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死。
成为没有力量也没有意义的死者。
可是,勇者即使死了,仍会等待着敌人踩到他尖锐的骨头。
屠龙族代代相传的格言。成立年代不明。
在哲贝伦龙皇国、皇都琉内鲁库境内,高楼大厦栉比鳞次。
在大楼之山的谷底,设置了一块广阔的空地。阳光洒落而下,在这块被翠绿树木包围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座华丽的大音乐堂。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这栋建筑物,以大理石柱和白色雕像做为装饰,看上去如一座白墙砌成的宫殿。位于正面玄关前方的大理石楼梯上满满都是人。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以及穿着礼服的淑女,正在登上铺有红色绒毯的楼梯。
走到红色绒毯底端、穿过樫木大门后,就会看到一排排的观众席。
一楼的观众席如波浪般连结在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的绅士和淑女们,低声地讨论着接下来要开演的剧码。正面有个宽广的大舞台,红色幕帘还没掀起,正在等待开演。
歌剧院左右两边设置了三楼跟四楼的座位。因为那些是包场预订的座位,所以都是有钱人或者名人坐的地方。比较急性子的观众,已经拿起观剧用望远镜眺望着下面的情况。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的观众席,总共可以容纳两千两百人,今天可说是座无虚席。
位于歌剧院右方的四楼贵宾席,受到咒式干涉结界的完全防护。
装饰板之下还隐藏着装甲板,后方有位身穿僧服的人坐在贵宾席上。
莫尔汀枢机主教的黑色眼眸,静静地眺望着剧场。左边则是坐着身穿黑色搭白色服装的大贤者优坎。
穿着黑色套装的萩菈索,伫立在她主君的背后。主君似乎正在享受着戏剧开演前的喧嚣与兴奋感。
但是,萩菈索深知主君莫尔汀绝对不会对任何事物感到享受。他只是表现得像是乐在其中而已。
优坎的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掌撑着下颚。虹色眼睛的蓝色部分增加了。他的视线转向坐在旁边的莫尔汀身上。
「距离开演好像还要很久。」
「就快开始啦。」
莫尔汀露出苦笑。优坎傲慢得像是没把主君说的话听进去。
站在两人背后的萩菈索,觉得每过一秒自己的寿命就缩短了一年。如果大贤者突然心情不好,想出手杀死莫尔汀的话,她就必须全力制止才行。
萩菈索感觉自己主君的身旁,像是摆了一颗二千五百吨级的核子弹头。而且,犹如核子弹头引爆装置的优坎,心情比起秋季的天空更加多变无常。这世上没人能保证他不会说出「因为好像还要很久,我想杀了莫尔汀」。
她非常希望有能力制住优坎的翼将,像是兴继刀堂、克洛普菲尔,或者巴罗梅洛欧就在身边。
「来玩一玩打发时间的好玩游戏吧?」
优坎说出口的这句话,让萩菈索吓得全身紧绷。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吗?她一边把手放到魔杖剑上,一边全神贯注地思考。既然其他翼将都不在场,萩菈索就只能自己上了。
「呃、这个、那个啊,那个,」萩菈索试图先转移话题。「现在没时间玩了,那个、这出剧的内容是演些什么?」
萩菈索拼命挤出话题之后,莫尔汀很配合地接着说下去。
「对了,没人向萩菈索解说过这出歌剧的内容。」他靠着回忆开始诉说。「这出戏是神乐历二一三年左右灭亡的毛帝亚王朝中所实际存在的,名为富黎迪亚斯的英雄的故事。」
枢机主教淡淡地继续说道。
「因为把主角身边发生的悲剧故事写成歌剧,所以剧名就叫作『富黎迪亚斯的悲剧』。这出歌剧是在毛帝亚王朝灭亡不久之后,由剧作家帕瓦诺撰写而成的,另外,后来还有数十名编剧家各自加入了自己的创作元素。至于故事内容就是常见的爱与憎恶、背叛以及争斗的情节。」
「哦哦,是富黎迪亚斯啊。」坐在莫尔汀左边的优坎,红色嘴唇上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我听到让人怀念的名字了。原来如此,他已经变成歌剧主角了。」
大贤者说出口的感想,仿佛不是在遥远的时代,而像是近在眼前的感想。
「优坎对戏剧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莫尔汀对于看剐人演的戏也没兴趣吧?」
「没那回事。剧本如果写得好的话,可以当成参考。」
「当成哪方面的参考啊。」
两人交谈时相互微笑,萩菈索倒是听得一头雾水。
大贤者的视线从四楼座位移向舞台。
舞台沉重的红色布幕尚未揭起。
「话虽如此,编剧和导演都是冒牌诗人瓦伦海德,实在有点……」
「把没意义的事写得很有意义,没人能比他更高竿了。」
两人进行着无害的交谈,只有萩菈索因为危机解除而感到安心。
在贵宾席的角落放了张小桌子。桌上放了一台携带型电脑,电脑投射出小巧的立体光学影像,正播放着新闻报导节目。
立体光学影像中的主播,正在报导汇率暴跌至一伊恩兑三八三皮耶索的新闻。莫尔汀眯细了如黑曜石般的眼眸。
「古伊那姆斯总统为了避免皮耶佐走向衰败,似乎准备重组强力的内阁。同时,为了防止资本外逃,还祭出了超高利率的利率政策。可是,因为刚好碰上地底资源价格下跌的缘故,所以财政问题没有获得改善。」
莫尔汀分析起皮耶佐的状态。
「当皮耶佐发觉每个月因为债务而必须要支付的利息比政府岁收更高的时候,他们终止对外发债九十天。即便如此,皮耶佐依然在走向衰败。」
就在他们观看新闻节目的时候,立体光学影像的数字仍然在下跌。
「如此一来,就可以预测出未来的趋势。首先,皮耶佐国民会把皮耶索兑换成伊恩。皮耶索暴跌的情况将会更加严重。」
莫尔汀继续做出残酷的预测。
「政府虽然想冻结银行的帐户,但是以伊恩计价筹措资金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银行就会破产,导致资金从皮耶佐外逃。皮耶佐甚至已经无力购买皮耶索支撑其币值,于是他们将会被迫选择违约,这相当于宣告国家破产,或者是被迫接受七都市同盟的援助,并且被迫政治上的压力。」莫尔汀的眼神变得很冷漠。「古伊那姆斯大概也预测到这个结果。在陷入僵局之前,皮耶佐破产只是迟早的事。」
莫尔汀失去兴致般转回视线。
「早在皮耶索兑换伊恩的汇率跌到一伊恩二十九皮耶索的时候,猊下就确信会有这种结果了。」
萩菈索低声说道。
「莫尔汀一向都会自己预测未来,结果全部都预测中了。」
大贤者笑着说。
「皮耶佐的策略和『古巨人』的悲愿应该都遭到阻止了。」
优坎像是在试探莫尔汀一样露出微笑。莫尔汀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过,戏剧会有些逆转的情节。他们应该也会期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莫尔汀连手表都没看就低声说道。
「戏也差不多开演了吧。」
萩菈索先是确认舞台的状况,然后确认手表的时间,接着她露出讶异的表情。舞台上的红色布幕依然未升起。
「距离开演只剩一分钟了。」
「不对。」
莫尔汀露出微笑。
「最终幕已经开演了。」
音乐幽静地在剧院里响起,悲伤的旋律是即将开幕的序曲。剧院里的喧嚣人声,随着音乐响起而平静下来。
音乐支配了整个剧场。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舞台的红色布幕上。
众所瞩目的红色布幕缓缓升起。
男子的悠扬歌声同时响起,歌剧的第一幕开演了。
英雄富黎迪亚斯出现在舞台中央。扮演英雄角色的演员引吭高歌,歌声在剧院里回响着。
这首歌曲在悼念英雄达拉吉欧之死,但其实他是因为富黎迪亚斯的背叛而死。
杀人者富黎迪亚斯向人们献唱这首悲伤的歌曲,为的是隐瞒自己才是真凶的事实。
同时也是他由衷对达拉吉欧之死感到悲伤的歌曲。
富黎迪亚斯在舞台上引吭高歌。
达拉吉欧背叛了祖国,与其他敌国暗通款曲。
因此,富黎迪亚斯注定成为背叛者,杀死自己的挚友英雄达拉吉欧。
无可救赎的悲伤,转化为琅琅唱出的音符。
远方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位于首都南部的皮耶佐多军事基地,陷入了一阵骚动。
