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废驿的天使 -废线上的爱丽丝2nd- 第九章 解开的过去

<一>

『布多力传记』——宫泽贤治著。

主人公是少年古斯柯布多力。家庭成员有身为樵夫的父亲、母亲、还有叫妮莉的妹妹。284

他出生在一个叫伊哈特卜的大森林中。

他在父母的怀抱下,和妹妹妮莉一起在这个伊哈特卜大森林嬉戏并成长。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这里。

某一年,古斯柯布多力十岁,妮莉七岁。

恐怖的严寒席卷了伊哈特卜这边大地上。

阳光异常雪白而又寒冷,农作物也完全无法成长,转眼间都枯死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饥荒日益加重。父母为了古斯柯布多力和妮莉四处奔走去获取食物。寻遍田野和森林,就算是少得可怜的枹栎果实,或是蕨根和树皮,只要是能吃的都不放过。

最终他们挺过了冬天,但父亲也因为饥饿发疯了。

父亲消失在了森林中后,母亲也精神异常追了过去消失在森林中。

只剩下幼小的古斯柯布多力和妮莉在家里。后来妮莉也被人贩子给强行掳走了。

失去了父母,妹妹也被掳走了,只剩下古斯柯布多力孤身一人。

他为了生存开始流浪,被人买下干劳累的苦活,就在他终于习惯并安定下来后,由火山灰产生的冻害,让干旱和农作物病席卷了这片土地。

经历了种种苦难之后,他遇到了一位有名的博士,然后博士帮他寻找门路去学习知识,最后在伊哈特卜火山局里作为技师就职。他凭借他的手段,减少了火山造成的损害,还进行着人工降雨和施肥的工作,并实现了农田作物的大丰收。

经历过惨不忍睹的大饥荒的古斯柯布多力,人们在农田丰收的场景后也感到非常喜悦。

“布多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家乡出生的价值……”

但是在布多力二十七岁那年。

恐怖的冻害又重回到了伊哈特卜的大地上。

☆★☆

春告久的处分是停学一周。

她的坦白也迅速在校内传开,引起了一阵骚乱。

优秀的转学生为什么要做这样人心惶惶的事情。但即使在办公室里问她原因,她也什么都不说,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停学一星期也是为了平息学生间的骚动。

但反之,臆测和传闻,也在课间或者假期中不断传播着,从上课到放学,席卷了校内的任何一角。

「结果春告久还是没回来啊」

放学的班会里,老师只是冷静地把她叫走并离开了。

大家都等得不耐烦开始在教室里交头接耳。我周围的人——仿佛是故意要让我听到一样——立马就开始谈论起春告久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回来啊。做了这种事情」

