唤并控制从者的仪式,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应该是令人心痛的场面,我却一边感受着来自卡琳的惊异目光,一边优先考虑了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这里比现在地球上的任何灵脉地效率都要好,我们的老师是这么说的”
“是吗……”
能捕捉到“效率好”的这个观点的恐怕也就只有魔术师了吧。不少没能召唤的其他测试体当然应该是被“处分”了。组成伪生命·Homunculus的媒质、亚当之土、第一源质Prima materia40特别珍贵。
“所以……我应该再也见不到绘里世了才对。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
“变化……是指?”卡琳不安地问到。流露出些许乐观的希望。
“……其理由是我们都知道,卡琳。那天晚上以后,就再也没有从者被召唤了。莱登弗洛斯家也掌握了情况。即使坐拥潜力极高的触媒与高效召唤的方法,加拉哈德会被再次召唤的保证也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绘里世说得没错。所以我的处分被暂时保留了下来”
她又迷茫又踌躇,直到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们。我的视线落在用医疗套装治疗的右手上。
“只是……老师迅速决定了。挖走我的令咒对其他的测试体进行身体移植,只要剥离其中的诅咒成分即可。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加拉哈德就能被任意数量的下一个御主继承。我也觉得那是最好的方法”
“…………那是对谁来说最好的呢?”
我突然觉得小春很可怕,看起来像是难以接近的异质物。这种做法太正确了,即便如此还是太过歪曲。她的身上重叠着是我自己的姿态。为了城市的平稳,我一边咆哮着,一边隐藏着自己的软弱,挥洒着力量。“死神”的过去重重地我拖累着我。
——但卡琳不同。她是自由的。
“也就是说……刚才你拒绝绘里亲的邀请的意思是说,自己已经准备死了所以不能一起去了,的意思吗?”
“令咒和从者都失去的话,我就已经没有存在价值了。‘圣杯’也不会给予没有令咒的人从者。而且——”
“哈啊?你在说什么啊!”
“卡琳……声太大了”
这问答太过痛苦,一不小心说了些无心之言。
“人家才不管呢!而且淘汰赛呢?你作为圣杯淘汰赛的选手也——”
“并非没有关系。淘汰赛的模拟战,是证明我自己是能很好地处理从者的御主的场所。最重要的是,是了解英灵附身的有效性的最佳环境”
月光照耀着她宁静而满足的微笑。真的像人偶一样美丽的不真实。
“——但是,圣痕对吾师的意愿并不支持。万一令咒的移植失败了,就会产生今后永远失去加拉哈德的危险。圣痕判断仅仅传达了自己的意愿是不会获得老师的信任的吧。所以我被安排移送到了这个安全屋并置于她们自己的保护之下。对于莱登弗洛斯家,冒着被其他势力攻击,加拉哈德被夺走的风险是不划算的。因此才勉强答应了”
“你是说……”
“是的,所以……绘里世,你不应该就这件事对圣痕发火”
“…………”
现实的冷酷令人不寒而栗。不管小春怎么包庇,反正千岁也不是因为想保护小春才挽救了她的生命。只是单纯地产生了救了她的结果罢了。事态完全无视小春的个人意志自顾自地恶化着。
如果失去利用人造人的召唤手段,莱登弗洛斯家族和千岁的关系也就不会像过去那样继续良好下去。这次由于千岁的单方面干涉,裂缝已经开裂。不可能就这样继续默不作声下去。冲突一触即发。
啪嗒一声,水滴落在床单上。
那是流在卡琳的脸颊上的泪水。
“卡琳……不要哭”
小春悄悄伸出手。
“——圣痕也好, 莱登弗洛斯家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市民的未来而成立的。如果我能为了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们的和平,为了谁而活过的话,我就很幸福”
……即使那只不过是人工生命白马过隙的一生。
肩膀颤抖的卡琳无声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但是……你还是会为了我才哭么……”
小春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她的手指提心吊胆地摸着卡琳湿润的脸颊。失声痛哭,大口吸气的卡琳用手指紧紧地握着床单。