士官们和士兵们都很紧张。军事训练中止之后,他们接获在宿舍和营地待命的军令。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手持魔杖剑与咒弹待命。他们了解这是一道非比寻常的军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基地的办公大楼。
在办公大楼内部,高级将领们着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数人聚集在一起商讨今后的方针。
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向指挥官室。在厚重的樫木门扉后方,里面
有人静静地挂了电话。
「除了贾里伯爵落败之外,总统古伊那姆斯的状况也非常危险。」
挂电话的人身穿深绿色军服,胸口悬挂着身经百战的勇士勋章。那个人是白发苍苍的盖雷斯少将。
盖雷斯背对着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三头犬青旗,坐在办公桌后方。一位秘书官站在他身旁。
「我绝对不同意同盟的协调路线。如果稳健派的伍拉尔变成继位者,我们就会失去潘库拉多这块士地的领土与人民。这就相当于把国家三分之一土地割让出去。」
盖雷斯少将正在分析现状。
「原本站在我们这边的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在态度上也开始退让,打算要置身事外了。因为贾里的死,让议长感到害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那些没战争经验、只懂得会出一张嘴的右派很麻烦。」
年老的少将摇晃着白色的胡须,兀自下定了决心。
「既然现在『古巨人』们已经全部阵亡,我们只能自己上了。」盖雷斯少将询问身旁的副官。「罗西耶,现在在会议室里面的人,赞同我的看法的高级将领有几个?」
「从布里尼尔少将阁下到卡雷纳上尉,一共有三十三位将领。」
副官罗西耶取出名册。
「包括首都防卫兵第五、第七连队,重咒式兵的第九连队,其中一共两千两百三十二名士兵可以调度。」
「欧司多库少将、艾里兹少将果然还是反对啊。」
盖雷斯体会到苦涩的现状。
「无所谓。只需要动用两千人兵力,就可以占领总统官邸、警察、电视台与报社、发电厂、水门跟首都。先把那两个不听话的少将关起来再说。」
盖雷斯的巨大身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出粗壮的手,拿起野战用的外套。身旁的副官替他整理衣领。
「我绝对不会把皮耶佐、不会把祖国交给那些卖国贼。」
盖雷斯的眼神绽放出义愤填膺的光芒。
「我要用武力夺取政权,让皮耶佐恢复原本该有的样子。然后向邪恶的七都市同盟全面开战!」
老人的视线落向悬挂在墙上的皮耶佐国旗,祖国的荣耀象征让他胸口为之沸腾。
「我们要继承勇者沃尔罗德的遗志,彻底抗战。只打持久战,即使是强大的七都市同盟也……」
就在盖雷斯这么说的同时,汩汩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这位军人的视线移往下方。发现银色刀尖从自己的胸膛剌穿出来。
这是从背后贯穿心脏的致命一击。盖雷斯本身也是高阶进攻型咒式士,他却完全没发现有人行刺。他在剧烈的痛楚之中转过身去。
拿着魔杖剑从背后偷袭的人是他的副官罗西耶。盖雷斯这位身经百战的军人,以颤抖的手握住魔杖剑。
「为、什么?」
浑身鲜血淋漓的盖雷斯大声质问,他的秘书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盖雷斯阁下的武装叛变,将会让皮耶佐面临严重的危机。所以,您必须死在这里才行。」
「罗西耶,你、你竟然忘恩负义,我把你从九〇三部队……」
盖雷斯的手在空中挥舞,他想用手去抓祖国的国旗。
「你把祖国、把上司……」
少将粗壮的手指不但没能抓到国旗,结果什么都没能抓到。虽然他想抽出腰上的魔杖剑,但副官的手早就从他背后压住剑柄。
「为了报沃尔罗德大人的仇,我在这三年当中一直都在忍耐。等的就是替皮耶佐杀了你的这一刻!」
罗西耶的唇角勾画出苦涩的笑。
「正如沃尔罗德大人所说的,我们是军人,不是政治人物。我们只要发动武装叛变,或许真能夺得政权。但是,我们没有能力治理国家。我们的获胜,反过来说会造成政治层面的被孤立、经济层面的破产,可能会带给人民长达百年之久的痛苦。」
副官淡淡地诉说。
「不对,与七都市同盟的战争,可能会让皮耶佐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消失。无论如何,一定会输的战争绝对要避免才行。」
「真是、愚蠢。战争还没打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少将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逐渐染红,罗西耶悲伤地低声说道。
「在军事上冒险之后,国家不可能还会有好下场。」
罗西耶握紧魔杖剑的剑柄。
「盖雷斯少将阁下,您是一个充满爱国心的伟大军人。尽管您被发狂的副官杀了,您仍是个英雄。您不是个趁着国家危难发动叛乱,让皮耶佐陷入危机的人。没错,您就跟沃尔罗德大人一样。」
「你、直到现在还是、效忠于、沃尔罗德……」
罗西耶让魔杖剑的前端发出雷电。雷电贯穿盖雷斯的身体。内脏遭到雷电烧灼,沸腾的血液从鼻孔、耳朵、嘴巴及眼窝汩汩流出。盖雷斯少将随即翻了白眼。
为了不让盖雷斯死亡时难看地倒下,副官扶住了他的身体。拔出刀刃之后,小心翼翼地让他慢慢坐到椅子上。
罗西耶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仔细地擦掉上司的鼻子、耳朵、眼睛和嘴边的鲜血,尸体就这么端坐在椅子上。罗西耶绕到旁边,替翻白眼的盖雷斯阖上眼皮,并且仔细地整理弄乱的制服衣领和下摆,然后再把手摆到扶手上。
罗西耶让盖雷斯摆出充满威严的军人姿势之后,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所谓的勇者,即使死了也不会消失。勇者死后也可以带给人们勇气。所以我鼓起勇气采取了行动。」
罗西耶仰望着天花板。
「换作是您的话,即使会让自己背上污名,您也会为了拯救皮耶佐而这么做吧?正因为您是重感情的人,所以才要为了被留下来的人而这么做,对吧?」
罗西耶的脸转了回来。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迷惘。
「永别了,抱歉。」
他反手握住魔杖剑,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如果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我还想在您的身旁奋战。」
雷击咒式发动之后,副官的心脏跳动随之停止。
副官往前倒落而下,尸体横卧在绒毯之上。
沸腾的血液缓缓地在绒毯上扩散。
死者侧脸的表情显得非常满足。
舞台上的歌剧依然在演出当中。
剧中的英雄富黎迪亚斯非常烦恼。
他得知妻子蔻札伊雅与挚友库涅罗佩司,已经将他视为国家之敌,而准备采取铲除行动。
而且,富黎迪亚斯还知道他们两人有奸情。
富黎迪亚斯因为痛苦与懊恼而转过身去,以歌唱的方式高声咆哮。
就像富黎迪亚斯为了祖国以及保护自己而背叛达拉吉欧一样,如今妻子与挚友也打算除掉他。
富黎迪亚斯是为了妻子与挚友才杀死达拉吉欧,如今自己却变成他们两人最大的敌人。历史的悲剧不断重演。富黎迪亚斯的声音与幽暗声音重叠在一起。
一袭黑色服装的苍白亡灵,身影浮现在舞台的布幕上。
达拉吉欧的亡灵,咏唱着嘲讽与悲伤交织的歌曲。
车辆与人群在街道上来来往往。
我走在一如往常的艾里达那街角上,吉吉那则走在我身旁。
尽管在慈姗诊所治疗之后才出院,但是我的衣服底下还是缠满了绷带和咒符。吉吉那的 手脚也恢复正常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光是想到治疗费的总金额,我就感到一阵晕眩。」
「追踪吉薇妮雅的悬赏奖金也用光了。」
吉吉那在旁边露出苦笑。我只能回答说。
「虽然之后可以拿到赏金,可是我们立刻就需要现金啊。」
我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晚餐怎么解决了。」