「不过啊,也就扔了点钉子,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骚乱?」

「我从学长那里听说了,那种事情可是犯罪啊」

把帆布包放到肩膀上起身的我听到这样的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

「妨碍业务罪啊」

只是夸大的罪名。但带来的影响远比这个罪名要来的沉重。

「什么意思。妨害公务……?」

「嗯。怎么说呢。用于威胁的业务妨害的行为」

我偷偷瞄了一眼,看到一个男生正操作着手机。

把上面的内容读给周围的男生听。

「什么东西啊。更具体一点啊」

「等一下啊。比方说,这里有一例往别人店里人烟花妨碍营业的案例。也就是说肉眼可见的用暴力妨害业务的行为」

「学校又不是店」

「还有其他的案例哦。啊,打破田径竞技场的顶棚,在跑道上撒上大量的图钉,都有让田径比赛中止的案例在」

「欸,也就是可能会间接伤害到别人的犯罪」

「妨害比赛也算是业务妨害吗」

「那不是警察都要出动了啊」

「如果学校报警的话……」

我听不下去就离开了座位。刚好看到夕纪急忙地走出教室。

「夕纪,等一下」

我立马追了上去,然后在走出门后追上她叫着她的名字。

夕纪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她面色铁青。

「怎么了,晴。我要去社团」

「我也一起去」

「为什么?你又不是滑冰部的人吧」

「我有事情找美南」

哈,夕纪深深地吸了口气。

「为什么。首先爱花身体不舒服已经早退了,中午就联络过了」

「那就把联系方式告诉我」

「没必要。停手吧,爱花她很害怕啊」

「为什么要怕」

我抓住想要逃开的夕纪的手腕,继续逼问她。

「如果春告久真的这么做了的话,美南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毕竟抓住了犯人帮了大忙。但现在春告久现在停学了,这次的事情还有会有警察介入」

夕纪的脸上的血气更加稀薄了。白得要立马倒地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连警察都?明明只是扔了钉子而已?」

「这里人太多了。换个地方」

我像是抱住夕纪的手腕一样开始移动。

我们来到了校舍一楼梯走廊深处的理科室前。刚好和换鞋柜是反方向,楼梯的死角。如果有人来的话,就会听到脚步声。

我打开理科室的门。我把夕纪推了进去。

「怎么回事,晴」

进入理科室后,夕纪要哭出来一样看着我。

「为什么警察都会来?也没有给谁造成伤害啊?」

「即使没有受伤的人,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就能定为犯罪」

我把教室里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在我看着夕纪的同时,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所以只要校方有这个意思,随时都可能让警方介入」

夕纪一边听着我的说明,一边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蜷缩着身体。简直就像是要在眼前的恐怖事件中保护自己一样。我对她的样子惊讶的同时,继续说道。

「夕纪。拜托了,告诉我美南的联络方式。让我好好问清楚事情,再次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记错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确认呢」

「美南的话非常含糊。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像,这种含糊的说辞算不上是目击。第一,春告久怎么看都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想要包庇某人才撒的谎」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

她背过脸,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我回答她。

「那些钉子是指名道姓寄给我的」

「——欸」

「如果不知道我的过去的话,送这些钉子就毫无意义了。钉子被送到了我的公寓里,被放到我的抽屉中,春告久对关于我的事情完全不知情。我告诉她的时候,是在春告久的抽屉中出现了钉子的下午」

说话的同时,一种违和感浮现而出。我也开始在意这份违和感。

一直都被忽视的——视而不见的——事实。

「我至今为止,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我在花卷市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声势逐渐减弱。我不得不说。不得不传达给夕纪。必须问到美南的联络方式,然后问清楚。没错,本是这么想的。

「现在,知道我过去的人,只有姐姐圣,入院的祖母,还有……」

我没有说下去。刚才的势头已经完全消散。

一个巨大的疑问涌了出来,阻挡着摆在我眼前的事实。

「夕纪」

我缓缓地叫着别开脸的青梅竹马的名字。

「为什么夕纪会如此惧怕那些钉子呢」

「为什么,因为那种东西送到自己这里,一般人都会害怕的吧」

「春告久没有害怕。虽然很不安,但更多的是惊讶而已」

「春告久她……胆子大而已吧」

「不对」

我微微摇头。说话的同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点,也让我感到恐惧

也许到此为止是最好的选择。把没看到的东西当做没看到,回到如往常一样的平稳生活。也许这样也不错。逃避自己的过去,逃避自己的欺瞒,过着如往常一样默然而又漫不经心地日子。

但是会出现牺牲者——春告久。

「会害怕钉子的人,只有知道钉子所蕴含的意义的人」

夕纪睁大了眼。

扼住呼吸的回忆与我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而且,和夕纪说有关钉子的事情时,夕纪连钉子是指名给我的事情都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告诉老师。明明班会的时候也只是引起了一般人的主意而已」

「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夕纪」

夕纪低下头,耷拉着肩膀,咬紧嘴唇沉默着。我催促她并等待着。刚才焦躁的心情完全没有了。也没有问理由的必要了。

“……你是不是看漏了什么事情”

