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第一个袭向学生会办公室的人,是监察委员。
“你好,打扰咧,”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应声开启,来者是一名顶着大波浪棕发的女学生。藏在她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眸,令人联想到喜欢恶作剧的狐狸。
“喔、喔?这不是蔚为话题的执行部新面孔——牧村日影学弟咩!讨厌,好可爱唷~~”
我本来以为她要朝我冲过来,结果却是将我刚喂完饲料的兔子一把抱起。
“幸会幸会啊!我是监察委员长久米田郁乃,今后请多多指教啰!”她正面盯着兔子说道。“我还带了红萝卜当见面礼呢!”
我呆愣几秒,不过还是将饲料盒搁在一旁,到会长室门口敲门。
“会长,有客人。呃……好像是什么关西委员长(注:“关西委员”与“监察委员”的发音相近。)……”
“快吐槽我咩!亏我还故意耍白痴咧!”
她将兔子扔在沙发上,激动地说道。我缩起脖子,转过身去。
“喔、喔?原来是故意耍白痴啊!因为每天都有人装作在跟我说话,其实是在跟兔子说话,所以我已经懒得吐槽。”
“嗯?”
她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的脸。
“没错,确实是一张存在感几近于零的脸。”
“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话!”
“呀哈哈!”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狐在不在都不关我的事,我是来找小桐的。她在呗?”
“大概——”
我还没说完,她便迳自步向会计室。此时,会长室的门开了。
“郁乃,你应该先跟我打招呼才对吧?”
会长满脸不悦地探出头。她刚才不知是否在睡觉,头发没有扎起来。
关西腔少女闻言,不耐烦地转过头。
“你在喔?干嘛起来咧~”
会长睡眼惺忪地斜睨着我说道:
“这女的是监察委员,是我们的敌人。不要随便把敌人放进来!”
“呃、呃?关西……”
“不是关西,是‘监察委员’!”郁乃学姐鼓着腮帮子说道。
“这家伙在国中部时真的以为是‘关西委员’,想说能当委员长的人只有自己,所以斗志高昂地参选,想教委员们关西腔呢!很蠢吧?”
“小狐,你还不是妄想只要当上学生会长,就会有司机开车接送你上下学?话说回来,你明明是住宿生,是要从哪里接到哪里?白痴咩!”
“这可不是妄想,我今年就会实现它!”
“我绝不会通过这种预算!今年也会好好监督你们!”
这下子,我总算稍微进入状况。
“监察……是指那个监察吗?像是审查会计之类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郁乃学姐指着我,接着挺起胸膛。“我们可是挺身与天王寺狐彻的暴政奋战的司法战士咧!”
“我真心为你加油……”我是说真的。
“所谓的监察委员咧,是和法院、检察官、警察通力合作的机关,风纪委员也是我们旗下的成员唷|
那不是代表监察委员拥有很大的权力吗?我瞥一眼会长的脸,只见她面露不悦,间接证实郁乃学姐的话。
“总之咩,最重要的事情是会计监察,也就是防止学生会的成员贪污。”郁乃学姐以右手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圈。
“真正的银行帐户是掌握在监察委员手里。”会长忿忿说道。“等这些家伙们审查、核准后,我们才能实际动用金钱,真是麻烦死了。”
“如此这般,从现在起我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监察小桐啰!”
……我真想马上把刚才那句声援收回来。
“不要随便进入会计室!我要在旁边见证!”会长推开我说道。
“才不要咧!要是你在场的话,就会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啰嗦死了。”
“那还用说!即使是酒店,也会事先详细写好‘玩法’的内容吧?”
“一下子不能脱裙子,一下子不能伸舌头,一点搞头也没有咩!”
“连我自己都没做过的事,怎能让你抢先!”
你、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能不能请两位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学校中大放淫词?
此时忽然传来微微的开门声,只见会计室的门开启一道仅仅数公分的小缝,露出一头灰发和半张脸蛋。是桐香,她大概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才开门查看。
“小桐!”
郁乃学姐发现桐香,倏地朝着门飞扑而去。桐香颤动一下,想赶紧关上门却迟一步,郁乃学姐已经敏捷如狐狸地从缝隙中钻进去。
“好久不见!今年我也会好好地、尽情地监察你唷~~”
“不要啊!”
“奇怪,你怎么穿着跟国中时同款式的胸罩咧?应该买更可爱的内衣才对,否则该长大的地方会长不大唷!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呗!”
“不、不要,啊、呜!”
“嗯~~小桐的后颈好香唷~~”
色色的呻吟声从紧闭的门扉中隐约传出来,我愣愣地回头望向会长。
“……那、那、那是什么情形?她在干嘛?”
“性骚扰啦!你不懂吗?”
“懂是懂,可、可是你也太冷静了吧!”