我们走在正在修复的欧尔香大道上。遭到「古巨人」摧毁的道路,目前已经开始施工。工人们操作着机器进行道路修复工程。
虽然车道毁坏,但人行道上的行人依然来来往往。上班族忙碌地拿着旧式手机边走边讲,情侣们挽着手愉快地散步。
即使经历过大规模的破坏,这座城市还是很快就恢复原来的样貌。
我和吉吉那走在欧尔香大道的人行道上。我们走进位于坎那特饭店旁边的「摩宗亭」。虽然「摩宗亭」是一间很受欢迎的店家,平时要预约才能吃得到,不过中午时间倒是不会客满。
即便如此,这家店也不是我能随便进去的店。
不过,眼神锐利的店员发现了我跟吉吉那走进店里,却没有拒绝我们进入。他先带着我们往店内走。
我们走到面向道路的露天座位,为了找位子,我们在阳伞和餐桌之间来回穿梭。
大约有二十席左右的露天座位上,坐满了绅士与淑女、有钱人和企业人士。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优雅的下午茶时间吧。
我绕过一个摊开报纸看的男人后面,然后在前面的座位坐了下来。吉吉那则是在我的对面坐下。我向服务生点了杯红茶之后,往后躺在椅背上。
我叹了口气之后说。
「说起来真是糟糕,贾里
伯爵自杀了,盖雷斯少将也被他的部下杀死了。」
我向坐在背后的男人搭话。侧眼一瞥确认之后,发现那男人还是在看他的报纸。他右手拿着一杯红茶。
无论再怎么等,那男人依然不发一语。侧脸的表情显示他觉得突然被搭话很困扰,于是选择装作没听见。
「我以前和你见过面呢。」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啜饮着红茶回答。
「第一次是在艾里达那的街角。」
我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次是在忧国骑士团总部碰面,你当时用的是罗西梅亚这个假名。」
我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感觉真的很糟。
「第一次是无可奈何。若能知道偶然相遇的人在想什么、了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那就是拥有超能力的人或者预言家了。应该要排除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算知道也会很痛苦。即使是偶然也好,在第一次相遇时,如果因为意外或者吉吉那的暴走而杀死了这家伙,或许就能阻止后来发生的悲剧。虽然没办法说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死亡,但至少能降低牺牲者的人数。
不过,我必须把让人更痛苦的事实说出来才行。
「你报上罗西梅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最后诱导忧国骑士团才会待在那里,结果你偶然碰到我们入侵。这件事对你来说是真的很不走运,对我们来说,则是幸运到了极点。」
对方继续看着报纸。他把我当成自言自语的怪人,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第二次就不一样了。我注意到了。」
我说出了最糟糕的失败之处。
「现在回想起来,因为我们意外的、最糟糕的相遇,你即兴发挥的演技出现很多矛盾。首先,激进派团体不可能把资金管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外部会计去做。」我说出那些令人不堪的失败之处。「而且,你居然有权进入充满机密的骑士团办公室。对忧国骑士团来说,你是一个谜样的外国投资家,在与你这种棘手的对手交涉的时候,居然会让你和他们的内部人员一起列席,这更是不合理加三倍了。」
我继续说了下去。
「在那之后,我们打倒了『贝赫里嘉』的残余部队,你这家伙在更换『贝赫里嘉』的指挥官后,便掌握了所有状况,而且出手帮了他们,也让他们被卷入你设计好的事态里。如果我在骑士团大楼就看穿你的真实身份、把你抓起来,就可以阻挠你的计划,避免艾里达那的悲剧发生了。」
「所以我当时才说要宰了他。」
坐在餐桌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不悦地这么说。
吉吉那在那个时间点上当然还不知道任何真相,但那却是有史以来屠龙族的野蛮举止唯一一次正确的案例。
「要引发一连串的事件,单靠皮耶佐是力量不足的。若是要让皇国与七都市同盟互咬,只有靠第三国的力量。你的、佩迪翁到底是哪一国派来的刺客?」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对方却将报纸折起来了。
「民间人士调查到这种程度算是极限了吧。没问题,就让我自我介绍吧。」
金发碧眼,没有特征的侧脸。他之所以完全没有否定我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觉得很有趣吧。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露出微笑。
「我是巴赫鲁巴大光国的情报活动局局长,就跟最初库力欧透露出来的一样,我的名字叫佩迪翁,索涅尔。这当然是假名,但我对外都是用这个名字。」
我对他回答得如此坦率感到诧异。
「在国际政治上,巴赫鲁巴大光国想暗中活动是能够理解的。」
诧异的情绪稍退之后,我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认为你的行动有着别的考量。」
「还有时间。」佩迪翁看着戴在右手上的手表。「你可以为我解说一下你的推测吗?」
「你主导过那么多活动,本来就是个危险人物。你应该是那种为了策略而进行策略的人吧?」
佩迪翁笑了出来。
「你对我的过去也没兴趣吧。」
佩迪翁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露出了疲态。
「长年以来,我对巴赫鲁巴大光国可说是鞠躬尽瘁。就像贾里伯爵和勇者沃尔罗德一样。我为了祖国搜集敌国的情报、窃取企业机密;暗杀重要人士,破坏重要设施。诸如此类的事我已经干了二十二年。」
佩迪翁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而且也没什么特征,但他其实年事已高。参与谍报活动的期间也长得很可怕。吉吉那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冷冷地哼了一声。
佩迪翁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上面的命令,我煽动皮耶佐的潘库拉多虐杀事件、协助乌鲁穆的杜伽塔取得政权等等。」
「那些事你都参与了?」
我在意外的情况下得知部分历史的真相,连吉吉那也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
各国在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平,在水面底下却仍然不断打着激烈的情报战与谍报战。其中有比我们所想像的,还要惊人的利害关系存在。
「不过,近年来,祖国开始出现变化。有利害关系的国家与以前不一样了。因此,就像勇者沃尔罗德成为虐杀者一样,因为我知道巴赫鲁巴太多内幕,所以他们准备要把我除掉,」佩迪翁无聊似地继续说道。「巴赫鲁巴为了跟新的交易对象合作,所以把一切的谋略和暗斗,都说成是我一个人的独断独行。推掉一切的责任,就好像那些谋略和暗斗不存在一样。」
佩迪翁凝视着我,蓝色眼眸流露出悲哀的神色。沃尔罗德和贾里都曾经有过那种眼神,是自己的信念和一切奉献都遭到背叛的深沉哀伤。
「所以我变更计划。为了我自己而变更计划。」
为了祖国,他们遵照命令,忠诚地执行了杀戮行动或者破坏行动,而祖国却为了自身的利益,打算除掉他们。佩迪翁奇妙的背叛行为,原来全都是为了要报复祖国的背叛。
我进一步向他追问。
「那么,你引发违反原本计划的一连串事件,到底目的何在?」
我丢出了问题。佩迪翁把杯子凑到嘴边,啜饮起红茶。
男人的蓝色眼睛凝视着艾里达那的街道。
「在你们见过的咒式当中,最恐怖的咒式是什么呢?」
