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以前理所当然能够做到事情,会变得做不到。
拿青蛙。变得感到瘆人了。
翻身上单杠。变得总感觉会碰到头,害怕了。
跳绳。想不起来复杂技巧的窍门。
珍惜我所珍视的人。越想越不明白答案。
家人也好,朋友也好,连做到珍惜都十分困难。
进入高中,我也看到周围的朋友交到恋人,但我想,其中一定有着我不知晓的困难吧。
「小日和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被这样问,我就回答「还没有」。
有一个人,我尊敬他,聊起来很开心,见到他很高兴。我这样讲,就会得到回应说「那不就是喜欢他吗?」,但我还是不清楚。
我觉得,因为困难,所以我在逃避。
并不是逃避恋爱,而是逃避增加珍视的人。
那天的失败和悔恨缠绕着我的心,让它一步也动不了。
因为我没能珍惜我珍视的她,所以心情会裹足不前。
我会不会被神明这样说呢:是你自作自受。
如果穿越时间,消除后悔,一切会不会改变呢。
若是做不到,神明啊,请一定至少在九重祭结束之前,允许我与小翼在一起。
*
望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文件柜,我便想起了鞋柜。
我联想到的,不是来这里前刚刚路过的自己班的鞋柜,而是旁边的旁边,D班的鞋柜。
最下面开始数第二个。那是小翼的鞋柜。
她有个习惯,把鞋弄松以后从大概腰间的高度丢下去。因为两次里有一次鞋子会翻过来,所以我想过,今年的鞋柜在比较低的位置太好了呢。
但是,我喜欢她那种把朝下的鞋用脚尖摆正的灵巧动作。看着她喊一声「嚯」,仿佛把翻鞋子当作游戏一样享受,我就变得也想试一试同样的事情。
她弹钢琴的时候也是,有时候会突然发出像翻鞋子一样「嚯」的声音,所以我发现小翼这样子后会不由得笑。
「喔~,环木,挺早啊。明明还在暑假。」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的门开了。我恍惚得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早上好。足立老师。但是,我不是起得早。只是睡得浅醒来了而已。」
「是~吗是~吗。」
足立老师微微张嘴笑道。我没见过他大声笑的样子,也没有见过他生气、真正慌乱的样子。不过,我觉得他并不是不对别人敞开心扉,而是自然而然变成了那样。
「结果上早起了那就接受夸奖呗。但是,我担心你睡眠质量不好呢。」
「与其说质量不好,我更像是不自觉地想事情……」
「毕竟环木的责任心很强嘛。但是,不可以想得过多喔。」
我觉得,老师的话确实很随意,但同时也很体贴。我感觉好像老师在对我说,我可以放下怀里的行李。
但是,每当这时,我就会在心中抱紧那些行李。开始和小翼一起准备节目之后,我变得更加有意识地这样做。
足立老师抱怨着夏天的炎热,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
「说起来,之前给我的设备使用计划书,我提交给教务主任喽。」
「非、非常感谢。受您帮助了。」
「整理那些挺麻烦的吧?」
「不,没问题的。多亏了老师您。」
「啊?我啥也没干啊?」
「进入学生会以后,多亏老师,我一直在成长。本来,也是老师邀请我进入学生会……」
我想起来我进入高中以后第一次进入这个学生会办公室时的事情。那时我是一年级,作为清洁委员去提交备用物资的调查报告。
——真漂亮啊。
我这个笨蛋,不知为何误会是在说自己的容貌,变得语无伦次。足立老师夸奖的是我整理的资料。
——整理得真~漂亮。很容易读,还很容易懂。这个真~厉害啊。
——是、是这样吗?