“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紧牙根忍一忍啦。”
会长的朱唇透露出悔恨,只见她以拳头压着自己的大腿。
“其实我也很想对桐香性骚扰啊!”
“谁管你!”
我很想进去制止郁乃学姐,但若是贸然开门,想必会目睹惊人的景象,好歹算是男性的我不由得心生犹豫。此时,救世主现身!
“郁乃同学来了吗?”
美园学姐回来了。她似乎从愣在原地的我、扭动双手的会长,以及从会计室中流泻而出的甜美呻吟瞬间悟出真相,因而奔向会计室的门扉。
“不准你对我亲爱的桐香学妹伸出魔手——呀!”
虚掩的门中忽地伸出一只手,将美园学姐拖进去。
“小美,你的胸部又变大啦?”
“我不知道!”
“哇~~这是J罩杯的舶来品咧~~”
“不要、等、等等不要解扣子!”
这会儿,门扉的另一端多出美园学姐的娇喘。我身旁的会长颤抖着胳膊说:
“……我已经忍无可忍!”
但我挡住愤然冲向会计室的会长。
“平伊(HIRAI) -你这个背叛者,干嘛阻止我!难道你不想救她们两人吗?”
“你的‘忍无可忍’是指另一个方面吧!太明显啦!”谁教你双手的手指都弯成碗状,还不停蠢动!
三分钟后,郁乃学姐率先容光焕发地走出会计室。
“呼~~~好满足呀~~正是因为有这种福利,我才没办法不当监察委员咩。”
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关系人士都是这种怪人吗?
郁乃学姐舔舔唇边说道:
“今年的预算案也没有问题,我已经仔细地审查过了,你们没有愧对自己的职乳……啊,不对,是职务。”
再怎么说错也不会错成那样吧!你到底是审查了什么?
然后,美园学姐步履蹒跚地从会计室走出来,一头晶亮的秀发变得凌乱,制服的领带松脱,胸口裸露出来,胸罩也微微走光,因此我赶紧转过身去。
“我被人上下其手了……原本决定第一次要给日影学弟或日向学姐的,郁乃同学,你好过分……”
“叫风纪委员过来!风纪委员!”
“风纪委员的头头就是我唷。”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耶!难道这所学园连正义也丧失了吗?
“玩笑就开到这里为止啰!小狐。”
“干嘛?”
郁乃学姐那双藏在眼镜后方的眼眸,忽然闪现猛兽般的光芒。
“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呗。”
会长闻言,装可爱地将两手搁在头上装成猫耳,偏着头说:
“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
“你真的很不会装傻耶!”
“平常大家都叫我狮子,但就是因为我偶尔会像这样装成猫咪博取人气,才能长期掌握政权。”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啦!
“好、好可爱唷~~~~~~~~”
郁乃学姐眼睛一亮。只要有那么一瞬间让你觉得可爱,连会长你都吃得下吗?
“小狐,你再做一次咩!”
“免谈,免费服务只有一次。如果你答应在看过后乖乖滚出去,我就再做一次。”
“不行!除非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
“搞半天你还是做了两次!”
“糟糕,一不小心……仁美(HITOMI ),你好会吐槽喔!我最喜欢你这一点,我爱你!”
会长的花言巧语我已经听腻了,所以决定置若罔闻,郁乃学姐却紧咬着不放。
“等、等等!小狐,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唷!你是为了制造出这
种淫靡的爱欲关系才让男生进学生会吗?你们三个女人把他当成玩物咩?你想把学生会办公室改成‘邪生秽办公室’吗?不可原谅!我要把风纪委员全带过来,认命呗!”
“那、那种事……我还没和日影学弟做过那种事!我会等他满十八岁的!”
美园学姐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喊道,但我觉得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下次我会掌控现场的!牧村日影!”郁乃学姐指向我。“反正你一定是成天脱小桐的衣服,或是拚命揉小美的胸部呗!”你在说你自己吧!
郁乃学姐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后,美园学姐搭着我的肩膀说:
“那么,日影学弟,请你去安慰桐香学妹吧。她哭了呢。”
“为什么是我?”
“女性被上下其手之后,安慰她应该是男性的任务吧?”
……你害我差一点当真耶!
“还有,我想唯有这回,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
“为什么?”
“因为,呃……她跟我都被脱衣服,还被比较——请、请你不要逼我说出来!”
美园学姐攫着我的肩推向会计室,我只好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但无人应声。
“桐香?你没事吧?郁乃学姐已经回去……”
开门一看,只见桐香抱膝坐在椅子上,一边读着绘本《想要长大的小熊》,一边嚼着牛奶软糖。她看到我后,肩膀不禁颤动一下,制服外套随之滑落。接着,她盖住绘本、遮起胸部,将红冬冬的脸埋进臂章项圈中。
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经过半晌才吐出以下这句话。
“……这个嘛,吃牛奶软糖是救不了胸部的——好痛!”