脑内响起了春告久的声音。现在的话,我已经知道我到底在逃避什么了。

我害怕深究,

害怕有机会与有可能性的人当面质问。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的——就是犯人会是谁。

「警察……真的会介入吗?春告久她,会被捕吗?」

低着头的夕纪颤抖地说道。

「我不知道。要看学校的意思」

「但是,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吧」

夕纪闭上眼。

「春告久她,让我不要说」

「什么」

「她说她会承认自己是犯人的」

宛如拼命挤出来一样满是苦恼的话,夕纪如是坦白道。

「我,我……威胁晴的事情,她叫我不要说出去」

夕纪颤抖声音流入哑口无言的我的耳朵。

「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交换了邮箱地址地址吗。她让我把发我威胁信的人的邮箱地址告诉她。她说她会承担全部的责任,让我不要再担心什么。只要帮她一个制造大家和老师都能知道的机会,之后我只要装作与自己毫无关系就行……她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晴,你还不明白吗?」

夕纪突然抬头。眼里含着泪水,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我,我喜欢晴啊。从小时候,开始」

混乱感瞬间达到了最高值。

我想问的是春告久的行动意义。但是夕纪回答我的是她自身行动的理由。我的思路完全混乱,一时没理解她回答的理由。

「什么,啊。这是,什么……」

「还不明白吗?还是说要一直这样装傻下去呢?」

夕纪含着眼泪追问着不知所措的我。

「装傻……因为,因为我,完全没有想过,有人会,喜欢上自己……完全没有」

「我对你的好意,你都当做了什么」

「只是我的青梅竹马」

「果然,是这样啊……」

夕纪满是悲伤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一直是青梅竹马也挺好的。一直在你身边,期待着你能察觉到的那一刻,期待着晴觉醒的那一刻,等着你开始对别人产生兴趣,一直呆在你身边……但是,春告久,出现了」

夕纪两手掩面。她痛苦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

「对他人毫不在意的晴,比谁都要接近春告久。在我不知不觉间和她走得这么近。而且在这小城镇中,没有刻意隐藏的话,被人目击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多管闲事的人总是不停地跟我说。今天他俩也一起在车站前。看到他们从咖啡厅里出来了。他们沿着国道并排走着,他们在Marusan餐厅里」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坦白呢。不想知道的话」

「这样的话,我的想法可能会暴露给晴。我不想让你知道啊。我不想被知道后失去作为青梅竹马的立场啊。更害怕的是」

夕纪抽泣着。

「你喜欢春告久,然后我被拒绝了」

「夕纪……」

「但是我讨厌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的晴和春告久越走越近。所以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你们再加深关系。然后,我想到了」

「送钉子的事情,吗」

她没有任何肯定我地回答和动作。我毫不掩饰地继续说。

「让我动摇,让我害怕,很有趣吗」

「才不有趣啊!」

她泪流满面地抬头,发出悲鸣似的声音。我轻声回应她。

「那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让春告久被你所喜欢的地方,消失就行了」

我顿时语塞。夕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继续说。

「我知道我很自私。虽然我知道,但我没有停手」

「是想把喜欢我的心情当做借口吗」

「才没有这么想。我没有这么想过」

「即使让春告久来背负罪名也无所谓吗」

「没这么想过啊。晴,你有这么说的资格吗!?」

夕纪突然怒吼着。但强烈的并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所压抑的感情。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送你钉子吧。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仅仅因为一个钉子而如此动摇吧。那为什么却只追究我的罪责!?」

我动弹不得。

夕纪的嘴角浮现出冷笑。但是泪水打转的眼睛中却在悲伤中动摇。

「我都看到了哦。但是,因为我喜欢晴,所以我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哦……」

「……你看到了,什么」

「晴你」

理科室在夕阳中昏暗下来。在黑暗中,夕纪用通红的眼睛盯着我。

「在车上做手脚,把自己的父亲——给杀了」

<二>

夜晚的北上川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春告久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的游步道上走着,她身上穿着夜间很显眼的白色外套。