佩迪翁突然之间改变话题,反而问起我们问题。实在是莫名其妙。我本来想在这里出手突袭佩迪翁,然后直接把他交给警方。
但是,我决定继续跟佩迪翁对话。要是不耐着性子听完,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了。我思考着那男人提出的问题,坐在餐桌对面的吉吉那也在思考。
我做出了结论。
「那当然是差点炸毁艾里达那、在乌鲁穆炸裂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吧。」
吉吉那也对我说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效果范围之广,让各种防御失效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真的非常惊人。在春初的时候,因为刻意缩减威力,所以波及的范围只有一个小岛或者竞技场大小,但如果加以调整,就可以毁灭一整座城市。」
在许多咒式当中,属于超定理系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的威力果然还是压倒性的强悍。
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产生的咒式,表面上像是要破坏一个小岛,但实际的目的是杀害一国的独裁者和领导阶层,改变国家与大陆的命运。
餐厅露天座位区其他餐桌的客人,聊的是周末的行程或者职场上同事的八卦之类的无害话题。
只有我们在谈论与杀人和咒式有关的耸动话题。
「现在的大陆诸国纷纷开发出威力强大的战略咒式,在相互牵制的情况下,反而都不敢用了。」
佩迪翁又无视我说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赛局理论,如果政治上彼此产生制衡,基本上可以暂时维持和平状态。当然啦,各国不希望在未来引起大战的政治判断、以及彼此依赖的复杂经济关联性,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佩迪翁继续说道。
「然而,各国其实都想超越对方,都想拥有比对方更强大的咒式兵器,好让自己稍微安心。这种国家的恶习无法根绝,所以才会有代理战争(Proxy War)的发生。」
男人一脸遗憾地诉说着。
「此时,我们的祖国看中了在数年前证实实际存在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当初在艾里达那和乌鲁穆的发动的时候,基础式几乎已经解析完成。」
「基础理论和最后阶段的程序,雷梅迪乌斯博士不是都完成了吗?」
春初在艾里达那发动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似乎成了决定性的关键。不过,巴赫鲁巴的野心并未实现,但即使实现了也毫无意义可书。
「唯有雷梅迪乌斯博士的方程式才能发动并且驾驭『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况且,连结到其他世界、让特定范围化为炼狱的咒式,应该会被国际条约禁止。光是使用就会遭受国际性的谴责。若是恐怖组织那就算了,但是如果是国家的话,应该不可能使用这种有问题
的武器吧?」
连在和他交谈的我,都不知道佩迪翁接下来会讲什么话题。
「『六道厄忌魂疫狂宴』与艾里达那事件有什么关联?」
「有趣的是,成为咒式关键的雷梅迪乌斯方程式,无论是在国际条约上还是皇国法条文中,都没被禁止使用。」
佩迪翁笑着说。
「雷梅迪乌斯方程式被当成皇国的重要机密加以保存,因为其他国家几乎都不知道,所以也没受到国际条约束缚。此外,为了咒式技术的革新,对这个多半会支配下一个世代的关键技术,皇国自然不会透过本国法律禁止。」
国力逐渐衰退的皇国,对于超越同盟及其他大国,进而称霸大陆这件事,依然没放弃。
另外,虽然雷梅迪乌斯博士本身有许多非杀不可的理由,却又因此追加了一个。那就是发动者雷梅迪乌斯如果还活着,皇国还在继续实验的事情可能就会曝光。所以,在他的死亡的同时,危险的咒式兵器技术也必须暂时消失。
在餐厅的露天座位上,我跟吉吉那两人都面露不悦。所谓的政治,真是无可救药。
佩迪翁抬起右手给我看。
「如此一来,『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可以用来毁灭那些不被需要的人类,成为一种非常方便又完美的武器。就算使用了,敌国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此外又不受国际条约禁止,在威力的调整上还可以做得非常细腻。而且,开启异次元洞穴的威力之钜,核融合的力量根本比不上。」
佩迪翁张开右手五指,仿佛在展示征服世界的欲望。
「这就是那些爱玩战争游戏的人的思考模式,在罗帝玛斯被拔掉『贝赫里嘉』指挥官的官衔之前,也对这样的幻想深信不疑。」
在依旧举着五指的情况下,佩迪翁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只有极少数的超超高阶咒式士,有能力发动开启异次元洞穴的咒式,人数真的屈指可数。不过那并非是科学技术,而是强行借用龙或者王侯级的大祸式、巨神之类的力量使其发生,没办法用在别的地方。」
我们对佩迪翁的解说听得入神。
「可是,如果能建立起开启异次元洞穴的科学技术,不只在交通运输这种的经济层面上,连现代人的距离概念或者是世界观也会随之改变。就像是人类取得火、文字、近代资本主义以及咒式一样,应该会引起内在变化的吧。」
那男人的手的彼端,仿佛能看见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大陆各国的国力强弱将产生急遽的变化,而且人类因为科学技术而产生内在变化。
那是个以新科学技术为基础,进而建构起新秩序的世界。
「我是受巴赫鲁巴大光国之命而行动。我聘雇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亚基涅伊翁学派的研究人员,假装在研究『古巨人』咒力和技术,但其实是在找寻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在其他用途上的可能性。」
佩迪翁放下了手,让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脸。
「结果非常成功。当时,达利欧涅特、『古巨人』、『贝赫里嘉』以及各国的状况,在我的脑中成形,灵光一闪想出了某个点子。」
男人让椅子反转过来,与我面对面。
佩迪翁话锋一转,话题总算回到我提出的疑问上,也就是他本人的意图。
「『古巨人』们拿到的戒指虽然并不完全,但已经用北方的仪式构筑出戒指的辅助式。」
佩迪翁笑得更开心了。
「现在这个瞬间,『古巨人』之帝也差不多该在北方复活了。」
在毗邻的大楼前方,可看见远处被雪覆盖的巴札亚山。虽然相距数十公里之远,也能够确认山腰开了个大洞。
遭到舍弃的都市,玻璃碎裂的大楼群形成巨大的墓碑,那是战场的遗迹。
以山峰为远景的大楼群之间,缓缓飘起了细雪。
一阵像是要将雪吹散般的沉重脚步声响起。
锐利的魔杖枪枪尖并排在一起,盔甲踏在霜雪覆盖的大地上,奏出厚重的声音。银色甲胄战斗部队,阵形拉得很长。
后方传来了轰然作响的履带声。搭载着主炮大魔杖剑的咒式战车,正在往前推进。
巨大的鳞爪踩踏着雪之大地,火焰从军用火龙被封住的口滴落而下,军用冰龙则是吐出冰冷的液态氮气。
扛着大长枪与巨斧,身高三到六公尺左右的巨人兵紧跟在后。在降下纷纷细雪的阴天,空中有数十道黑影。军用飞龙展开蝙蝠似的翅膀,骑乘于其上的飞龙兵,正在搜索周围的敌人。
覆盖着薄雪的荒野之中,满布着拥有咒式文明的军团。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将士都聚集在此。
在如银色鳞片的咒式兵之间,有两种战旗随风翻飞。
黑底上绘有黄金龙与神剑的龙皇国战旗以及白龙旗帜,在旗海中央交错的旗帜上印有第八旅团的文字。
在镇守哲贝伦龙皇国四方的五王家各军队之中,北方军第八旅团由欧杰斯王所率领。
由于哲贝伦龙皇国与神圣伊杰斯教国相互对峙,即使面临这种危急的事态,第一到第三本队依然无法调动。因为第八旅团离敌人距离最近,所以折返到寇戈鲁废城里布阵。
