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帝国军。」
这个摄政令传遍要塞防卫军,并扩散到整个王国军中。
还是一个与前任国王的温和对外政策完全相反的激进命令。
的确有些人对此感到迷惘。
但是越接近王国中枢,这种人的数量就越少。
担任王国中枢职务的人们察觉摄政的选择确实有其道理,进而接受此决定。
王国正处于衰弱时期,此时若显露出些微的退缩之意,帝国肯定会趁机加强对王国的攻势。
只有一、二次,王国还有能力击退他们。倘若帝国三番四次地不断进攻,衰弱中的王国是否能够承受这些侵略?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目前王国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为了争取那些时间,他们必须付出名为鲜血的代价。
而摄政瑞克提法尔所下的决定,正代表王国愿意支付作为代价的鲜血。
也就是帝国与王国的人民会因此决定而丧失性命,并以他们的鲜血购买时间。
王国军为了实现他们拥戴为君主的青年所下的决定,开始进行总动员。
瑞克提法尔的一天就在裁定如雪花般飞来的文件、审查确认参谋们提出的作战企划中度过。
王国并没有放弃侵略其他国家的权利,只是因为前任国王颂扬慈爱与融和并以和谐共存为外交目标,所以四百年来不曾进犯其他国家的领土而已。
在人类眼中,这已经算是久到可称之为历史的漫长岁月了,但是就王国的长寿种族看来,这不过是久违的程度,因此王国军立刻对摄政的命令做出反应,逐渐完成把增援部队送往「帕拉提翁要塞」的准备。
紧急召集后备军人才好不容易在时限内凑满编制上限,并编成两个员额共两万人的正规师。此外,原本隶属中央总军指挥、以自动人偶及地龙为主要战力的机龙师也为了这十万火急的事态而编入增援部队行列。
为何能编组出战力如此庞大的增援部队呢?这是因为陆军总司令部极为重视迦拉哈提出的报告缘故。
原本是瑞克提法尔一句「给我军队」就可以完成的事,但是迦拉哈在瑞克提法尔开口前阻止了他。
「就算不借助殿下的力量,下官也会以应有的程序求得援军。下官十分希望殿下能够明白,现在把持军方总司令部的人并非一群蠢材。」
迦拉哈想藉这件事扳回陆军总司令部先前失去的颜面。
他本身不是那么重视中央权力的意义,但总司令部万一失去权威的话,只会造成前线士兵的困扰。
没有比不被主君信赖的军队更没有意义的东西了,士气当然会因此低落。尤其瑞克提法尔受到之前的战功影响,目前被士兵视为以武力行政的主君,假如士兵们觉得摄政不信任他们就会对自身的存在意义产生疑问。
迦拉哈与其幕僚在寄给陆军总司令部的增援请求书上追加了这样的大意。
陆军元帅盖尔玛库斯精确判读出迦拉哈的意图,决定派出身为压箱宝的机龙师。
但这样一来,王国就毫无自保的余力了。
在维持正常国防体制的前提下,可以编出来的最大限度兵力即是上述的三个师,总兵力五万。
和帝国军数量相比的话,这总兵力还是少到可悲,但是在王国眼中,这已经是极为庞大的兵力了。不过要塞方面可没有坐等增援部队抵达的闲工夫,从侦察骑带回的情报看来,帝国的巨大攻城炮已经差不多快要可以发射了。
「早知道有这种事的话,当初就算掐着脖子也该把所有军队通通拖过来。」
基于后勤问题,瑞克提法尔当初带来的援军是接近当时所能编制的极限,然而就眼下的情况来说,他自然会觉得当时更乱来一点也无所谓。
想当然尔,现在搞事后诸葛也只是白搭。
「还是得把能做的事全做完才行啊。」
瑞克提法尔开始处理原本要回到王都后才需进行、与军队整编有关的裁定工作。
由于还有预算问题,因此这不是光凭瑞克提法尔一人赶工就能有大幅进展的案子,但日后的大战应该会让王国军付出相当大的伤亡吧?到时只要使用目前正在编列、以「军队整编」为名目的预算即可渡过眼皮下的难关。
不论胜败,军队都是会吃掉庞大预算的东西。
「这样明年编预算时就轻松多了。」
到时想必会出现足以吓死任何行政机关的预算申请吧?
「为了不要挖东墙补西墙,还是得事先把这个坑补起来才行。」
「——您好像很愉快呢,殿下。」
这也许是没有专属单位的悲哀,莉蒂正在进行军政官一般的作业。
瑞克提法尔的决定导致许多与战务相关的工作出现。
对他国领土的侵略。
这既是军事行动也是一种外交。对于军方的开战动作,外务院当然不可能欣然同意他们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中撒野,因此要求陆军总司令部、参谋本部、军务院全都得交出明确的行动计划书,结果令负责人伤透脑筋。
侵略他国原本该是极度机密的事,外务院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故意要求军方必须缓慢地慎重行事,以免恶化与他国之间的关系。
但是外务院中也有人认为帝国发动大型攻势的话,威斯特雷半岛、基尔茨北原方面的国家可能向帝国靠拢,若是反过来进攻帝国领土,还能顺便有效防止那情况发生。
军事力不是为了一味行使而存在的。
但仅仅握在手上也没有意义。
外交性质的军事力必须具备三个要素才能成为强而有力的完整筹码。
那就是肉眼看得见的武器装备、将武器军备部署在任何地点的投射能力,以及在必要时行使军事力的意志。
「与其说是愉快,还不如说是总算开始的感觉呢。」
瑞克提法尔将裁定完的文件箱交给莉蒂。莉蒂把文件箱放到推车上,把目的地告诉走过来的近卫士兵后让他推着车子离开。
「『总算开始』是指什么?」
莉蒂一边眺望着拿起新文件的瑞克提法尔,一边准备下一辆推车。这已经是第九辆了,文件却还是一车一车地送过来。
每一天都会收到由王都发出的特急件六次,但送来的内容几乎都是这类文件。
「很简单啊,我国终于从两千年来的枷锁中解放了。」
由还没在这国家住满一年的自己口中说出两千年历史什么的虽然有点好笑,但瑞克提法尔还是这么说。
对他来说,这个国家已经不是「至今为止由谁统治的国家」,而是「今后自己即将统治的国家」。
「到头来,我们终究是只能透过战斗才能看见『和平』的生物。没有战争,所以对和平只能有这点程度的认识。」
不过,或许这才是和平的真正意义也说不定。
并非不和平等于战争,而是没战争等于和平。
「这看法不一定是错的。」
「是啊。」
瑞克提法尔打开数十个视窗,其中罗列着莉蒂无法读取的情报。
「皇剑」能自动翻译视觉情报,在瑞克提法尔脑中排成数百个文字列。
「但说关于和平……不,应该说不管正义或邪恶,所有的思想在国与国的争执中毫无意义可言。」
「那么对殿下来说,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呢?」
莉蒂发现自己的问题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论正义还是邪恶,充其量不过是种主张,主张没有对错,也就是瑞克提法尔的话中之意。即便如此,为了明白瑞克提法尔本身的想法与愿望,她依然非问不可。
「正义与邪恶……吗……?」
眼前的视窗不断开了又关,而瑞克提法尔则思索着莉蒂的问题。
经过数秒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
「如果能折断对方揭起的正义之旗,那就是正义;被对方折断自己相信的正义之旗即是邪恶(隐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应该是这样吧。」
正义与邪恶都不是能单独存在的东西。
只要某个国家标榜正义,其对手就会被视为邪恶。
「就拿我来说吧,在某些国家眼中的我可是『以特权凌虐人民、贪财好色的残虐邪恶魔王』啊。」
瑞克提法尔摇晃着文件,待近卫士兵见状走近后把文件交给士兵。
「把这拿到司令部去,列车的时刻调整得问过那边才能知道。」
「是!」
近卫士兵敬礼离去后,瑞克提法尔重新看着莉蒂。
「大致上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瑞克提法尔对莉蒂的回答点点头,再次埋首于工作中。
他推倒文件叠成的小山丘,从其中随意拿起文件画上花押,顺便再以红笔写上短语后,把文件放入裁定完的盒子中。
莉蒂以侧眼看着那样的瑞克提法尔,一面浏览要塞守备军呈上来的文件。
不过,就算双眼追逐着眼前的文字跑,瑞克提法尔的回答却离不开她的脑海。
(的确,在国
与国之间的战争中,正义不过是道具而已。既然如此,父亲他……)
人们说他贯彻了正义。
颂扬他以身殉国、保卫人民的举止。
这是正义的行为。她也曾被年幼的孩子投以崇拜的眼神。
「英雄之子。」
贯彻正义,打败邪恶的英雄之子——对还不知道世间道理的儿童来说,那存在与童话绘本中登场的勇者差不多吧。
这世上明明没有像童话故事般「可喜可贺」的结局。
(当时是可喜可贺,但隔天呢?)