她砸来一枝原子笔。
*
我在翌日遇见郁乃学姐。那时是放学后,我在前往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在满是树墙的迷宫般中庭与她巧遇。翠绿的树丛沙沙作响,满头青叶的郁乃学姐骤然现身,我还以为是狐狸呢。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赶上啦!日影,接下来你要去值勤咩?”郁乃学姐拨掉头上的树叶问道。
“是啊……有、有事吗?”她在找我?
“借一步说话,我有事要跟你说 J
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赶紧别开视线。“不要,我快迟到了。”
“即使你一放学就过去,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呗?”
“谁、谁说的!”
我气得出言反驳,不过郁乃学姐并没有说错。
“我、我要喂饲料啊。”
“喂饲料给小桐?好、好下流喔喔喔喔喔,你要把什么东西塞进小桐嘴里?你怎么调教她?假如够下流,别说是风纪委员,我要直接报警!”
“该被抓去关的人是你!你耳朵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听成那样?”
“小狐说,她是为了让你负责吐槽才找上你的唷。”
“……啊……啊了是是,是是是……”
我终于无话可吐槽。郁乃学姐见状贼笑几声,凑过来说道:
“可是说真的,你仍不明白为什么小狐找你进总务执行部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听我的话,而且我有问题想问你咩。”
郁乃学姐将我带到院中树墙环绕的一隅。这是一座小型的圆形广场,老旧斑驳的白色长椅蜷缩在阳光中。郁乃学姐在长椅上坐定,但我实在不敢贸然坐在她身旁,于是站着问道:
“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坐在我旁边呗。”
她笑盈盈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我只好与郁乃学姐拉开三十五公分的距离,在她旁边弯腰坐下。
“想不想进监察委员会?”
郁乃学姐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害我在屁股接触长椅前僵住。我转过头,只见郁乃学姐调皮地笑着。
“……呃?”
“我们人手不够啦。反正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兼职也无所谓呗?”
“不好意思,我不懂你的意思……”
“简单说来,就是你想不想当我们的间谍咧?”
郁乃学姐露出当天最可爱的笑容说道。我仰头望向五月的晴空,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间谍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把小狐和小桐每年都藏起来的真正预算案之类的情报,泄漏给我们监察委员啦。毕竟呀,她们每次都在学生大会前才亮出一堆预算案,我们根本没时间找问题咩。”
我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落。我并不是对郁乃学姐的挖角心动,而是……我原本以为自己或许多少受到一些期待。但说穿了,她的目的跟我进入学生会前遇到的那群社长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假如你愿意答应,姐姐就给你一堆甜头唷!”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回‘不要说那种下流的话’,你就要吐槽我‘我什么下流的话都没说呀,下流的人是你才对’?我已经不会上这种当。”
郁乃学姐双手合十,眼睛一亮。
“太、太厉害了!绝佳的洞察力,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把话题引到‘性骚扰’三字的果断力,这双方面都是身为监察委员的必要条件咧!”
你改名叫“奸察委员”算了。
“总之我不要。为什么要我背叛总务执行部?”
早知道就不听她说话,不,应该说认为这女人的话值得一听的我实在太愚蠢。我从长椅上起身,不料郁乃学姐却伸长双腿,挖苦地说道:
“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咧!为什么?你是插班生,根本不知道小狐的真面目呗?那个女人有多夸张,我看你根本不明白呗?”
我转过头,直直凝视着郁乃学姐。
关于天王寺狐彻是个夸张的女人这点,我心里大概有底,但坦白说,我确实对总务执行部的那群人一无所知。
“……我才没有忠心耿耿。”
为了不被抓到语病,我字斟句酌地说道。
“我只是因为欠了美园学姐和桐香人情,所以才留下来帮忙。况且,我也没有特别想加入的社团。”
“可是庶务不就是打杂的咩?这样你也无所谓?你能靠这种动机留在总务执行部多久咧?还是监察好啊!每天都能过着和邪恶女王——天王寺狐彻对抗的充实生活,即使是新人也能接到很多重要任务喔!”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哑口无言。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动机吗……非得有动机不可吗?难道我不能单纯留在那里帮忙她们,直到我还清人情?
可是你明明没事做——我心中某个声音如此反驳。
郁乃学姐从长椅上站起来。
“嗯,算啦!我不强求你马上做出结论,你慢慢考虑呗。”
她走进树墙间,又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竖起手指补充道:
“这件事你大可告诉小狐,因为我很期待她的反应唷!”