她一步一步,确认似的,走在这难以行走的积雪路上。她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里吧——英国海岸。

现在是夜晚八点前。虽然还没到深夜,但这个时间点也应该没有哪个发酒疯的人来这个地方吧。…….除我们以外。

「就在这里说吧」

春告久在游步道的栅栏中断的地方停下脚步。

「是看了我发给你的短信吧。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因为我如论如何都想就这次的事件,来两人当面交谈一下」

春告久没有说话。我也沉默地屏住气。

附近没有路灯所以很暗。有的也只是远处国道上传来的少量光线。但即便如此,春告久也依然知道自己就站在名为英国海岸的河岸的正对面。

「关于远峰谷被送钉子的事件。毫无疑问和我脱不了关系」

身处黑暗的我身体僵硬。

「你应该是想要问为什么吧。而且你应该也以为这件事情是茜屋同学做的吧。毕竟离你最近而且还知道过去事情的人,除了你家人之外只有茜屋同学了。但是,你错了。是我做的。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

我拼命地压抑着声音。春告久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所以继续说着。

「实际上,我和这个地方也有着不少的因缘」

什么情况,在我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我想起来了。

话说春告久的家是在东京,现在住的地方是——

「我的亲戚,在盛冈。现在我就住在这里。小时候我来花卷市玩过好几次。然后,也遇到过远峰谷」

我全力抑制着自己的惊愕。

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我以前什么时候遇到过她?真的吗?

「远峰谷应该不知道。因为这是我单方面看到,并知道的事情」

什么嘛,就在我感到扫兴的时候,突然脊背一凉。

她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我内心完全有数。我的呼吸比刚才压得还要更加得低,我仔细地准备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看到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的吧。但我没有把事情向其他任何人挑明。我姑且先告诉你」

沙,春告久向前踏出一步。她的声音穿过黑暗。

「你不必担心。虽然茜屋同学知道远峰谷的过去,但她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就和以往一样。我也会离开花卷。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

春告久要离开花卷。明明才刚转学一个月。为什么,是为了保守秘密吗。又或是因为受到了停学处分吗。还是因为她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真正犯人吗。

我很想去问。心中的疑问以不可抵挡之势膨大着。刚才她说的话和夕纪说的话,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真正送钉子的人又是谁呢。

内心沉积的不安念想推动着我的后背。但就在我下定决心走出黑暗的时候,

「所以说,不要再逼迫茜屋同学了——啊!?」

「……不敢相信」

春告久的声音被某个声音掩盖了。下一个瞬间,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跳出。

「不要!」

我飞奔而出,从侧面抱着春告久倒下。我们重叠着在道路上滚了几圈,差点就掉到漆黑的河川中。然后我就这样抱着春告久抬头看去。

「你想对春告久做什么,想把她推到河里吗」

话音刚落。我眼中看到的,是一个以夜空为背景僵在那里身影。

「……圣」

站在那里的是我的姐姐。

圣瞪大了眼睛站在那看着突然出现的我。

端庄的面容即使在这微弱的灯光下,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毫无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晴,会在这里」

「远峰谷?为什么连你都」

姐姐和春告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紧咬牙关,沉默地向春告久伸出手。我把她拉起来后挡到背后,面对这姐姐。