就算再怎么贯彻正义,那行为总会被人遗忘。
不论志向多么高洁也一定有变质腐坏的时候。
有朝一日,王国也会成为变质、老朽的国家。
只不过那会远比其他国家更晚发生而已。
(既然如此,就算现在灭亡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吗……?)
烦闷不已的莉蒂如同机械般地动手做事。
「那么,把援军依照预定去调动就行了吗?」
「是,由于有三个师,拥有的兵力不论用在这场作战中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浪费掉。打赢就充当后方预备军,打输的话——」
「就派往『瓦尔密特』作为援军吗?」
「是的!」
由于时间不足,瑞克提法尔无法坐等增援部队抵达,不过增援部队则是依照原本的计划进行调度中。
迦拉哈以长年的经验判断,时间才是这场作战中最大的敌人,因此在得到摄政许可的情况下,断然决定只以(与帝国军数量相比之下少得可怜的)现有的要塞防卫军执行作战。
距瑞克提法尔发出「讨伐帝国军」的摄政令到迦拉哈做出决定仅花了两天时间。
今天,迦拉哈也前来拜访瑞克提法尔。
瑞克提法尔座在迦拉哈正对面,对经验远比自己丰富的黑精灵族将领开口。
「迦拉哈,你不是有事想拜托我吗?」
对于为了讨论事情而来到自己办公室的迦拉哈,瑞克提法尔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的口气很平静,光看态度的话,应该没人会小看瑞克提法尔只是个年轻小伙子吧。
迦拉哈对瑞克提法尔直接在办公室中提起这事感到有些愤怒。今天白龙公主和她的侍女都以护卫的身分待在这房间中,而迦拉哈的请求对她们绝对不是个愉快的话题。现在若把他的请求说出来肯定会惹她们不高兴。她们应该会以视线和杀气,这种无形的刀刃攻击自己吧。因此他对做了多余事情的主君感到不满,但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别人。
不过,既然瑞克提法尔都主动提起了,迦拉哈也不能无视这话题。
他一面祈祷着公主等人的怒气会针对摄政本人,一面吞吞吐吐地说道。
「——下官想亲自指挥翻越白狼山脉前去破坏帝国巨大攻城炮的作战,但是这会使得要塞守备变得比较薄弱,可能让帝国方面察觉我军的动向。」
想翻越白狼山脉就必须穿越山中的无数溪谷,相当花时间。就算借助山脉中原住民的力量,走相对安全的路线应该也得花上整整两天。
行军时除了选择可以对应大规模军队的路线之外,还得准备数条预备路线。
期间还得避免帝国方面察觉迦拉哈人不在要塞之内。
帝国军总是会在某种程度内结束攻击,这正是因为他们惧怕名将迦拉哈的缘故。假如随意深入对方的领域,可能会受到反击而吃上大亏。
对于实际吃过这种苦头的帝国军来说,名为迦拉哈的将领远比瑞克提法尔要难缠多了。
虽然帝国军对摄政瑞克提法尔拥有的「皇剑」感到恐惧,却不会认为担任指挥官的瑞克提法尔本人有什么威胁性吧。
瑞克提法尔在王都夺还战中的确甚为活跃,但不尽然是他本人的功绩,而是因为有老练的四龙公及麾下的精锐部队参战,他们才能在王都夺还战拿下胜利——就算帝国军如此认定也不足为奇。
因此,迦拉哈想避免帝国方面察觉自己率领军队翻越白狼山脉一事。
光靠少数兵力难以攻陷那座巨炮,况且要塞都市「威尔马葛斯」也是这次作战中的攻略目标。
为了简单、迅速、易懂地向世界各国宣告王国的胜利,不只是拿下帝国领土,还必须夺取重要的战略据点才行。
如果能在我方损害不多的情况拿下「威尔马葛斯」的话,应该没有国家敢在短时间内打王国的主意。
相反地,假如这一役失败,王国将会受到更深的压迫吧?
此役许胜不许败。
因此迦拉哈以瑞克提法尔的命令调拨两万兵力执行作战计划,但这会造成要塞的防务出现空洞。倘若被帝国发现这空洞,「帕拉提翁要塞」势必将承受强烈攻击。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当下必须想出一个不需太多准备工作却又极有效果的对策才行。
「下官想请殿下在要塞前方布阵,把帝国军引到那里去。」
把摄政当成诱饵以吸引帝国的攻击。
这个计策让瑞克提法尔会心一笑,却令梅里艾菈等人勃然大怒。
「阁下!这是把摄政殿下往死里推的胡来计策,这可不是身为臣子该说的话呀!」
梅里艾菈发出带着沉重气压的怒吼。
她的瞳孔转变成龙之眼瞳,怒吼撼动着空气回荡在众人的五脏六腑之中。
连瑞克提法尔都有点想起身逃走。
「但现在没有其他方法可想。如果想坐等援军抵达再开始作战,要塞会先被敌人的攻城炮打成一片废墟。若想把防壁改成可以承受那威力的术式,最少也要花上四年半的时间。因此,目前最有效果且立竿见影的计策只有它了。」
虽然也有拟过不由迦拉哈亲自出马的计划,但后来认为该计划难以攻陷要塞都市「威尔马葛斯」而作罢。迦拉哈身为战术家的能力评价就是如此之高,因此没有做其他选择的余地。
若考虑到要塞防务,顶多只能调拨出两万兵力翻越白狼山脉。
可是由一般将领率领的两万单薄兵力却不可能攻陷要塞都市。
在能够参战的将领中,挑出最优秀的人选来作为战斗负责人并藉此提高作战成功率,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做法。
若能追加其他的策略作为辅助并进而多少降低这个作战带来的不利情况,瑞克提法尔自然不会反对。
即使那是押上自己生命的豪赌也一样。
「没问题,就依中将的意思吧。战斗指挥就交给你了,假如有必要,我会负责担任吸引帝国军的诱饵。」
「瑞克托!!」
梅里艾菈对太过不珍惜自己的瑞克提法尔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
瑞克提法尔清楚看见了浮现在梅里艾菈眼角的泪水。
但是他不能让步,只要当坏人即可打破现状的话,就算事后被叨念责备还是很划算的。
「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
「要说几次呢?」
梅里艾菈完全忘记彼此立场的怒喊,让迦拉哈暗暗笑了起来,好一个被深爱着的青年啊。
「瑞克托……不、殿下!您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是要塞如何如何就能解决的!将自身暴露于危险之中并非领导国家的国王义务,而是作为国家屏障的贵族义务!」
「这个嘛,这么说是没错啦……」
瑞克提法尔支支吾吾地找着藉口。
他一反先前的大方稳重而萎缩成极低微的模样,虽然勉强维持住说话的语气,但是眼神已经变得飘忽不定了。
「给我听好了!殿下您对身为摄政的自觉完全不够!亲自率领军队来这里的事也就算了,但是您不只跑去和帝国公主单独会谈,接下来还想当吸引帝国军的诱饵?殿下有想过您底下的国民吗!?不,不光如此而已!再过不久,殿下您即将登基为王并背负起这个国家了!率军打仗这种将领的行为不是国王的工作!这和上次那场战役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国王的工作是信任以及运用将领,您想捞过界去做将领的工作并得到好结果,然后为后世留下『国王也要上战场打仗』的范例吗!?如果您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那只会成为负面的教训而已!我不是说国王应该胆小,但请您谨慎行事,千万别做出错把蛮勇当勇敢的行为来!况且殿下的职责是保卫整个国家,而不是保卫区区一个要塞,不是吗!?的确,『帕拉提翁』一旦沦陷,帝国军肯定会挥军入侵王国本土,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殿下没有亲赴前线的必要!您听好,所谓的摄政是——」
如同怒涛排壑般的气势。
她不给予任何反驳的时间,而话语则有如帝国自动人偶身上装备的机炮般连番轰炸。瑞克提法尔想从梅里艾菈的话中找出反驳点,但是碍于他原本就对梅里艾菈感到棘手,所以怎么样都找不出可以反驳之处。
梅里艾菈的脸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已经到了可以接吻的距离。
(干脆直接堵住她的嘴,这样她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居然在如此情况下极为认真地考虑这种事情,也无怪乎他会在后世留下「好色」之
名了。
(就算距离这么近,肌肤看起来还是完美无瑕。虽然在生气但看起来还是很可爱——嗯,完全没问题)
话虽如此,再继续下去可是会被念到惨兮兮。瑞克提法尔以目光环视,想找人搭救自己。
虽想向人求救但威妮雅连连点头同意对梅里艾菈说的话并缓缓走到她身后,活像正在等梅里艾菈说完便换她上场说教似的。不,她应该绝对是打算那么做吧。双眼流露出姐姐想责怪弟弟不成材的眼神。
打从惹梅里艾菈生气的那刻起,威妮雅就不可能站在瑞克提法尔那边了。等实际看到她的态度时,瑞克提法尔还是只能苦笑。而且还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害梅里艾菈操不必要的心,所以只能继续苦笑。
(感情融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啊)
那么找莉蒂帮忙好了。瑞克提法尔回头想找人但身后空无一人。
等搜寻她的踪影才发现她正端出红茶和点心,招待坐在办公室接待区皮椅上的迦拉哈。
迦拉哈似乎打算把说服梅里艾菈的事全丢给瑞克提法尔处理,朝着这边瞄了一眼后笑了起来。虽然一副「我是为了确认自己教的学生有没有成长才这么做」的模样,但是心里八成正因为成功地把麻烦事推给别人而感到轻松愉快吧。
(竟给我偷笑……)
你这混帐居然给我临阵脱逃——瑞克提法尔愤恨地瞪着迦拉哈,看来就算温和如他也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上完茶向迦拉哈行了一个礼的莉蒂慢吞吞地走到威妮雅身后,这情况令瑞克提法尔瞠目结舌。
(居然……!)