驻守北方的北方军第八旅团,战力虽然没有兴继刀堂的旗本武士团,或巴罗梅洛欧的人偶骑士团那般强大,但也是仅次于二十八山岳龙兵连队、第十四突击枪兵连队的精悍部队。
这支精锐部队每天都要巡视国境,而且必须不断地与信仰狂热又不惜自爆的神圣伊杰斯教国僧兵团,以及北方强大的「异貌者」交战。
第八旅团离开都市之后,展开复杂的行军路线。他们要去包围战场遗迹废城前方的那座小山丘。
呈梯状排列的山丘,上方有许多房屋并排。在这个边境传统城镇,建筑物的螺旋状屋顶排列在一起。在这座飘着雪的山城顶上,有一栋地形孤立的教堂。
一道孤影伫立在有十字架的鳞状屋顶上。
伫立在屋顶上的人影身穿黑色大衣。他正是「古巨人」主战派幸存下来的札穆札·札。
原有的五只眼睛如今只剩下三只,而且他也失去了右脚和左手。黑色大衣下摆裂成碎布条。因为沉重的伤势和咒力枯竭的缘故,他已经无力维持巨大的身体,然而,即使将身体缩成人类大小,大概也无法再让失去的肢体或器官复原。
札穆札·札似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他用右手的杖撑在屋顶上,支撑身体平衡。
札穆札·札的三只眼睛,睥睨着在山丘下与其对峙的部队。
以对付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札穆札·札来说,人数高达四千人的旅团,似乎是一支兵力过于强大的大型部队。
即使如此,在雪原中布阵的部队,却没有一丝松懈。在旅团本队集结的期间,具有速度优势的飞龙部队在空中加速飞行。地面上还有手持魔杖枪的音速骑士队,利用喷射引擎进行高速移动。
尽管身受重伤,浑身无力,屋顶上的札穆札·札依然认为自己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他扔掉了拐杖,举起钢之右臂。从手臂到手肘、甚至指尖,部有着螺旋状的多层蓝白色磷光。
组成式的结尾完全汇集于指尖的绿色戒指上。
「三枚戒指都到齐了,而且,在帕帕路山脉上,导师嘉尼休齐那·那等五人牺牲自己构筑出代替式。」
札穆札·札苦涩地低语。
「戒指与代替式结合时,成功发动机率是四九·六五六二%。」
庞大的启动式正在组合当中。担任前锋的突击部队紧急停止,感到胆怯的飞龙在大雪纷纷的空中转头折返,骑士团也迅速停止前进。战斗队伍在山丘前面分成左右两队。
「既然如此,那就赌赌看吧!『古巨人』。之帝啊,请率领我等,现在再次召唤出远古时代吧!」
札穆札·札编织完咒式之后挥动右臂。
绿色戒指以抛向阴暗天际的气势被掷向上空。
它飞越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直达高空。
戒指在天际光芒大作。像是要抹去札穆札·札眼中的不安神色似地,蕴藏着庞大咒力的组成式在空中爆发。
「发动了!」
从山丘上绽放的光束,疾远穿越雪原与天空。足以掩没雪原天空的巨大、多重多层咒印组成式,在全军的前方上空组合完成。在强大咒式的干涉之下,周围的大气组成产生变化,形成一阵狂风横扫雪原。
在飘着雪的天空中,飞龙发出哀切的呜叫声,飞行姿势失去了平衡。在地面的雪原上,咒式强化马因为害怕而嘶吼,骑士们拼命地握着缰绳。进攻型咒式士们抵抗着狂风的吹袭。
山丘和雪原上空为之丕变。
只见黑暗洞穴因为咒式而开启,直径高达三百公尺的巨大洞穴破空而出。
洞穴深处只有漆黑的阴暗。即使在光线照射之下,暗黑也无法变亮。
空中洞穴之墙竖立起异样物体。那是两根朱红色的巨柱,粗大如数千年神木,高度则有三十层楼高。
两根巨柱上方分别横放着笠木、岛木与贯木。下方的水平贯木,则是悬挂着框状的
额束。
整体造型酷似东方宗教建筑的入口!「鸟居」。
让人产生诡异距离感的巨大门扉后方,还有一连串大小与形状相同的鸟居。无数朱红色之门,沿着洞穴之墙,呈螺旋状不断延伸到深处。
洞穴和门都深不见底,只看得见永恒的死寂。
所有人抬头望着因咒式产生的巨大洞穴与诡异鸟居。
在绵延不绝的朱红色之门绽放蓝色光芒。光芒之中带有虹色,在近处的门扉连环辉映。四角形空间出现虹色扭曲,在最近的门扉产生连锁。
光芒射穿最前面的门。扭曲的空间顿时弹开,虹色碎片四处飞溅。只见蓝黑色的块状物穿出鸟居。
门间探出一张如摩天大楼般庞大的金属面孔。
血盆大口裂至耳际,脸孔上镶嵌巨大的宝石。那些发光的宝石其实是八十八只遍布脸孔的眼睛。
仰望上方的数千名军团将士、被驾驭着的军用龙及「异貌者」,霎时全部呆立在原地。
头部从门后探出之后,接下来出现的是肩膀和手臂。
放下的左臂撞碎了建筑物和山坡,落至雪原之上。五根手指粉碎了岩盘。由于上半身的质量都压在手臂上,因此引发雪原产生小地震。
平原上的震动使得山城开始崩坏,在雪原上布阵的第八旅团,阵形因此出现混乱。
站在教会上方的札穆札·札抓住尖塔,拼了命不让自己摔下去。
撑在地面上的手臂实在太过巨大,仿佛像是一座四十层高的巨塔,一旁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因为体型只有人类大小,所以连一根手指的大小都比不上。
高耸如巨塔的手臂,再加上肩膀与背部,还有位于更高处的头部,显现出参天巨人的威容。阳光被挡住之后,山丘和雪原上有些部分显得昏暗一片。
眼前的光景让人的距离感变得诡异。没人能相信如此巨大的质量能够化为人形。
巨大的颜面产生龟裂。在不断扩大的龟裂之中,可看见一排如长枪枪尖的利齿,以及不断摇晃的强酸性唾液丝线。
原来是巨人张开了口腔,让人看不见他的脸庞,那口腔犹如洞窟般巨太、深渊般阴暗。呼出的气息形成高温蒸气,使得从上空降落的白雪随之蒸发。
接着,蓝黑色躯体从朱红色鸟居伸出,腰部伸到洞穴之外。
雪原上霎时出现一座巨山,由蓝黑色金属构成的人形山脉。
背后的光环绽放光芒,光芒的亮度让云隙照射而出的阳光为之失色。
札穆札·札因为喜悦而颤抖,他用残留下来的膝盖跪在教会屋顶上。
「佐艾迪斯陛下,啊啊,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有机会拜谒您!」
这位「古巨人」幸存者发出欢愉之声。十三位古巨人都未曾见过佐艾迪斯本尊。因为最年长的索雷伊索·索也只有一千两百岁。
其他古巨人都只听说过传说中的佐艾迪斯。
札穆札·札拜谒着统率「古巨人」和巨人们的传说之帝。
「我们『古巨人』的时代终于回来了。只要我们有佐艾迪斯大君,就能进一步召唤其他帝王与巨神!」
大巨人维持着从洞穴中伸出手臂的姿势,在一百五十公尺的高空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他纵声长啸,不成声的声音化为各种波长的电磁波发射出去。
大巨人复活的呐喊响彻整片大陆。
莫尔汀从四楼的贵宾席眺望着舞台。
「情况有出现新的变化。佐艾迪斯似乎在北方复活了。」
萩菈索低声报告此事。即使是事态紧急的报告,莫尔汀依然面不改色,仔细聆听舞台上传来的歌声。
「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说出了跟冬天下雪时同样的感想。
「一切都是巴赫鲁巴大光国暗中策划的吧。」
「您是说巴赫鲁巴吗?」
萩菈索不由得开口反问,莫尔汀一边看戏一边苦笑。富黎迪亚斯与妻子蔻札伊雅、挚友库涅罗佩司之间的激辩,正以歌曲的形式在舞台上持续。
莫尔汀握住扶手的指头,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敲打。眼前的场景似乎是他喜爱的场景。
「哲贝伦龙皇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处于危险的平衡关系之上。目前双方在贸易和军事协定上当然都有合作关系,但过去曾经结下梁子。」
莫尔汀认真倾听着舞台上传出的高亢歌声。他一边欣赏歌曲,一边继续说明。
「皇国因为同盟的独立而失去三分之一的国土。同盟同时也合并了东方的国家,成为一个泱泱大国。而且,两国在六十年前还打过席卷整片大陆的战争。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印发。因此必须不断努力协调,让两国的关系维持平衡。」
富黎迪亚斯决心杀死妻子和挚友,但他却未挥下利刃。
「巴赫鲁巴最大的目的,就是让皇国跟七都市同盟的危险平衡破裂。」
莫尔汀继续说了下去。
「对巴赫鲁巴大光国来说,皇国与七都市同盟的合作路线并不是件有趣的事。但他们也不能在台面上有什么动作,万一与这两国为敌,巴赫鲁巴就会走向毁灭。」
莫尔汀依然目不转睛欣赏着戏剧。
