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灰色的恶意

1 『紫天蝎亭』和光剑勇者

柯狄和迪克等人分开之后,单独前往位于第五大道的『紫天蝎亭』。

比起『银水瓶亭』所在的第十二大道,这里的治安应该没那么差,却是十二公会中所属成员性质最接近邪恶的公会,柯狄对此感到疑惑。

但是,实际造访『紫天蝎亭』的所在地,那个认知就大幅改变了。『紫天蝎亭』位于住宅集中的街区,但建筑物为了藏木于林而伪装成民宅,将总部设置在地下。

(若没做亏心事,应该不会采取地下公会的形式。这就表示,或许从一开始,公会会长之中也有人心怀不轨吧。)

柯狄的目的,是解放被项圈操控的公会会长。

『紫天蝎亭』的最高等级冒险者是S级,面对那种程度的对手,柯狄可以毫发无伤地让所有人失去战斗能力。

但是在找到公会会长以前,还是尽量不要被发现比较好。柯狄克制住想要正面突破压制的念头,绕到建筑物背后。

基地内有猛兽看守,从正要绕到后面的柯狄眼前跳出来。『紫天蝎亭』也不容小觑,竟然调教狼而非狗当作看门之用。

(我满喜欢狗的,狼也……不对,有点可怕。)

「吼噜噜噜!」

「嗽喔喔喔!」

两匹身躯庞大的狼与饥饿的野兽没两样,张大嘴巴滴著口水扑向柯狄。柯狄为了挫挫它们的锐气,伸出右手、高速咏唱呼唤光之剑精。

──『闪灿帷幕』──

「嗷呜!」

眼前强光乍现,两匹狼大吃一惊,随后痛苦地满地打滚。柯狄接著从剑精赋予的魔力剑中,选择能够不杀生就摆平两匹狼的型态,解放力量。

──『魔力剑解放•铃鸣』──

柯狄召唤出形状宛如音叉的魔力剑,发出让生物陷入睡眠的声音。如果有迪克在,就不需要这招了,但柯狄想尽量追上无所不能的他,持续钻研著魔力剑。

正要爬起来的两匹狼当场坐下、卧倒,之后再也不动了。看著两匹狼露出毛茸茸的肚子躺平,柯狄露出微笑。

「这模样真可爱,不管哪种动物都一样。」

柯狄接著尝试能不能让屋内的人也睡著,但声音被墙壁阻绝了。柯狄一边确认音之魔力剑的性质,一边确认后门没有陷阱后,将『光剑』插进门缝,安静无声地切断门锁。

只要门能稍微打开,柯狄就可以朝屋内投射剑精控制的光,利用光的反射掌握内部构造。

(要是这个方法不管用,我当年就不敢冒险和迪克一起旅行了。)

之所以没发生在旅馆换衣服时被迪克撞见之类的意外,是因为柯狄总是随时掌握著迪克在旅馆中的位置。尽管觉得抱歉,但当时的柯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迪克知道真面目。

迪克起初很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时柯狄不曾接触过和自己实力相近的男性,因此过分警戒他,而柯狄如今也在反省了。

一起旅行后才知道,迪克对女性温柔得难以置信。不管其他三个人再怎么任性,迪克即使会表现出缺乏意愿的样子,最后仍会全部答应。看著那样的他,柯狄想要撤销以前抱持的「男性不可信任」的念头。

(我是不是有点浮躁了?是因为真实身分曝光,终于可以不必再隐瞒身分,所以安心了吗?我只想到自己,真不喜欢这样。)

柯狄邀迪克一起锻炼,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但是,柯狄也不是非要迪克遵守那个约定。

尽管如此,自己却再三叮咛是为什么呢?「当初果然不该暴露真实身分的」、「迪克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是不是问他一次比较好?」,柯狄愈想愈停止不了这些念头。

柯狄将思绪纷杂的脑袋切换回来,入侵建筑物。从后门进去就是厨房了,然而厨房中没有放置储备粮食。只有外观看似普通住家,里面并没有生活感,甚至散发腐败的霉味。柯狄推测,恐怕只有接待外来访客的地方整理过。

柯狄受不了霉味,在羡慕迪克的铁假面可以遮住整张脸的同时,拿出手帕蒙住口鼻。柯狄露出苦笑,感叹自己简直成了盗贼,躲在暗处回避从通道朝这边过来的男子,趁男子背对这边时从后面架住对方,固定他的手。

「唔……!」

「你不要动就是帮了我大忙。你准备去外面察看狼的情况吗?我让那两匹狼睡著了。」

「…………」

男子一理解手被完全固定住,就放弃了抵抗。柯狄抽出他腰际上佩带的淬毒短剑,一把扔了出去,用『光剑』射穿破坏它。

「……!?」

男子感到惊愕,却发不出声音。他无法以肉眼确认光的速度,应该只看得见扔出去的武器遭到熔毁──柯狄应用『光剑』发射的光线能带著热能。那称为『光热线』,即使对上金属,也能够如切奶油般切开,亦能烧光照射的物体。

原本是短剑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已经熔解到看不出原形。理应习惯暴力场面的男子害怕起来,膝盖颤抖不已。

「按规定,除了在王都外驱除害兽,不得使用涂在武器上的毒。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嘎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争最后一口气,男子突然疯狂挣扎,试图挣脱柯狄的束缚──但是柯狄制伏住男子,在不得已下让男子的肩膀脱臼。

在男子发出痛苦的哀号前,柯狄按照迪克以前教的,瞄准颈根施以手刀。一如所想,男子当场倒下。

(我果然不适合潜入任务……没办法像迪克那么俐落。)

「喂!发生了什么事……呃啊!」

虽然打算静静了结,但敌人聚集了过来。柯狄用『闪烁帷幕』招呼敌人后,和对付那些狼时一样,使用『铃鸣』使之无力化。

柯狄从昏倒的三人内选中一个,拍打著对方的脸颊将之叫醒,从他口中问出前往地下的入口。只要操作一楼走廊蝎子雕像的毒针部分就好──问出这件事之后,柯狄一个手刀,再度弄昏对方。

所属公会成员都持有淬毒的短剑,并有经年累月使用的痕迹。也就是说,从这个状况可以断定,这座公会是杀手集团。

然而,尽管柯狄觉得这不是骑士团长该有的想法,但无论是再怎么凶恶的对手,如果比自己弱得太多,就算只是手下留情、随便打发而已,仍然会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弱小。

(迪克会创立公会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么回事吗?)

柯狄也一样,多了部下以后,自己战斗的机会就减少了。以前觉得很无趣,现在却生出「原来我是那么得天独厚」的想法。

为了前往地下,柯狄转动镶嵌在走廊墙壁中、蝎子雕像的毒针部分。只见走廊墙壁的一部分左右分开,出现通往楼下的阶梯。

走下阶梯后也出现好几名敌人,柯狄在此时第一次拔剑。他使著连魔力剑都不是的普通长剑,用纯粹的剑技击退敌人。锁链镰刀、山刀、机械弓、吹箭──出现了拿著各式各样武器的家伙,柯狄命令剑精『自动反击』,用光线击坠投射攻击,自己则坚守近身战斗,将对手一一击退。

(一楼的敌人也一样,大家在战斗时都不说话……刺客集团都是这样吗?)