说教的成员居然增加了。
为什么?瑞克提法尔满腹疑问。
「殿下!您有在听吗!?」
但是梅里艾菈可不会放过呆住的瑞克提法尔。
莉蒂正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看着瑞克提法尔,一副「身为参谋,对上司提出谏言乃理所当然。」的模样。
啊啊,难道没有同伴了吗?瑞克提法尔左右张望。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他没办法逃走,只好硬着头皮承受狂风暴雨般的说教。
就结果而言,瑞克提法尔撑过了直到深夜的说教,让耐力不及他的三人答应让他上前线。
但条件是瑞克提法尔必须让三人各自设立专属的阵地。
若要说这样算输还是赢的话,可说是近乎胜利的平手吧?
当下的瑞克提法尔还不知道,这个结果将为今后的战斗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自从接到「威尔马葛斯」附近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体的报告后,葛罗莉艾的心情就恶劣到一目了然的程度。虽然最后还是没找到那不明飞行物体是王国侦察骑的确切证据.但是她已经做好面临最糟事态的心理准备了。
那就是——王国已经得知「雷霆」的存在。
假如王国智囊能够正确分析出「雷霆」的危险性,他们一定会采取破坏「雷霆」或抢夺它的行动。如果葛罗莉艾是王国将领的话,她就会这么做。
不过,即使事态已发展至此,帝国方面还是没多少人觉得需要对这件事做什么预防准备。
这是基于两大理由的结论。
第一,假如王国想进攻「雷霆」便必须先突破部署在「帕拉提翁要塞」前方的帝国军。
就算有要塞在后方提供支援,帝国还是不认为王国整体有那么强大的攻击能量。
名为「威尔马葛斯」的都市坐落在白狼山脉的山脚附近,中间隔着由东边的天狼山脉与西边的白狼山脉所构成、由西北至东南走向的细长平原——法尔贝尔平原。形成山脉的群山会阻碍视线,无法直接看到「威尔马葛斯」的容貌。
若想以位于法尔贝尔平原另一端的「帕拉提翁要塞」要塞炮攻击「雷霆」,炮火的射程不够远;想以大规模战略级魔法直接射击也会因为山脉阻挡而无法进行攻击。
况且,若是以大规模战略级魔法攻击「雷霆」,位在它附近的「威尔马葛斯」也会受到波及。若是对居住着非战斗人员的城市使用该等级的魔法,周边国家不可能闷不吭声,瑞克提法尔肯定会被视为当代国王的翻版。
第二,王国军的援军还没出现。
即便援军是一到「帕拉提翁要塞」就能即刻投入战线的实战部队,再怎么强行军也得花上一个月才能抵达要塞。就军事战略的常识来说,很难做出援军未到却还把现有的少数兵力分割使用的决定。就算小规模的部队能够偷偷穿越帝国军阵地,战力在攻陷「雷霆」方面却是压倒性不足。
即便王国派出决心有去无回的敢死队也一样,「威尔马葛斯」内部还有两个旅共五〇〇〇人规模的预备队兼都市防卫战力留守着。帝国方面判断,想派出数量足以突破这些战力并逼近「雷霆」的部队则不可能偷偷穿越帝国军阵地而不被发现。
导出这结论不需花上太多时间。
此结论是依照帝国军的常识与经验,加上葛罗莉艾「王国军人数虽比我们少,却是不可轻忽之敌。」的前提来假设而得到的答案。
所以葛罗莉艾最后也同意了帝国军的结论。
因为她自己也认为王国方面并无任何有效的对抗手段。
而且帝国之所以拚命隐藏「雷霆」至今,就是为了让王国方面即使察觉到「雷霆」的存在也为时已晚、束手无策。
「雷霆」刚开始建造时,王国内乱正值最高峰,帝国把这场内乱视为绝佳的好机会并且将资材零件运到前线,花了三个月把「雷霆」组装到接近完成。由于性能等各方面的实验已经在本国的实验场内尽可能模拟当地环境测试完毕了,因此组装完成之后,只要做最低限度的测试运转即可马上投入实战。
在这时间点上,帝国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打赢王国。所以才将葛罗莉艾从激战的西方战线抽调过来,打算让她对王国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事到如今,就算出现了新国王——正确来说是下任国王——也于事无补,这是帝国方面一致的意见,葛罗莉艾原本可能也如此赞同。
虽然如此,她还是下令驻守「威尔马葛斯」的五〇〇〇名防卫部队进行警戒,这是因为她无法将数天前才见过面的青年身影从脑海中拭去的缘故。
这结论会让她看见什么样的结果呢——时机未到。
此处是「帕拉提翁要塞」的地下训练场。
这个长一〇〇公尺、宽八〇公尺的巨大空间是要塞防卫军守备兵平时挥洒汗水进行训练之处。但是今天充斥于训练场中的声音和汗水却不属于「帕拉提翁要塞」驻军。
受训者的灰色运动服上绣着盾与交叉的剑,中央还有一个十字星。这是近卫军摄政护卫队的队徽。
「——好!接下来是跑场内一〇〇圈!暖身!」
「是!」
近卫军将士大声答应着眼光没有男女之别且拥有训练教官资格的最资深士官——中年特务士官长的命令。
训练时没有平时的阶级之分,只有教官与训练生这两种立场。有时间的话,连军官都会前来参加训练,他们正为了即将来临的战斗而重新锻练钝化的身体。
「给我跑给我跑给我跑!你们是近卫军!近卫军要最强才有意义!软弱的近卫军不是近卫军!」
「软弱的近卫军不是近卫军!!」
「强大的近卫军也不是近卫军!」
「强大的近卫军也不是近卫军!!」
「最强的近卫军才是近卫军、至高无上才是近卫军!」
「最强的近卫军才是近卫军、至高无上才是近卫军!!」
「很好!说的好!奖励是追加一〇〇圈!感动到痛哭流涕吧,你们这些家伙!」
「喔喔喔!」
近卫军们放声呐喊地奔跑着,其中有些人还没跑完一〇〇圈就开始脚步不稳,但是其他同伴会扶着这些人一起前进。
抛弃同伴的下场就是被教官饱以老拳。
唯有全员一齐做完规定的训练内容,这个训练才有意义。
「喂!那边有人落后了!没人想借肩膀给他靠吗!」
「这里有!」
两名近卫士兵连忙应声并跑向同伴身边,一左一右地架起呼吸不顺的同伴向前跑。
「现在你们帮助的同伴将来会在战场上帮助你们!听好了!你们现在帮助同伴就是在帮助未来的自己!」
「是!」
「速度变慢了!快点给我用力跑!晚餐前要全部跑完!」
「喔喔喔喔喔!!」
一直以来,近卫军所做的训练与正规军没有不同之处,但即使面临实战,他们终究只是辅助性质的军位,不曾真正上过战场。
为了数百年来不曾有过的荣誉——站在最前线保护摄政殿下,近卫士兵们有许多「感觉」必须找回来。
「我们是——无与伦比的近卫军!」
「我们是——无与伦比的近卫军!!」
「再来一次!」
「我们是——无与伦比的近卫军!!」
「不够大声!」
「我们是——无与伦比的近卫军!!」
近卫军奔跑着,以脚步声与咆哮撼动整个训练场。
但是在奔跑之余,那些近卫军全都偷偷注意着训练场的一角。
角落站着两名男女。
其中之一是将白发绑成一束,身穿便于行动的近卫军运动服的摄政瑞克提法尔。
另一人是脱下了平时连扣子都没少扣一颗、包得死紧的陆军制服,在充满女性肉感曲线的身体上穿着陆军训练服的摄政专属上尉参谋莉蒂·雅顿。
两人都拿着细剑,缓慢但仔细地窥伺着对方的破绽。
「——」
也许是基于能万全调整体温的「皇剑」机能之故,瑞克提法尔连一滴汗水都没流下。
相对地,莉蒂脸上虽然浮现了几粒汗珠,但是表情依旧淡然。
两人拿着细剑的手臂动作一点也不紊乱,就算剑锋出现晃动也不过是引诱对方的手段而已。随呼吸晃动的剑尖,有时会为了扰乱对手呼吸而故意乱了节奏,但是双方都没有被这种小动作诱骗上当的性格。
让自己的呼吸与对方同调。要打比方的话,站在那里的两人是一个生命体。
近卫军将兵们一面绕着训练场跑着,一面忍不住地注意两人对决。
这并不是因为那两人的实力特别高,技巧高明的现役士兵或骑士应该都不难胜过他们。那么,为何要注意那两人呢——?