“嗯……可恶
,该死,可恶!不对,我才不要……觉得这样就好啊!就算小春能说服自己战斗也好被当作试验台也罢都是自己的意愿,但我无法原谅。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伤心自己竟是这么无可救药……”
“谢谢你卡琳……没关系,我已经足够了”
“不要啊,笨蛋,如果连你都放弃了的话……我就……”
本打算用交叉的手臂遮住哭泣的脸的卡琳,却只能啜泣着,仰望着天花板。
“啊,抱歉,小春……像我这样的人,竟然在可怜有觉悟的你……这样因廉价的同情才产生的眼泪,真是愚蠢透顶……对不起……”
“卡琳……”
我的老友——卡琳,大概是在害羞。
对于我在那种境遇下形成孤僻人格曾经即是让她非常吃惊过,她也一次都没有怜悯过我。更没有因为对自虐和感伤产生共鸣而沉醉过。
现在在就像是悲剧中人物一样的小春本人面前,她,首次消费了包含了宛如优越感一般杂质的眼泪。这让她自己感到非常不甘。
*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了薄明的沙滩。
我想毫无顾忌地活动下身体。一边慢跑一边独自思考。
(小春哭了……明明她是那么刚强,无论是面对神灵恩赞比还是圆桌骑士加拉哈德都毫不畏惧。)
小春流下的眼泪不是对自己悲观的眼泪。而是因为收到了卡琳的真挚感情。小春是不会停下来怜悯自己的,她是那种“既然这种多余的时间,哪怕是一步也要向前走”的人。
我没有像卡琳那样不求任何报酬的爱。爱这东西,本应是可以平等交换的存在。
我没有能像小春那样把全部身心托付给使命的胆量。
过了一夜,现在一个念头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起床就看到他的睡相,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卧室。
(……Voyager……因为我与他的相遇……)
如果他没有被召唤,那么小春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作为最后召唤的从者,正相反,如果是因为Voyager被召唤了,所以马赛克市变得奇怪了呢?
一定我错了。明明阿努比斯等人的所作所为是元凶可能性更大。
……但是,千岁却试图毁灭Voyager。
如果我放弃从者的话,召唤也会重新开始,敌人也会对我失去兴趣,大家就会都恢复原状吗?
真的吗?
前面的沙滩上,有个男人。
他坐在小船放置处漂着的船体上,望着淡粉色和蓝色渐变色的波浪间。
“朗基努斯——”
一旁的千岁不在。就他一个人。
“zhao……早上好——怎么了,那个打扮”
“早上好(Bonum diem),绘里世——很怪吗? 我也想试着穿的休闲一点儿啊”
夏威夷衬衫和运动凉鞋。这打扮比昨天的加拉哈德看起来更起来玩的更嗨。
“可是在这个度假村里,连一起能闹着玩儿的对手都没有。说来加拉哈德卿也在啊。我想试着和他在远泳比赛中挑战一下你看怎么样?”
“嗯……大概不是我太想看的光景吧。而且……”
态度虽然缓和到了可以说笑话的程度,但警戒心却丝毫没能松懈。我藏不住的紧张他也知道。我抓住了机会,果断地提出。
“加拉哈德说过,那时候,朗基努斯对他手下留情了”
“是吗?”
确实说过了。我认为他预料到了加拉哈德会挡住投向Voyager的矛击。“如果是加拉哈德大概可以挡住”这样……也可以理解成是他的期待。
因为加拉哈德也有在探索之旅的尽头得到圣矛的传说。但是在知道了是放弃圣杯的Alter的现在那个举动的意义就变质了。
“……这个岛被当作是安全地带中的一种,不过,那和千岁没有任何关系吧。当时是冲着‘Voyager’来的,这次想放过它?真是游刃有余啊。你在小看我和‘Voyager’吗?”
面对虚张声势的我,他露出了不合时宜的温柔笑容。
“嗯……依然还是不怎么擅长挑衅啊。既然想引起某种反应,就应该嘴再毒一点”
“……呃……”
没办法啊。因为我自己还不能相信。他竟然真的成了我的敌人,简直是一场噩梦。
(但是令咒在发烫……邪灵们在躁动……)
昨天在码头也是如此。看来并不只是Voyager的恐怖传输给了我。
“我并不轻视你的Voyager”
他站起来说。
“——不过,在那种背刺一样的行为中获得的胜利,不配称为胜利,我认为那是令人不快的。带着内疚的心情取胜的荣耀,只会成为侵蚀心灵的毒害而永久残留下去”
“像十字架上的伤口一样么?”