——要是有擅长这个的人,也能帮上学生会呢。
之后我好几次提交同样的资料,而每次足立老师都夸奖了我。
我把他的话当真了,结果便是我在这里。
被他夸奖,我很开心。我感到自己在学校里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放心了。
「说起来,环木你那要弄魔术表演?」
「是的。不过之前在决定服装,道具和练习是接下来做。」
「服装?真正式啊~。」
我想象自己的礼裙装束被足立老师看到,不由得脸红了。他会认为我有成熟的感觉吗。
「跟神屋敷和紫紫吹相处得顺利吗?」
他说出了小翼的名字,这让我有些动摇。我感觉仿佛自己被看透了那飘飘然的心情,被指出了该怀有的罪恶感。
「是、呢……」
看到我支支吾吾,足立老师担心地歪头。
「怎么,不顺利吗?」
「不,没那回事……」
久违地与小翼说上话,这让我开心、高兴。但是,另一方面,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以怀有这种心情。
抱紧着怀中的行李。绝对不放开。不忘记。——我如此推脱。
1
我把防晒泳衣的拉锁拉到最上面,然后把袖子里的腕带抽出来。
关上柜门,泳衣装扮的流花跟日和出现在变得开阔的视野里。
「诶,怎么,我这样很奇怪?」
我穿着防晒泳衣和紧身裤形的泳装。日和是学校指定的深蓝色泳装。另一方面,只有流花穿着一身带有花边的可爱比基尼形泳装。
「流花,你作为女高中生而言,作为少女而言,非常正确。只是,这里不是大城市的休闲设施,只是个公共泳池。」
流花红着脸开始从柜子里往外拿行李。
「骗你的骗你的!是玩笑啦!」
「嗯!小流花非常可爱!很合身哦!」
我们花了些时间把流花拽出更衣室,但是真到了泳池边,大概有一半客人都穿着显眼的泳装。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事情……」
「难得收到了,不用也很可惜吧。」
这个公共泳池的免费券是个熟人给的。我给了弟弟翔太几张,但还是剩了三张,所以我提议我们自己用。
「哇~!有风!」
拼命吹起来的沙滩球飞向小孩子用的泳池。日和慌忙去抓,但是被之前就在泳池里的小学生们抢走了球。
「真悠闲啊。」
「没什么不好吧。感觉挺开心的。」
「确实,缓解日和同学的紧张并不会偏离我们的目的……但是那样子能称得上在享受?」
日和仍然在互相传球的小学生正中间来来回回。
「呜哇~,你好可爱啊。来一起玩不?」
我们正要去救日和,两个晒黑的男人过来向我们搭话。他们穿着泳装还戴着金色的项链。
「是、是搭讪……吗。」
「这真是百年一度的恋情啊。能感觉到命运。」
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体验搭讪。即使我明白我是因为和流花在一起才会被搭话,但还是陷入了惊慌。我无法顺利拒绝、焦躁起来,而两个男人纠缠不休地反复邀请我。
「可以喔。」
流花爽快地回答,站起身来。
「但是,你们要从泳池的一边到另一边,比我游得快才行。」
流花指向二十五米的泳池。两个男人喜形于色,接受了条件。
「等下流花,没关系吗?你那么擅长游泳?」
「倒也没那回事。算了,你就看着吧。」
流花犹如超级英雄翻动披风一样,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丢给了我。
我顺势发令。
「准、准备……嗵!」
两个男人跳进了泳池,以迅猛的速度游向对岸。但是,流花仍然站在作为起点的泳池边。
「来吧,去把日和同学从小学生那救出来吧。」
「诶?」
两个男人到达对岸,从水里探出脸。满身肌肉的泳池监察员威严地站在那里。
「跳入泳池和比赛是禁止的。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
流花不战而胜,我不由得对她送上了掌声。或许是错觉,流花看上去也是一副得意的神色。不,她平常就是自信满满的表情。
「啊!小流花!危险!」
沙滩球与日和的声音同时飞来,正面打中流花的脸。
流花当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缓缓地抓住球站起了来。
「在那排好。接下来要打防守击球千次喔。」
「流花,大概那个不叫击球。」
小学生跟日和尖声笑着躲开了流花打出去的发球。
我们玩得十分入迷,休息时间很快来临了。
『我们将进行泳池的安全检查,所以请各位迅速从泳池中上来。』
我们遵从监察员用扩音器广播的指示,上到泳池边。
「呃,毛巾放哪来着……」
我正四处张望,在我左边的流花特地绕到了
我的右边。我以为会被被推到泳池里,防备了一下,但她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向了我的右臂。