「喂,他们已经维持多久啦?」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我看得快闷死啦。」
答案极为单纯。
两人的剑一次也没交锋过,只是一直以剑尖互指着对方而已。若以言语来形容的话,仅仅如此,不过——。
「那是什么训练啊?」
「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兵哪会懂出身骑士学校的参谋大人想法咧。」
「也是啦。」
「你们两个!等等做伏地挺身一〇〇下!」
被教官点名怒骂的两名近卫士兵耸肩互看了一下,喊出了他们唯一允许的回答:「是!谢谢教官指教!!」
半小时后,挂在莉蒂脖子上的闹钟开始报时。
有些近卫军将兵闻声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下场当然是被教官痛骂,除了绕场三〇〇圈之外,还追加了伏地挺身、仰卧起坐、屈膝深蹲等合计十种训练动作各三〇次的惩罚。
全体近卫军将士——连同刚到场的军官也因连坐法而受到牵连——发出了咆哮般的哀号开始跑步。身为中心人物的莉蒂慢慢放下细剑调整呼吸,她面前的瑞克提法尔也同样地重覆着深浅呼吸的动作。等调整好呼吸的莉蒂抬头,瑞克提法尔已将手帕递在她眼前。
「谢谢您。」
「不,是我要你陪我训练,这是应该的。」
瑞克提法尔接着又递出由柑橘类果汁加上少许砂糖和盐调成的饮料。
在瑞克提法尔的允许下,莉蒂靠坐在墙边,一面以吸管喝着饮料,一面仰头看着训练时滴汗未流的主君。他正眺望着训练中的近卫军,表情中没有因紧张而造成的僵硬。
依情况来说,他明明可能与那位帝国的战狂姬正面交锋,但这份冷静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上次的好运明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了)
这次的训练也是为了此事而做的,目的并不在以剑实际相斗。
而是为了瑞克提法尔说的「不让紧张感和集中力在战场上有所中断」所做的训练。
虽然有个人差异,但是绷紧的紧张感不是能长久持续的东西。就算原本具有优势,只要集中力一旦中断,情势便有可能一口气被逆转过来。
即使拥有「皇剑」,使用者若失去集中力,到时依然会有微小的破绽产生。
不可否认的是,那破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因为对手很强)
身体机能的部分可以靠「皇剑」之力辅助,多少得到补强。
但是与精神有关的要素就不能无视「皇剑」使用者的素质了。
所以两人才会在这里进行持续集中力的训练。
「不过即使只有一下下,集中力一旦乱掉,想恢复到原本的感觉就难啰,不小心点可不行。」
尤其棋类游戏有很强的这种倾向,瑞克提法尔从经验中明白这件事。
战争虽不是游戏,却也无法将游戏要素完全从战争中排除。想必游戏与赌博皆是战争不可或缺的要素吧。
如何掌控这两者可说是分出胜负的关键。
瑞克提法尔在上一场战斗中成功掌握这两者,进而得到他期望中的最大成果。
但是不保证下次他一样能够获胜,没有人永远是赢家。
瑞克提法尔应该也会有败北的一天吧?
(所以得学会怎么输。该赢的时候赢、该输的时候输。如果自己无法分辨这种程度的事就不妙了)
正因为这么想,瑞克提法尔才会找莉蒂当对手并进行刚才那场训练。原本梅里艾菈和威妮雅也是候补人选,但是她们的训练场所不是地下训练场,而是要塞南边的平原。
想让龙族和龙人族全力训练的话,地下训练场似乎太小了点。
(听了那个理由之后,真觉得自己幸好没拜托她们当训练对象……)
在训练时完全不曾浮现的汗水正一直线地从瑞克提法尔额头滑落。
其实,就算以身为参谋的莉蒂当对手还是可以清楚看出瑞克提法尔有多么弱。莉蒂虽然是参谋,不过她是出身于以「将领乃士兵典范」为基本教育方针的骑士学校,比起在旁边跑步的菜鸟兵,她的体力和战技可优秀多了。
唯有身为最优秀士兵的干部才能受到士兵信赖。在这种思想下,骑士学校的步兵科会在每年夏天举行连续三天三夜的登山行军训练,同样也在每年冬天进行三天三夜的孤岛求生训练。
虽然训练内容会因主攻兵科不同而产生变化,不过在名为「陆军联合大演习」,由骑士学校所有兵科及步兵学校、骑兵学校、炮兵学校等各兵种军校共同举行的大型演习中,到处都是就算称为战争也不为过的战斗训练。
因此,毕业于骑士学校参谋科的莉蒂实力,自然比没使用「皇剑」力量的瑞克提法尔还强。
强的种类有很多种,这情况指的是个人战技方面,但莉蒂在其他方面的技术也不会输给瑞克提法尔才对。这就是受过专门教育者与一般人的差别。
(等各方面告一段落,该找间学校走后门……不对,是让我潜入学习一下吗……?)
