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落地窗开着,平介来到窗前向院子望去,发现直子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她身前有
一只猫,浅黄色的身上带条纹的猫。是谁家里养的猫呢,脖子上还系着一只项圈,项圈
上有一个小铃铛。
直子正把鱼糕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它吃,那只猫看起来吃得很高兴。
平介“当当”地敲了敲玻璃,直子回过头来,她脸上挂着最近鲜有的柔和的表情。
平介想,对了,她原来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不过,直子的这一表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看到站在窗前的平介,她的这一表情
马上消失了,就像刚刚绽放的花蕾马上就凋谢了一般。
平介打开落地窗。正在吃着鱼糕的猫戒备地弓起了背。
“哪里来的猫?”平介问道。
“不知道。最近经常闯进院子里。”
大概是听到了平介说话声的缘故吧,猫穿过篱笆逃开了,只有吃剩下的鱼糕还留在
枯萎了的草坪上。
直子脱掉凉鞋,从平介身边走过后进了房间。她将手里剩下的鱼糕用纸巾包好,放
到了矮脚饭桌上。
“关于滑雪的事,”平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你还是去吧。”
直子听了之后,全身的动作都静止了,看上去很困惑的样子。她回过头看着平介,
微微皱起眉头应了声:“啊?”
“滑雪之旅,你不是收到邀请函了吗?那就去参加吧。”
直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他的脸。
“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去。你不是很想去吗?”
“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我真的是那么认为的。”
直子接连眨了几下眼睛,压低了视线,一副揣摩平介本意的神情。
她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平介,摇了摇头。
“我不去。”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像戴着能乐用的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地想要走出日式房间。平介冲着
她的身后大喊了声:“藻奈美!”
直子停住了脚步。她的心情失去了平静,这一点可以从她肩膀一上一下的变化中看
出来。她回过身来,眼睛开始发红。
“为什么?……”她小声说道。
平介关上落地窗,身子转向了她这边。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让你饱受煎熬,都是我不好。我现在所能说的,只有这一
句了,“对不起!”平介站在原地低下头去。
地球好像停止了运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之
后,各种声音又都灌入他的耳朵:汽车从门前经过的声音,小孩儿的哭叫声,谁家的立
体音响声……
在各种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种呜呜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是直子在哭泣,她的脸颊
已经被犁出了几条泪沟。
“藻奈美……”他再次呼唤道。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来到走廊,直奔楼梯而去。跑上了楼梯,之后,“咣当
”,传来了用力关门的声音。
平介像散了架子似的坐在了草席上。他盘起双腿,抱起了胳膊。
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看,是刚才那只猫又回到院子里来了,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残
留在草坪上的鱼糕碎末。
平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季节结束了而已。
从傍晚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直子,到了晚上也没有出来。出于担心,平介多
次来到她的房门前。听到里面传出啜泣声,他便暂时松了口气,从房门前离开。
晚上8点钟过后,平介自己下了一包方便面,一个人吃了。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还会
觉得饿呢?平介自己也觉得有些滑稽。同时他还想,看来今后要学学怎么做菜了。
吃过东西之后,平介洗了个澡,之后又读了读报纸,看了看电视。平介发现,自己
现在的心情竞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失去了全都力气。
他往杯子里加了两大块冰,之后在冰块上浇了高约两厘米的威士忌。端着酒杯,他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在被子上盘腿而坐,一边慢慢品着威士忌,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大
脑不去想任何事情。大概是这种做法奏效了,杯子空下去的时候,正好睡意也袭来了。
他关上灯,钻进了被子里面。
就这样,平介这一晚始终都没有见到直子的身影。吃饭时就不用说了,她连卫生间
都没去过一次,这有点儿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回想起了以前和直子约会时的事情。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从白天和她见面开
始,一直到晚上在她家门前分开,她都没有去过一次卫生间。这不是偶尔的情况,而是
一直都如此。这之间,平介最少也要去一次卫生间的。再比如看电影时,或者一起就餐
时,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在他去的时候她也去了,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通常来
说,如果是一起进卫生间的话,绝大多数情况下男士都会比女士先出来的。
等到和她已经很熟的时候,他向她问了这个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了他。答
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忍住了。”她回答道。
平介又问她为什么要忍住。这个问题她答得也很简单:“不忍住的话,也太现实主
义了吧?”
太现实主义有什么不妥吗?虽然平介心里依旧存有这个疑问,但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心想,她大概有自己的规则。
黑暗之中,平介闭了上了眼睛。或许他的眼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闭上了。他看到眼
皮底下有很多小黑点在交织着组成了奇妙的图案。就在他凝视着这些图案的时候,整个
世界都翻了个个儿。
这天早上,平介睁开双眼时的感觉很奇妙。等他回过神来时,眼睛已经在看着房顶
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他的感觉就像灵魂出窍了,在什么地方流浪
了一圈后,又重新回到肉体之中。
平介坐起身来,哆嗦了一下身子。这时他才感觉到今天早上很冷。
他赶忙脱掉睡衣,穿上衬衫和毛衣。穿裤子时他一个劲儿地嘟囔着:“好冷!好
冷!”
出了卧室,他发现对面的门半开着。平介稍微扰豫了一下,从门缝中向里面望击。
书桌前和床上都没有直子的身影。
平介下了楼梯,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看到了直子的一只拖鞋。再往前走,平介又在
走廊的中间位置发现了另外一直拖鞋倒扣在地面上。
他向日式房间里望去,发现直子穿着睡衣,正望着窗外发呆。
“藻奈美。”他喊了一声。
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他:“爸爸……”
“穿成那样会感冒的!”他说道,边说边凭直觉感到了一丝异样。
直子用自己的手指尖点着太阳穴,轻轻歪起头。
“爸爸,我这是怎么了?”
“什么?”
“我记得我上了大巴了啊,明明应该是和妈妈去了长野,为什么现在还在这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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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平介没有理解自己听到的话的意思。或许应该说,意思是理解了,只是无
法接受而已。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她走了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
忽然,直子的脸歪曲了,双手抱起了头。
“我觉得头好痛啊。爸爸,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病了一样啊。”
“藻奈美……”平介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你振作一下!”平介前后
摇了摇直子。
直子呆呆地看了看平介的脸,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爸爸,你的脸好像变了很多啊。变瘦了,是吧?”
“怎么可能!”平介心里想,“真的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他咽了一口唾沫:“藻奈美?”
“什么事?”
“你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我吗?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
五年级吗?开学后就是六年级了。”
平介浑身一下子热了起来。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他现在理解了事态的真实情况了。她回来了!藻紊美的灵魂又回来了!可是为什么
是这个时候……
“藻奈美,你要好好听爸爸跟你解释。爸爸的话你能听懂吧?”
“当然能了。”
“那好。藻奈美今天早上睡醒了,睡醒之后马上就下楼了,对吧?”
“嗯。不过,总觉得身体发轻,就好像还处于睡眠状态似的。”
“我知道。我们先不去想这件事。先按爸爸说的去做。来,你先坐下。对,就这样
慢慢儿坐下。”
平介让直子坐在了坐垫上。她的大眼睛在骨碌碌地转动着。
平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