“嗯?……啊,的确如此。但这不是十字架”
“?是么?”
“关于伤口的事,你已经问过了。虽然是小时候”
“对不起,我忘了”
是触碰他的脸颊的时候吗?
朗基努斯把从小船里拿出来的东西轻轻地扔给了我。两米左右的木质划桨。
“那么——这个记得吗?”
与他温和的语气相反,他掌握的桨头毫不留情地被甩了出来。在最接近的地方躲过一击的我,拉开反击的距离,在沙子上摆好架势。就那样变成了模拟战。手中的武器作为长矛来说太短了,但战场不会等着我们去采购最好的武器。
过去每天的锻炼也是如此。
父母死后,《新宿》的花园中度过了几年——
年幼的我被朗基努斯挥舞的训练用木枪击倒,然后狠狠地推了出去。没能避开短刀的一闪,被柄头在脸上刻上了淤青,被战斧砍断了锁骨。只有在自己受了濒临致命的伤的时候,卡琳才会给予帮助。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阻止我与朗基努斯进行白刃战的训练。我对反复的被虐待的我自己没有任何疑问,更没有怨恨他和千岁,只是为了摆脱抑郁的痛苦……为了平息那些贪婪地要求杀掉这个男人的恶灵们的低语,我又拿起了武器。
正因为有了那异常的锻炼,我现在还活着。
多亏了他看不下我继续被恶灵侵扰腐蚀下去的温柔。
Lancer——卢基乌斯·朗基努斯。
历史上的圣朗基努斯的一生充满谜团。
很难说是实际存在的人物。从《圣经》福音书外典中可以看到的“朗基努斯”的名字本身就说明了男人是虚构的人物。拉丁语的矛是lancea,希腊语的矛是λόγχη。也就是说,只不过是与“矛”有关的配角的名字。与古法语的矛有关的兰斯洛特的名字成立的情况也很相似。名字中的“卢基乌斯”在古代的罗马也是一个常见的名字。
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到了作为从者的确切实体。获得了圣杯战争的辉煌胜利。
我直接从他那里听到,从之后学到的知识中补充出来的经历是这样的。
——卢基乌斯•朗基努斯是罗马帝国的第二代皇帝提贝里乌斯·尤利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治世的军人。百战高手,特别是长矛高手,战功卓著,被作为百人队长(centurio)提拔,派到日耳曼尼亚。
罗马军队的指挥官是提贝里乌斯帝的侄子,得到士兵们极大信赖的名将日耳曼尼库斯。这位名将与日耳曼部族的指挥官阿米尼乌斯进行了数次激战,虽然付出了很多牺牲,但最终取得了显示罗马威望的胜利。
此后,日耳曼尼库斯不情愿地被派往中东。据说,卢基乌斯作为将军的随从同行,一直侍奉到日耳曼尼库斯可疑的病死为止。
此后,作为犹太属州总督彼拉多的侍卫,卢基乌斯在耶路撒冷的各各他山上见证了“救世主”的处刑。
“留下这个伤痕的是女德鲁伊”
“凯尔特的Druid……Druidas?”
他悠然地迈着脚步,挥动着代替枪的划桨说道。不会像我一样搞得沙子乱飞。
“外表看起来很年轻很美,但却是年龄不详的异端司祭。那女人是阿米尼乌斯的直属部下,非日耳曼族的高卢人。曾历访西斯班尼亚和不列颠,谎称自己曾与高卢英雄韦辛格托里克斯41和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大帝的军队进行过战斗。作为罗马的宿敌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存在”
“如果那要是真的的话……近百岁的老婆婆?……简直就像是千岁一样……”
“我可什么也没听到啊!——那个女德鲁伊的举止放在现代简直就是双重间谍。我本打算利用那女人……有点上头了。女人最后是被处决了,但在之前留下了这个伤痕。这可不是什么破皮小伤。这个伤口是从我的眼睛里夺走光芒的诅咒之印(卢恩)。在最前线指挥,迎击事先已经获得了情报的日耳曼军队的奇袭时,我毫无前兆地丧失了视力。战场陷入了大混乱。女德鲁伊德漂亮地完成了复仇”
“真让人意外……竟
然和女人有关……以前听过那件事的我,是怎么回应的呢?”