这群敌人都不发一语地瞄准要害攻击,尽管看不惯缄口不语的敌人,柯狄仍打倒了近二十名敌人,抵达最后的房间。

从一楼开始,空气就相当凝滞,来到地下后瘴气更浓了。公会会长会在最后的房间里吗?还是──柯狄绷紧神经,操作用来开门的机关。

齿轮构造的沉重铁门朝左右打开,在进入房间的柯狄正背后,某人从天花板降落,迅速地朝柯狄挥舞凶刃。

「──去死。」

没有混杂任何情绪的纯粹杀意。上毒的钩爪朝柯狄的背挥过来。

理应中了钩爪的柯狄,身影却扭曲模糊、消失不见。紧接著,在昏暗的房间中,柯狄的身影增加为三个。

──幻影。但是成像远比普通幻影魔法产生的幻影更加精细。柯狄能够自在地操纵光,操控进入对方视野的光,要以此增加自己的幻影易如反掌。

身穿深紫色破烂外套,脸和全身都缠著绷带的凶手──就是『紫天蝎亭』公会会长的模样。柯狄认出了他的脖子上戴著的项圈。

他和克莱夫•加兰德交战所受的伤并没有经过治疗。虽然不知道那是因什么来龙去脉造成的,但柯狄感到一丝怜悯。

「你很痛苦吧。已经不需要再战斗,弄得那样满身疮痍了。」

「──杀啊啊啊啊!」

公会会长听不进柯狄的劝说,朝柯狄声音传来的方向使出裂帛的一击──他身体前倾,以贴近地面的高度冲过来,举起双爪。

但是柯狄的『光幻影』没那么好应付,并不会因此就被砍到本体。

操纵进入敌人眼球的光──支配视野,就表示也能完全打乱对方的方向感。即使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攻击至相反的方向。

钩爪徒劳挥空,在那瞬间爪子从根部遭到割断,剥夺公会会长意志的项圈也同时被斩断。

柯狄仅有一

瞬间召唤『光剑』挥砍──为了对亲自迎战的公会会长表达敬意。

「现在先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以后,就要请你为至今的所作所为做出补偿了。」

柯狄最后选择的魔力剑是『铃鸣』。

公会会长没有配备防音装备──既然从事暗杀行业,应该会想到防范声音的措施才对,柯狄判断他是因为遭到项圈操控,甚至无法运用原本的知识。

和项圈一起被切断的公会吊牌掉在地上。柯狄捡起吊牌,看到职业栏写著『神偷』,由此可清楚知道他以前也是扮演著冒险者的角色,靠著累积实绩当上公会会长。

小偷的能力虽然又称为『盗贼』,但冒险者的小偷并不是『贼』。然而,由于性质擅长开锁技术和隐密行动,经常沦落为刺客或窃贼。

看到实际变成那样的『紫天蝎亭』公会会长,柯狄心想:冒险者公会必须坚守本分,也就是持续『冒险』。有些委托是为了私欲而用钱借助他人的力量,而冒险者公会不能变成专门接受那类委托的存在。

迪克愿意理解这个想法吗?是他的话,一定会愿意听进去──柯狄如此相信,拾起切断的项圈,离开『紫天蝎亭』。

然后,柯狄又想到一件想拜托迪克的事。

不同于魔王讨伐之旅,柯狄想和迪克他们来一场『符合冒险者本分的冒险』。因为柯狄发现到,尽管获得认可成为SSS级冒险者,却不曾做过纯粹符合冒险者本分的事情。只不过,自己身为骑士团长,要腾出那种时间,就必须请长假了。

──然而就在这时……

「……唔!」

柯狄从迪克给的连络用魔道具──魔石耳环感应到迪克和蜜拉露卡正在和敌人交战。

难以置信的是,两人无法压制对手──感觉得出双方不相上下。

柯狄决定连络『银水瓶亭』的公会成员以及骑士团的部下,将『紫天蝎亭』的事后处理交给他们,自己赶去迪克他们那边。前往位于第一大道、王都最大公会的总部。

2 鬼神和圣女,以及楚楚可怜的灾殃

『绿巨蟹亭』位于王都第八大道,许多操纵无生命之物的『人偶师』属于这座公会。

人偶师会使用『人偶创制』、『巨人创制』这类魔法,将精灵或浮游灵寄宿在无机物,从各种素材制作出能够随心所欲操作的人偶,但佑马的镇魂之力不仅能干涉浮游灵,就连精灵的灵魂都能够干涉,只要有她在,就能够完全封住这类魔法。

为了用地面的土块作为材料召唤魔像,『绿巨蟹亭』占地广大,但作为防卫主力的魔像如今无法发挥机能,艾琳和佑马得以不费吹灰之力突破警备,一举抵达公会会长所在处。其他公会成员的实力最高只有A级,没有半个人能够绊住艾琳。

两人抵达公会总部顶楼,在此守候的公会会长一进入战斗态势,艾琳就毫不留情地瞬移到其背后,拿捏力道一击打昏。

「唔……什、什么人……」

「对不起喔,等到你起来时就全部结束了。我看看,项圈是这个吗?」

公会会长是女性精灵使,身穿暴露的民族传统服饰。艾琳一边想著这对迪克太刺激,一边取下她的项圈,在附近找到外套替她盖上。

「艾琳小姐,不要紧了吗?啊……好像顺利结束了。哇,有好多各式各样的人偶呢……」

之后进来的佑马看到房间里的人偶,感叹其数量可观。艾琳推测精灵使也可以操作这些人偶,但这次一具人偶都没动,始终整齐地并排在柜子里。

「小佑马对这座公会而言好像是天敌呢。仔细想想,讨伐魔王之旅的时候,也完全没出现过魔像。」

「据说魔王军不是使用精灵,而是使用魔族或人、动物的灵魂制作魔像,所以我进入敌方所在地时,总是会帮忙净化周围。」

「小佑马做这么多都完全不会累,真的很了不起。在我看起来,那个净化之力总是保持扩散的状态……只是待在附近就会觉得心平气和。」

「讨伐队的各位似乎看得见,但我自己觉得这样是自然的状态……」

只看潜在魔力,佑马在讨伐队之中拥有最高容量。但是她只将魔力用于镇魂,因此没有纳入战斗评分。

只靠镇魂能力就获得SSS级认可,艾琳心想这是多么离谱的事情。至于本人完全没有「将魔力应用在其他事」的想法,甚至还有「舍弃物理战斗能力、舍弃应用广泛的魔法,专精于镇魂」的想法。因此迪克总是说「佑马保持这个样子,就是她自成一格的完成型」。

「唔嗯──果然有小佑马在真是太好了,在魔王讨伐队也是担任疗愈角色。不管经过怎么杀气腾腾的战斗,只要有小佑马在就会觉得温馨。」

「我很高兴能够听到艾琳小姐这么说。因为祭司的职责就是安定大家的心灵。总有一天,大家一起携手前往神的国度……」

「小佑马,总之你先带迪克领略神的国度吧。因为那个人好奇心旺盛啊。」

「不、不了……虽然我非常想那么做,但灵魂离开肉体太远,会再也无法碰触这个地表,应该说会升天……所以……」

艾琳看著佑马即便戴著假面却仍忸忸怩怩的模样,总觉得很担心。

以前艾琳也对世俗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专注于和父亲修行武术,但住进王都以后,艾琳的耳朵开始接收到关于男女关系的各种知识。

(小佑马因为个性天然所以不知道,但迪克还真能忍……「帮男人镇静心痒难耐的思绪,他们就会安分」、「让男人升天」,在风化区上班的大姊姊们也经常开玩笑将这些话挂在嘴上……)