「我是为了确认威胁夕纪的人,而来的」

我看了夕纪收到的威胁信。短短地一句话没有下文。虽然算不上直截了当的威胁。但是如果考虑到寄信人意图的话,就能充分理解了。

「如果再这样继续做威胁他的举动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打破约定的你。」

「我从公寓那边就跟着圣了,我特意隐藏了自己没被发现,刚才的

话我也都听到了……夕纪看到的场景,圣也知道了吧。所以才去威胁她的吧」

我不知道姐姐站在哪一边,但我有种预感,知道我的过去的人,除了夕纪和祖母以外只有一个人。但是……真的不敢去相信。

圣像是拒绝回答一样别开脸。我沉默地向前一步。

「是啊」

姐姐颤抖的声音就像是要被河川的流水声掩盖一般微弱。

「搬到东京之前,夕纪就告诉了我。在我们的母亲暂时出院的时候。她过来玩,然后在前庭偷偷看到的」

姐姐用快要消失似的声音说着。

「你在父亲的车旁边,看到你拿着锤子…….站在那里」

「——!」

一句话没说的春告久面前,姐姐低着头站在那里。

此时的姐姐低头沉默着,简直就像是河边的亡灵一样。

「最开始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在你拿着锤子离开车旁边的时候,看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是钉子。直到父亲发生事故的时候,才理解当时的情况……」

八年前的光景历历在目。

绀色的制服。父亲的爱用车。我蹲在地上,盯着黑色的轮胎。

「我和夕纪做了约定。绝对不要和任何人说的约定。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后晴被捕的话。如果的那样话,我」

圣单手捂着嘴。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管在天涯海角,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颤抖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胸口。知道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床底下藏着的袋子。那个满是银色光辉的袋子。还有那邮箱上不知何时加上的锁。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

「原来如此啊,还要更早之前啊」

夕纪的心在春告久出现之后就乱了。公寓前地面上被撒钉子的时间大概是春告久转校十天后左右。时间很匹配。但是夕纪被告知我和春告久在一起的时间是转校当日。夕纪更早地发出警告也不奇怪。

「圣为了不让我察觉,于是开始收集邮箱中的钉子」

「是啊……」

姐姐的声音已经在消失之际。

「开始我还不太确信,是不是夕纪。最开始只有一枚钉子被放入信封。也没有任何署名。后来一天一天地变多了」

「什么时候交换的联络方式?明明都完全没看到你们有所交流」

「搬回来的时候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小时候还有过交流,但事到如今完全没法再亲密地联络了。仅仅是作为一个监视的目的」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啊」

失去双亲后,姐姐代替忙碌的叔母一直在照顾我。即使搬回到祖母这里,姐姐也一直在为了我的生活费和学费而不分昼夜地工作着。她以监护人的身份一直保护着我,拼上自己的一切。每次想到她的

但是我必须告诉她。为了解开这混乱的状况。

「圣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

「全部是你的误会。不是为了插上钉子,我」

「……是为了,拔掉钉子吧」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圣突然抬头。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苍白的脸上,现在也是一脸快病倒的脸色。我缓缓地点头同意春告久的话。

「是的。我发现好几根钉子刺在了轮胎上」

「怎,怎么会,这样」

圣摇着头。贴在脸上的头发更加凌乱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父亲呢?就算是别人也行啊。只要是大人的话。为什么要自己拔掉呢?」

「之前父亲和我说过。这车是无内胎轮胎。即有异物插在上面也不会立刻出问题。他也有插着异物还不理会地行驶了几天的前例。也听他说过要在下雪前去更换轮胎。所以还是小孩的我当时觉得只要拔掉就可以了」

那段时间,父亲非常忙。为了维持母亲长时间的护院费,需要为了工作不眠不休地来回奔波。为了接暂时出院的母亲而取得的假期也都花在睡眠上了。更换轮胎的事情也被他抛在脑后,父亲diy兴趣用的手工工具也都放在储藏室中吃灰了。

我之后从那里取出拔钉子的锤子。

夕纪看到的钉子,就是我拔掉后扔掉的钉子——她应该没察觉到吧。

「父亲很劳累。难得母亲在家里。所以我不想引起什么骚乱」

「这……这样吗」

圣地回答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不是晴啊。大概,那个街道上引起的骚乱只是个愉快犯吧」

「但是,如果当时我和其他人说的话,也能在第二天下雪前将车开去修理的吧」

「不是的,错的是损伤了车的人。你没必要感到责任」

姐姐用强烈的声音询问我。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和夕纪说明白过。误会解开了吗?」