正因为身处于距离某种一般常识最遥远的战场,所以瑞克提法尔的日常生活才没有出现什么障碍。再这样下去,日后以摄政或国王身分回王都生活时,大概就没机会学习这世界的常识了。
(得避免这种事发生)
与其说没有常识的君主是小丑,倒不如说是祸害还来得贴切,而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假如成了祸害,他就无法保护想保护的人了。
「殿下。」
一面看着近卫军训练的景象,一面同时并列思考着不相关事情的瑞克提法尔因莉蒂的呼唤而回神。莉蒂靠坐在墙边,双眼注视着瑞克提法尔。
「什么事?」
他以摄政的口吻问道,让并列存在的思考之一以摄政的角色运作起来。
「您看起来相当冷静呢,不愧是演出王都夺还战那场戏的人。」
虽然是夸奖,莉蒂的口气却依然平淡,要说很符合她个人风格的话,或许也没错。
「——演出?演出是吗……的确,我只能做出如此程度的事而已呢。」
瑞克提法尔双手交叉地靠在莉蒂旁边的墙上,伴随苦笑自嘲道。
莉蒂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微微皱起眉头。
「谦虚过头就是侮辱了。登基为皇太子之后的短短几天内就能上演那样的战斗,说是『如此程度』也未免太……」
也许那不算参谋的职责,但纠正君主错误正是臣子的本份,莉蒂皱着眉头劝谏瑞克提法尔。
但瑞克提法尔只是露出困扰的笑容,可以解释成软弱的表情让莉蒂内心感到愤怒。
「我不是在谦虚,真的。我所做的事只有人在那里、骑在梅里艾菈背上而已。战斗的是将士、死的也是将士。然而遭受池鱼之殃的却是人民。」
不应该死的人死了。应该活着的人也死了。
毫无疑问的是该战役拥有如此的一面。
如果现任国王是个多少能够分辨是非的人、如果侍奉在国王身边的人全是忠肝义胆的臣子,那场战争便不会出现。王国和联合军的将士们不会因此丧生,国库也不必为了填补因那场战争造成的损失而匮乏。
更进一步来说,和战斗没有直接关系的无辜老百姓们也不会死。不论就经济或人民方面来说,那场内乱都只是无益之争。若勉强要挤出一个意义来的话,也只有硬是让名为瑞克提法尔的存在受到这个世界认同而已。
在死了那么多人后,对终止了那场愚蠢内战而被当成英雄看待的瑞克提法尔来说,这绝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倒不如说那正好强调了自己的无力与无能。
「老实讲,当
时如果有你这样的参谋在就好了。当时的作战是贵族军幕僚依我的方针来拟定的,如果有你这样的专家在决定方针的阶段提出意见,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那是您太过抬举参谋这种东西了。」
莉蒂吸管离嘴低头说道。
她根据王都夺还战的战报做过好几次模拟演练。
但得到的结果却和瑞克提法尔差不了多少。
应该说不如他的部分其实比较多。
「参谋毕竟是一种只会用脑的生物而已。因为没有权限,所以就随自己高兴地思考,把下决定的责任全丢给司令官承担。下官和下官的父亲都是如此。」
「令尊也是参谋吗?」
瑞克提法尔的声音微微带着惊讶。
莉蒂在骑士学校时的成绩以及思考模式的特征等等资料,在作为参谋出借给瑞克提法尔时曾告知过他,但是他却不清楚详细的个人资料。如果开口询问,应该会得到回答才对,但这部分并无解释的必要,所以瑞克提法尔不曾询问这些事。
「是的,不过已经殉国了。死在本要塞稍北、现在已划分为军事界线的非武装地带。」
莉蒂淡淡说着,好像讲述的不是自己父亲的事。
瑞克提法尔没办法看着那样的她,但是他的眼中有着藏不住的迷惑。对他自身来说,双亲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既然当下是活在这个世界里,他便彻底割舍掉原本世界的一切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世界得到比双亲更重要的人。亲生父母与那些女性哪边重要——现在的他是不可能为此感到烦恼的。
(原来如此。就根本而言,我和她属于同一种人吗?)
「找到重要性远胜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珍贵的我们都是这种人。」瑞克提法尔心想。
「你会成为军人是受到令尊的影响吗?」
「——对,肯定是的。」
在经过一阵连瑞克提法尔也看得出的迟疑后,莉蒂点头道。
但瑞克提法尔并没有发现那迟疑的背后纠结着何种感情。
就算察觉了,他也无能为力。
正当迦拉哈从原本的要塞防卫军与前一批援军中挑选士兵并着手进行短期适应训练时,有一群王国军人进入白狼山脉。
他们全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脖子上挂着入山许可的证明徽章。外表看来毫无个性,远远看去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但是对眺望着这群人的另一群人来说,个人区别之类的一点也不重要。
从高处观察这群人的人们——全是拥有苍银色毛皮的巨狼,世人称他们为白狼山脉的原住民。
原住民们在一头冰狼的率领之下,安静无声地下山。
连深厚的新雪都没能绊住身轻如燕的他们脚步。他们宛如飞翔般地从山上跃下,动作中充满了立于此山脉食物炼顶点的王者风范。
只要战场在雪山之中,他们可说是最强的。
打从王国建国起,他们便不断杀死从北而来的入侵者,以成就证明此事。基于协约,他们把驱除入侵者一事当成任务,但他们的行为不仅是为了遵守协约,而是顺从本能地彻底排除侵入自己地盘的异端分子。
那是构成王国的所有种族皆具有的、可称为「排他性」的本能。但是冰狼族不居住于以白狼山脉与天狼山脉为首的自治区之外也是受到该本能影响。冰狼族的排他本能比其他种族更加强烈,强到完全无法容忍其他种族生活在他们的自治区内。
他们对异端分子的敌意强到被视为该种族的特征。「帕拉提翁要塞」的历代司令官一上任都会先拜访冰狼族,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把这个特征谨记在心的缘故。
冰狼们很快就来到可以近距离俯视王国军一行人的悬崖上。
其中一位军人从怀中拿出发着银光的小笛子用力吹着,这应该不是刻意配合冰狼们的举止。那笛子发出人类或大多数混血种听不见的声音。但如果是冰狼族,就算隔着一个山头也听得见笛声。
一般的笛声无法传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这银笛内部刻有术式,是王家想与冰狼族接触时才会使用的魔导道具。
也就是说,吹响这笛子的人就是王家认可的使者。
冰狼族回应那声音似地从悬崖上飞跃而下。
这些奉摄政瑞克提法尔之命前来白狼山脉拜访原住民的军方使者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悄悄出现在十几步之外的纯白世界中的年轻男子。那名男子率领着十数头冰狼傲视着王国使者们。
男子身披苍银色的浓密毛皮,一头同样苍银色的头发,五官白皙端正还有着细长的蓝色眼眸。
他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氛围,超然于上的气度让人自然想低下头。
军人们在氛围与主君瑞克提法尔有点相似的青年前垂着头。他们有种必须这么做的念头,因为青年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是这么强烈。
「下官是由王国摄政瑞克提法尔殿下所任命的使者,王国陆军参谋少校汉斯理·彼得维克。拜见白狼山脉原住民族长,冰狼艾隆斯大人。」
「对,我就是艾隆斯没错,王国使者。」
光说话声便足以让空气冻结。
声音毫无人类该有的温度。原来如此,的确相当符合率领一支冰狼部族的族长该有的风范。
被派来和这种依情况不同,连龙或神都可以杀死的对手交涉,彼得维克一面诅咒自己的不幸一面开口说话,同时勉励自己声音之所以发抖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吾主摄政瑞克提法尔殿下有信息欲交给艾隆斯阁下。」
「嗯。」
彼得维克从一行人中向前踏出一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出。
艾隆斯见状点头,轻轻挥手。
信封浮了起来并缓缓飘到艾隆斯手中。
艾隆斯默默打开信上的封印,他已经很久不曾以这种书信的形式与王国代表有所接触。
恐怕有二十五年之久了。
「——喔。」
艾隆斯快速地浏览过信件,发出轻微的声音。
立信人是摄政这种罕见的身分,但是信上所写的内容却更加罕见。
「一、希望贵族让敝国军队通过白狼山脉」
「二、希望贵族告知能让两万名士兵行军的最短路线」
「三、希望贵族之中有人担任军队向导」
「如果贵族完成这三个条件,敝国会在战后准备应有的补偿」
「如果没有完成条件,敝国也会准备应有的补偿」
内容完全是威胁,要是彼得维克早就知道信里面的内容是这样,保证会逃之夭夭吧。