「艾琳小姐,你有什么烦恼吗?」

「呀啊……不、不是的喔?我只是觉得迪克还真能忍……不对,我只是在想点事情而已……」

「艾琳小姐的灵魂发出桃色的波动……这是鬼神之力和人类灵魂之力混合而成的吗……?不,这好像是灵魂中的某个欲求泄漏出来了。」

「不、不可以说!我并没有想要让他升天啦!」

艾琳冲向佑马,摀住她的嘴,但不至于让她呼吸困难。佑马即便嘴巴被摀住,仍然可以继续讲话,不过她只是微笑地点点头。

「好的,我会将艾琳小姐的心情深藏在心底,因为我们离升天还早嘛。」

「啊、啊哈哈……唉~我们是怎么回事。即使这样分头行动,仍然迪克长迪克短的,到底多依赖迪克啊。」

「没这回事喔?」

「咦……是、是这样吗?小佑马已经脱离迪克自立了吗?」

艾琳感到意外而提出疑问。只见佑马捡起倒下的公会会长的项圈,紧紧握住──她的净化之力连魔道具残留的魔力渣滓都能够消除,刻印的魔法文字逐渐消失。

「我这几个月,没见到迪克先生也能够忍受。因为我感觉到迪克先生在王都内过得很好。即使不见面也不要紧,可见我已经独立了。」

「……是吗?但是,连迪克离开这座王都,你也感觉得到吗?」

「这、这……不要紧的。我们在王都外从事假面救星活动的时候,迪克先生也会时常来探望我们……」

「咦,原来是这样吗?真是的,一脸懒得出门的样子,实际却完全不是那样。迪克很照顾人、很会做菜、不管任何请求都不会拒绝。」

「他就是这种人,所以没什么机会和他约见面,令人感到很痛苦。现在我能够去酒馆真是太好了,多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允许。」

艾琳从佑马的话中感觉到,她也想见迪克。

只是没自觉而已,佑马同样以迪克为中心行动。从组成魔王讨伐队那时候起就一点都没变──想到这点,艾琳的内心就充满暖意。

「我本来想要礼让蜜拉露卡,但我们都还年轻,不能老是顾虑,对吧?」

「……?请问顾虑是顾虑什么?」

「没什么,没事……」

就在艾琳随口回答时,她们从耳朵戴著的魔道具耳环感应到,迪克和蜜拉露卡正在和敌人展开交战。

「唔……迪克先生现在很紧张。就如之前所闻,名为『白山羊亭』的公会有和我们同级的人……」

「嗯,得赶快过去才行。我想想,在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吗?」

「之后的事交给迪克先生的公会就好,我们赶紧前往第一大道吧。」

「小佑马,要我背你吗?还是抱你?」

「呃、呃……麻烦请背我!」

艾琳背起佑马,打开窗户一跃而出,飞身来到外头。凭她的跳跃力,要跳到隔壁街建筑物的屋顶上并非不可能。

「迪克,要记得保留我的份喔!」

「你、你还是一样厉害呢,艾琳小姐……!」

佑马虽然拚命抓紧艾琳,但她早就知道其实没那个必要。因为艾琳背上的安定感,甚至令她觉得比其他任何交通工具都安稳。

──时间回溯到几刻钟前,迪克和蜜拉露卡抵达『白山羊亭』的时候……

◆◇◆

位于第大道的『白山羊亭』不愧是统括八座公会,拥有最大规模的公会。光是占

地,就可以说是匹敌魔法大学。

由于『隐密』对复数的人也有效果,我不走正门就进入基地内。蜜拉露卡也熟能生巧,信任我的魔法效果,即使进入守卫的视线范围内仍大胆地前进。

基地内有稀疏的树林,穿过树林就来到了公会总部附近。

「迪克的『隐密』,就连对话都不会被敌人听见……你改造既有魔法的技术,总是令人叹为观止。」

「蜜拉露卡会夸奖我还真稀奇。」

「该肯定的部分,我就会坦率地肯定。在那种事赌气是没意义的。」

她那种是非分明的个性,似乎也是她这个教授受到学生仰慕的理由。只要努力就会获得称赞,我觉得在那种老师底下学习是好事。

「最简单明瞭的攻略法,就是将敌人全部赶出这里,使用蜜拉露卡教授的歼灭魔法。」

「要是在王都中做出那种宛如破坏魔的行径,就算瞒过众人的眼睛,我也会感到良心不安。我想要一辈子活得俯仰无愧。」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等一下,蜜拉露卡。」

──看样子似乎被敌人发现了。我本来就不认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我的『隐密』生效的状态,S级以下的敌人直到遭到攻击前都不会发觉。

但如果S级的敌人运用某种方法提高战斗评分,取得相当于SS级的力量,那就另当别论了。或者,如果和我同等的人物有方法察觉我们入侵,并且能够告知部下,那么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隐密行动。

「以为穿过树林就不会被发现了吗……蠢货!」

在公会总部周围戒备的是两男两女的冒险者。两名男性是前卫,所有人的力量相当于S级──看来对方似乎还是无法用强化魔法量产和克莱夫同等力量的人。

强化的极限会随原本的实力改变。A级可以提升至S级──我的强化魔法在压抑实力的状态下,顶多只能提升战斗评分3000分。

然而敌人身上施加的强化,补正效果看起来超过那个数值。

(果然只有那个人了……我不认为那种高手会有好几个……)

但是,如果有我不知道的SSS级冒险者在前方等著……尽管会很棘手,我却也希望是那样。

「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擅阆『白山羊亭』,别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年纪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筋肉结实的『槌斗士』穿过树林冲向我展开肉搏战。

(使用魔法武器吗……?使出『分解』会很费工夫。既然如此……!)

「──喔喔喔喔喔!」

槌斗士高举长柄槌敲过来,力道猛烈得槌柄看起来都弯曲了。这招叫作『碎骨』,意图用打击造成对手骨折。这可以说是槌斗士战斗方式的基础,但我个人的想法是:这不过是单纯凶残的战法。

然而,前提是打得中才行。我判断不需要用武器抵挡,只用体术避开。

由于武器相当重,导致破绽很大。如果男子没想好第一击落空之后的补救措施,就到此结束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然而……

我刻意不对破绽百出的敌人使出打击,而是拉开距离,拔剑发动『斩击强化』。

「乖乖上钩不就好了……唔!」

「──破哏还太早了吧。过度依赖借来的力量可不是好事。」

强化魔法之中,有种魔法可以反射物理攻击一次。『物理反射』──在赋予他人的强化魔法内,有些种类可以重复赋予。我为了破解那个魔法,以魔力强化射出硬币,诱使『物理反射』发动,然后将弹回来的硬币接住备用。

(师傅……是你吗?你对我应该没有什么执著……却……)

「──借来的力量哪里不好!你们休想妨碍那位大人!」

师傅能够轻易地收买、掌握人心。就像第一次遇见我时,她曾经试图做的一样。

但是她无论何时都反覆无常,拒绝受到善恶拘束,总是从心所欲、为所欲为。

『我虽然尊敬小迪的温柔,但也想把你的温柔践踏得体无完肤。我既喜欢你喜欢得难以自己,同时也讨厌得想立刻摧毁你呢。』

她的话语在脑中复苏。

我当初是不是应该回去师傅身边一次呢?但我要是那么做,或许会如同眼前的他们一样迷失自己。

「──迪克,你不专心喔。我来代劳吧,请你重新振作。」

──『广域歼灭型十式•地裂岩碎阵』──

「什么……!?」

正要再度攻击我的男子、正要从远处施展攻击魔法的女子、正要从树荫朝我们投掷短刀的男子──剩下一名女子是负责回复的吗?