“哈哈。你责备我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
朗基努斯慢慢地降低船桨撑到地面。是今天的锻炼到这里为止的信号。热身沾满汗水的肉体,让人心情舒畅。战意也随之被抵消。
“失败,还成为了盲人的我,作为军人已经死了。本应就这么死在那个战场上。在那之后,也只只不过是在日耳曼尼库斯阁下的支撑下还喘着气而已。——然后,在和那个人相遇之前,我一直过着如同在黑暗中爬行的尸骸一样的生活”
这就是双目失明的男人再次在世界上寻找光明,成为圣·朗基努斯的故事。
*
与朗基努斯的交锋让我忘记了时间。
时隔多年的这次交手,不仅发现了自己的其实根本没有成长,反而让我明白了过去的他是多么的用心良苦。面对全盛时期英灵的技能和力量,人类不可能正面对抗。这我也明白,但是对于担当过“夜警”的我的矜持来说还是被咬了一口。
回到“Ahnenerbe”的时候,小春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卡琳好像还没睡似的帮着她。
卡琳若无其事地向动作利落但一味忠实于基本而欠缺风趣的小春提出着建议……不,是张开她那烦人的嘴巴来给饭桌上的盘子添上色彩。这两个人已经变得完全融洽了,我自己甚至觉得有点被疏远。总觉得有点不愉快。
只是在Voyager面前被卡琳问起早上外出的事情时,无意中隐瞒了在外面遇见卢基乌斯的事情。我不想让Voyager担心。
吃完饭后,Voyager对院子里的树木上的吊床产生了兴趣。原以为会他会像玩蹦床一样蹦蹦跳跳起来,没想到对伸缩和分散重量的结构感起了兴趣。
不知不觉间红叶也出现了,躺在庭院的草坪上,愉快地沐浴着晨曦。
(……已经足够了。这里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恬静的景象让我不安。我很担心后来城市的样子。还没见面的千岁的存在也令人担心。
结果,既没有得到冰室和玛琪的圣骸布,也没有得到小春和加拉哈德的帮助的我,不但没有接近冬木,反而在后退。
“啊……Voyager?”
“没关系”
我想帮当他从吊床上下来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啊啊,我就说啊……”
咚的一转,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不认为少年的形象代表了宇宙飞船Voyager的全盛期。本来是无机物的他,如果以人类的姿态出现的话,应该是什么样的姿态呢?
(宇宙旅行中的“小王子”……也许我的主观印象正好相反也说不定。)
这虽然是妄自尊大的妄想,但召唤的因果可能正好相反。如果我对从者的期望投射到他的外表上,那么就等于我剥夺了他战斗的力量。但是,我——
(Voyager……不想让他去伤害谁……)
我不想让他变得和那些被本该结束的圣杯战争所束缚的从者们一样。
“死神”有自己就足够了。
我拍掉他身上的沙子,把他扶了起来。
“Voyager,你就现在这样不要改变”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又不服气地皱起眉头。红叶担心地转了转脖子,鼻尖对着这边。
“红叶,要用,这个睡觉,有点勉强?真可惜啊”
“Voyager,关于女性的体重问题,不要那么直接”
“……是么,对不起”
“呵呵”
——咕噜噜, 我觉得红叶也笑了。
觉得是个好机会的我,和Voyager并排坐在吊床上,告诉他我所知道的关于红叶的传说。虽然在女鬼红叶本人面前讲述她本人的成长经历是一件令人紧张的事情,但毕竟是长期交往,不想被触碰的地雷一类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预料的。
我也不知道她面对憎恨的对象是什么,但她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狂战士,陷入现在那种不动声色的疯狂之中。御主卡琳也没有明确表示过。只是把她做过的梦的片段,讲给我听。
就这样,有关户隐山的女鬼的故事,开始了一段时间之后——
“绘里世!Voyager!救救我!”
脸涨得通红的小春,踩着快要被脱下来了的衣服出现在院子里。
“……什么事?是不是被卡琳袭击了?”