「因此,巴赫鲁巴大光国的行动必须非常慎重。那个国家的情报局,有个叫佩迪翁·索涅尔的男人负责启动计划。他的本名当然没人知道,就算有也没什么意义。」
莫尔汀仿佛在解释剧本似地继续说。
「佩迪翁认为,既然不能在台面上有所行动,那就在幕后策动。虽然这是每个国家都会做的事,不过这次的计划非常复杂。他的手段不只是计中计而已,而是环环相扣的连环计。」
富黎迪亚斯的悲伤歌声之中掺杂着惨叫声。
「佩迪翁不断寻找能完成巴赫鲁巴大光国目标的适当人选。因此,他找到了具有投机客性格的个人投资者,但实际上是机构投资者的达利欧涅特。然后,他想到可以利用两国以前结下的梁子。」
莫尔汀的视线并未从舞台上离开。
「佩迪翁深知达利欧涅特喜欢操弄市场的性格,于是从中煽风点火,让他对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货币皮耶索发动攻击。走投无路的皮耶佐,只能被迫采取行动。」
莫尔汀的声音夹杂在歌声的间奏之中。
「而且佩迪翁在事前已经接触过另一方的人马。他与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强硬派进行接触,通知对方皮耶索的币值将因为策划好的攻击而暴跌。」
莫尔汀众精会神欣赏即将死去的英雄发挥演技。
「佩迪翁心里很清楚,光是靠皮耶佐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强大的同盟。因此,他鼓吹那些强硬派人士利用『古巨人』。让巨神的子孙佐艾迪斯复活的技术,也是由佩迪翁主动提供给皮耶佐,让他们有能力制造那三枚戒指。」
富黎迪亚斯的悲哀歌声持续着。
「然后皮耶佐便与句古巨人。们接触,以提供佐艾迪斯复活的技术做为交易条件,于是双方展开了危险的合作关系。」
萩菈索已经没在看歌剧了,因为主君莫尔汀提到的事件经过实在太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佩迪翁总是在下完第一步棋之后,接下来的部分就丢给别人去了吧。」
莫尔汀举起左手,肯定了翼将的回答。
「巴赫鲁巴和佩迪翁拟定的计划,就是让一切像是皇国的爱国者干的好事,」说到这里,他竖起了食指。「然后再暗杀达利欧涅特和同盟的重要人士,」然后从旁横出大拇指和食指碰触。「因此,皇国与同盟彼此之间就会互相猜忌,疑心生暗鬼。即使发生很小的事件,两国还是会不和,只要让两国的强硬派情绪沸腾起来,或许就会引发战争。」
竖起来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分离了。
「这样一来,同盟就必须倾全力防止与皇国发生战争,于是便没时间去管皮耶佐的潘库拉多问题。皮耶佐就能再去吸收已经独立建国的潘库拉多。」
莫尔汀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圈出一个环。
「只要皇国与同盟闹翻了,巴赫鲁巴大光国就达成了目的。另外,就是和自己国家息息相关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这根木桩,深深打人大陆北方。于是,在被诱导的情况下,皮耶佐的目的就和巴赫鲁巴的目的重叠了。」
中指穿过大拇指与无名指圈出的环。
「说到这边,都只是巴赫鲁巴大光国最初的目的。」
萩菈索对莫尔汀的解说一脸狐疑。
「难道巴赫鲁巴大光国的目的还不是一切?」
「佩迪翁,索涅尔本人的目的又不一样了。」
莫尔汀张开左手。
原本用手指比出来的复杂关系图消失了。
「那男人的个人目的让事态变得难以理解,他还打算操弄大陆国家的未来命运。」
明明是夏天时节,摩宗亭里的空气却冻结了。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从正对面盯视着我。
「复活之后的佐艾迪斯,将拥有足以粉碎山脉、开辟湖泊的庞大力量,应该能造成大规模的破坏与屠杀。只要让『古巨
人』和巨人集结到佐艾迪斯身旁,皇国与同盟的北部就会成为杀戮战场。」
我和吉吉那转头望向北方。视线在大楼遮挡之下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然而,现在这个瞬间,古代的噩梦正在北方复活。
佩迪翁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组合后似乎只能发动一次,不过那已足以向大陆各国强力宣传。」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有更大规模的破坏,更大规模的屠杀,雷梅迪乌斯方程式的价值就会越高,我也会因此受到保护。」
「你居然说价值?」
蓝色眼珠凝视着我。其实佩迪翁根本不是在看着我,映入那男人眼中的是更广大的世界。
「接下来,」
佩迪翁举起左手。只见他的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之上,分别戴着不同色调的绿色戒指。
「就是看我要把这三枚真正的戒指、次元移动的技术,高价卖给哪个国家了。」
三颗绿色宝石闪闪发光,看上去就像是三只眼睛一样。
「到处都有想成为下一代霸主的国家。我早就与打算高价收购的对象联系好了。」男人眼中充满着冰冷的斗志。「神圣伊杰斯教国、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东方诸国跟普林斯多利雅女王国、南方大陆诸国跟央华帝国,还有同盟或皇国也都可以。啊啊,条件就是必须与准备干掉我的巴赫鲁巴大光国为敌。」
佩迪翁吐露了他被迫选择的路。
「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明哲保身,避免自己遭受祖国的毒手,所以让平时玩的爱国游戏延长下去。可是,光是靠这些戒指和计划,我就有能力决定下一个称霸大陆的国家,创造出新的世界。」
单纯的经济利益与淡淡的恶意。
他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了有能力影响下一个世代的喜悦。
「难道你不认为,这种知识的喜悦连独裁者或暴君也得不到吗?」
「就为了这个!」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就为了这个让富勒、忧国骑士团、咒式士、『古巨人』、沃尔罗德都死去吗?就只为了这个!」
那些死去的男男女女,原本都好好的活着,佩迪翁却无意义地加以践踏。就如同达利欧涅特一样,一味地遵从残酷的法则。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让他们发泄原本的欲望、憎恶及杀意而已。」
佩迪翁一脸遗憾地说。
「难道为了大义或信念而战就能满足了吗?假使如此,那不就和忧国骑士团或贾里伯爵没有两样?」
我不发一语。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一对青年男女坐了下来。他们平和地讨论「今天晚餐要吃什么」的话题。
在这片平和的光景之中,唯有佩迪翁脸上露出不祥的笑容。
「为了大义或信念而战的时代,老早就已经结束了。诉诸民主主义的不流血革命、以脱离君主制度为目标的同盟独立战争,都已经走上了末路。在现代留下来的只有为大义而战的幻想,或者为了冰冷的利益而战的经济战争。」
佩迪翁淡淡地作结。我看到的是残酷的政治与经济理论,无论是妮多沃尔克、兹欧·卢、贾里或者沃尔罗德,每个人都是为了各自的信念而奋战。
然而,时代终结后的战争,却将他们和我们压得粉碎。
「故事说得好长,而且真的很无聊。」
我从位子上站起了起来,静静地拔出魔杖剑。
「你的那些戒指和计划,都要请你留在这里了。」
我旋转刀刃,剑尖指向佩迪翁的鼻尖。早已起身的吉吉那,也拔出了屠龙刀扛在肩上。
周围一阵骚动。因为我们是在高级餐厅的露天座位区拔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吉吉那却毫不在意,他气势汹汹地摆出了架式,为了在瞬间逼近对方,他的脚用力踩在地面上。
「你的头颅也留下好了,我要拿到沃尔罗德和贾里的坟前祭拜。」
坐在椅子的佩迪翁淡淡地笑了出来。
他抬起戴着戒指的左手,像是在使用魔法般的转了转。我向他回以微笑。
「你的咒语不灵啰,没人能看到你的暗号了。」