「翻上去了。」
流花整理好我玩的时候撸到胳膊肘的防晒泳衣的袖子。
「谢、谢谢……」
我自己抓住右手手腕,摸了摸。
「抱歉,露出来了……?」
「什么露出来?」
「啊,不,没什么。」
流花找到挂在栏杆上的自己的毛巾,开始擦身子。
「也没必要藏着吧。包括伤痕都是你自身吧。」
「什、你果然看到了嘛!」
我偷看日和的情况,她正在与之前一起玩的小学生聊着什么。
「没看啦。」
「那你为什么知道有伤痕啊。」
我的手腕上留着大概五厘米的白色手术痕迹。相对手臂斜着的伤痕,在我浅黑的皮肤上有点显眼。
「推测。你平常在酷暑中还会披着帽衫,不披着的时候也戴腕带。最重要的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你穿了外面的才脱腕带对吧?」
我动摇的同时也惊讶于流花的观察能力。确实,她注意到袖子卷起来以后立刻就行动了。如果她原本不知道手臂上有不愿意被人看到的东西,是做不到的。
「没准是因为年轻之至纹的前男友名字的纹身。我也考虑过上面刻着天选之人的纹章。」
「真意外。流花也看漫画之类的?」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啊。」
「印象上是,房间的书柜里排满了词典。」
我以为她会回些犀利的吐槽,但流花擦拭身体的手停了一瞬间。
「不需要那么多词典吧。」
流花把我的毛巾从栏杆上取下来,丢给我。
「要是不愿意被看到手腕的话,别来什么泳池不就好了吗。」
确实,我不想被外人,也不想被日和看到。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这个是不错的机会。
「我觉得防晒泳衣能防住,而且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说谎要做朋友那事。我理解了缘由,也缔结了合作关系,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烦躁。」
「是吗……」
流花一副这样就好的表情搭腔道。
「但是,我们要合作探索双色绽放的谜团,所以我想尽可能消除这种芥蒂啊。」
「因为这个邀请了我到泳池来啊。那目的达成了吗?」
「不清楚,但是或许多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啊,但是你像现在这样总是特别游刃有余的地方,感觉还是挺让我火大。」
「那太好了呢。」
流花微微扬起嘴角。还是看上去游刃有余。
「那个伤和你放弃钢琴有关系?」
流花知道我小时候弹过钢琴。尽管如此,这一个月里,她也已经注意到我没表现出继续弹琴的样子了吧。
「初中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吧……运气不好。」
受伤瞬间的影像在脑袋里复苏。
混凝土制的阶梯。
自己的右臂被甩到阶梯下的地面上。
奇妙的冰冷感觉代替疼痛,淹没头脑。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站在阶梯上端。
「你说初中的时候,难道说这件事也跟你与日和同学疏远有关系吗?」
流花一如既往地敏锐。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现在日和心中在发生什么,对吧?我的往事无所谓嘛。」
流花轻易地退让,同意道「确实」。
「但是,抱歉啊。」
流花面不改色,向我谢罪道。
「抱歉什么。」
「我有一次说你字写得烂,那是受伤的影响吧?」
那是在卡拉OK让我记录会议的时候。我都已经忘了。
「没什么。字本来就乱。」
我给流花圆场,可是同时不由得把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干什么。」
「没,想夸奖你一下能好好道歉。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呢。」
流花皱起眉,露骨地把不快表现在了脸上。
「唔哇,对不……」
「对不起……!」
身后传来日和的声音,盖住了我的声音。回头望去,我看到刚才貌似是大学生的两人在不远处包围了日和。
「别这么说啊~来玩吧。这真是千年一度的恋情啊。能感觉到命运。」
「我很为难,因、因为我和朋友来的……」
「朋友?不是男朋友啊。那和我成为恋人的套路也有机会?」
「那个,我,抱歉。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日和的声音响彻了泳池边,连两个搭讪男都瞬间停下了动作。