这个人真是狡猾得无以复加。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墙中,我仍然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回想郁乃学姐方才说过的话。假如她叫我瞒着会长,我一定会不加思索地说出来;但是如今她说“你大可告诉小狐”,我反倒无法打小报告。
抵达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发现只有桐香一个人在,顿时安心一些。她正坐在会计办公桌上和兔子玩耍。
桐香从包装袋中取出一根波奇棒,凑到兔子鼻前引诱它,然后等兔子想闻闻波奇棒时,她便说:“不行,我不给你。”接着自己吃掉。整整重复五次之后,她终于注意到我。或许她觉得很难为情吧,只见她倏地抱着兔子躲到桌子下。
“……你也别想吃!”
我又没说我想吃。
“你怎么可以不敲门就擅自进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呃,昨天我真的很抱歉,你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话说回来,我进学生会办公室不需要敲门吧?我也是——”
“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
这句平凡无奇的话令我受伤了,接着,我才想起自己没戴臂章,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来戴上左臂。虽然会长命令我随时佩戴,不过戴着这玩意儿实在太丢脸。
我确实不是干部,只是个打杂的。刚才郁乃学姐宛如连珠炮般撂下的那番话,至今仍回荡在我耳边。
“想玩兔子的话,你大可在会计室里玩啊。”
“会计室有很多线材,所以不行。这孩子会咬线。”
原来如此,毕竟它是兔子嘛。无论是电脑或是周边设备的线材、电线,都逃不过它的利齿。像是我寝室床铺的床脚,也早已满目疮痍。
桐香从桌下爬出来,双手举起兔子凑到自己面前,告诉它:
“要听话唷,不可以进来会计室。”
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它过来呢?最近那家伙总是擅自闯进学生会办公室。
“人形的日影也不可以进来会计室。”
“不要说什么人形的日影!也不准对兔子说这句话!这样不是搞得好像它才是我的饲主吗?”
桐香回过头来,脸上似乎写着“不对吗”,然后躲进会计室中。我叹一口气,开始进行庶务的重要工作之
一:喂兔子。
“……我会让你多吃一点,所以你不准被那个女人的波奇棒引诱,这样会吃坏肚子的。”我搔了搔它亮泽的灰色耳毛,但兔子对我说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吃盆中的颗粒饲料。别说是一宿一饭之恩,我甚至还让它白吃白住,结果这家伙该不会只是把我当成房间设备的一部分吧?正当我决定要好好教训它一次时,却突然想到我没有帮它取名耶,该叫它什么才好?
对了,正是因为我没有帮它取名字,大家才会老是拿同音梗捉弄我!拖了两星期才终于注意到真相的我,一边注视着这团大口吃饲料的灰色毛球,一边思考。
干脆取名叫“桐香”,回敬她一点颜色瞧瞧如何?再说,他们成天都在吃东西这点也满相像的。
“好,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桐香’。桐香!没事不要来这里喔,这里的怪女人可是多到不行呢。桐香,听懂了吗?听到‘日影’时别理她们,要记住自己叫做‘桐香’喔!桐香、桐香。”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东西掉落声,我回头一望,只见美园学姐愣愣地伫立在办公桌旁。她面色苍白地双手捂口,脚边散落满地的资料。
“不、不行啊!日影学弟!”
学姐冲过来蹲在我面前,掐着我的双肩。
“不、不管你跟桐香学妹之间的感情有多么不如意,都不能用兔兔代替她呀!再说这只兔兔可是公的,它该怎么抚慰你呢?请你冷静一点!”
“该冷静的人是你!”
我拨开学姐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自己只是在帮兔子改名,还有取名叫“桐香”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藉机报复她而已。
“……名字?这、这样呀,太好了。我还想说,万一你是个想用公兔兔来满足自己的人,我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我才想问自己该怎么办咧!
此时门又打开,会长甩动着两束黑发,志得意满地走进来。
“我刚才巡过印刷厂,今年的导览小册子将改由M印刷公司负责。果然是货比三家不吃亏,这下子我们便能省下十六万圆,还能选择彩色印刷,我们几个的美丽合照也将——喔?”
会长停止发表自己的丰功伟业,望向我和美园学姐。我们俩隔着兔子瘫坐在地毯上,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百口莫辩。
然而会长只是微微歪着头,没有对我和美园学姐说些什么。然后,她对兔子招了招手,“日影,过来。”
灰色兔子从我手中溜出去,倏地奔向会长。她抱起那团灰色毛球,磨蹭它的脸颊。
“乖、乖,你是宣传干部,所以会报上绝对少不了你的照片。”
“你看,日影学弟!就是现在,快!”美园学姐奋力拍拍我的大腿。“当狐彻像现在这样呼唤你的名字时,你必须赶在兔兔之前冲过去抱住狐彻,用力磨蹭她的脸才行!你应该也想取回本尊的——”
“最好是啦!”