「——应有的补偿……吗?」
艾隆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彼得维克。
曝露于冰狼族长冷冽视线中的可怜使者完全无法动弹。冰狼族是幻想种之一,不过和他们同等级的幻想种族数目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这些幻想种全因具有强大力量而受人畏惧,至少不是彼得维克这种极为普通的混血种可以独自冷静面对的对象。
所以呢,艾隆斯后面说的话就令彼得维克冻成一根冰棍了。
「摄政殿下是在威胁我们吗?使者阁下?」
怎么可能?彼得维克心想。
摄政可不是会在这种状况下做出「挑衅冰狼族」蠢事的人。虽然他不曾直接和摄政相处过,关于摄政的评价都是从直接见过摄政的同僚那里间接听来的,但如果他真是那么莽撞的人,王都早就化为一片焦土了。
王国军的将士们不论军阶高低,对瑞克提法尔的想法都和彼得维克相同,可说是对「下任国王」这个存在有种美好的幻想。
但是艾隆斯却不同。
他对摄政的认知只有「王国的代表及象征」而已。
王国与冰狼族间有着协约。但反过来说,正是因为王国没有违反协约上记载的事项,所以冰狼族也不违反协约,彼此仅仅是这样的关系而已。也可说成是消极并互不干涉的这层关系脆弱到只要某一方大意踩到底线就会轻易崩溃。
冰狼族原本就对王国的变化不感兴趣。对他们而言,许多关系几乎只存在于封闭的部族内,所以也不会对国家这种东西萌生归属感。
同部族就是自己人、非我族类即是异端分子。他们只要有这样的区别就可以长久生存下去,王国至今也认同冰狼族的这种思想。
对王国而言,只要白狼山脉这道天然屏障一直存在即可——至今都是这样。
「对我们来说,王国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这座山属于我们,看王国要被帝国灭亡还是自我毁灭都随便你们。」
艾隆斯也是这么认为的。
冰狼族不与王国有所牵扯,虽然协约中保障他们可以向王国提出协助的要求,可是他们不曾行使过那权利。
贯彻彼此互不干涉的态度,只在必要时才做必要的连系,这样就好。
「我不认为北方蛮人会特地攻打这样的雪山,这座山并没有任何他们想追求的富贵与名誉。」
居然有人追求只会受到痛击的战斗。这对艾隆斯,不,对全体
冰狼族都是难以想像的事。
但他们没发现这是基于冰狼族常识而产生的思考模式。
所以他们不懂,光是「说不定、可能」得到富贵与名誉,人类就有足够动机攻打雪山了。
基于种族的性格,不追求必要之外的财富,在完全自给自足的社会中生活才会出现这样的盲点。冰狼族不知道对人类而言,他们本身就等于一种富贵与名誉。
冰狼族的肝可以治百病,毛皮不但能完全阻隔寒冷还能常保美丽的光泽,牙齿和骨头则是帝国渴望至极的顶级魔法素材,其身体连一根毛发都有万金的价值。
冰狼族绝对不会发现也无法发现这件事。
他们不知道在二十五年前的战争中,帝国士兵为了得到王国军的阵亡龙族遗骸而你争我夺的惨状。当时帝国士兵不只剥下遗物,连尸体都整个抢走,凄惨至极的光景被王国士兵连同颤栗一起牢牢记在脑中。
彼得维克也是那些士兵之一。
「艾隆斯阁下,您太小看帝国了!虽然他们和我们一样深爱着自己国家,但是他们的爱国情操有时疯狂到可怕,甚至可以轻易蹂躏敌人。阁下您身为白狼山脉冰狼族的族长,为了保护您的一族,请务必……!」
在这里被艾隆斯拒绝的话,王国军就只能强行突破敌阵进行绝望般的战斗了。
既然事关王国存亡,想必摄政瑞克提法尔应该会再次站上最前线吧。那可是最能提高士气、最能提高作战成功率的方法。
但这样一来,王国就会出现双重意义的存亡危机了。
这次没有「撤退」两字可言。
只要没破坏瞄准要塞的「妙尔尼尔(雷神之锤)」,王国就没有未来。瑞克提法尔及麾下部队全都得成为敢死队,进而与帝国战斗。
即便打胜仗却失去摄政的话,王国依然很快就会受到内忧外患侵蚀而毁灭;相反地,就算摄政活下来却战败的话,帝国就会继续侵略、蹂躏王国本土,大幅缩短王国的寿命。
这场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赢则生、败则灭。彼得维克感受到自己双肩上所背负的王国五千万人民生命的重量,努力想和力量可与神匹敌的神兽斡旋。
但是艾隆斯表现出谈话到此为止的态度,转身背对彼得维克。
「——我准许你们通过我族地盘,其他条件则不答应。」
这应该是艾隆斯最大的让步了。
他不是不懂彼得维克是抱着多大的觉悟来纠缠自己。
没什么力量的混血种敢和自己唱反调,这表示还有更严重的难题要处理。
若将那难题置之不理而殃及自己部族的话,不只单纯是艾隆斯判断错误,而是等于否定了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切。
所以他让步了。
为了一族,也是为了自己。
不过彼得维克并不就此退缩,他有无法退缩的理由。
「艾隆斯阁下!」
两万士兵若在没有勘查过地形也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踏入雪山,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就算得到通过雪山的许可,军队还是无法确知安全的道路在哪。
即使标示出某种程度的路标,也得考虑到该路线因天气变化而不能行走的情况,况且还得顾虑发生雪崩或地裂,进而使道路柔肠寸断的状况出现。
尤其目前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若在山里成了一支迷路的大军可是会令人头痛不已。
那样一来,由摄政所率领的要塞诱饵部队就必须在缺乏两万主力部队的情况下与帝国军正面冲突,并眼睁睁看着敌人的攻城炮发射。不论如何,获胜机率都低到让人绝望。
彼得维克为了完成交付给自己的任务,朝着即将离去的艾隆斯伸手。如果让他这么走掉,王国就真的没救了,彼得维克心想。
不过挡下艾隆斯脚步的人并非彼得维克。
「——是库德鲁登吗?」
一头被称为库德鲁登的冰狼挡住艾隆斯去路。
他拥有冰狼族相当少见、近乎黑色的毛皮,在雪地中极为醒目。
(个体变异……应该说是返祖现象?)
彼得维克看着那头黑色的冰狼心想。
冰狼被认为是原本居于雪山之外的魔狼适应雪山环境后演化而成的种族。
雪山中几乎不存在其他强力的种族,为了延续后代,有些古代魔狼刻意选择居住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中,其后裔就是现在的冰狼族。
那头冰狼以狼的姿态流畅地说起话来,那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族长,我父母是在上次战役中丧命的,所以我很清楚帝国的残忍及执着心有多么强烈。因此我希望您能够再重新考虑一次,我们一族也和他们一样,目前正面临存亡的危机。」
艾隆斯没有瞪着库德鲁登,不过却以不具感情的冷冽视线贯穿似地射向他。
黑色毛皮的冰狼正面承受着那视线。
「的确,在那场战争中,你的双亲与打算越过山脉的帝国军英勇战斗而死,他们是以两头冰狼就让帝国军放弃入山的勇者。我敬重你的双亲并且将他们当成保卫我们一族的英灵来崇拜,将你当成一族之子来养育也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心意。但帝国军不会在这次战争中侵入我们的地盘,因此我们没有作战的理由。」
「不,有的,族长。」
库德鲁登立刻否定了艾隆斯的话,其他冰狼们身体微微一震,显示出他们的惊讶。
库德鲁登才刚满二十五岁,算是相当年轻的冰狼族成员。这样的他居然如此顶撞已经活了将近一千年的艾隆斯,让他们感到很意外。
黑色毛皮是伟大祖先的证明,加上双亲又是英灵战士的缘故,因此库德鲁登是在冰狼族全族的呵护下长大。
而最疼爱库德鲁登的冰狼就是艾隆斯。
「我也是孩子的父亲,有义务为我的孩子创造可以安稳老死的世界。先不论是否能够贯彻义务,但是我绝不容许怠乎义务的事发生。」
库德鲁登在冰狼族的村子中有妻有子,他的孩子们虽然没有黑色毛皮,身上隐含的力量却连艾隆斯都给予很高的评价。
那些孩子的力量要等很久以后才能发挥出来。库德鲁登知道假如现在帝国获胜,一族会在不久的将来灭亡。
「哼,这是经常下山出入人类村落的淘气鬼才有的结论吗?说得好像你很懂人类这个种族似的。」
虽然人类杀了自己父母还让自己族人的数量大幅减少,不过库德鲁登还是想亲眼确认连仇敌尸体都会夺走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因此他曾化为人形潜入「威尔马葛斯」。那时他所见到的人类和自己一样,都是有家庭、有部族、有社会且具有智慧的生物。
所以他明白了。
人类也是为了他们无法让步的东西挺身而战。
并且因战斗而疯狂。
「族长,就算冰狼一族不回应这位摄政的要求,我还是会以个人身分回应他们的请求。」
「这表示你打算违背一族的决定?」
艾隆斯表情不变并低头看着库德鲁登,在近处远观的彼得维克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高密度杀气,嗦嗦地发抖起来。