「啊~没,也不用那么认真回答……」
「喂!」
我慌忙插进日和与男人中间。男人们退缩了一下,但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我身后的流花。
「你这……刚才的恶劣女……!」
两个男人想起来刚才被流花狠狠摆了一道,难堪地后退。而他们的后背,撞上了浅黑的大胸肌。
是满身肌肉的泳池监察员。
「我之前说过,请不要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行为对吧?」
两个男人被监察员顺利地揪出去了。
「谢、谢谢……」
日和一个劲鞠躬道谢,每一下头发的水滴都随之飞溅。
「那种人不能认真对待的。无视就好啦。」
「的、的确呢。我慌了,不自觉就……」
日和好像还没冷静下来,但流花毫不客气地问出了我也在意的问题。
「日和同学,你有喜欢的人?」
「诶!?」
日和想起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脸红了。
「不是啦。刚才是为了拒绝的手段。是情急之下说的谎话啦。」
她为了否定挥手臂。挥的时候,手上的毛巾轻轻掉到了泳池边。日和慌忙要去捡,但是没站稳抓住了栏杆。
「没事吧?日和?」
「诶,没事没事!只是稍微绊了一下啦。哈哈。」
2
我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卧着,翔太缓缓走了过来。他淡然地走向用旧窗帘轨道做的晾衣杆,开始把洗完的笔挂起来。
「翔太啊,书法社开心吗?」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比赛之类的,暑假里他好像也孜孜不倦地专注于社团活动。
翔太明确地点头,然后补充说「相当开心」。
我也最初只是被家长鼓励开始学钢琴,然后一点点热衷起来的。书法也有不做一做就不会明白的魅力吧。
「但是最近有个烦恼。」
「有讨厌的前辈之类的?」
「不,是后辈的事情。」
「有讨厌的后辈吗?」
「不是。我被后辈喜欢上了。被告白了。」
我回应说「什么啊。就这」,然后咳嗽起来。
「被、被告白了!? 你被?」
翔太的表情没有变,他点头了。
我从他那问出了「同一个社团的女孩」「通过邮件」「我暂时没有答复」。
我想有个姐姐样接受他的咨询,然而正在紧张的反而是我。
「你、你对那个女生,那个,喜欢?」
「我一直觉得她是朋友。姐姐。恋爱,是什么呢?」
翔太歪头疑惑。性格马虎的翔太烦恼到这个地步,十分罕见。
「你问我这么哲学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我觉得姐姐会懂。初中的时候你和一个叫时雨的人交往过对吧?」
「那个大受欢迎的偶像时雨君啊。为了学习音乐去美国的时候哭着分手了。」
「是那么厉害的人?」
「只是把艺人设定成恋人闹着玩而已啦……你还真信了?」
翔太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十分惊愕。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姐姐我是很想接受弟弟的恋爱咨询,但我没有任何能高谈阔论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互相成为恋人,会让周围人知道他们是特别的关系,会变得能够牵手。脑袋里有各种东西显露出来,但我感觉无论讲哪个都会仅仅浮于表面。
「但是,大概,果然是十分特别的事情吧?」
「特别……」
忽然,日和的脸浮现出来。那是今年年初在学生会办公室看到的她的脸。
门铃响了。我阻止做出反应的翔太。
「不用不用。大概,是我的客人。」
是流花。去过泳池之后,我们约好要进行关于雨樱的商议。而那就是今天。
我注意到地板上掉着锻炼握力的握力器,踢着这个不可爱的物品藏到了床底下。
「你的房间,感觉挺好呢,空空的。」
流花正坐在坐垫上,环视我的房间。
「这不是在夸吧?」
「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我不讨厌哦。」
有时候我也会心血来潮,装饰些歌手的海报或者可爱的人偶,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觉得不合适处
理掉。
「还有,暑假作业的课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也挺有你风格的。」
「你真是说话时画蛇添足天才啊。」
流花从包里取出一叠打印纸,一把拍在桌子上。
「那是什么?」