“什、什……不行啊,日影学弟!你怎么能抱住狐彻还磨蹭她的脸呢!连我都没有这种福利耶!”
我实在懒得在一天之内吐槽同一个人好几次,只好将兔子专用的饲料盆拿到流理台冲洗。
“喔?这孩子的名字啊……”背后传来会长的声音,看来美园学姐正在对她转述我刚才说过的话。“在它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沿用日影这名字就好啦。”那不就是一辈子吗……
这一天的来客没有硬闯,而是有礼地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打扰了。”
来者是一名留着乌溜溜的黑发日本娃娃头的女学生,看起来很像古装剧中的公主。她的领章显示出此人是高中部普通科的二年级生,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为二年级的女学生。公主说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接着将那两人留在走廊,关上房门。
“哎呀,朱鹭子同学。”
美园学姐抬起头说道。
“想不到你会来学生会办公室,真难得。议事流程还没有安排好呢。”
“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这名叫做“朱鹭子”的女学生,直直走向正在茶水间洗碗盘的我。我万万没想到她会来找我,赶忙停下满是泡泡的双手。
“水。”朱鹭子学姐一脸不悦地说道。
“咦?”
“把水关掉,这样很浪费。”
“呃、啊,好、好。”我赶紧关上水龙头。
“你就是负责庶务的牧村学弟?”
“是的……”
“你进入总务执行部时,有没有推荐人?需要两人以上推荐才行喔。还有,你有没有得到教职员会的许可?”
“咦、咦?”
我不禁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当庶务需要办理这些手续吗?
此时,我听见美园学姐对着会长室的门说:“狐彻,朱鹭子同学来了,快出来。”
门扉应声开启,会长欣喜雀跃地走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黏上我的后颈。
“怎么啦?朱鹭子,你不是说再也不来学生会的办公室吗?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呀?其实你晚上大可来我房间找我嘛。”
“旁边还有陌生人在,请你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朱鹭子学姐瞪向会长。
“我好伤心喔,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呢?我们的感情那么淡薄吗?咱们不是深深相爱了三年?”
“我不是说别再开玩笑吗?”
朱鹭子学姐激动地大吼,吓得我弹跳一下。美园学姐露出无奈的表情,会长调皮地吐吐舌头,灰色兔子则在沙发上偏着头。
看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之间,从以前便关系匪浅。
“请你不要未经中央议会的许可便增加学生会干部的人数,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创立中央议会?”
朱鹭子学姐瞄我一眼,接着将视线投回会长身上。会长耸耸肩说道:
“云雀(HIBARI)又不是干部,而且你干嘛现在才来找碴?”
“我就是故意挑这时候来的。”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说道。“你想说庶务是干部的辅佐者,不列在干部之内对吧?可是,你的歪理骗不了我,最近你不是都叫牧村做一些书记的工作吗?”
“咦、咦?”我不自觉地插嘴。“呃,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书记相关的工作……”
“你不是在洗碗盘吗?”
“那也算喔!”
此时,一旁的会长说道:
“已经退出学生会的前书记柏崎的厨艺可是专业级的,你要加油啊。”
“加什么油?这是哪门子的书记?书记不是负责行政跟记录的人吗?”
会长无奈地摇头。“你看看世界上那堆社会主义政党吧!没有一个书记长是真正在乖乖写记录!”
“但也没有人在当厨工吧!”我好恨那个差点信以为真的自己。
“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硬是拉回话题。“我会将牧村的实质职务视为书记,所以请你向中央议会提出所需资料。”
“才不要呢,麻烦死了。”
这个人居然能担任学生会长……
“再说,你的计划应该是假如我在云雀的资料上乱写,你就打算说我伪造文书,拒绝让他加入总务执行部吧?”
“那还用说吗?首先你名字就说错了。”
我忽然对这位朱鹭子学姐产生不少好感,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吐槽会长那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方式。
“若是我老实写说自己只是想将他纳为宠物,你想必不会核准吧?”
“废话!”
“你难道是在嫉妒吗?因为我招了男人进来。你这个傻瓜,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的爱妾一号都是你,放心啦。”
“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以几乎震破玻璃的音量打断会长的话,“请你在本周内提出牧村的推荐函!”
语毕,朱鹭子学姐跨着大步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手上依然满是泡沫的我,愣愣地注视紧闭的门扉。什么跟什么啊……
美园学姐轻咳几声,交互看向我跟会长,但仍不发一语。会长对我投以愉悦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啊……”我也咳了几声。“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是中央议会的议长。”美园学姐说道。“中央议会是去年创立的新组织,拥有学生大会的一部分权限……”
“她是我之前的老婆,亦即爱妾一号,另外美园是二号。”说完,会长搭上美园学姐的肩膀。
“喂,狐彻!不行,日影学弟会误会的!不是的,不是这样子,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扭动身躯,想从会长怀中逃离。
“啊……简单说来,那个人是美园学姐的上一任副会长吧?”
