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下午。一如既往的C商店店内。
原本用手托腮,一脸呆滞地凝视著远方的笨蛋精灵突然转头看我。
「欸,主人。」
「干、干嘛啊?」
我吓了一跳回答。
「欸。欸。主人。」
「到底要干嘛?有话快说。」
我忽然感到坐立难安了起来。
这家伙是怎样?为什么要一直盯著我的脸?
「主人,如果我不在的话你会活不下去吗?」
「嗄?」
我愣住了。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白痴吗?
「还有,我身上有花香味吗?」
「嗄?」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
把自己形容成花一般的存在,都不会害羞吗?
「主人,欺负人和被欺负,你喜欢哪一个?」
「真的很莫名其妙。你脑袋还好吗?突然问我是虐待狂还是被虐狂,有没有搞错,你在胡说什么?」
我一边稍微拉开和笨蛋精灵的距离,一边如此说道。
「嗯嗯。不过我很有自信,再过个八十年左右,主人就会说出『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求求你帮我换个尿布』这种话了。」
「那是怎样。别再做虐待预告了。听起来很恐怖耶!」
「别担心,我会帮主人换尿布的啦。还有……对了对了。而且主人最后还会说一句话。一定会说。绝对会说。我有自信。『幸好有你,我这一生死而无憾了』——主人在断气前一定会留下这句遗言的。」
托腮的笨蛋精灵眯起眼睛如此说道。
「不要擅自说得好像感人的故事一样!你这家伙!」
我大叫后,笨蛋精灵往旁边撇开视线——
「话说回来,主人——」
「不要擅自转移话题!你这家伙!」
「艾娜妹妹来了……你有发现吗?」
「咦?」
我低头看了脚边。有个小女孩蹲在地上。
她用骨瘦如柴的手抓著我的裤管,抬眼注视著我的脸孔。
「呜喔。」
我有点吓了一跳。
「我可以……做一个秘密基地吗?」
小女孩拉了两次我的裤管。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指著堆放在店内角落的瓦楞纸箱。
小女孩——艾娜说话的音量固然很小,可是她明确说出了自己想做什么事情。
还记得在上一次——
一开始,她明明也很想要糖果可是却不敢说,我硬塞糖果给她之后,她才犹豫不决地问我可不可以拿。然后在我不厌其烦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坦承自己也想拿便利贴玩游戏。
不过,今天她就主动表明想玩「秘密基地游戏」了。
和前两次相比,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而我的答覆自然是——
「好啊。我马上就帮你组合吧。」
我用胶带把巨大纸箱组合起来。组装到一定程度的形状之后,接下来就进入由小屁孩自己动手施工的阶段了。
我把美工刀递给小屁孩后扬起了下巴,示意她自由发挥。
瘦巴巴的小屁孩——对了,她的名字好像叫做『艾娜』吧。
艾娜开始用美工刀割窗户。
「不要切到手喔。小心一点喔。」
「嗯!」
虽然她回答得铿锵有力……不过她真的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吗?还是没有。她有听懂吗?还是没有。
无论如何,瞧她做得还挺开心的。
我回到笨蛋精灵身旁。笨蛋精灵笑到开心极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主人好温柔喔。」
「你在乱讲什么啊笨蛋。眼睛在看哪里啊笨蛋。还不是因为小屁孩一直吵,我受不了才弄给她玩而已。而且如果她不小心切到手,到时一定会搞得天翻地覆的啊。所以我才事先提醒,又没什么。」
「主人。你那样叫傲娇。耍傲娇的有铁匠先生一个人就够了。」
「…………」
我沉默了。虽然我很不爽,虽然我有意见,不过我还是选择保持沉默,以免继续再自掘坟墓下去。
◇
艾娜创造的『秘密基地』是相当出色的杰作。
不只有窗户,甚至还有入口大门。
「噢。哇。是喔。」
我和笨蛋精灵一起参观。
我们在外侧探头探脑时,原本敞开的窗口忽然咻地被关上了。
噢噢。还有设计百叶窗吗?隐私保护也考虑得很周到哪。
「还挺赞的不是吗?」
「很棒耶。」
我和笨蛋精灵啧啧称赞。
「我是艾娜。刚搬到你们隔壁。」
这时艾娜从秘密基地爬了出来,低头向我们打招呼。
「噢。噢。噢。」
这时候我应该要怎么反应啊?