「我打印出了过去十年间九重镇的雨樱降花记录。这个小镇比其他地方次数要多,所以全部印出来可是很费劲的哦?」
「这个我之前就在想呢,意思是说日和的心起伏很激烈吗。」
对别人说出长年的疑问,我略微有点感动。我迄今一直只能一个人思考关于雨樱的疑问。
「爱里也不是冷静沉着的性格。我不觉得两个人感性差距会让雨樱有这么大的差距。不如说,下的次数这么多,日和同学会注意不到自己的心和雨樱的关联性吗?」
「也有时候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吧。而且日和也不记得发光花瓣呢。」
「算了,在展开推测前先开始干活吧。来吧,你那边也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我被她催促着取出白色的平板。那是和流花去过卡拉OK之后我从壁橱里翻出来的东西。
「你之前到什么时候为止用这个跟日和同学发邮件?」
「初一中间开始到初二中间。进入初中以后各自都忙起来了,这种时候用起来感觉就像代替日记一样吧。不过日和那边不是平板,是用叔叔给的笔记本电脑。」
「之前都没有被允许拿智能手机?」
「别把大城市和乡下相提并论啊。」
从夜路的危险程度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日和家就在眼前,有重要的事情直接去就行了。」
今天我也透过窗户看到日和穿着制服一大早出了门。她有学生会的工作吧。
「但是,多亏这一点,我们才能像这样回顾过去。」
我们今天主要的目的,是在开始猜测双色绽放的谜团之前,把过去日和身上发生的事情跟雨樱实际的活动对比,对雨樱的原理有个共同的认识。
启动邮件应用后,出现了输入密码的画面。
「你记得?」
「感觉,应该是跟日和说过把喜欢的曲名当作密码就忘不了,然后定下来的。」
幸运的是,在方才与翔太的对话中,我刚刚想起来。当时我是时雨君的粉丝,我敲进去他的出道曲,应用便顺利打开了。
「五月十八日。好像是下了浅灰色的花瓣吧。」
她说出三年前的日期。我操作平板,寻找当天写下的邮件。
「没有那天的邮件,但是第二周互相道歉了。啊~,我想这个大概是我弄丢了借来的漫画以后我们吵架的时候。你看,知道当时流行的漫画『天心传』吗?」
「我可对漫画的信息没兴趣。」
流花用圆珠笔挠头。我故意用敬语回答她:
「虽然不知道日期和时机是不是一样,我想可能是由于吵架下了黯淡的花瓣~。」
「那么,六月二日呢?」
「呃……上面写着体育课上戳到手指,很难打字之类的。」
「只因为这事就下雨樱吗?」
「不会一一为这么琐碎的事情下吧。如果在售货机找到十日元之类这种程度的事情就会引起雨樱,可就没完没了了。」
流花把纸叠放到桌子上,将装有麦茶的玻璃杯凑到嘴边。
「这么一想,雨樱的记录也挺模糊呢。也可能只是没观测到,在小镇的某个地方少量下了一些吧。」
气象厅的主页上写着,雨樱的降花量是通过几个观测点设下的一平米空间里落了多少片花瓣统计的。如果其范围里没有落下花瓣,记录上就是没有下雨樱。
「或许只参考感情波动大的时候比较好呢。」
「那样的话我的记忆也会比较清楚吧。比如搞了惊喜生日派对、日和在河边摔倒缝了三针之类的。」
流花又把玻璃杯拿到了嘴边,但这次她只是把杯沿贴上嘴唇,立刻把它放回了桌上。
「三年前的十月。连续下了深灰色或黑色的雨樱,这个是……」
如今每到十月我还会变得心情忧郁。不可能会忘记。
「是呢。是我受伤的那段时间。日和也感同身受似的为我伤心过。」
「就是因为这时候的不和,你跟日和同学才疏远了吧……」
「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一句“不和”概括呢。」
流花只嘟囔说「我知道了」,把纸叠放回了桌上。
「那么,差不多来看看最近的事情吧。」
她从纸叠的最下面取出了几张纸,放到最上面。上面印着这半年,也就是九重镇开始双色绽放之后的新闻报道。
《在九重观测到了雨樱的双色绽放!还与雪混合,变成梦幻的景象》
《对于稀奇的现象,气象厅表示「原因不明」》
《七夕加双色绽放!雨樱如长条诗笺般飞舞》
内容清一色是关于突然开始的双色绽放的新闻。
当时双色绽放这个名称本身还并非人尽皆知。报道里也添加了词语的补充解释,说双色绽放指的是两种颜色的花瓣同时降下的现象。
「雨樱的双色绽放,能单纯考虑到的,只有现在日和同学的心里同时有两种感情在运作对吧?」
「类似开心却悲伤?这个我也想到了,但是,这样还是搞不明白实际是怎样的情况对吧。类似,抽奖中了但是肚子疼?」
「你就不能想象出捡到了受伤的猫一直在照顾,它恢复健康的同时原本的饲主出现?」
「粗枝大叶的真是抱歉啊。」
我有点讽刺地回嘴,可流花没有在意。