“不,是的,那个,那个——”
马上从背后露出像恶鬼一样无情的笑容的卡琳探出了头。
“喂,绘里亲,Voyager,抓好那个小姑娘,我现在就给她穿上”
“啊……新买回来的泳衣吗?说来还有那玩意来着”
“所以我都拒绝了……!绘里世!?”
我对拼命抱住我的少女冷眼相对。
“那么,如果我来救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冬木吗?”
“嗯?那是现在要谈的事吗?那个!?”
“嗯,兴许是吧。反正你是准备被卡琳抓去海水浴的吧?我这边只要对伤口没有影响就行。再说了,一旦卡琳变成那样,还是放弃抵抗比较好。没有太大意义的。嗯(就是这样)”
我已经有经验了。比如陪她去逛服装店的时候,因为过去好几次我自己选的衣服都被卡琳否决了,最后就被她给当成了换装玩偶。
“又要,去游泳,么?”
“是了,voyager。来了这么一个名流专用的度假村,我们还一次都没进过海呢!啊,红叶也说要去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退路被切断的小春强烈抗议中。
“呜呜……诅咒,诅咒你!我诅咒你哦!我,我要向圣痕报告!我可是在她的庇护下啊!”
“啊?如果是千岁为难的表情的话,我想看看啊~ ~ 想让她更加的为难啊 ~”
“为什么这么坏心眼啊?今天的绘里世……”
*
——最后,她们各自准备好,去了海边。
我虽然半途有些自暴自弃,但还没她那么惊天动地。心如死灰地被换了衣服的小春,身上包着像羽织那样披着的毛巾慢慢地跟了过来。
“不是很适合嘛,小春!很可哦!哎呀,怎么回事呢,天使降临在海边了?魅魔要来榨取男人的精华了吗?”
“卡琳?闹得太凶了。不过一点都不怪哦。我觉得很可爱。如果加拉哈德敢嘲笑你的话,我会给他一拳的。哎呀,又自说自话不知道哪儿去了就是了”
“…………嗯……”
虽然多少有点可怜,但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的小春还是第一次见。
外穿的松软的比基尼,牛仔裤的短裤。就露肉程度来说,比卡琳更保守。能在《秋叶原》街上看到都不奇怪。
如果对不习惯的休闲泳衣这种东西本身也感到困惑的话,那就更可爱了。
但是——
到了目的地海滩,这次就轮到我头痛了。
“呜,呜哇,哇……啥玩意啊那是……可饶了我吧……”
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忍不住靠在了小春的肩膀上。
美丽的沙滩上有人捷足先登——是真鹤千岁。
她戴着倒映出大海蓝色的太阳镜,优雅地躺在位于白色的海滨的太阳伞之下的夏季椅上面。到这里还好。问题是那套非常“危险”的真红比基尼。虽然看起来多少有点和风元素混在里面,但又不是那个次元的问题。
不,那啥,既不是说叫她别穿,也没说不让她来游泳。虽然不能明说,但我还是希望不要搞那种露骨的,和年轻人较劲的挑战行为。算我求你了。
“那个……绘里世?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太失礼了?”
“呜呜呜要死了,侧肋底下疼……”
“非常有攻击性啊。嗯?为啥反而绘里会受到了伤害啊?说来,穿上衣服显瘦的类型是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啊!我还以为是都市传说呢”
“该说是都市传说呢还是妖怪呢……”
朗基努斯不在。至少没有实体化。毫无防备地只有她一个人。
一只手拿着弹珠汽水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向我们这边招手。
虽然小春和兴趣优先的卡琳回应了呼唤,但我还是和Voyager和红叶一起留在了那里。
(Voyager……你又在发抖……)
“在您休息的时候,非常抱歉”
在千岁的夏季椅前,小春拘谨地垂下头。
“早上好,你们俩。嗯,已经是中午了。莫非是在说我的事?”她歪着头,轻轻捏了捏自己泳衣的肩带。“因为是私人海滩,所以我也想过穿什么衣服都可以,不过是不是太花哨了?”
“花?——不,不啊……很,很合身的啊?您在说什么呢?”