她好像开始玩起扮家家酒了……
总之我随手抓了几包和几盒摆在店里的零食。有洋芋片、迷你红豆甜甜圈、奶油饼乾之类的。
我把那些零食塞给了艾娜。
「虽然是不成敬意的小东西,还请收下。」
「呜哇啊……」
一看到零食,她的眼睛整个都亮了起来。
你啊,真的瘦得不像话哪。
◇
在这样的时光中,太阳就快下山了。眼看就快到打烊的时间,我拉著笨蛋精灵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吶……那女生……她什么时候才要回去啊?)
(呜哇。)
(你在娇喘什么啊。)
(耳朵。不要乱摸啦。)
笨蛋精灵一边发出憋笑的声音一边说道。
(干嘛明知故问呢。主人。人家刚才不是有说她『搬家到这里』来了吗? )
(所以说你白痴啊?)
没救了。这家伙真的是白痴精灵。
连扮家家酒和现实都无法区分……真令人同情。
◇
入夜了。看来,令人同情的人似乎是我才对。艾娜妹妹一直窝在纸箱房子里面,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迹象。
难道说——莫非——『搬家过来』这句话是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
啪哩啪哩啪哩。叩哩叩哩叩哩。
纸箱屋里面有时候会传出声响。听得出来她是在吃刚才我送给她的零食。
至少不用怕她现在会饿肚子了,可是……
(吶。)
(呜哇……就说不可以刺激人家耳朵了嘛。)
(不管她再怎么喜欢纸箱屋,这么晚还不回家不妥吧?)
我向移动到我隔壁的笨蛋精灵询问道。
店内另一侧的角落,是这个笨蛋精灵固定睡觉的地方……可是现在那个地点被艾娜小妹的纸箱屋给占领了,所以这家伙今晚移动到我的隔壁。
(为什么会不妥?)
笨蛋精灵愣头愣脑地反问。
(所以说,她的爸妈会担心吧?)
(所以说,为什么会担心?)
笨蛋精灵真的是笨蛋没错。
(那孩子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
(啊啊。)
笨蛋精灵似乎总算听懂我的意思了。
(艾娜妹妹,她没有父母喔。)
(咦?)
(艾娜妹妹是『孤儿』啦。)
(咦?)
我一时无法会过意来……只能像个呆子一样,一直向笨蛋精灵发出困惑的声音。
(呃……主人你们那边的世界做法不一样吗?在我们这边,孤儿是由整条街的人一起照顾呢。)
(咦?)
我两只眼睛眨个不停。笨蛋精灵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像艾娜妹妹那样的孤儿,一般都是一下子住这个人的家,一下子住那个人的家,居无定所。等到日后长大成人,有了工作或者有了家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之后才会稳定下来。)
(咦?)
(艾娜妹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可喜可贺。)
(等一下!这样的话!刚才她说搬家过来的意思是?)
我惊慌失措地问道。
刚才艾娜小妹在完成纸箱屋之后,曾说:「我是艾娜。刚搬家过来。」
她在说出那句话的当下,脸上还带著腼腆的笑容。
(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为什么不早说!既然你知道这种事,干嘛不讲啊!)
(因为我没想到主人会不知道嘛。)
(笨蛋!笨蛋精灵!笨蛋笨蛋!你真的是笨蛋!)
(今天已经被骂二十六次笨蛋了。真是适合耍笨的好日子呢。)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三十一次不好凑数,麻烦再多骂一次。)
(谁管你啊笨蛋!)
孤儿在我们C商店落脚,盖了自己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