「但是,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双色绽放,迄今的十年里有好多次双色绽放也不奇怪吧……」
流花看着雨樱的数据,把半年间下过的十几次双色绽放的日期逐条写在了活页本上。
「七月是,七日和之前去了卡拉OK的二十三日吧。你对这半年里日和同学周围发生的大变化有没有头绪?」
我一瞬沉默下来。“应该说”和“不想说”互相争斗起来。
「有头绪对吧。」
「嗯……」
我点了一下头,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嘴却不随我控制。
双色绽放或许是关联人的心凋零的预兆。在了解爱里妹妹的事情之前我没有认真想过,但是发生双色绽放这种从未有过的事态之后,我也在苦苦思考它的原因。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我的直觉,不,是猜测。日和搪塞了昨天在泳池说过的话,但那个大概是真的吧……」
嘴又变得不听使唤,我隔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日和,或许在恋爱……」
那是今年一月的事情。我因为值日的工作拖久了,黄昏之后走过学校里的中庭。那时候,校舍几乎都关了灯,其中一间开着电灯的二层教室映入眼帘。
看到日和在里面,我注意到那里是学生会办公室。
我想着,要是对上眼神可就尴尬了,但这是不必要的担心。
她沉浸在与藏在窗帘后的某个人的对话中。
她将目光朝向对方后便立刻撇开,笑了好几次,把嘴埋在围巾里。
她的动作也好,表情也好,全是我一次都未曾见过的。
很快,美丽的雨樱从天而降。那是黑暗中依旧显眼的鲜艳花瓣。
日和为了看花瓣靠近了这边,所以我迅速离开了。
「我感觉,日和的举止不是单纯对朋友展示出来的。」
「意思是,日和同学开始恋爱之后,双色绽放就开始了?」
「我看到日和在学生会开心地和某个人说话,时机和双色绽放开始的时期一致。不仅如此。最近发生的两次双色绽放也可以解释。」
我指向流花记下的七月七日和七月二十三日。
「七夕这天,我在学校。」
「七号是周日吧。为什么翼同学你在学校?挂科补习?」
「那些和现在没关系吧。但是,这天学校里装饰有小竹子和长条诗笺,所以我记得。我在学校看到了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和。」
「就是说,这天她也和学生会的某个人在一起吧。但是,二十三日呢?那天日和同学跟我们去卡拉OK了对吧。」
「双色绽放的瞬间,我跟日和是在一起的。」
今后发生双色绽放的时候不一定能在日和身旁观察她。那时获得的信息十分宝贵。
「那时候,她在电话里和学生会的某个人开心地聊天。对方是男人。然后就轻飘飘下起来。」
流花把手贴在下巴上,思量着什么。我等待着她反应说“翼同学真是天才!”,结果落了个空。
「但是,就凭恋爱,心境能有这么大变化吗……」
「还“就凭恋爱”……这对女高中生来说还算挺大的事件吧。而且,这个,对日和来说是初恋哦。」
流花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
「如果只是恋爱就会双色绽放,其他下雨樱的地区也应该会更频繁地观测到双色绽放吧。」
「确实
是这样……」
「但是,方向性或许不坏呢。只是,翼同学你是不是有应该先做的事情?」
「什么?」
流花指向窗外。不知不觉间,隆隆低鸣的雨云覆盖了天空。
「来这个房间前,我看到院子里有晾衣服,没关系吗?」
「等……!别绕弯子直接告诉我啊!」
「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用的。有爸爸的裤衩之类的。」
我把流花留在房间里,跑出了房间。
翼出了房间后,我也立刻站了起来。
我把空杯子放到盘子上,下到一楼。对于擅自用洗碗池我还是有所顾虑,于是我把盘子放到了厨房的餐桌上。
「恋爱、呢……」
我一直没能接受翼的假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场和她说过的,如果只是因为恋爱就会双色绽放,其他地区也会观测到更多这种现象。
另一个原因是,爱里看上去没有在恋爱。
「不,但是,根本靠不住吧……」
我带着些嘲笑自己的感觉嘟囔道。我究竟看了爱里多久呢。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我在家也不会积极地与她聊天。我这样就相当于对她一无所知。
穿过客厅的时候,我注意到地板一角的日晒痕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概一榻榻米的面积。
「咦,紫紫吹姐?姐姐呢?」