她摘下墨镜,温和地笑了。
“呵呵。没有你那么好,莱登弗洛斯。嗯?不对,今天应该是叫你——密游的小春小姐吗?”
“您多奖了……如果圣痕都这么说,我就有点自信了。这件泳衣是这位卡琳小姐送的”
一边介绍,一边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小春的脸再次通红。
“是啊,我要也向你道谢,卡琳”
“啊哈哈~ ~,没事没事。反正我是被绘里亲领过来的嘛。这么说来,千岁小姐我想问您——”
卡琳大胆提问,那个时候——
突然,千岁从谈话中转移了注意力。这是新人类马上就能明白的动作。是在与从者进行灵感对话,或是执行魔术通信。看来是后者。
收到了给千岁的来电,察觉到的小春立刻紧张地结束了问候。看着迅速从原地后退的小春,卡琳也耸耸肩。
说到我,从能听得见的对话内容来看,已经把千岁的电话通话的对象目标确认了。
“Voyager?我和千岁有话要说。去和卡琳她们玩吧”
“……我也去”
Voyager清楚地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用确信那是当然的眼神仰望我。虽然他穿了身很是很花哨的泳装说这话比较那啥,但是本人是认真的。
“……不,没关系。你不是很害怕‘千岁’吗?就像说‘蛇’的事情的时候一样,浑身发抖。虽然也无可奈何”
在与恩赞比对峙的时候,Voyager都并没有感到害怕。这个少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恐惧。但是他回了一句意外的话。
“那个人……大概不是蛇吧”
“…………总之,我一个人就好。红叶小姐?Voyager交给你了”
轰……红叶沉吟了一声,答应了,但Voyager似乎不怎么高兴。
趁着通话结束的时机,我开始和千岁交涉。正视她的话表情就会变得厌烦。我尽量将视线放到了从对方的脖子上或水平线移开。
“报告的对象是……Dr.斯诺?”
“嗯,没错”
“约翰·斯诺”——从者。
他是马赛克市城市卫生部门的一把手。在掌握护士职业的同时,不仅从医学角度出发,对魔术造成的污染也十分关注。
他是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医生,为预防传染病作出了巨大贡献。还担任过维多利亚女王的助产。与科赫、巴斯德、北里柴三郎等医学界的伟人相比,他在世界上的知名度虽然略低,但对我来说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关照的人物。
他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受到恣意干涉,而且与千岁保持着距离,保持着完全中立的立场。成为我们相遇的契机,是他通过卡莲的为我派发的秘密委托。相反,也有借他之手被解决的,有关我的事件。
“是用魔术线路连接的影像吧?看那个样子,是说了什么吗? 斯诺医生”
“嗯……很遗憾,完全是走马观花。虽然我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这再次加深了我关于终生未婚的斯诺对女性不感兴趣的确信。嗯,姑且不论——
“城市那边怎么了?”
这是对休假中的圣痕的直接报告。可以预料到事态的发展。小春也注意到了。
“……进行非法召唤的市民中又出现了死者。根据斯诺的调查,确认了一种咒术陷阱。它会以召唤行为作为扳机,进行广范围干涉”
“……咒术陷阱 ?”
关于非法传唤的增加,从冰室那里也听说过,某种程度上也预料到了。
试图填补【从者失落】的市民既是当事人也是受害者。
仪式中注入过剩的魔力导致休克死亡。个人圣杯的机能不全。还有非法召唤失败后的冲动性自杀……。虽然发生的次数不多,但值得在意的是新增的受害者人员种类已经扩散到了竞技场受害者的范围之外。
譬如在医术进步显著的这个城市,通常的感染症不是问题。与心脏同化的圣杯在疾病早期发现病灶,倘若是轻度就能治愈。如果病情恶化,将自动报告给城市管理AI,只要接受治疗,就能完全治愈。
但是,如果患者自己伤害自己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把违法的咒物放在身边,积极阻碍与“圣杯”之间的联系的话,想要有多不健康就能有多不健康。
虽然心中非常动摇,但还是勉强装作冷静的样子,拍出了下一张牌。
“咒术陷阱——是用被倒掉的无头动物尸体的呪物(fetish)制成的?”