无关乎前锋后卫的距离,从蜜拉露卡脚下展开的魔法阵,一口气将他们吞没,一瞬间切开地面,改变地形。

「呜喔喔喔……!?」

即使是彪形大汉也只能大叫了吧──自己脚下的地面突然隆起出现断层,形成堪称断崖绝壁的高低落差。

为了一网打尽被分开而陷入混乱的他们,我选择的是硬币──虽然实际上任何投射物都行啦。我发动『射击诱导』的魔法,用硬币射击所有人的额头击倒他们。我预料到他们所有人身上都施加了物理反射,朝剩下三人各射击两发。

「既然都这么招摇,就没有必要隐密行动了。迪克,请当我的护花使者。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为你歼灭。」

看著挺著胸这么说的蜜拉露卡,我心想:现在的蜜拉露卡强烈体现了可靠这个词,甚至让我觉得──现在的我想追随的人不是师傅。

「……受你照顾了,大小姐。接下来我不会再犹豫了……我们上!」

凭著我和蜜拉露卡的默契,我抱起她,以附近的树梢作为立足点纵身而起──跳上公会总部的屋顶。

我不是害怕见到师傅。

只是难以决定,和『灰色小丑』重逢时,该从哪句话开头,让时间再度转动。

我不打算杀她,但我要请她从『白山羊亭』收手。

我知道我说这种话,会使她不动声色地激昂起来。就算是现在的我,要平息她的愤怒,也会有点棘手吧──但那纯粹只是棘手,我完全无意屈服。

3 重逢之时和未实现的约定

我们朝『白山羊亭』的屋顶跳过去的同时,一群冒险者出来迎击,正要接连朝我们发射攻击魔法或投射武器。

「就和那位大人说的一样!在空中不可能躲开,发动总攻击!」

「『火炎球』!」

「『冰结枪』!」

火球和冰枪飞来。属性固然不统一,但威力相当于S级的攻击魔法,如果毫无对策正面接招,多少会受到伤害。

但是我怀里的蜜拉露卡只瞥了一眼,就解析出敌人所有攻击──在接近我们之前,保持一定距离下『分解』消灭所有攻击。

──『限定歼灭型九十一式•绝对领域阵』──

限定歼灭型本来应该只到八十几式,不过现在新增到九十几式。虽然还有其他魔法阵可以用来防御,但这次的魔法阵不分魔法和投射武器都能一律阻绝。

(不愧是蜜拉露卡。要是使用那种魔法,即使对上一国的军队都不怕啊。)

因为战斗中没空悠哉地讲话,我和蜜拉露卡透过魔道具耳环以念力对话。

(凡是已知技能,这个魔法阵都能够全部抵挡。为了配合眼下的情况,省去用眼睛观察解析的劳力,我将所有攻击模式事先输入魔法阵了。它和以往的防御阵相比,展开速度慢了约十分之三秒,但验证结果显示,它足以应用在实战上了。)

只用思考进行对话,就会充分明白蜜拉露卡的脑筋转得有多快。不然就不可能将几百种的魔法阵全部背起来,因应状况展开。

「那、那是怎样……魔法没打中就消失了……!?」

「怎么可能……现在的我们不可能输给S级的家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从这些话听得出他们完全没预想过SSS级冒险者会攻过来,我切实感受到至今自己在王都消除存在感的成果。

──然而,眼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察觉到了异常。

要是『她』预料我们会从上方突袭,会只派公会成员迎击就结束了吗?

(迪克,敌人的情况……有问题!)

我很快就明白蜜拉露卡想说什么。敌方魔法师想要阻止我们就这么著地,尝试第二波迎击──但是,凝聚的魔力量和第一次截然不同。

(未知的技能……除了精灵魔法以外还隐藏了……不,不对……!)

(──那是借来的力量。『代行发动』……!)

已经明显到不必直接见到人了。对方在挑衅我。

代行发动是我一开始不会用魔法时,师傅为了激发我的资质,在指导之际使用的魔法。

以往我不知道释放过剩魔力的方法,每每造成魔力失控,给别人添麻烦,当时那个魔法彷佛是为我改变人生的神迹。我第一次学会的魔法,是在师傅的魔法知识原封不动流进身体的情况下学会的──

我代替师傅,发动她的魔法,用身体学会。

但是,以这些公会成员的资质,承受不住代行发动。即使经过强化,只有S级实力的人用了SSS级的魔法,不仅会魔力枯竭,甚至会因为魔力位相反转引发自我崩坏──为了弥补不足的魔力,准备发动的魔法将吸收周围人的魔力。维持生命所需的魔力光是消耗过量,就会导致生命危险,一旦耗尽就更不可能安然无事。

再仔细看,出来迎击我们的公会会员全部戴著项圈。如此一来,即使是有可能导致自己死亡的行为,他们也无法违抗命令。

(意思是不原谅吧。你不原谅我没回到你身边。)

(……迪克……?)

不管怎样,不能让魔法发动。敌方的魔法师有三名,只有切断魔力的连结,让他们的行动不再受到操控这个方法了。

在不拔剑的情况下施展魔力刀刃──那么做还是太慢了。我向蜜拉露卡传达自己的想法,她毫不犹豫地展开魔法阵,将三名公会成员纳入范围后发动魔法阵。

(──赶上啊!)

──『限定歼灭型六十六式•粒子断裂阵』──

蜜拉露卡从空中展开魔法阵,只瞄准项圈进行破坏。再慢一点就会给予魔法发动的时间,而蜜拉露卡成功赶上了。

随后,我和蜜拉露卡一起降落到屋顶,我就地放下她,接著冲了上去,挥舞用魔力强化的剑。这次不是『斩击强化』,而是在长剑上赋予『寂静印记』。如此一来,就能够暂时封印攻击对象的魔力,使之无法干涉外界。比起用打击直接刻印魔法文字,这种作法效果时间较短,但只要能够维持数小时就没有问题。

「唔……!」

「呜……」

敌方公会成员因项圈受到破坏,和操作者之间的魔力连结遭到切断,一个个倒下了。

「蜜拉露卡,幸亏有你帮忙,如果让刚才的魔法发动就糟了。」

「是呀……对方突然使出未知的魔法,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寂静之剑』吗?在这种时候非常有用呢。」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似乎还有话想说。我在她开口询问前,自己主动回答:

「接下来要战斗的对手,是教我魔法的人。」

「教迪克魔法……为什么那个人,会做出让公会陷入混乱的事呢?」

「我想,现在我当上公会会长在做些什么,那个人都看在眼里。」

「……如果那个人因为看不惯你做的事,便篡夺公会为非作歹,那就只是在迁怒罢了。」

会抱持像蜜拉露卡那样的感想是人之常情,一点都没错。

但是合乎常识的想法,对她不管用。她本身和号称拥有千年一见才能的我们一样,都是超乎常理的存在。

「什么篡夺,拜托你不要讲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好心回来』这座公会。」

「……!?」

那道说话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要从建筑物内上来屋顶,就必须走我们前方的阶梯。

──既然如此,她是怎么绕到我们后面的?

