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两人独处的世界

在我发誓要带艾琳一起活著回去之后,又过了十几天的时间。

尽管在迷宫里难以掌握正确的时间,但是从我们进入第二十层以来,应当过了一个月左右。

在此情况下,我们很幸运地都存活下来。

而且期间没有身受重伤,凭自己的双脚一步步摸索逃离迷宫的出路。

我反覆将双手紧握成拳。

不要紧的,我还可以使出力气,还能够坚持下去。

我朝著恰好位于正面、站在丁字岔路另一头的艾琳比出手势。

我与艾琳都不在的第三条岔路上,有一只魔物正行走于该处。我使用手语提醒艾琳,表示魔物已经快要抵达陷阱所在的地点。

等在另一条昏暗走道上的少女,似乎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她为了让我在有限的视野里也能清楚看见,大幅度且缓慢地点头以对。

喀啦,现场响起一阵比树枝折断更加响亮几十倍的声音。

看来是魔物触动陷阱了。

「──!」

下个瞬间,我已经跨出脚步,迅速拐过前方的转角。

是冒牌青蛙。它的双脚都被冰冻,正在拚死挣扎。

──《缩地》。

我跨出一步拉近与冒牌青蛙的距离。这是金恩平时经常使用的移动系战技。

遭遇魔物时,原则上是最先进入对方视野范围的人比较容易被盯上。

这么一来,冒牌青蛙就会彻底针对我进行攻击。

淡红色的箭矢高速射来。

──《流线回避》。

紧接著,我使出被丢进第二十层之前,已烙印于眼底无数次的这招回避战技。

冒牌青蛙从嘴里射出一条既滑溜又锐利的舌头。

由于我是在极近距离下才躲开,因此有几滴口水掠过我的脸颊。

我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移动身体,从冒牌青蛙的右侧错身而过。

恰好与它那黄色的浑圆大眼互相对视。

随后,一颗光球彷佛沿著我走过的路线缓缓前进,从冒牌青蛙的侧脸渗入体内。

那是艾琳施展的咒语《光刃术式》。

该咒语在进入目标体内后,会化成光刃从对方身体里飞射出来。

转眼之间,一只浑身布满光刃的两栖类生物,就这么伫立在原地。

不过我们已从之前的经验学到一件事,就是这点程度的伤害仍不足以致它于死。

出没于迷宫第二十层的魔物,都拥有人类无法轻易达到、近乎极端的耐打力。

艾琳为了避免惊动周围的魔物,在注入的魔力有所节制的情况下,实在难以用咒语一击致它于死地。

接下来就是胜负的关键。

──我绝对会宰了你。

我毫无保留地对著眼前这只冒牌青蛙释放杀气。

此招式名叫《杀气》,是暗杀者经常使用的挑衅战技。

其实我不常看见金恩使出这招,顶多就只有一、两次而已。

因此我也只能依赖自己的直觉,不过多少还是抱有能让战技奏效的信心。

学习战技除了透过模仿以外,也能藉由学习相关技巧,无形中逐渐掌握该项战技的使用方法。

大概是我练过存在感控制系的战技《隐密》,因此逐渐习惯如何调整自身的存在感。

效果与《隐密》恰恰相反的《杀气》,我反而学得比较轻松。

冒牌青蛙有那么一瞬间将目光移向出现于正前方的艾琳,但随即又紧盯著我。

好,成功了,它有确实把我锁定为攻击目标。

当我满意地暗自握紧拳头之际,冒牌青蛙对我使出舌头攻击。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冒牌青蛙目前因为陷阱魔法的关系,身体在行动上有所限制,无法顺利扭头看向我。

导致它只能采取拙劣的手法,攻击位在它背后的我。

这种程度的攻击,使用《流线回避》就可以轻松化解。

我接连躲开袭来的舌头,仔细应对每一次攻击,不慌不忙地把舌头拨开。

在我为了格挡下个攻击而抬起右手的瞬间,艾琳的第二发咒语当场炸裂,成功取下冒牌青蛙的性命。

现场就只剩下天灵盖被冰枪贯穿的魔物尸体而已。

「好,艾琳干得漂亮,谢啦。」

我开口慰劳完全依计行事的艾琳。

她则是简短地应了一句「还好啦。」

朝著身中陷阱魔法的魔物射出一发咒语,等我利用回避战技吸引敌方注意后,再以第二发咒语给予致命一击。

整个过程都按照计画进行。对于这样的成果,我满意地转动一下肩膀。

现在我们已经很习惯该如何跟冒牌青蛙交手了。

战技也随著战斗次数而更为熟练,如今已驾轻就熟到恍若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

为了回收魔物的肉,我将短刀递给艾琳。她剥取食用肉的技巧也越来越精湛。

相信这也是熟悉第二十层生活的一种证明吧。

我在感到一阵安心的同时,对著正在进行作业的艾琳说:

「等这件工作完成后,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好的,那我得赶紧搞定才行。」

尽管艾琳的语气还没恢复到被丢进第二十层之前那样开朗,但至少听起来还算有精神。

大概是她的精神状态比较稳定了。

比起第一次与冒牌青蛙交手当时的情形是天差地远,简直就像是甩掉心中的阴霾似地判若两人。

对于艾琳的改变,我不禁感到松了一口气。

等艾琳处理完尸体后,我们朝著可以暂且歇脚的地点前进。

既然出没于附近的魔物不多,现在应该可以稍微小睡片刻。

我浑身放松地坐了下来,艾琳随即跟著照作。

「你还好吧,艾琳?」

我窥视著艾琳的脸庞如此关切著。

艾琳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反问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指各方面。」

「啊~……也对……虽然我算不上是已经重新振作……不过多亏有诺特你,我的心情舒坦多了。」

艾琳对我露出苦笑,并且显得有些害臊。

可能是她回想起将深藏在心底的情感全都发泄出来的当时情形,令她觉得挺尴尬吧。

于是艾琳连忙把话接下去。

「啊~不过我的脚有点疼,毕竟我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艾琳边感叹边脱下鞋子。那双随手丢在地上的鞋子,因为不堪连日来的行走,表面满是磨损。

「这双鞋子差不多快不行了。」

「是啊,最头疼的一点是没有替代品……」

我手上的道具包里,只有我、萝兹莉亚以及金恩的备用装备。至于艾琳的东西,则是装在妮梅的道具包中。

基于这个原因,眼下没有能让艾琳替换的鞋子。

由于鞋子不同于其他衣物,更是需要注重尺寸,因此没办法像外衣或袜子那样,可以先用萝兹莉亚的东西来顶替。

艾琳脱下弄脏的袜子,忍不住叹息说:

「呜哇,伤势又恶化了。」

映入眼帘的是艾琳那双满是擦伤且红肿的脚底板。原因是她只能一直穿著那双受损严重的鞋子。

「总之先一如往常那样尽可能地保持清洁,毕竟伤口遭细菌感染的话会非常不妙。」

「好的,麻烦你了。」

语毕,艾琳便把脚跨在我的大腿上。

我随即从道具包里取出毛巾。

等我扭乾很快就被艾琳用咒语染湿的毛巾之后,开始擦拭艾琳的脚,并且著重在伤口周围。

「──好痛!」

「你别乱动喔。」

「我也没办法呀,谁叫伤口会疼嘛。」

艾琳不满地鼓起双颊。依照她现在的表情,想必没有真的动怒。

「不过这种时候,就能深刻体会到妮梅姊姊的恢复咒语有多么可贵了。」

「嗯,都怪我们过于倚赖妮梅,完全没有准备任何急救用品。」

「反而在包包里装了一大堆多余的东西……」

在如此闲聊之际,我忽然觉得在这几天的生活里,与艾琳的距离拉近许多。

换作是以前的艾琳,恐怕不会让我帮她处理伤口,而且一弄疼她,很可能就会当场发飙。

反观现在,艾琳都没有特别抱怨什么,还与我随口闲聊。

这是相当大的变化。

感觉上,这就是她愿意对我敞开心房的证据。

以前她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伤害,从不让他人接近自己。

但现在已经看不出她有排斥跟人接触的举止。

而且在彼此关系拉近的影响下,总觉得我们在现实中相处的距离也跟著缩短了。

之前我们坐下休息时,都会隔著一段更远的距离相互对坐。

反观现在,大多都是选在几乎能触及对方肩膀的位子坐下休息。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我自己对于这样的距离感并不会感到排斥。

大概是听艾琳讲述完自

己的过去之后,我也对她放下心防了。

老实说,我原先对于「抵达者」的每一位成员都抱持敬意,但也完全没有任何亲近感。

总认为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与身为凡人的我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