翼的弟弟进入客厅,他的速度以迟缓来形容正合适。我记得之前在玄关的自我介绍中,他说自己叫翔太。
「因为下雨了,她去收衣服了。」
「啊。」
他的脖子上挂着耳机,恐怕是在听音乐没注意到天气变化吧。
「与其放着紫紫吹姐不管,不如拜托我。我听姐姐说,她做文化祭的实行委员受到紫紫吹姐不少照顾。」
「我可不觉得翼同学会这样表扬我。肯定也夹杂着一两句对我的怨言吧?」
翔太轻轻笑了。
「但是,你们的准备看上去还挺开心哦。跟日和姐三人一起在做对吧?那种和别人一起享受活动好像挺久违的,或许该说生活有劲头的感觉。」
我叫住要出门去院子里的翔太,指向客厅地板的晒痕:
「我说,翔太弟弟。这里是不是有过钢琴?立式的那种。」
「说对了。真厉害啊,好像侦探一样。因为是姐姐初二那时的合赛之后……」
「合赛?」
「是指合唱比赛。所以,这样算应该是大概三年前卖掉的吧。」
我望了望柜子,但是没看到奖状或奖杯一类的东西。只有全家福和地球仪摆件装饰在那里。
——初中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吧……
翼在泳池捂住右手手腕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她是以她不期望的形式被迫放弃了钢琴。确实,她应该不想看到会唤起那时记忆的东西吧。
「培养起来的东西因为受伤而崩溃,她肯定很不甘心吧。」
我想起来,她曾经有一次笑自己空虚。正因为原本有东西填在那里,她才会更强烈地意识着那一块空白吧。
「那是她本人跟你说的?」
「一点点吧。她说运气不好。」
「运气?」
翔太刚才沉静的声音略微变大。
「她本人这么说的。」
「姐姐是个老好人才会这么说啊……」
看上去温厚的翔太,露出了好像混着不满和寂寞的表情。
「那是怎么回事?」
翔太悄悄看了一眼翼所在的院子。
「合唱比赛前不久,姐姐的乐谱找不到了。姐姐自己说是掉到哪里了……」
「你是说,有对翼同学怀有敌意的人?」
把看不惯的人的所有物藏起来。常有的事。
「有个叫三泽同学的同班同学。那个人,和姐姐都是合唱比赛的伴奏候补,但是最后音乐老师选择了姐姐。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不甘心……」
「难道说,那个人伤害了翼同学?用刀子之类的?」
翔太讲起细节,否定了我极端的想象。
「不是。她本人也不是故意的。好像是吵架的中间,推开了姐姐,但是不走运,身后有阶梯……」
这个住宅的楼梯扶手,用了与地板和墙壁配色不同的木材。或许,那是事故之后加上去的。
「你的意思是,并不是伤人事件,而是过失吗。」
「我不太懂那些复杂的,但是姐姐说过,自己也有错。」
「没有其他人在场吗?」
「只有日和姐看到了掉下去的瞬间。她立刻叫救护车,陪着姐姐去了医院。」
翔太好像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停下来做了个短短的深呼吸。
「但是,当时三泽同学好像也不容易。实际上,姐姐上的钢琴教室的老师,是三泽同学的妈妈啊。」
三泽同学的母亲好像一直将自己的女儿与翼对比,平日就在给她施加压力。
「就是那种正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才会严厉吧。她好像当时因为这一点十分焦虑,所以姐姐也没有责备她。」
翔太挠头说「或许现在还会这么生气的,反而只有我」。
「在那之后,三泽同学立刻搬家到了远方。姐姐也因为复健之类的很忙。她花了些时间变得能顺利地日常生活。其间,她也跟日和姐疏远了……」
走廊对面的和室里,窗户被粗暴地打开了。
「喂翔太!你在就来帮忙啊。」
「啊,抱歉。」
翼对翔太说完,翔太仍然缓缓地摘着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他似乎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你们姐弟关系不错呢。」
「我喜欢姐姐,但是不知道她那边是怎样。」
或许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明确地对自己的姐姐表达好感的男孩。
「我说,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等着翔太点头,然后问道:
「好姐姐是什么样的呢?」
翔太「唔嗯」地沉吟了一会,回答道:
「相反,我知道做废柴弟弟的条件。」
「什么?」
「姐姐在收衣服,还不去帮忙的家伙。」
「翔太!我可是最后才收你的裤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