原因无他,因为对方甚至不用转移魔法阵,便独力实行转移。如果是她就办得到──和我相遇时,她也是像这样忽然现身,调皮地笑著。

模样和以前几乎没变。自称不老不死的她,经过五年的岁月体现了那句话。

清澈得彷佛会把人吸进去的蓝天下,银色长发映著光芒波浪起伏。彷佛全身带著光芒──但是,那和佑马的神圣光辉不一样。

她身上的光辉冰冷而毫无生气,宛如阻碍他人理解的帘幕。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叫过她『师傅』。

「带著『楚楚可怜的灾殃』一起来,是因为想到有我在吗?觉得一个人打不赢我吗?明明都长那么大了,心却还是保持小时候那样呢。」

看著那彷佛目中无人却毫无邪气的笑容,我的内心同时涌现互相违背的情感。

──非常怀念,还有同等的心痛。

「像那样戴著假面是为什么?明明瞒著我也没有意义。」

「……是啊,没错。我应该在来到你面前之前,先摘下来的。」

我一摘下假面,蜜拉露卡就一句话也不说地接过去帮我拿著。

师傅看到我的脸便非常喜悦──尽管如此,我必须展现我现在的样子。

为了一一纠正她对我的错误想法。

「小迪果然没变,依然是我知道的小迪。为什么要伪装自己,守护这种不安定的国家呢?」

在小时候的我眼中,她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大人。然而如今我的身高超越了她,已经不觉得永远敌不过她了。

但是,即使身在只要有心就能瞬间拉近距离的地方,仍然无法靠近。师傅看起来好遥远。

「真不巧,以我现在的身分立场,不能永远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小迪可以不必逞强喔。小迪看到我的时候,觉得很怀念吧。不管我做了再怎么恶毒的事情,小迪都觉得既然是我就没办法吧?那是因为小迪想要接纳我喔。」

「唔……我不说话静静听著,你就开始胡说八道。就算你是迪克的老师,但做的事让人可不能坐视不管。你扰乱王都打算做什么?」

即使被蜜拉露卡逼问,师傅的笑容也毫无阴霾。师傅毫无防备一步一步走近我们。

「不要再靠过来了。超过一定距离,我就会发动攻击喔。」

「既然你会空间魔法,应该迟早也能够使用转移魔法阵。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我想现在的小迪也能够使用,我会像以前一样教小迪的。毕竟不教你们的话,就没有任何要素会让我输掉了啊。」

师傅充满自信,她拥有足以佐证自信的庞大力量──

师傅唯独对我总是很温柔。

那样的师傅宛如诅咒般不断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你动手,你一定要杀了我喔?」

「……你的心为什么病了呢?以前我不肯去瞭解,而且当时的我很弱小,也没有那个资格,但现在不一样了。」

「真的是那样吗?明明连我的名字都还不敢问,称得上有什么改变了吗?」

彷佛看透一切的那双眼眸、像这样只有调侃我时流露恶意的嘴角,我都讨厌得不得了。

身披的斗篷底下穿著宛如仙女的装束,眼眸却蕴含彷佛会把人拉进去的无尽黑暗。而且,她竟然也在自己的脖子上戴著项圈──那是对应从属的项圈,用来支配的魔道具吧。

如果问她将那个魔道具做成项圈形状的用意,她应该会回答「所谓的支配,就像是自己也受到支配物束缚」这种话。

「呵呵……原来如此。看你们没有魔力连结,可见小迪果然忘不了我。小迪确实记得,我曾经说过愿意收下小迪。」

在蜜拉露卡面前,师傅毫不留情地想要挖开我的旧伤。

以为自己很强、以为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时候,也是师傅纠正了我的错误。

──她用强力压制我,说要教我人类最美、也最丑陋的部分。

我不记得那时候我说了什么师傅才放开我,和师傅之间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蜜拉露卡担心地看著我。让她露出那种表情,身为男人真是惭愧至极──但我也不是永远都是师傅说的那个样子。

「……直到你刚才提起过去,我都忘了这件事,我也以自己的方式活在当下。」

「我没忘喔。因为我没忘,所以小迪也绝对不会忘。我应该就是这样教你的喔。」

「迪克,不需要再说了。不管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

蜜拉露卡的魔力凝聚起来,随时能够展开魔法阵。不是歼灭,就是破坏。即使面对这种威胁,师傅仍然不为所动。

「迪克不是你的所有物。你自认现在也支配著他?真不巧,这个人可没有弱到会乖乖听某人的话。」

「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小迪和我之间,因为小迪依旧在使用我教他的魔法。」

「那又怎样?并非学生就注定无法超越老师吧。」

「蜜拉露卡,不要紧。我完全没动摇。」

「……迪克。」

我拿著出鞘的长剑摆出架式。师傅见状,同样拔出腰际佩带的剑。不必使用重剑也能够获得十足破坏力的师傅,从以前就使用细剑。

那是一把称为『妖精剑』、由稀有素材打造而成的剑。那把剑适合用魔法强化,就我所知,在魔法师使用的剑之中是拥有最强威力的武器。

我曾经有段时期寻求同等的武器,后来领悟到没必要。

这是因为,用『妖精剑』能够做的事,我用普通的剑也能够重现。只不过,现在与师父交战能否超越『妖精剑』,不试试看就不知道答案。

我的剑和魔法都是跟师傅学的。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在此时超越师傅。

不然,师傅的时间就不会转动。如果她依然不承认我的变化,依然以为自己支配著我,她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小时候的我已经不存在。我选择了我的路,离开了师傅,所以不打算回去了。

「用这

把剑将你伤到死不了的程度再治疗,不断循环……你就是这样学会回复魔法、生死关头的应战之道以及剑技的。过来,小迪。我会像以前一样照顾你。」

「是啊。不是练习,抱著决一死战的心态打一场吧。不然,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不懂的人是小迪。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唔……」

就连蜜拉露卡都倒退──步。面对这么凄厉的杀气,SS级冒险者恐怕会屈服于威迫,一瞬间停止思考吧。

刚开始接受指导时,我也是那样。

但是踏上魔王讨伐之旅时,我已经──

一片寂静中,战斗开始了。师傅转移到我眼前,妖精剑微微闪耀,输入魔力施展的第一次斩击是『斩击强化』──我用同一招与之交锋、抵销,用魔力缓和冲击之后,师傅在第二击叠加『斩击次数强化』,产生无数魔力刀刃;我识破了这招,以同样次数回击。彼此的魔力互相激荡、弹开,我防范著受到波及,往后跳开,紧接著师傅以『转移』绕到我的背面。

──拜拜,小迪。

蜜拉露卡从远处扯开嗓门大喊。但我心想「别那么担心」。

杀气从后面逼近。刺出的剑刃轻易突破我的防御强化魔法,贯穿心脏──在这个感觉产生的前一秒──

我绕到师傅背后,发动了先前交锋时酝酿的『转移』。

背部被我的剑抵住,师傅的动作静止了。她没有叫出声,可以说是果然厉害。

「你是不是太一厢情愿认定胜负了?我完全没说我无法自力转移喔。」

「迪克……!」

蜜拉露卡发出惊叹声。很少有机会听到她这么开心的声音。

但师傅也不是省油的灯,并非我直接刺出剑,这场战斗就会结束。只见师傅再度转移,和我拉开距离。她大概是认为即使追击,也只是重复同样的事吧。

「……太好了。要是你这样就死掉,就表示我对你的培育失败了。」

「能回应你的期待就好。千万不要放水啊,师傅。」

我和五年前不一样了。无论让师傅知晓这件事会造成怎样的结果,这场战斗都必须打赢,让一切终结才行──绝对得成功。

4 成长极限和解放极限

第一次拿到转移魔法结晶时,我试图解析其原理。

那时候还不是能够轻易拜托蜜拉露卡协助的状况,后来我请薇蕾妮协助解析,结果得知几项事实。

首先,就实现远距离转移的魔法阵之记述,人类魔法师无法独力重现。为了稳定地转移到遥远的座标,需要和近距离转移截然不同的原理,而正因为那个原理无法复制,转移结晶才会如此稀少。