幻想种中屈指可数的强力种族:冰狼族之力有多强,可从他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隆斯开口。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如果你有什么万一,族人会负责照顾你的妻小。」
他露出极浅的微笑,看了动也不动的库德鲁登一眼便转身离开,接着以冰狼之姿一路奔回山上。库德鲁登之外的冰狼也随着艾隆斯离去,最后只剩库德鲁登和使者一行人。
使者们终于有办法面面相觑了。
看着还在发呆的使者们,库德鲁登露出锐利的尖牙笑道:
「——就是这么回事。快回去把你们的军队带过来吧,这可关系到我一家妻小的未来。」
不过彼得维克还是忍不住向库德鲁登发问。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了我们……」
「就短期看来,的确很像是为了你们而这么做,不过我想要的结果和你们无关。」
库德鲁登走近彼得维克,抬头看着他。
下一瞬间,他变成了身材修长的青年。
「假如帝国获胜,我的妻儿将会被他们掠夺到连一根毛发都不剩。——如果你的孩子碰上同样的情况,你会容许此事发生吗?」
库德鲁登体型偏瘦,不过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并不会给人纤弱的感觉。
尤其那细长眸子的眼神锐利到可怕,傲视着在场全员。
彼得维克被那样的库德鲁登盯着,冒出了与艾隆斯面对面时同样的惶汗。
「——我没有小孩。虽然有妻子……但上天却没有给我们孩子。」
妻子因不孕而烦恼不已,总是一个人偷偷哭泣。而彼得维克从岳母那边听说了这件事。
他知道世上有一种靠魔法来突破不孕症概念的技术,但是那技术要实用化应该还得再等几十年吧。彼得维克已经放弃生孩子的事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妻子投注更多爱情。他认为自己的伴侣只
有她而已。
「是吗?……用你的夫人举例也可以。你能忍受等着你回家的夫人被帝国军杀死,连一根头发也不留地被整个抢走吗?」
库德鲁登虽然批评帝国人民的行为,却不打算否定他们的自身存在。
自己双亲的血肉一定有让某个帝国家庭得到温饱吧。
原本可能会死的某人也许因而活到现在也说不定。
虽然如此——。
「我们一族没有坟墓,不过会把死者的牙齿视为保护家人的重要护身符保存着。可是我的手边却连一颗双亲牙齿的碎片都没有,甚至连回忆也一样。」
双亲的死让某些人活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也不觉得有寻仇的必要。
但目前的现实是妻小可能如同双亲般被夺走,愿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就是完全不同的问题了。
「摄政殿下非赢不可。至少为了我和我的家人,他必须打胜仗。」
库德鲁登说完,转身背对彼得维克。
彼得维克向那背影说道。
「事到如今,就算我平安回家,妻子大概也不会太高兴吧。不过……」
因为无子嗣的关系,夫妻的感情谈不上融洽。彼德维克虽深爱着妻子,但是那爱情也变成一种沉重的压力。
妻子因为无法生出彼得维克家的继承人而自卑,彼得维克则因自己忙于军务无法关心妻子而自卑。不过,至今与妻子之间的回忆却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东西。
「我相信如果能继续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回到那些难为情又温馨的日子。
两人刚开始交往、进行第一次约会时她的鞋跟断了,彼得维克便背着她送她回家。原本预定的行程也因此改变,还尝到了她亲手做的料理。
那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婚礼当天,她一直陪在因紧张而肚子痛的自己身边,虽然也想和久违的朋友或亲戚聊天,但她依然以自己为优先。
第一次身体结合的隔天,他接到了军队的紧急召集令而不得不在半夜离家,妻子笑着为自己送行,甚至还紧紧抱住因无法隐藏不安而发抖的她。
「所以我希望你能借我力量。妻子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了。」
库德鲁登露出微笑,向彼得维克伸出手。
迦拉哈与瑞克提法尔很快就接到冰狼族愿意协助的报告。
接到报告后,瑞克提法尔便以担任向导的冰狼之名,将这一连串的军事行动命名为「库德鲁登作战」。这是迦拉哈请瑞克提法尔决定作战名时,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来的名字,没想到在相关人士中意外广受好评。
「库德鲁登」是从古代语的「守护者」变化而来。
「这次可是赌上王国存亡的作战。没有比它更好的作战名称了吧?」
诚如迦拉哈所言,连军方以外的人也都对作战名称没意见,而且还赞不绝口到让瑞克提法尔感到汗颜的程度。
作战名称已定,迦拉哈亲自率领的王国第一军团——在王国军中,军团是只有临时编成时才会存在的单位,若以正规编制来说,该部队规模是超越师级以上的军——的训练也进入最后阶段。而瑞克提法尔为了多少发挥出「皇剑」的力量,不惜牺牲睡眠地进行修练。
虽然瑞克提法尔将会亲上火线,但众人并不认为他本身需要参与战斗,此时的他却有一股奇妙的预感。
那位帝国的猛虎公主有可能在见到自己这个猎物时裹足不前吗?
现在的瑞克提法尔能藉着「皇剑」使出的魔法种类并不多。
他能使用与葛罗莉艾会谈时,为了从刺客刀下保护自己而使出的指向力量操作、操作粒子运动的复合型攻击魔法,以及上述内容的应用魔法。除此之外,还有数种基本的反物理、反魔力防御魔法及治疗魔法等等。
最后一种是为了对抗葛罗莉艾的「弑神神剑」、以「皇剑」中的情报为基础而临时新编出来的魔法。
由于「皇剑」的威力非比寻常,因此这虽是急就章下编出的魔法,在实战中依然十分有用。
自从瑞克提法尔决定与葛罗莉艾决战便对「弑神神剑」的性能进行彻底调查。
瑞克提法尔只花了一天时间,比对王国方面的资料与「皇剑」中的情报就掌握住了「弑神神剑」的概要,因为「皇剑」的庞大资料库里面有瑞克提法尔想要的情报。
葛罗莉艾在会谈时使用了「弑神神剑」一事也加强了该情报的可信度。
「弑神神剑」的「切断」能力是:以术式将司掌「无」的冥界之力显现在这个世界上,以那力量切断物质之间——或者说存在与存在之间——的因果关系。让存在与存在之间出现「无」,也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使存在的因果断裂。
不论物理或魔法都无法防御这种「切断」。
既然魔法也是存在于这世界的东西,自然就能以「无」来切断。
「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无法让任何东西通过,因此就防御手段来说性能非常优秀。
若要说那泛用切断武装有什么弱点,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本身就是矛顿的,世界会立刻修正这个矛盾,因此「切断」的有效时间只有从发动到修正之间的短短一瞬间而已。此外,发动「无」的术式相当复杂,需要的魔力也多,因此发动装置本身不得不巨大化。但是就算装置变大了,在术式使用上依然会受到运作时间及出力方面等等诸多条件限制。
基于这些情报,瑞克提法尔想出了对抗「弑神神剑」的对策。他下了「『皇剑』有依靠四界之力创造『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可能。」的结论,并将这个理论提升到可以随自己意思来发动的阶段。
既然「弑神神剑」是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来切断物质,那么就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来与之冲突。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存在可以切断的因果。
但是专门用来发动那空间的「弑神神剑」与「皇剑」初学者瑞克提法尔能发动的魔法出力有段差距。「弑神神剑」的发动范围是近乎二次元的「平面」,相较之下「皇剑」能发动的只是很小的一个「点」而已。
想制造出那个「点」便需要庞大的计算。如何有效率地运用「皇剑」的演算功能一事大大困扰着瑞克提法尔。
会用却不够顺手。
目前还是「皇剑」初学者的瑞克提法尔若和葛罗莉艾打起来,战斗将会非常吃力。
宛如赌命一般,似乎会成为睹上彼此生死的战斗。
「——话说,瑞克托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迦拉哈麾下的库德鲁登第一军团即将举行出征典礼的前一晚,瑞克提法尔难得地主动约梅里艾菈出来散步。