“哎呀?……竟然能独自调查如此地步,真让人吃惊。要看看不?欸,我先找找”
(中了!果然——)
帮助千岁操作终端稍微费点功夫,终于显示出了现场照片。被当作祭品的是鸽子、乌鸦、猫等小动物。脑袋被砍下来后,被塞到里面当成了填充物,被倒立缠绕在立在花盆上的棍子上悬挂着。样子非常令人痛心。但正因为如此才有效果。
“……伊米乌特(Imiut)……”
这是咒物的俗称。不是独自调查的结果。没想到。第一次看到被使用的实物。
(但是猜对了。伊米乌特是在埃及发现的与阿努比斯神有关的咒物。是过去见过的,画在壁画上的东西。)
“知识渊博啊,绘里世”
“只是顺便记住了些许而已。而且我又不是担心健忘症的年纪哦?”
“……是么。妾身是在夸你哦?”
讽刺是没有效果的。有些得意忘形地说过头了。对于千岁看说,目前处于一种连敌人都找不到,只有“圣杯”的异常状态不断扩大,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犹如慢性自杀一样的状况吧。无论有多少有能力的人才去处理,如果市民们的心离开了,也有她难以解决的问题。看到她寂寞的侧脸,我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小春的事……谢谢你”
听到感谢的话,她自然地瞪大了眼睛。我也被能够坦率感谢他人的自己吓了一跳。但是这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如果小春自己默然接受人造人的命运,那么能拯救她的也就只有千岁。
千岁恶作剧似的眼神一瞬闪烁。但又立刻又恢复了魔术师的冷酷表情。
“哦,你喜欢她吗?如果你想要莱登弗洛斯,那就给你吧?我会转告她的老师的”
“…………!”
出乎意料的提案让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说得轻松。
“——这样的话,她成为自由市民”
“那可不行。她是光荣的角斗士。她自己也不会愿意。但是,如果符合你的目的,就使用她吧”
“…………”
我悔恨得咬牙切齿。仿佛是把小春说成了对我日日夜夜贡献的恩赐一般。确实,小春能比起在这个岛上,更能有效地发挥力量。可是——
“这不是该由我和千岁决定的事”
我不由得提高声音。被海浪拍打的卡琳等人回头看了过来。
“这事是由我引起的,所以我会负责到最后。幸福因人而异。保护城市,为人们提供实现的手段是我的职责。如果谁弄混了选择的自由与满足一己私利的区别,我将予以惩罚”
“…………千岁……”
我把严厉的反驳话勉强咽了下去。
千岁可不是被人们所期望而加冕的领袖。而是历史上是极常见的独裁者, 炫耀压倒性暴力的僭主——暴君,仅此而已。
(而且……她只是把小春看作与从者差不多的手段。对这个人来说,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卡琳流下的眼泪的意义。)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大海的无底之蓝吧,谈判的对方心情格外好,似乎也是事实。
虽然对突然而来的有利提案感到不知所措,但我认为这是唯一的机会。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因为无聊的赌气而错过……!)
“我知道了……告诉莱登弗洛斯家,小春一段时间由我来照看,到她的治疗结束为止,她都不是什么瑕疵品”
“是这样吗?妾身明白了——伸出手来。没关系,妾身不会搞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千岁的手背上浮现出尖锐的十字型令咒。在短小的咏唱中,魔术性的契约票据被转让了。虽然是没有强制力的,用于展现人造人个体所有权的形式,但也是具有效力的。
“我先报告一下,我在新宿遇见了玛琪……所以”
“是么……玛琪,冰室的店吗?”
“差不多。你让那个人在街道结界外做什么?是千岁让她去的吧?”
“你深入的太过了,绘里世。倘若妾身说那是环境调查……你能相信吗?我和玛琪是互相帮助的人。这里面有一半是她的意愿。她曾经是《东京》的夜警”
“……东京的?”
“………………”
突然,千岁沉默了。又是那个名字。每重复一次,心中都会泛起涟漪。只是一瞬间,她对没有反应的我,报以微弱的微笑。那是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千岁?”
她眺望着远处的海浪,中断了谈话。
“带小春离开吧,离开这座岛。趁着妾身还没变卦——Il Valentiano……波吉亚兄妹的联络方式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