但是只要忽略「会消费大量魔力」这点,我也不是办不到近距离转移。

「师傅也是因为解析了转移结晶,才学会转移的吗?」

「呵呵……这样啊,原来小迪也会吗?毕竟你拥有好几颗转移结晶呢。可是我明明没教小迪怎样才能解析记录在魔道具上的魔法。」

「你教过我基础吧。只要看得懂魔法文字,就会明白转移结晶是基于什么原理发动的。」

「不对,小迪果然是特别的。『星之遗物』的魔法文字,对于普通孩子来说,并不是教了就看得懂的东西。」

师傅对我产生不小的认可。很讽刺的是,这竟是藉由一次交锋。

我克制住忍不住为此喜悦的自己。由于『限定拘束』的作用,我连自己的情绪都可以控制。

「星之遗物……那个转移结晶,是其中之一吗?」

「还没有人到达这座王国的遗迹深层呢。小迪也因为顾虑王国的调查部而没去最深处吧?只要去了那里,就会大致明白我说的事情。」

「……为什么你要现在告诉他那种事情?」

蜜拉露卡提出了问题。她似乎是刻意不介入我们刚才的过招,现在正集中精神,准备随时将师傅纳入魔法阵范围──紧张感强烈到连我的皮肤都觉得刺痛。

然而师傅也和我一样,擅长封住对手的魔法。阵魔法就算发动得再快,但也很难碰到师傅吧。

「因为我确定小迪会回到我身边。他想知道的事,无论是什么事我都想告诉他。」

「你明明真心想要杀了他……这虽然不是我该说的话,不过你的爱很扭曲。」

「呵呵……你真没资格说别人呢。你逃避、伤害小迪,搞到快要被别人抢走。尽管如此又放不下,所以你好几次跑去酒馆附近看著小迪,对吧?」

「唔……」

「蜜拉露卡,不要受她挑拨。她只是想要扰乱你的心而已。」

师傅究竟知道了多少──掌握了多少?『就算她什么都知道也不奇怪』,这就是答案。

只要想知道,就有办法知道──那也是支撑师傅实力的能力。

我建立的情报网是基于公会成员的调查而成。但是师傅只要靠近他人,就能够读取他人的记忆──她只不过在王都停留几天,就能够获得庞大情报。

所以她知道,我对她并没有怀抱绝对的杀意。早知道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了──我对蜜拉露卡和自己施展了『精神防御』魔法,防止师傅读取我们的思考。

「小迪真温柔。即使被受伤的飞龙攻击,小迪也拚命帮它治疗。」

「是你救了因此而受伤的我吧。」

「嗯。因为小迪实在太笨了,我才想好心救一下好了。你现在也只是因为我一时心血来潮才保住一条命。」

「你这个人究竟是……!」

刚对自己温柔,又立刻说出伤人的话。以前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是小孩,才不懂她这个大人。

「就算是一时兴起,你的确认可了我的能力,并且收我为徒。所以我必须阻止你!」

「……有件事先说在前头。在我来以前,『青射手亭』和『紫天蝎亭』就已经没救了。他们跟不上时代,只接得到刚好养活所属冒险者的工作,也无法开拓新工作。王都的十二公会,应该砍到剩一半才对。因为根本没必要嘛。」

「为什么你会如此瞭解公会?你说回来是怎么回事?」

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为何会有『灰色小丑』之称──

十二公会为何以颜色命名。

从一开始公会就只有十二座吗?我知道并非如此。

但我之前都不认为那件事和师傅有关。明明应该早就能看出其中的关联,我却刻意不去联想到师傅的事。

「假如小迪赢了,到时候我就告诉你。阵魔法是碰不到我的,别碍事喔。」

「什么……!?」

「对付这个人,只有我的魔法行得通。在她面前多留几手比较好……就像蜜拉露卡能够解析物质的构造,她能够解析魔法,当场破解。」

「唔……那种事也太荒唐了。居然能够当场解析我的魔法阵。」

我明知道师傅也同样能够破解我的魔法,却不告诉蜜拉露卡。明明只要看到接下来的战斗就会知道了。

「在魔王讨伐队中,对付起来很辛苦的人,只有鬼族的那个孩子吧。她的瞬间攻击力,在我至今看过的人当中也非常出类拔萃。骑士团那孩子和使用阵魔法的你,只是要应付的话并不困难。『剑精』虽然棘手,也不是绝对无法对付……就像这样。」

我本来就认为若是师傅的话,的确有可能办得到,但真的见识到便不得不老实承认她实在很难缠。

和『剑精』一样,世界各仅存一只的稀少精灵之一,『盾精』──师傅将想必具有绝对防御力的『盾精』召唤出来,变成圆盾的形状,装在手臂上。

古代遗迹的壁画上,有些壁画描绘著身上装备相同盾牌、手持长枪的女神。虽然师傅的武器是『妖精剑』,但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女神的模样。

「居然召唤装备……除了剑精灵以外,还有其他精灵拥有那种力量吗……?」

「也有铠精灵喔。如果想变强,弄到手或许比较好。因为你们虽然是SSS级,防御却如此脆弱。」

即使没有杀气,我依然随时警戒著师傅的行动。她挥动『妖精剑』,想要朝蜜拉露卡发射魔力斩击,但我发动转移,介入斩击的轨道,将斩击反弹回去。

「居然这么拚命,小迪真的很珍惜这个女孩呢。」

「……完全感觉不到杀气。这个人不带著感情……」

「以前应该没那么糟才对。师傅,可以容我狂妄地下评语吗?」

直到蜜拉露卡远离为止,我持续牵制著师傅。我也看得见师傅发动魔法瞬间的魔力流动变化──而且也能判别发动的魔法种类。

「这面盾牌是打不坏的喔。我自己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破坏,所以小迪也办不到。」

我的力量到什么程度,她自认已经心里有底了。

但是我还没解除压制。我无法判别师傅是否也发觉到了这点。

如果她知道,不可能不采取任何对策。师傅一定也隐藏著秘密王牌。

「不试试看就不晓得。就算无法破坏盾牌,还是有方法打倒对手。」

「凭你现

在的魔力办不到。现在的小迪过得这么压抑局促,绝对赢不了我。」

──不对。

我五年前离开她身边之前,也只是没确认而已。

这五年,师傅的威迫感也好、魔力容量也罢,全都没有变。我并不认为这是因为她的实力没有变化。

讨伐魔王之后,我为了不间断地训练自己,自行创造了一套持续对身体施加负荷的作法。从中发现的副产物,就是解放极限。

她不知道那件事──如果她当作这是没必要知道的事的话。

冒险者强度大概相当于SSS级的人,若不追求让自己的实力更上一层楼的方法……

「……别这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并不是我的思考泄漏了。只是看见我的表情,师傅的态度就变了。

「为什么要可怜我?小迪你应该不是那种人才对啊。比我弱,一直追在我身后,今后也要一直、一直、永远保持那样才行。」

「我才没有可怜你。现在的我,不会输给你。我只是明白这点罢了。」

「……小迪为什么会这么想?像小迪这样受到战斗方式束缚的人,不可能赢过我。根本不想要杀我的小迪,要怎么样打倒我?」

我没有受到任何事物束缚。只是她擅自定义,相信我会回到她身边。

我没有表明这件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一直期待师傅忘了我。期待师傅一直像那样过著浪迹天涯的日子,舍弃一切漂泊到下一个地方。