「帕拉提翁要塞」的夜晚相当寒冷,冷到耐寒的两人皆穿上了厚厚的衣物。
他们并肩走上「帕拉提翁要塞」第一长城的最上层,仰望高挂在清澈夜空中的月亮。
今晚可见到的月亮共有五个。
「有什么事……为什么呢?」
瑞克提法尔歪着头,他是临时起意约梅里艾菈出来的,并没有想太多。
这或许是很符合他风格的行为。
「真是的……虽然说光是找我出来散散步就很高兴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用点心啊。」
梅里艾菈鼓着腮帮子说道,但脸上挂着开心的表情。与瑞克提法尔之间久违的约会,就算眼前是战场、就算躺着许多尸体,那全都与她无关。
她现在只想思念着眼前的未婚夫,想支持他而已。
「下次我会注意的。」
微笑的瑞克提法尔口中呼出白色的雾气,同样微笑的梅里艾菈也呼出白色的雾气。离真正的严冬来临还有一小段时间,但气温已经很低了,两人微微朝对方靠近了些。
「我觉得这时应该对害怕打仗的恋人……不,未婚妻表示关心,还要亲吻她一下才对。」
「我倒觉得还早。这种事应该在气氛更好的地点和时间做……」
两人的感情已经进展到接吻的程度了,但还是会挑地点和状况进行。
若没有好好挑过,梅里艾菈会心情不佳。
「如果是普通恋人的话,倒是没错。但是我们明、后天就得和那一头的恐怖公主厮杀了,说不定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晚啰。这时若不表现出男子气概怎么行?」
芳龄二十三的梅里艾菈夸张地装出「我很生气」的样子,面对如此可怕的公主大人,瑞克提法尔苦笑起来。
「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只要你活着我也不会死。就这么说定了。」
瑞克提法尔抚着梅里艾菈发冷的脸颊、看着她的金眸说道。
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温馨气氛包围着两人,向四周发散出与众不同的气息。
看在身为护卫并待在稍远处待命的近卫兵眼中,那两人是一对无庸置疑的甜蜜恋人。
但此处可是创造出大量死尸的地方。
两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搞亲密,两者之间的落差大到令近卫兵感
到恶心想吐,表情皱成一团。
不过,也许这才是最适合君王与王妃的约会场所也说不定。
近卫兵们忍下呕吐感继续注视着那两人。
「但也有两人都死掉的可能性不是吗?」
「啊啊,对啊,说的也是。」
瑞克提法尔依然笑着。
梅里艾菈对自己发脾气的事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并不打算收起生气的态度。
因为她知道掌握主导权是男女互动方面的重点。
假如被对方抢走主导权的话,她就会重蹈黑龙宫时的覆辙了。那件事后来她害自己在隔天早上丑态百出。
「我会保护你到底。不过若是有万一,你一定要割舍下我喔。」
作为君王,为了自己而舍弃臣子是必要之举,梅里艾菈这么告诉他。
对此,瑞克提法尔的回答也非常明确,没有第二种答案。
他藏起略微的紧张抚摸梅里艾菈发冷的脸颊,这是他用尽全力的装腔作势。
「如果是君王的话,应该会舍弃臣下吧?但身为男人却不会抛下重要的女人,应该吧。」
「——!你、你真是位笨殿下呢。」
「哈哈哈,在笨后面加上殿下也不会变成敬语……」
梅里艾菈更不高兴了。
表情变得更摄人,脸颊甚至比刚才更加潮红。
但眼角似乎因高兴而有些湿润。
「说句真心话,若只需扮演国王的角色即可解决一切就好了。但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吧,那位公主大人可是很强的。」
应该是运气好,才能在上回一战之后平安归来吧。
既然不知道这次是否能抓住同样的幸运,那就不能有所松懈。
假如输了,眼前的女性就会死亡。
「那是当然的吧。西方战线的战狂姬太有名了。」
将西方战线一口气向西推进的功绩是其他帝族无法望其项背的。
虽然因此大量树敌,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实力就是这么强。
「好可怕好可怕,啊啊,真的好可怕啊。」
「会害怕的话,我帮你赶走她如何?」
梅里艾菈挑衅似地笑着仰望瑞克提法尔。
她觉得对手虽是「杀龙者」,但假如瑞克提法尔说「杀了她」,自己应该办得到。
不过瑞克提法尔摇头。
「赌博般的事少做一些才好。战争本身就是一种赌博了,我不想押上太多筹码。」
梅里艾菈做出同意瑞克提法尔这番话的样子,不过还是加以叮嘱道:
「是啊,尽管如此,我依然会在必要时出动的。」
她不打算眼睁睁看着瑞克提法尔曝露于危险之中。就算违反主人的意思,如果是为了主人着想,她还是会去做,龙族女性就是有这样的脾气。
「我很想祈祷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可是没有能祈祷的对象。」
就算向历代国王祈祷,他们会不会实现不是出生于这世界的瑞克提法尔愿望,到底还是个疑问。
如果把愿望的范围扩大,改成请先王们保佑王国胜利的话,说不定他们会听吧?
「祈祷可是莉莉西亚的工作唷。若是你的话与其祈祷,还不如以脑袋和身体好好使用『皇剑』。」
「了解,我的公主大人。」
瑞克提法尔以不太标准的敬礼回覆梅里艾菈的话。
梅里艾菈看着他逗笑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很快就要当上王妃了。」
所以要赢。
打胜仗,然后编织未来。
完成目前还属于梦想的这个愿望。
「等回到王都,我就要开始挑选婚礼时的礼服了,你要把时间空出来喔。」
她已经向好几名王家御用设计师提过这件事,等战争结束后,设计师们应该就会提出好几款的礼服草稿了。
「——我会努力的。」
梅里艾菈兴致勃勃的样子让瑞克提法尔有不好的预感,想要移开目光却被梅里艾菈瞪了一下。
「慢着,你刚刚把眼神稍稍移开了对吧?看着我。」
「因为那个……战后有很多事要处理,会很忙的。」
瑞克提法尔手足无措。
「没关系,我会把各种款式的衣服穿到办公室给你看。」
相较于瑞克提法尔的不安,梅里艾菈反而自信满满。瑞克提法尔瞥了她那对即便被厚重衣服包住也很有份量的胸部叹了口气。
(玩真的,她是玩真的)
感受到未婚妻是来真格的瑞克提法尔以诚恳表情做出拜托的姿势。
「请别这么做,求求你。」
真那么做的话,不就跟四处散播灾害没两样了吗?
若工作时发生有位新娘穿着婚纱闯进来之类的情况,这只会沦为后世的笑柄而已。
「欸欸~~」
「求求你,拜托。」
一位是不情不愿的梅里艾菈,一位是低声下气拜托她的瑞克提法尔。
两人的一来一往持续到深夜。
后来,梅里艾菈顺势跑去瑞克提法尔房间并待到隔天早上、气到抓狂的威妮雅闯进房内则是与战事无关的后续发展了。
还有瑞克提法尔因为睡在两人座的皮椅上而有点落枕的事也是。
库德鲁登第一军团出征典礼在朝阳下举行。
为了误导帝国方面的侦察兵,大部队已经在前一晚先行开拔,所以这并非正式典礼。最后出发的迦拉哈及他麾下的一个营在要塞前整队,聆听瑞克提法尔的演说。
瑞克提法尔站在高一阶段之处环视士兵,大大点头说道
「各位都是名符其实背负着王国命运的战士,连还年轻的我都感受得到各位身上的魄力。」
原本他应该连说这些话的资格都没有吧。
瑞克提法尔等于命令这些人到异国的土地上送死。
不过,就算没资格也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这是他的工作。
「各位必须一鼓作气地越过天险白狼山脉并攻打帝国的『威尔马葛斯』。那是我们王国军三〇〇年来不曾踏上的土地,各位无疑是新王国的先驱者。」
莉蒂站在为士兵送行的瑞克提法尔身后。
她凝视着迦拉哈,将他的样子烙印在眼中。
对打从婴儿时期便丧父的她来说,迦拉哈是最接近父亲的存在。
「但是我不允许你们害怕,因为各位身后只剩下王国本土了。」
他可以说是莉蒂的目标,总有一天该超越的对象。所以他在那之前非得站在自己前方不可。
「我要对各位下达的命令只有两句话。」
在瑞克提法尔吸气的瞬间,迦拉哈看向莉蒂。
在他眼中的是至今没有过的宁静,就像波澜不兴的湖面一般。那眼神令莉蒂看到全身寒毛直竖。连死地都看成不过是战场的战斗狂人身影正站在那里。
「进击!打倒帝国军。」
士兵们以无言的呐喊呼应瑞克提法尔的演说,唯独莉蒂一人脸色苍白。
迦拉哈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次看向瑞克提法尔,散发与其他士兵同样的宁静气魄接下主君的命令。
萦绕在他心中的是对死去挚友的友情吗?还是对战斗的高昂感呢?亦或是——
「对死亡的……渴望……」
莉蒂的自语,真的有发出声音吗?
没有一位与会者听见她那句消逝于风中的说话声。
等迦拉哈奔赴战场时,连本人都忘记的那句话再次浮上心头。
莉蒂当时所处的立场已经大大不同了,但是她对迦拉哈抱持的感情依然没变不过,她心中又另外冒出其他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