「嗯」

今天放学后,我在理科室听完夕纪的坦白后告诉了她。

夕纪非常惊讶。话说完后她整个人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让这样的夕纪去确认威胁邮件和圣的行动也太过勉强了,得到证据后的我就这样跟在姐姐的后面。

「这样啊,太好了……」

圣安心地叹了口气。但声音像是已经到了疲惫的界限。

「我和她都自以为是地误解了啊。如果能早点和你好好交谈的话就好了。都是因为误解,然后恐惧,选择逃避后才会变成这样……」

姐姐摇着头,长发也随之摆动。

「对不起,春告久同学……都是因为我的臆测然后连你都威胁了」

「没事的,叫你出来的是我。是我希望你来这里的」

春告久平静地回答,圣也充满歉意地低着头。

「但是因为我的多虑而产生了危害你的想法。我并不是想把你推下去的。只是想威胁一下让你产生恐惧而已。即便是这样」

微弱的灯光下,姐姐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笑容。

「我还是做了为了保护别人而去伤害别人的事情,呢……」

我沿着国道叫了一辆出租车。

以为要送一下春告久,所以只让姐姐一个人坐车离开了。我取出手机,现在已经到了九点了。从这里到花卷市徒步要走三十分钟左右。

「春告久要到盛冈车站吧。电车还来得及吗」

「十点零五分是最后一班」

「今天就让我送你到车站里为止吧。我要看着你坐上电车离开」

春告久没有拒绝,轻轻地点头。我在她旁边走着。

「我有事情想问」

春告久一边走一边问我。因为我预想到了,所以装作很平静地回答她。

「什么事,春告久」

「远峰谷你真的没有在包庇别人吗」

我停止呼吸。春告久则像是要安抚我一样,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自己拔掉钉子,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不想因为骚乱而破坏家庭团结,是这个原因吗」

她停顿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刚的话让你产生不安了吧。看见钉子会遭受那样的巨大打击,还有至今依然无法忘怀的深深罪恶感」

「春告久的话,应该能知道我那么说的理由吧」

听完我地回答后,春告久轻轻点头。

「并不是你的错,」

“……你没必要感到责任”

姐姐的话到现在都还在刺痛着我的耳朵深处。

不对。不对啊,圣。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明明可以想办法的我却什么都没做。反之还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母亲,她就站在那里。车的旁边」

我察觉到春告久迅速抬起头。我看向她继续说。

「我在窗户看到母亲站在车旁边的背影。但是她的样子很奇怪,即使是身为小孩子也能看出来。然后母亲立马就转头回到家中。脸色铁青,疑心重重的样子。外套的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远峰谷的母亲把车?」

春告久没有把话说完。

「那个时候,我刚开始,还不明白母亲做了什么」

我低头看着积雪的人行道继续说道。

「母亲看起来很不安。但是我看到那个疑心重重的脸就害怕得不敢问。所以我就去看了一眼车……然后发现钉子刺在上面」

「……!」

「很明显那是人为刺上去的手法,而不是行驶中时的。因为是轮胎的正侧面刺着好几根。我也更加混乱了」

「然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拔掉了钉子。并且隐藏了证据」

我的话刺痛着我。我甩了甩头。

「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么做更糟糕」

「为什么……」

「把刺在轮胎上的异物拔掉后会留有洞。因为轮胎老化的缘故,内部的空气也很容易泄露。就这样刺在上面拿去修理是更好的选择。所以第二天父亲的事故,并不完全是雪的原因。毫无疑问」

我用毫无感情地声音回答着。

「我夺走了,加上父亲两个人的命」

这是我一直隐藏至今的秘密。

为了隐瞒母亲做的事。从而对自己犯下行为而感到深深的罪恶。

这个秘密,也是我至今为止一直下意识地避免与他人有过深接触的理由。

但是我对春告久坦白时的语气,却是如此得淡然。

也许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被人察觉到的一刻。等着别人来得知真相并对我施展强硬手段。然后,对我实施断罪。