「小迪无法打破这面盾牌,也无法让攻击命中我。小迪你──」

──就在师傅说到一半的时候,我转移到师傅眼前。

配合挥剑的动作和转移的时机,我在出现的同时使出斩击。

「唔……!」

用盾牌防御的师傅,脸上第一次显现感情。像这样近看就会发现,彷佛时间真的在她身上静止般,她还有著宛如少女的面貌。

永远是少女,无法成为大人。如果她真的不老不死,就表示她一直活在那个界线上──和我们不一样,无法成长。

「我在那个村子里一直等待……一旦小迪回来,我就要在教你战斗方法的那个地方,让你实现约定……可是……!」

防御我的攻击之后,从盾牌产生魔力的力场,意图将我炸飞。

那道力场也是以盾精为媒介发动的一种魔法。只要解析速度和发动反魔法的时机追得上,在我面前就没有意义。

为了提高速度,除了使用那招,别无他法。我将平常封住的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

即使明知道,展露那招对师傅会造成多么大的绝望。

──『负荷解除•解放极限』──

抑制全身的枷锁松脱并卸除了。映入眼帘的景物,配合我解放的能力产生变化。

思考速度破表,解析盾精产生的力场──防御结界,编构出抵销防御结界的魔法并展开。

「唔……为什么……你明明不可能比我快……唔,我明明不可能输……!」

「……你不是要求我杀了你吗?为什么却说那种丧气话?」

「──你明明是属于我的,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感情──她和所谓的没有感情果然不一样。

她只是对我以外的一切不感兴趣,自从遇见我以后就一直如此。

我借用艾琳的招式。从她和我的空手对打练习中学会的那个奥义,转用于剑技,再加上这次战斗的要素,仅限这场战斗的招式。

──『修罗残影剑•转移千裂』──

消耗魔力变出具有实体的残像,同时攻击复数敌人的修沛利亚流格斗术奥义。

再组合转移魔法,将残像瞬间移动到敌人周围,同时使出斩击。每一击都施加了『斩击次数强化』,如此一来──

「唔……呀啊啊啊啊……!」

如今我封住盾精的防御结界,她必须只靠剑和盾牌本体接下无数斩击。

那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但是最初近百的斩击,她悉数回击。虽然持续全方位完全反击,却仍因追不上而筋疲力尽。

「迪克……那招是,艾琳的……」

「我本身的招式没那么强大,所以请教别人是最好的。」

「……你的冒险者强度,才不是十万多一点的程度。就算我们四个人加起来对付你也……」

「那句话言过其实了。我的招式比不上正牌的。只不过是身兼百艺,样样都不精通,却方便自由组合就是了。」

蜜拉露卡以「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的表情笑了。让她露出那种表情,我深感抱歉。

如果是现在,她知道我会使用她的『阵』也不会太惊讶吧。因为我在她面前将艾琳的『修罗残影拳』重现了大约八成。

「……呜……咕……」

承受斩击而遍体鳞伤的师傅屈膝跪下。师傅虽然刺出『妖精剑』,但解放极限的我的一击远比平常更加犀利,使得妖精剑的剑身也出现无数伤痕,剑刃也缺损了。

照理应该能够防御『光剑』的盾牌,也变得伤痕累累。本来光亮如镜的表面呈现面目全非的状态,但那些伤痕正逐渐修复──盾精似乎拥有自我修复能力,能够填补自己的破损。

模仿『光剑』的魔力剑,能够造成盾精损伤。虽然不知道能否破坏,不过根据捕捉到的手感,我想我的魔力剑和柯狄对打也不会折断。

战斗刚刚结束,背著佑马的艾琳、柯狄,以及薇蕾妮都抵达现场。她们也看到了我解放极限的模样,我立刻收剑,再度抑制力量。

「迪克……起初我还以为你陷入苦战,结果你却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啊。」

「……刚才的迪克,我光看就兴奋激动……之后会为我说明原委吗?」艾琳说。

「迪克先生,那位就是『白山羊亭』的干部……啊,衣、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

佑马慌张起来,薇蕾妮看了佑马一眼,径自脱下自己的围裙走上前,盖住师傅的身体。由于我并不是用斩击造成师傅重伤,而是消磨她的魔法防御,进而耗尽她的体力将她击败,因此没有严重出血。

尽管如此,我亲手造成她的装备破烂不堪是事实。防具破坏到一丝不挂,围裙底下是几近裸体的状态。

薇蕾妮在师傅旁边蹲下,看著她的模样,似乎有什么想法。薇蕾妮静静凝视她半晌。

「……万万没想到,主人的师傅是『那群人』。没想到『那群人』真的实际存在……然后主人还打倒她了。」

「『那群人』……薇蕾妮,你知道师傅的事吗?」

和『白山羊亭』关系匪浅,拥有相当于SSS级的实力,却不断流浪的师傅。

如精灵般外表不变,却不是精灵。师傅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什么人?薇蕾妮即将告诉我答案。

5 公会的创始和她的真实身分

我们已经决定改天向审问官报告关于在『白山羊亭』发生的事。

前往『紫天蝎亭』、『绿巨蟹亭』调查的骑士团,和同行的审问官一同查清他们所从事的工作触犯王国法律后,拘押了公会会长及公会成员。据说今后会一一审问,依照罪状轻重判刑。

『白山羊亭』的公会会长埃特娜•费尔铎并非因为戴上项圈而受师傅牵制,而是自愿听从师傅。

师父的外号是『灰色小丑』。我从埃特娜•费尔铎口中得知那个外号的意义。

从前艾尔贝王国的冒险者不属于公会这个组织,而是以个人身分承接并执行委托。或者也有冒险者只为了获得名声或宝物而出发冒险,不承接委托。

但是一百年前,王国首度出现冒险者强度超过SSS级的人物──师傅,她亲手创立了公会。

师傅将自己的公会命名为『蛇夫亭』,以公会会长的身分集结了优秀的冒险者,执行王都民众或贵族的委托,获得民众绝对的信赖和名望,甚至匹敌国王。最初的公会只有一间,因此没有象徵色,而是『无色』。

然而,师傅从一开始就不考虑一直留在王都。

创立公会十年后,师傅突然销声匿迹。在毫无预警下,冒险者陷入莫大的混乱。

失去绝对的领袖人物后,四名SS级和八名S级冒险者如同师傅当初那样,仿效师傅的作法创立自己的公会。

对于师傅爽快拋弃自己创立的组织、再也没有回来,剩下的公会会长中有些人难以平复情绪,骂师傅欺骗了他们、骂师傅宛如『小丑』。

他们用其他公会会长没选中的灰色──代表不吉利的灰色为师傅冠上『灰色小丑』之名。没错,当时的公会会长也都没听过师傅的名字。

尽管如此,只有『白山羊亭』的公会会长瞒著其他公会一直崇拜著师傅。即使改朝换代,始终不变地将师傅神格化、崇敬师傅。

这并不是出于师傅的手笔。只不过『白山羊亭』的公会会长始终相信,只要师傅有心,就能够再度支配所有公会,将广大冒险者纳入旗下。

『白山羊亭』为了在真正的主人回来时为她准备匹配的位子

,致力巩固最大公会的地位。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三座公会退出『白山羊亭』旗下。从那时候起,『白山羊亭』就将我视为应注意的人物。

但是『白山羊亭』的公会会长调查我的来历之后,不考虑摧毁我的公会,执意加强支配剩下的公会。

──然而,时代即将改变。我们讨伐魔王回来之后,魔物数量显著减少,以讨伐魔物为主的冒险者失去了工作。

首先是『紫天蝎亭』,接著是『青射手亭』步入歧途。『绿巨蟹亭』也同样无法适应时代,于是接受『白山羊亭』的邀约,完全为『白山羊亭』吸收。

就如师傅所言,王都已经不需要多达十二间的公会。

为了维持权力而寻求从属项圈的人,是『白山羊亭』的公会会长。师傅答应那个请求,制作了项圈──所以不能说没有罪。师傅明知项圈的用途,仍制作项圈,让『白山羊亭』的公会成员戴上,下了形同叫他们舍弃性命的命令。