佩迪翁悠哉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僵硬。那男人的视线落向附近的大楼。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为、什么?」
「我们早就压制路普非特那混帐委托的部队了。」
坐在隔壁的男子站了起来。这位有着橙色头发,以及亚尔利安系双耳的青年是伊吉,他手上已紧握双剑。接着,坐在对面的女子也站了起来,那名女子是嘉贝菈。
「你之所以一直没在座位上起身,是因为你在附近部署了能够立刻行动的战力『贝赫里嘉』狙击部队,我们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女子的魔杖剑指向附近的大楼。在离餐厅有一段距离的四栋大楼,屋顶上或窗户边都有小小的人影。进攻型咒式士举手回应嘉贝菈。
「所以,这样就『将军』了。」
在露天座位深处背向我们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名转身的巨汉是拉尔豪金。另外,坐在他身旁的僧眼男子则是亚库托。
坐在露天座位区的青年和中年男子、老人和中年女性、少女和少年,纷纷都站了起来。他们分别拔出藏在餐桌下的魔杖剑;取出藏在怀里的魔杖短剑;伪装成阳伞的魔杖剑;藏在花盆里的魔杖枪斧。服务生从围裙底下拔出魔杖剑;厨师从厨房窗户举起魔杖弓瞄准佩迪翁。
摩宗亭的露天座位区超过五十人的客人和店员,全部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进攻型咒式士。这是靠拉尔豪金的人脉与摩宗亭交涉后,召集人马所设下的陷阱。
「懂得用计的人不只有你而已。」
我将手指扣到魔杖剑的扳机上。
佩迪翁呆坐在原位上。
「『贝赫里嘉』可是皮耶佐的特战部队耶?你们怎么找得到他们、是怎么会……」
「单纯是你太小看艾里达那的进攻型咒式士罢了。」
我举起魔杖剑向前走了半步。因为寻找吉薇下落的赏金,在中途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把所有钱都用在找来高阶的进攻型咒式士上面。
即使佩迪翁的私人军队「贝赫里嘉」残余部队实力再怎么强大,人数乜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没能力对抗花费数千万伊恩以及拉尔豪金的人脉从艾里达那找来的百名高阶进攻型咒式士。
拉尔豪金依据经验预测,亚库托使用采查咒式搜寻,找出了一个个佩迪翁暗藏人手的地点。随后,伊吉带着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咒式士们冲进这些地方,嘉贝菈负责干掉狙击手,然后他们就会来向我报告。
伪装成客人在我旁边坐下的伊吉,他所说的「今天晚餐要吃什么」这句话,就是我方已成功制住狙击手部队的暗号。
我把剑尖指向佩迪翁。咒式早已编织完毕。
「所以,一切就此结束。你那个建立在牺牲之上,想让大陆国家势力重新洗牌的计划,现在宣告失败了。」
「原来如此。」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无视于人类的意愿,依照残忍的法则运作着。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封闭系的能量总值不会变化。根据第二定律,永久机关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即使是在现代,人们依然在反抗那些不变的法则,追求神、国家、金钱、爱情之类的假想力量。」
男人寂寞地诉说着。
「正因如此,我研发出来的,让奇迹化为现实的技术,才会受到各国的渴求。人们总是想要扭转无情的现实、想获得符合需求的力量。」
佩迪翁的左手摆在脸部前方。三枚绿色戒指上出现咒式,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启动了。
「已经完成一部分啰。」
光芒绽放。我手中的刀刃挥舞而下,佩迪翁踹开椅子往后退。那男人用右手的魔杖短剑挡下钢之枪。吉吉那瞬间从一旁缩短了攻击距离,只见屠龙刀刀光一闪。周围的咒式士施放精密的咒式。
打算脱逃的佩迪翁,身体被吉吉那一刀切成两段。雷电、红外线和标枪都贯穿而过。计算过射线的咒式,粉碎了摩宗亭的墙壁、地板和餐桌。而且钢及绿色触手,抓住了那男人的身体。
那是佩迪翁的残像。
虹色光芒微微溢出之后消失。被踹开的椅子,椅脚转了转之后停下。
佩迪翁的身影完全从摩宗亭的露天座位区消失。光速的雷击和红外线似乎掠过他的身体,因此有数滴鲜血喷溅到椅子上。
正在逼近的咒式剑士们连忙停下脚步,瞄准他的后卫系咒式士们也放下了魔杖剑。全副武装的进攻型咒式士发动攻击之后,店铺所产生的破坏与硝烟,引起露天座位区外的路人驻足观看。
「难道说,他已经将个人专用的转移咒式发展到实用阶段了?」
我楞楞地自言自语。伊吉用力地咬着下唇,嘉贝菈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拉尔豪金把巨大魔杖枪斧握柄立在地面上。
所有在场的进攻型咒式士们,脸上都露出懊悔的表情。设下完美的圈套、找来这么多
人,却还是让那个带给艾里达那灾厄的男人逃走。
戒指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就跟佩迪翁本人说的一样,展示出不合常理、正好符合其需求的力量。
「别一脸无精打采的。」
只有吉吉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吉吉那,眼神像是在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你在说什么,这下子……」
听到我的感叹,吉吉那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屠龙族的战士单手旋转屠龙刀,巨大的平行四边形刀刃插在我面前。
我不禁张大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发出钝光的刀尖上。
锐利的刀刃上有着「悲叹之戒」的绿色宝石。宝石整齐地砍成两半,指环穿在刀尖上。
「其中一枚戒指已经被破坏,佩迪翁的计划不可能成功了。」
摩宗亭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爆出一阵欢呼,如怒吼般的呐喊响起。无视于感到胆怯的路人,店内的数十名进攻型咒式士都转向吉吉那。
「意思是说,吉吉那挥刀的速度比雷电和红外线都更快!」
「不对,是他动得比佩迪翁和我们的反射动作都还要快啦!」
「艾里达那最强剑士果然名不虚传!」
即使在进攻型咒式士之中,吉吉那的身材也算是很高挑的,即使被人群围住也可以看到他的脸。伫立在原地的吉吉那,甩开所有伸过去摸他的手。
「别为了这种小事碰我,不要吵。」
真是个怎样也无法对人和善的男人。
我无力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破坏掉三枚戒指之一的事实确实非常重要。想再构筑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又必须耗费庞大的功夫了。
当然,皇国保有的移转技术并未因此消失,但只要能拖延佩迪翁煽动战争的计划,应该就已经足够了。虽然或许不足安慰富勒、沃尔罗德、贾里跟艾里达那人民的在天之灵,但我们这些平民已经尽力了。
我吐了口气。接下来就交给高高在上,向人民收税金的国家去做了。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应该会把这么点小事处理好吧。
身材魁梧的拉尔豪金,已经转身离开了露天座位区。双手交叉在臂后的亚库托也跟着所长离开。
「还好我们部署成功了。」
对我这么说的伊吉吐了吐舌头。嘉贝菈一边让人看着她优美的臀部曲线,一边揪着伊吉的耳朵离去。
在刺在额头与脸颊的青龙与火焰的刺青之间,吉吉那的银色眼眸专注地聚焦于一点。
扛在肩上的屠龙刀前端,遭刀刃贯穿的绿色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这样一来,这颗宝石可以用来当西露露嘉的新装饰品了呢。」