我们暂时都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直到最后,你都没有向母亲确认吗」

我们经过商场时,春告久询问我。

告知关店的霓虹灯光渐渐远去,

「没有」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远峰谷误会了。钉子实际上是别人干的,和你母亲毫无关系」

「即便如此,我杀了服气的事实也依然没有改变」

春告久沉默了。陷入思考而沉默着。

「我的脑中,总是在想象这样的事情……」

我们在路灯正下方通过。雪地上落下两个人影。

「如果我问母亲的话。如果我和别人说的话。如果我没有拔钉子。伴随着后悔,我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都像是在做白日梦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现实感。但是」

我摊开手掌。

「如论怎么忏悔自己的愚蠢,回过神时,我的这只手中,有的只是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

「……远峰谷」

「如果我能更早地说明事实的话,至少就不会让夕纪和姐姐陷入那样的烦恼了」

「不会的。即便不是这样,那两个人也会继续保守秘密的。她们两个都是为了远峰谷而着想,为了保护远峰谷。所以,这样真的好吗」

春告久强烈的声音不禁让我停下脚步看向她。

她站在我旁边,像是要贯穿我一样,用真挚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茜屋同学的心结确实解开了。姐姐不安的想法也消失了。她们两个人都被解放了,但最终你却独自一人来承受。这样真的好吗。要就这样带着忏悔,毫无实感地活下去吗」

「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会是这样的」

让人痛苦的沉默中,我们互相看着对方。

忽然她的眼神飘摇不定,躲避着视线。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坚强意志的话」

她细微的声音仿佛要融入黑夜之中。

「我之前也和远峰谷说过吧,我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从她们身边离开了。不对。我只是单纯的,真正意义上的,逃跑了而已」

春告久咬着嘴唇。

「他……不管是“圭”事情,还是其他所有的东西 」

然后春告久把她半年前所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中学时代接受“圭”的告白并开始交往的事情。

志愿是同一所学校但是他没有合格的时候,隔阂产生了。

对这个隔阂不知所措的她,两人逐渐拉开了距离。

不安和悲伤扰乱着她的内心,直到邀请她去烟花大会的时候……

「和我同一个高中的圭的朋友也在。他是撮合我和圭的人,所以也是我的朋友。他也一起被邀请了」

春告久和朋友一起前往了烟花大会。

圭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时的冷淡态度,也让她的疑心更加确信,最后释放了出来。

春告久忍受不了圭那不讲理的态度,再加上日益累积的不安和悲伤,最终她提出了分手,然后圭甩了一些刻薄的话就离开了。

「现在想起来,圭的学校和我分别两地,他要比我更加难受吧。他的心情我没有好好体谅。只是自己一味地不安着。更傻的是,我还去找那个朋友谈圭的事情。我无法体会圭知道后的心情」

「春告久……」

「我和远峰谷一样。失去圭以后我也不断在思考着。如果我能更多地体谅他的心情的话。如果我能更多为她着想的话。不被自己的不安所束缚,也不寻求他人的帮助,然后当面和他说清楚的话。但比起这些」

春告久颤抖地吐了口气。

拼命地抑制住想要流出眼泪的痛苦之情。

「如果那是最后的机会的话,我至少想要告诉他,我为什么喜欢他……」

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心情就这样化为了我的

「然后,我就这样抛下了和我分享心事的朋友独自一人逃跑了。如果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的话,我更应该留在东京接受责备,更应该去理解朋友的悲伤。明明我至少应该要尽全力把他从这痛苦的氛围中解放的」