但在听完艾琳埋藏于心中的烦恼后,忽然觉得她跟我其实是属于同一种人。

甚至在得知她和我抱持著相同的挫折与懊悔后,开始把她视为更加亲近的存在。

「嗯,擦完了。」

只不过是用湿毛巾把伤口擦乾净,根本算不上是疗伤的急救处理程序结束之后,我开口这么提醒著。

「真的很谢谢你,居然还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这明明算不上是值得接受道谢的举动,艾琳依然温顺地低头道谢。

「不会啦,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见到艾琳如此坦率地表达感激之意,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整个背部都在发痒。

但是比起她从前那种一开口就数落人的态度,这样真的是好多了。

「我说艾琳啊,看你变得挺圆滑(注:在日文单词含义中,包含圆滑与胖的意思。)喔。」

「咦,你想说我变胖了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的体重减轻啰。」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你的性情。」

「啊~这样呀。」

艾琳并没有动怒的迹象,而是暂时陷入思绪。

换作是过去的艾琳,当她听见我说出「你变圆滑了?」这句话,肯定会以刻薄的口吻回答「你这是在嫌我变胖吗?」

「其实我挺感谢你的,而且是远超出你的想像喔。」

「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让你道谢的事情。」

「毕竟你很认真地听我说完那段没出息的自白呀,还不忘鼓励我,甚至保证会带著我回到瓢立夫镇。」

「这只是口头上的保证,还没有真的实现喔。」

「但我还是很开心,况且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活著不是吗?」

艾琳说完后,对著我嫣然一笑。

见到态度如此坦率的艾琳,忽然觉得她其实也有挺多可爱的地方。

「艾琳,在离开迷宫之后,你有想做什么事吗?」

我将闪过脑中的疑问脱口说出。

「想做的事情……为何你会这么问呢?」

「因为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总是让人更有动力继续加油下去。」

另外,我也希望艾琳在离开迷宫之后,能过著幸福的生活。

毕竟接下来的人生,势必远比在迷宫第二十层的这段生活更为漫长。

若是日后仍以那种自卑的心态活下去,就真的太可悲了。

我想看见她是怀抱著希望,去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因此,我才会期盼听她亲口说出想去追求希望的话语。

「我想想喔……老实说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耶……」

「这样啊……」

这个答案让我感到有些惋惜。

不过所谓的目标,也并非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到。

反正只要在接下来漫长的人生之中,慢慢去摸索就可以了。

「啊,可是……!」

艾琳像是临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然后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也不能说完全想不到啦。」

「你想到什么了?」

「在我公布之前,你方便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当你听完我的目标之后,会愿意协助我吗?」

「这是当然的啰。」

我毫不犹豫地给出答覆。

因为看见她得到幸福,也同样是我的心愿。

「那么,我想要男朋友。」

「这答案还真叫人意外……」

「会吗?毕竟我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总会想体验一下。」

「好啊,那我就来帮你吧。」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答案啦……」

她说不是想要这种答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希望我拒绝帮她吗……?

还是──

「诺特你没有吗?出去之后想做的事情。」

「我想想喔,虽然有很多,但我好像也想找个女朋友。」

「你这是哪门子的回答啊?」

艾琳笑喷出声。

我见状后,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来。

「这样很奇怪吗?」

「不会呀,完全不会,纯粹是我忽然想笑而已。好啊,那我也来帮你。」

「有了艾琳你的帮忙,真让人觉得可靠耶。」

「只要有你的帮忙,我的心愿也等于是实现了。」

我突然有一个念头,希望我们之间就如同这时彼此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那样,也能够心意相通。

淡淡的幸福总是不会持续太久。

以上这句话包含正面和负面的意思。

我透过【地图化】技能多次确认行进路线。

不行,还是找不到能穿过的小路。

我咬紧牙关,忍住想放弃希望的心情。

这是早已明白的事情,单纯是让人确定真的没有一丝希望存在罢了。没必要为此感到沮丧。

我振奋精神,坚定意志。

在做好觉悟后,向彼此手心相连的该名少女说:

「艾琳,我发现传送结晶了。」

「……咦!?这是真的吗!?」

随著这股兴奋的声音,我的右手被用力一拉。

「你是说真的吗?我们可以回去了?」

面对一脸欣喜接连发问的艾琳,我只能态度暧昧地点头回应。

「确实是找到传送结晶了,不过想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来,就是中头目挡在前往传送结晶的途中。依我之见,这是一场无从避免的战斗。」

我利用《索敌》,侦测到从第十六层开始出现的全新迷宫机关,也就是中头目的存在。

而且,它就位在我们通往传送结晶必经的辽阔房间里。

通往第二十层传送结晶所在的入口处,只有一条简短的通道,而且是与存在著中头目的房间互相连接。

然后再从该房间分支出许多岔路,就此构成一个宛如迷宫般的楼层。

换言之,倘若我们想返回瓢立夫镇,势必免不了要与中头目交手。

其实在我心底深处,不停祈求著老天爷别让我们碰上中头目。但是没想到找了将近一个月的路,最终竟是迎来这样的局面。

当初我还期待从第十七层被传送来这里的我们,会恰好落在中头目与出口之间的位置上,不过现实总是特别残酷。

我以既沉稳又慎重的态度,向艾琳解释现状。

「我知道了。」

「……看你好像没受到多少打击耶。」

我观察完艾琳的脸色后,忍不住将感想说溜嘴。

「嗯,因为我决定要相信诺特你,况且我们也说好要一起活著回去了。」

艾琳的眼眸不再是黯淡无光,有别于过去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她的眼里充斥著积极明亮的全新情感。

艾琳果然是真的开始改变了,而且是朝著正确的方向在改变。

如果艾琳能够继续活下去,有朝一日必定会正视自己的过去,从此脱胎换骨。

因此,我说什么都不希望她死在这里。

无论如何都想让她活著离开这个楼层。

这就是我目前最想要实现的小小心愿。

「那要怎么做?你拟定好计画了吗?」

听完艾琳的提问,我静静地点头表示肯定。

「原则上是有拟定好了,但我觉得成功率很低。」

「无妨,我都听你的,毕竟这是你认为眼下最可行的计画吧?」

「谢谢。至于这个计画的内容,是由我去拖住中头目,艾琳你趁著这段期间赶紧前往传送结晶的所在之处。因为从中头目房至结界内的那条路上完全没有魔物,所以只要能摆脱中头目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回去……」

艾琳露出彷佛被人背叛的表情,牵住我的那只右手则是握得更紧。

「你别误会,我还是有想要遵守承诺。」

我停顿了一下,接著把话说下去。

「确实我很可能会丧命,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轻易死在这里。艾琳你要在避免被中头目察觉的情况下脱离该空间,在抵达魔物无法接近的传送结晶周边结界内之后,我也会甩掉中头目逃向那里。」

「但要是你没能甩掉中头目──」

「我就应该是死定了。不过,这是让我们两人都能够活下来的最佳方案。」

「不能让我们联手去对抗中头目吗?」

艾琳以近乎请求的态度如此提问。

「这肯定行不通。按照我透过《索敌》所得到的感觉,第二十层的中头目能与第十六层的头目平起平坐,甚至更加强悍。对于这样的敌人,光靠你我去挑战是有勇无谋。所以我不想与它交战,而是

打算逃跑。」

「……逃跑?」

「没错,我也没打算和中头目硬碰硬,就只会利用《杀气》吸引它的注意,然后使出战技专注闪躲来拖延时间。这么一来,远比打倒中头目简单多了。」

这段期间,我已与冒牌青蛙交手过许多次,并且也有藉机好好钻研回避战技的技巧。

所以,我不觉得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再加上我与冒险者之中称得上是第一神速,也就是《绝影》状态的金恩交手过上百次。

我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看清第二十层魔物的攻击,也勉强追得上它们的速度。

感觉上,这不单单是与金恩对练后所产生的影响。

由于最近一直处在随时可能丧命的恐惧之下,现在我的五感确实有变得更敏锐。

也有信心发挥出不是昔日的我所能比拟的过人表现。

在我刚加入队伍就马上被带往迷宫第一层当时,弗斯曾说金恩是「累积大量的战斗经验,经历过各种战况与无数次的死斗」,而这也是金恩实力过人的诀窍。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悟出这个道理。

确实是无数的死斗和对抗强敌的战斗,才让我得以成长。

虽然直到交手之前,我并不清楚中头目的速度有多快,但我相信值得一试。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吧……?你不会就这么死去……」