会长和美园学姐闻言,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呃,我说错什么话吗?
“……日影学弟,你太厉害了,才半个月就学会狐彻语!”
“真不愧是插班以来交不到半个朋友所以只能跟兔子讲话的人,资质就是不一样……”
“我不是也有跟你们说话吗?不对,呃……我是不是说错
什么话?”
“不,正是因为你没说错,我们才感到讶异。”
一间之下,原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是从国小便认识的儿时玩伴,也是帮助会长在这所白树台学园国中部连续三年胜选的人物,可说是天王寺王朝背后的重要支柱。
“可是,你看嘛,因为朱鹭子是黑发,也稍微会一点武术,这样不就跟我的形象重叠吗?在我差不多对她感到厌烦时,恰巧来了一个超级金发美女插班生,所以我就抛弃朱鹭子,换成美园。”
“你去死啦!”
“狐彻,你、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理由才……”
“有九成是骗你们的。”
“九成是骗人的,也就是说有一成是真话啰……”
“因为长相而选择美园这点是真的。”
“拜托你不要在这一点说真话好吗?”
“日影学弟,长相对选战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这无可厚非。”
连美园学姐都欣然同意会长的说法,吐槽的我反而失去立场。话说回来,美园学姐果然是浑然天成的心机高手。虽说这里只是学生会,所做的事情却跟政治家差不多,也难怪她会这样。
“对了,那个叫做朱鹭子的人提到什么议会之类的事,还说我进入学生会必须得到什么许可。”
“嗯,中央议会啊,那是我跟朱鹭子去年创立的组织。不管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由学生大会决定,不是太麻烦吗?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比较小、比较好办事的议决机关。然后呢,我就让看腻的爱妾一号去当议长处理麻烦事,换来一个新鲜的金发美女。”
“狐彻!”美园学姐泫然欲泣地拍打会长的胸口。
“放心吧,美园。”会长搭上学姐的肩。“我从来没说过是‘只看’长相而选择你吧?我爱你整个人啊!”
美园学姐的巴掌这次正中会长的脸,真是活该。
*
当晚,当我在宿舍寝室让兔子躺在自己膝上并准备考试时,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敲门声。
“牧村!你在吗?”
“快给我滚出来!”
是同一栋宿舍的学长们。我战战兢兢地开门,结果冷不防被拉出门外。
“神林来了。”
“……神林?咦?谁啊?”
“是公主啦!你居然不知道!亏你还是学生会的人!”
“总之,你快给我滚过去!”
“为什么牧村一个人占尽好处?”
“从来没有女生来找过我……”
“你有了竹内还不够,现在居然……”
望着学长们杀气腾腾的脸,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坐在交谊厅的老旧沙发上等待我的,正是朱鹭子学姐。原来她姓神林吗?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得——”
朱鹭子学姐起身说到一半,视线忽然牢牢盯住我的胸口。糟糕,我不小心把兔子也抱出来。
“啊……不好意思﹒我先把它抱回房里。”
“没、没关系,我不在意,你继续抱着。”
尽管朱鹭子学姐别开视线,仍然边说边不时瞥向兔子。
“有件事情我非得跟你说清楚不可,是急事。”
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的急事?什么啊?我按捺着满腹疑问,打断朱鹭子学姐的话。
“不、不好意思,附近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
跟前阵子美园学姐来访时一样,通往交谊厅的走廊同样挤满住宿生。大家在一旁围观、瞪视我们,眼睛布满血丝。
“是真正的公主……”
“喂!走开啦!这样我看不到!”
“不要开闪光灯!会被发现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你们早已经露出马脚了好吗?这些人到底有多“蠢真”?
“牧村说要带她去外面耶!”
“该不会是想打‘野战’吧!”
“叫风纪委员过来!”
朱鹭子学姐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赶紧扶着她的肩,走到宿舍外。此人真不愧是辅佐那个天王寺狐彻赢得选战三连霸的人物,果然颇有人缘,而且大家还称她为公主。那股高傲得夸张的气质,即使在树木的阴影下也丝毫未损。
“男子宿舍为什么总是那么吵闹呢?”朱鹭子公主蹙起一对柳叶眉。那当然是你造成的啊!只要你每来一次,宿舍就会多吵闹一次,小心一点啦。
“话说回来,学姐找我有什么急事?”
“啊,对、对对。”
朱鹭子学姐转向我,但她一跟兔子对上视线,又不自觉地避开。尽管她尴尬地别过头,双手仍然蠢蠢欲动,于是我不禁脱口道:
“想摸的话,不用客气啊。”
“啥!”