微弱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冬夜的冷风流入我的耳中。

「……我只是一个,懦弱的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们就这样在积雪的人行道上走着。

车站前公交站台的灯光进入视野。像是要把我们拉回现实一样炫目。

「刚才你和姐姐说过,你要离开这里是真的吗」

朝着前往检票口的楼梯走去的同时,我这样问道。春告久点头。

「停学一星期。先回东京,然后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回东京的事」

「多久后」

「明天傍晚。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准备回花卷了」

明天。分别也来得太快了。但是我没有想到挽留的手段。

为了掩饰我的失落,我问她别的问题。

「你在小时候遇到过我,是真的吗」

「抱歉。那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而撒的谎」

「不,没事。但是你为什么要去顶替夕纪过来」

我不断地抛出疑问。

「姐姐也差点因为疑心对你做了造成伤害的事情。对于完全陌生的威胁人两人单独见面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春告久说过的话在我脑中闪过。

“……想要理解的话,除了同化之外别无选择”

「古斯柯布多力为了伊哈特卜的人们而献身」

登上前往检票口的台阶前,我这么说道。

「为了拯救伊哈特卜这片大地上的冻害,他不得不要去引发火山岛的喷发。但是作业非常困难。而且直到作业结束为止,都要有一个人留到最后。所以古斯柯布多力自告奋勇。然后……牺牲了」

我的话告一段落。春告久抬头看我。

「你也想成为古斯柯布多力吗」

春告久慢慢地摇头。整齐的头发随之摆动。

「不对……我只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为了拯救他人而死去的圭。为了拯救人们而被火山吞噬的古斯柯布多力。

为了别人而献身的理由……

登上台阶的步伐格外沉重。她要背负着须有的罪名离开这个地方。只要离开月台,我们就不再会相见。

但即便是在一起,我也看不到未来。

有着相似经历的我们,也怀抱着相似的后悔,我们能做的只有互相舔舐伤口而已。这样的关系,不是我和春告久所期望的。

我买了票,穿过检票口。春告久早已在那里等待着我。

离最后一班车还有几分钟。月台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们在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末班车的到来。

我把脸埋在围巾中,用着残存的时间寻找分别的话。但果然还是没有。就如同找不到挽留春告久的话一样。

「我还没有和远峰谷说过我接近你的理由吧」

「……嗯」

我看向她,她正抬头看着远处的LED公告板。

「在那个废弃车站中,你毫不理会即将到来的电车,只是为了帮我寻找掉下去的眼镜而跳下铁轨。完全就是千钧一发」

——啊,我睁大眼。

「为了自己意外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对于人来说,这是比无偿还要更上一层的善意。但是实际上,圭因为这种原因死去的时候,一个除了善意以外的原因,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在我询问她是什么理由之前,又响起春告久微弱的声音。

「是不是,自暴自弃之类的」

嘈杂的人声中,她的声音重重地敲击而下。

「他被我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还看到我和朋友互相安慰的交谈场面后,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吧。我的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个想法。如果我没有做那种事情的话,那」

电车的通报声响起。

「前往盛冈的末班车即将到站……」

「赌上自己性命的善意的理由,我想要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理由,想要你告诉我。但是,你不是“他”」

春告久低着头用着很小的声音,我勉勉强强能听到。

「我明明心里明白的……对不起」

春告久抬头重新面对着我。

「再见,远峰谷。受你照顾了」

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如同最开始那样保持着距离感的恭敬。

「春告久」

我的喉咙终于在她转过身背对我时,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多亏了春告久,夕纪和圣……姐姐的负担被解除了。非常感谢」

她轻轻摇头,又低下头。然后她走入打开车门的电车中。完全没有回头地走到车厢的一端。

看不到一丝迷茫,挺直腰杆优雅地走着。

她的娇小身影消失在了乘客之中。

门很快就关上了,电车驶离月台。

我连保重都没说出口。只是目送着她。

末班车逐渐消失在黑夜中,车站内的灯接连关闭,工作人员喊出声的时候我才从这里离开。

我的胸口中,一个如心跳声般的东西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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