尽管如此,我没有立刻让师傅到审问官那里投案。

事到如今说这些或许太迟了,但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师傅,所以我带师傅回到了公会小屋。

总不能让师傅睡薇蕾妮的床,我换了床单后让师傅睡我的床。

已经过了两小时,师傅还没醒来。她为了防御我的攻击,导致魔力一时枯竭,虽然只要供给她魔力就好,但这并不简单。

并非技术问题,而是我不知道师傅愿不愿意接收我的魔力。

所以,我甚至不敢碰她,帮她补充魔力,而是等她自然恢复。

她是我背过来的──就连这么做都十分迟疑,是因为我还尊敬著师傅。

她教我如何生存,在我前往讨伐魔王的时候,鼓励我放手去做。

现在我终于明白她放任我的理由,她相信我会回到她身边。

因为我没有告诉她,不管她再怎么要求,我都不想杀她。

「主人,我端饮料过来了。要不要稍微换班呢?」

「不了。她随时能够转移……我不看著,她或许会不见。谢谢你如此贴心。」

「……主人这样向我道谢,我会感到无所适从。虽然心事重重的主人,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啦。」

薇蕾妮的口吻变成前魔王的语气,在床边的桌子放下饮料。那是使用了『密希卡草』的冷茶,那种香草具有安定心神的效果。

喝一口就彷佛纡解胸口郁闷般通体舒畅。薇蕾妮露出微笑,换掉师傅额头上冰敷用的布。

「薇蕾妮,你好像知道师傅是什么人。这个人不是精灵……其他亚人中,我也不找不到这么长寿的种族。她究竟是……」

「使用著强大的魔法、拥有通晓万物的知识,而且不老不死。在各地流浪,崇敬就给予祝福、作祟就给予诅咒。在魔族之间也流传著世上有这种存在。」

到此为止我也知道。那种存在称为什么──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薇蕾妮似乎知道线索。她看著沉睡的师傅,继续说:

「她恐怕是被称为『遗留者』的存在。神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创造了自己的现世化身……而有一部分的化身存活至今喔。」

第一次看到她拥有的力量时,我曾这么想过──

她简直就像神的使者。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我也想起了──我将这个想法说出口时,师傅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她露出非常寂寞的神情说:「唯有一件事,是我自己办不到的喔。」

「……这个人太超脱常识,不管她的真实身分是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但如果她是那个『遗留者』,她究竟活了多久?」

「从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时就一直存在……也有这个可能。」

我一直以为自己绝对无法理解。每当师傅说,她是把我作为能够杀掉自己的存在培育著我,我总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但是,如果薇蕾妮的假设正确。

这就表示师傅一百年前在王都创立冒险者公会时,也是为了找出有能力杀死自己的冒险者,可是眼看没有那个可能性而选择放弃,销声匿迹。

经过八十年,她在同一个艾尔贝王国的角落发现了我。为什么会回到曾经路过一次的国家──是因为在八十年的岁月,她已经走遍全世界了吗?这必须问她本人,才会知道答案。

但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如此一来,我也能够接受她希望我杀她的理由。

因为她活得太久了。而且,如果她唯一办不到的事,就是自行选择死亡──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认同这个人的愿望。等她醒来,我要率先否定她。」

「还真严格啊。但是劝谏师傅的荒唐行为,也可以说是徒弟的职责。」

「……虽然是个不成材的徒弟啦。我对她说了谎,直到最后都一直骗她。」

──我会教你生存所需的一切,相对的,你最后要杀了我喔。

──你或许会觉得我在胡说什么,但这对我而言,是十分恳切的问题喔。

──只要遵守那个约定,你就是自由的。在那之前,我也甘愿受你束缚。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遵守约定。一旦离开她身边前往讨伐魔王,我就打算……再也不回去了……!」

我的手使力握紧,握在手中的冰冷玻璃杯彷佛快要被我捏碎。

我一直不去正视,自己做出了多么恶劣的背叛。我无法认同她想死的愿望。我无法奉陪那种傻事。

我对师傅一无所知,就这样正当化自己的行为,悠哉地活到今天。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只做自己希望做到的事情,只追求自己的幸福。

明明从一开始,我得到的东西全部是师傅给的。

「……不要这样责怪自己。」

就在玻璃杯快要碎掉的时候,薇蕾妮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她从后面抱住坐著的我。不该流的眼泪沿著我的脸颊滑落。

「在主人心目中,她是很重要的人物。既然如此,接下来重新来过就好。她做的事是罪行,但应该不是没有方法补偿。」

「……是我逼师傅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们可不允许主人像这样独自背负一切。主人的个性其实有多么一板一眼、把自己逼得多么紧,我在身边看著主人,所以都明白。正因为如此,我放不下主人,也不打算坐视不管。如果主人把自己逼得太紧,在心上留下无法挽回的伤口,到时候我们才真的不得不设法处置躺在那里的她喔。」

虽然带著半开玩笑的态度,但薇蕾妮是认真的。

抱著我的手很纤细,却蕴含著『绝不放开』的强烈意志。

「……我们会服从主人的决断。我想只有在卡拉姆德亚商会捕捉贩卖兽人一事上,她应该要负起某种责任……但『白山羊亭』及其他触法的公会,本来就腐败了。他们只是向回来的她求救而已,不是吗……?」

「那……还不清楚,也要等师傅醒来以后……」

任由她自行回复后,我才体会到原来人的回复速度如此缓慢。但是现在只能等待。

假如师傅希望自己就这样死掉,应该也是没办法的。我已经无意再伤害师傅──但是,如果我刚才施展的招式真的足以致死,我将会后悔莫及。

「主人似乎在顾虑什么,但如果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之类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不管主人说什么,我们都会不择手段让她恢复。因为我们也想等她醒来以后跟她抗议,告诉她主人是我们的中心,不要随便玩弄主人。」

「……如果可以,还请高抬贵手。就算是我,要是师傅和大家打起来,感觉也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阻止。」

「……唔。仔细一看才发现你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呢,拜托你不要展现脆弱的一面。光是像这样抱住主人,我就已经濒临极限啰。」

薇蕾妮脸颊泛著一抹红晕,取出手帕帮我擦拭脸庞。

我心想,要是被看到这种样子怎么办──但师傅果然还没清醒。相对的,我从后面感觉到不祥的动静,缓缓地转过头。

「……喂,闷不吭声地偷看很没品喔。」

蜜拉露卡、佑马、艾琳以及躲起来的柯狄也乖乖就范地现身。

「本来觉得在别处等比较好……但早知道要讲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应该在场的。」

「吸吸……呜呜。迪克先生原来一直很难受……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本人却要求杀了自己……还没办法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

「该怎么说呢?超级不坦率的……虽然我不该说这种话,但我不禁这么认为。但因为迪克打倒了师傅大人,现在才能够坦率地说出心声吧……啊,对不起,我没有哭喔?」

「……你的烦恼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深啊。相较之下我的烦恼太渺小了,还真难为情……不觉得你那样很狡猾吗?」

柯狄这么说,但有些事正因为是挚友,才说不出口。

而且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然而若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向她们敞开心扉了吧。

──可是,一想到全部被她们听见了──

实在也无法强辩自己能够抑制情绪,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逐渐发烫。

「……刚才那幕,拜托你们当作没看见。我只是眼睛突然痛了起来而已。」

那个藉口是否行得通,看五人的表情就一目瞭然。

大家带著好像快要笑出来,却又快被我惹哭的表情,陆续进入房间。

然而,薇蕾妮彷佛在主张「这是我的东西」般抱紧我,越过肩膀探出头,满足地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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