「安啦,我们绝对要一起活著离开这里。」

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的休息也说不定。

在闪过上述念头的同时,我从道具包里取出毛毯。

这段第二十层的生活著实是相当漫长,就连毛毯都脏到发黑了。

为了与中头目一战,我们决定在此之前先养精蓄锐。

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暂时没有魔物朝著这边接近。

让我难得可以稍微小睡片刻。

曾几何时,我们睡觉时都会共用一条毛毯。

这次也没有例外,艾琳就躺在我的旁边。

「尽管我已下定决心不再说丧气话,但是方便让我问个问题吗?」

艾琳将正面转向我,她呼出的吐息轻抚过我的耳朵。

对于这阵酥麻又舒服的感觉,我的身体稍微抖了一下。

「你想问什么?」

「你其实是打算跟中头目战斗吧?」

「我没有想要战斗,是准备逃跑。」

「但在那种情况下,几乎跟战斗差不多吧?」

原先牵住彼此的那只手,此刻是握得更紧了。

「老实说,我并不排斥现在这样的生活。」

「你这句话是指……?」

「就是像这样和诺特你闲话家常的安稳生活。」

「是吗?」

我能够理解艾琳的意思,但还是决定试著提出反驳。

「这里既没有阳光,也没有美味的食物,甚至无法确定何时会遭到魔物袭击,更是找不到地方洗澡,这种生活环境根本糟透了吧?」

「但是我们可以像这样一直聊天,搞不好也能过上不会被魔物袭击的平稳生活喔?」

「照你这么说,不就跟外头的世界一样嘛。」

「是啊,但还是有一点与外头的世界不同。」

「哪里不同?」

「不同于外头,这里是两人独处的世界。」

两人独处的世界──

这句话不可思议地逐渐流入我的心底深处。

确实这里是两人独处的世界,而且是从头到尾就只有我和艾琳两人的完美世界。

待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我们仍懂得相知相惜,就可以过著不被人打扰的安稳生活。

这确实是一种理想中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心灵都不会受到伤害,直到死前都可以过得非常幸福。

「不如我们就别去挑战中头目,一起在这有限的剩余时间之中,享受最极致的幸福如何?即使这个地方很危险,但只要与你在一起,我相信我们能够活上很长一段时间。」

艾琳似乎抱持著和我一样的想法。

「让我们相拥而眠,一整天不断接吻,甚至进展到更深入的阶段,尽情放纵到腻了为止。其实眼前还有另一条路能走,就是让我们直到死前都如此幸福地度过每一天喔。」

艾琳领著我的手,将我的手掌放在她的胸部上。

她这诱使人向下沉沦的提案,充满魅力到令我想一口答应。

感觉上像这种寻求著彼此所交织而成的生活,是让我们得到幸福的最短捷径。

从掌心中感受到的鼓动,更是煽情地勾起我的欲火。

「艾琳──」

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艾琳先一步开口说:

「但是你不会选择这条路吧?我一看你的表情就明白了,你是不会放弃去挑战中头目的。」

「嗯……」

确实一如艾琳所言。

唯独我不能放纵在这样的理想之中。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带著艾琳一起回到瓢立夫镇。

我想带给她的不是一时之间的解脱,而是希望能为她找到真正的救赎。

「我早就知道了,单纯是想再确认一下。假如诺特你不想和中头目交手,我也绝对不会责备你的。」

「谢谢你。」

面对以自己的方式在为我著想的艾琳,我对她说出心中的感谢。

这完全是从前的她无法想像的、对我表示关切的举动。

「而且那种事情,等离开迷宫之后也还是可以做呀。」

「既然如此,我说什么都不能死,非得活著回去不可。」

看著艾琳脸上的笑容,我再也按耐不住地把她拥入怀中。

我得活著回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下子,我可不能做出只求艾琳得救而牺牲自己的选择了。

「在感到放心之后,忽然觉得想睡了。」

「你这是什么话?不过也对,为了明天的一战,是时候该睡了。」

「嗯,晚安。」

「晚安,诺特。」

艾琳说完后,把头靠在我的怀里。

我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摸著艾琳的头发。

她的头发摸起来是如此柔细,是如此脆弱,却又有一点乾涩,让人莫名想一直抚摸下去。

只要闭上双眼,明日将会如期而至。

我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么不希望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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