朱鹭子学姐面泛红晕地勃然大怒。
“谁、谁说我想摸它还觉得它很可爱而且想磨蹭那毛茸茸的兔毛啊!”
你明明就很想!我十分想吐槽,但现场气氛实在不容许我这么做,只好缩起脖子。朱鹭子学姐轻咳几声后,开口说道:
“请你不要转移话题。”
“不好意思,那么,请问学姐所说的急事是……”
“我希望你来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
我仰望星空,接着将视线落向脚下的草坪,悄悄叹一口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令人头痛。
也就是说,她的目的跟之前的郁乃学姐一样。
“……什么是调查员?有这种职位吗?”
“没有,这是我刚才想到的。”
这个人某些地方似乎很像天王寺狐彻,而且是我不太想面对的那些部分,真不愧是她从前的伙伴。不过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甩巴掌,所以我决定乖乖闭嘴。
“虽然你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但不是干部,对吧?就规定上来说,你来中央议会帮忙并不会有问题。拜托你来当我们的调查员,狐彻这个人行事小心谨慎,我们实在不太能掌握执行部的动向。”
“呃,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当间谍,把总务执行部的内部消息告诉你吗?”
“我从来没有说要你当间谍啊。”朱鹭子学姐蹙起眉头。“只是希望你把主预算案或是正在谈的案子告诉我们罢了。”
我在心中连按十五次“你明明就说了”的按钮。
“从明天起,她们不是要跟各社团进行折冲吗?我想在那之前知道主预算案的内容,所以今天才会来拜托你。我想狠狠教训预算委员会一顿,假如不能知己知彼,就不能百战百胜。”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敌意却非常明显。看到她们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互动,我心里多少有底,但她现在跟会长如此不合吗?亏她们以前曾是伙伴呢。
“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对吧?”朱鹭子学姐凑过来。
“呃……请问,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听你的话?”
“因为你在学生会无事可做,狐彻又把你欺负得那么惨,而且你并未加入其他社团,放学后想必闲得很,不是吗?”
嗯,全被说中了,我无法反驳。
“好,我明天还会来,你要记得先把主预算案列印出来喔。”
语毕,朱鹭子学姐便朝中庭迈步而去。
“请、请等一下,我没说自己要接下这份工作啊!”
“但是你也没说不接,而且今后你也不敢不接吧?”
朱竹子转身说道。虽然她的嘴角高雅地扬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哇……以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比会长还可怕。记得桐香曾说会长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置若罔闻”,至于朱鹭子学姐则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说得对方不敢回嘴”啊。
既然明白对方不是个能沟通的对象,我决定只提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将会长视为眼中钉呢?直到去年,你们都还是伙伴不是吗?即使是因为被抛弃而怀恨在心——”
“你、你说什么?”
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地揪起我的领子,好惊人的握力与臂力!
“被抛弃?你、你说我?就算是开玩笑,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没、没有啦,那是会长说的……”
“不要把狐彻说的话当真!反、反正她一定又说我是她的爱妾对吧!”
她确实说过,不过我当真的不是这一部分。
“狐彻的确是个连女人都不放过的超级变态,可是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
“我、我知、我知道……”
领子被揪得紧紧的,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是说真的!我不是女同志!你不相信我吗?天啊,没关系,那我证明给你看!你好歹算是个男的,我、我……”
朱将子学姐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突然表情窘迫地安静下来,一双朱唇离我越来越近——给我等一下!
蓦然惊醒的朱鹭子学姐猛地推开我。
“你、你、你怎么可以逼我说出这种话!”
“明明就是你自己讲个不停!”
“卑鄙小人!居然利用我的弱点,想、想跟我做奇怪的事!”
朱鹭子学
姐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什么跟什么啊?还有,请你不要大吼大叫。
好不容易从宿舍躲到这里,这样会被学长们听到啦。
朱鹭子学姐把我推向树墙,转身愤然离去。
我穿越树墙,靠在宿舍的冰冷红砖墙上叹一口气。
天王寺狐彻、久米田郁乃,以及神林朱鹭子——我的脑中依序浮现这三个女人的面孔。真是完美的三权分立……十五年后应该会刊上教科书吧?
这三人不约而同对我说了一样的话。既然我无事可做,她们希望我当她们的玩物、间谍,想来真令人有点失落。
可是啊……
毕竟我已误打误撞地进入学生会。我不想参加社团,进这所学校只是为了逃避姐姐,也没有什么爱校心、牺牲奉献的精神,更不想玩政治游戏,当然也不像桐香一样有天赋,以及确切的动机。
瞧我这副德行,难怪她们会认为可以对我予取予求。
话说回来,我在执行部还待得下去吗?我的立场、感受都不太踏实,在那间群魔乱舞的办公室中,真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吗?
我踏着草坪,步向流泻出温暖灯光的宿舍门口。
像这种时候,我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敞。
*
翌日放学后,我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在对开的大门前与一名女老师撞个正着。她穿起窄裙相当好看,年龄看来几乎与大学生无异。
“啊,太好了!你是学生会的人吧?对吧?”
当时的我正忙着边走边将臂章戴上左臂,老师看到“总务执行部”这五个字,急忙朝我靠近。
“呃……嗯,算是吧。”
不过我是打杂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老师便猛然以双手握住我的手。
“什、什——”
“这是我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上
老师将一枚白色信封握在我手中,信封上印着“白树台高中学生会”几个大字,字体是严肃的明体。
里面是一叠纸钞。
纸钞的面额是一万圆,摸起来挺厚的,应该有十张……不,比十张更多。
我一头雾水地望向老师。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应该是学生会拨出去的款项吧?因为它装在那个信封里。”
“啊……是、是这样吗?”
毕竟我才刚插班入学一个月,对这所学校仍是一知半解。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微微开启,桐香探出头,吓得老师后退一大步。这个人非得每个动作都这么夸张吗?
“你们在谈钱吗?”桐香呢喃道。你那是什么金钱专用的顺风耳啊!
“你是……学生会的会计同学?”老师回过神问道,桐香凝视着戴在脖子上的臂章作为回应。“臂章为什么要戴在脖子上?那不是戴在手臂上的东西吗?”
桐香双眼圆睁,接着几乎将整张脸埋进臂章中,打算躲回办公室。一旁的我赶紧打岔:“不、不说这个,来谈信封的事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直接吐槽桐香臂章的人,这点可是连我都选择视若无睹呢,毕竟每个人总有一、两个地方不想受人干涉嘛。
桐香从门缝中伸出手,将我手上的信封一把抢过去,取出纸钞大略数一下。
“……二十二万圆。这是打哪来的?”
“呃、呃,音乐资料室的抽屉。”老师答道:“这是不是剩下的社团预算?”
“不可能。”
桐香直截了当地说,将纸钞放回信封中。二十二万圆啊……既然每个社团的预算约有数百万圆,剩下几十万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一个社团会剩下这么多钱。”
“嗯……可是,不查查看怎么知道呢?”老师略带困惑地说道。
“不可能,我记得所有的会计报告。”
语毕,桐香开始一一背诵上年度的年度决算。目瞪口呆的老师,在听完音乐系的决算后制止桐香。
“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了。”
老师摸摸桐香的头,如此补充。
“还有,呃……这条臂章很可爱喔。”
这句话不仅莫名其妙,而且哪有人经过这么久才解释?桐香听了再度作势躲进办公室中。
“啊,你该不会是圣桥同学吧?办公室的老师们常常谈起你呢。”老师从门缝中窥向桐香。我看不太清楚,但桐香似乎点头了。老师是第一次看到桐香吗?她不是教职员吗?
“我是今年刚上任的新老师。来到这所学校后,每件事都令我惊奇得不得了,如今又看到这么一大笔钱……”
老师终于开始自我介绍,她是高中部音乐科的春川老师。音乐科啊……原来如此,她看起来确实很像截至去年为止,都关在音大的隔音间中优雅地理首弹琴的人。假如她没有来学生会,我直到毕业前应该都跟她无缘见面。
“那么……我可以把这笔钱交给学生会处理吗?”
“你有没有对其他人提过这笔钱?”桐香询问老师。
“我不知道自己该对谁说才好,而且如果对其他老师说了,一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老师困惑地答道。我真不知道她跟桐香哪个是老师,哪个才是学生。
“那么,后续就交给执行部处理,你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明白,拜托你们啰!”
春川老师依序握了桐香跟我的手后,奔离走廊。
一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桐香便在会计办公桌上堆起大量的厚重档案,拚命翻页。平常总是零食不离手的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边吃边做事。
“在最坏的情况下,我可能得重组预算才行。”桐香低语。
“为什么?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而已。你把它当成结余,随便找个地方安插上去就好啦。反正是多出一笔钱,又不是少掉一笔钱,不是什么大问题。”
桐香间言,抬起头来瞪我一眼——我说错话了。
“什么叫做‘区区’二十二万!”
我头一次看到她大声吼人。吼完后,她再度埋首于那座摇摇欲坠的档案山。
二十二万……因为以总额八亿圆来看,二十二万真的是九牛一毛啊。
“这是我编列的预算,我明明编列得很完美!”
桐香爬上桌子,一屁股坐在档案山旁边,快速翻动页面。
会长和美园学姐不久后也来到办公室,我向她们俩解释来龙去脉,两人听完后脸色一变。美园学姐决定帮忙检查档案,会长则说:“我去一下音乐科大楼。”接着便离开。
至于我,只能无所适从地伫立在门前。看来,认为那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的人,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