只靠剑技便阻止一桩大阴谋的屠龙族剑土:心情稍微变好了些。
歌剧来到了最高潮。
舞台的背景是宫廷深处,饰演富黎迪亚斯的演员举起了剑。
银色刀刃的尖端直指妻子与挚友。富黎迪亚斯的挚友库涅罗佩司,保护着他的妻子蔻札伊富黎迪亚斯打算杀死自己深爱的妻子。
然而决心保护他妻子的人,却是和他妻子有奸情的挚友。
在高举刀刃的富黎迪亚斯眼中,映照出决心保护所爱之人的库涅罗佩司的高尚身影。
以前他自己也曾经这样决心保护妻子。
握着剑的手正在颤抖,富黎迪亚斯犹豫了很久。
库涅罗佩司动了起来。
想要杀人的英雄,心脏倒被妻子与挚友的刀刃刺入。
演戏用的血浆,染红了富黎迪亚斯的服装。
为了权势与所爱之人而战的勇者富黎迪亚斯,遭到他最亲密的人杀害。
与其杀人,不如被杀,这是富黎迪亚斯的抉择。
濒临死亡的富黎迪亚斯,脸上露出哀伤、愤怒、喜悦、好笑交杂的情绪。
在雪原上出现的超巨大质量,正是大小如堡垒般的「古巨人」的大君。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眺望着广大的世界。
八十八只红色眼睛往同一个方向移动,他发现就在旁边的札穆札·札,巨大身体发射了电磁波。站在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收起下颚,点了点头。
「是的。从大君您开始沉睡起,已经过了大约一千两百年左右。」
札穆札·札透过电磁波和声音回应,佐艾迪斯继续用电磁波回复。
「不是的,现在的地上霸者,并不是伤害大君的龙族。现在是人类在蹂躏大地。」
札穆札·札继续亢奋地说。
「我们利用人类的计谋所拿到的戒指,力量受到了限制,只能使用一次。不过只要让大君苏醒就已经足够了。」
佐艾迪斯无言地听取札穆札·札的报告,全身放出电磁波、从八十八只眼睛中射出放射线,探索着四周的状况。
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似地,八十八只眼睛俯视着下方小小点状集合体。
山丘下,在雪地平原上布阵的铠甲武士、北方第八旅团,呈现呆立在原地的状态。四千名将士、龙与巨人,完全束手无策,只能一味地凝视着上方。
以前遇上比人数多出数倍的敌人时,他们也不曾畏惧过。第八旅团曾经与信仰狂热的伊杰斯军队,北方、西方、东方的各国军团交战,消灭过「古巨人」、长命龙,以及大祸式中最强的「异貌者」。
近代咒式军队会依据战略贯彻战术,遵从指挥官命令展开咒式。尽管「异貌者」单打独斗的能力很强,但是因为彼此不懂得紧密配合,因此总是轻易地被打败。
理应无所畏惧的哲贝伦龙皇国军团,完全陷入恐惧的情绪。
如果对手身高仅有数十公尺,那么还有办法当成生物对付。
不过,眼前这个数百公尺高的存在,简直就像是天然形成的地形,让人无法当成敌人看待了。以人类的感觉来说,就像是直接面临猛烈天灾般的恐惧。
各个队伍指挥官正在拼命稳住动摇的全军。阵形如果崩溃,那么根本无法战斗。
精悍的军队勉强地构筑出阵形。但是,时间还是不够。现在只要佐艾迪斯一动,一切就结束了。就在指挥官们感到绝望的瞬间,在军队的前方,有两道伫立于雪原之上,仰望着山城的人影。
唯有身材魁梧的兰多库人与纤瘦的亚尔利安人——希萨利欧斯与邸芙库丝,毫不胆怯地站在那里。
在落雪之中伫立着的两人,双眼凝视着大巨人。
希萨利欧斯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离得较远的邬芙库丝,绿色眼睛中寄宿着阴郁的光芒,抬头仰望着耸立在前方的大巨人。
「用照片推估身高是两百五十到三百公尺,结果是错的。这应该有三百五十公尺,不对,应该有四百公尺吧。」
邬芙库丝没有血色的唇瓣,说出感到诧异的话语。
「真不知道该怎么杀才好。那么巨大的身体,我的细菌或病毒,不!严格说起来,人类的咒式对他真的有用吗?」
「说这什么话,只要融合努力、友情以及正义的力量,就一定能获胜了!」
站在旁边的希萨利欧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况且,时间与场所与对手的强弱无关!对对手有利时,因为会输所以就撤退;对自己有和时,因为会赢所以就该出击!」
希萨利欧斯的恻脸带有刚毅的神情。他环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双脚用力地踩在大地上。
「那不是正义,单纯只是合理主义啦!」
兰多库人的步伐持续往前迈进。
「我们不能撤退。原因在于,在我们的背后,除了哲贝伦龙皇国的居民以外,而且还有大陆上的人民住在那!我管他是『古巨人』之帝或者是神,我绝对不允许他对人民有任何蹂躏!」
邬芙库丝紧跟在希萨利欧斯脚步之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原来如此,那些耍小聪明的道理,就交给将士或其他翼将好了。明明有那么多人选,却偏偏派我们过来,现在我终于能理解意义何在了。」
绿色的发丝随风飘逸,长靴用力地踏在大地上。脚下雪堆上的花草随之枯萎了,昆虫也随之死亡。小小的生物死骸逐渐化为灰烬。邬芙库丝跟在希萨利欧斯的身旁持续前进。
「生物只要活着,就让人感到烦躁、恶心,而且又臭!」
随着绿色女子的步伐往前迈进,地面上的生命也逐渐毁灭。
「所以,这生物如此巨大,实在是让我不爽到了极点。看来只能杀死他了。」
绿色的唇瓣上带有邪恶的笑。希萨利欧斯的厚唇上也勾勒出笑容。
「我们是莫尔汀猊下的翼将,当然就是超越战略、战术、道理的存在。」
在军队吓得楞在原地的雪原上,只有这两名翼将悠然前进。两人的全身上下充满了强大的咒力。落下的细雪、雪原的寒冷,都在他们的磅砖气势之下被压制住了。
佐艾迪斯俯视下方的八十八只眼睛不停闪烁。他从眼下两个正在移动的小点,两个渺小的人类,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咒力。
佐艾迪斯因为久违的战斗预感而亢奋,开心得
从巨大的身体放出直达阴暗天际的电磁波。
光是电磁波就让北方军的战车跟装甲车的电子机械爆出火花,变得完全无法使用。透过电磁波咒式进行调查的百眼士,也因此口吐白沫昏倒。在空中飞行的飞龙,也因为丧失方向感而坠落。
光是「古巨人」之帝与两名翼将进入战斗态势所产生的压力,便让雪原上的大军陷入混乱。
行走在雪原上的希萨利欧斯的步伐加快。钢成系咒式的红色装甲覆盖全身,在重力咒式下变成了炮弹。邬芙库丝的身体由脚下跃动的绿色波涛载送着。
佐艾迪斯在全身上下编织出咒式。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瞬间。
「别进行无益的战斗。」
一阵响彻雪原的声音,让双方的动作随之停下。
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巨人与红色暴风及绿色波涛之间。
那是背着七把魔杖刀的铠甲武者的背影,他展开双臂阻止两位翼将的前进。
希萨利欧斯跟邬芙库丝停下来了。因紧急煞车而产生的重力反转,使得岩盘往下陷落,让花草枯死的细菌之波扩散开来。
「兴继刀堂大人,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希萨利欧斯对着武者的背影发问。
「这次优坎也竭尽全力了,所以让我可以出差三分钟赶过来。可以把这个场面交给我解决吗?」
「三分钟?你说三分钟?」
邬芙库丝发出了疑问之声。无论兴继刀堂有多强大,都不可能在三分钟之内解决佐艾迪斯。
「如果能在三分钟内解决,那就请让我拜见一下您的功力吧!」
希萨利欧斯先行退下,邬芙库丝也决定先观望再说。
首席翼将真田·兴继刀堂,只是抬头仰望着前方。视线的前方耸立着进入战斗态势的佐艾迪斯。
背后的光环编织出巨大的咒式,如同炙热阳光般,雪花一触碰到就会消失。
位于参天巨躯顶点的八十八只眼睛,凝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下方的兴继刀堂。在大巨人旁边的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对于兴继刀堂的现身也感到不知所措。雪原上的所有军队、翼将,以及「古巨人」们,全部都楞在原地。
集所有人目光于一身的兴继刀堂动了。
东方武者左腰上的两把魔杖刀正在摇晃。长鞘之中的「鬼丸国纲」,刀柄上刻着「玖」字;短刀「骨喰国吉」刻着「拾」。右腰上佩戴的微弯刀鞘上刻着三一日月宗近」。背上背的四把魔杖刀,也各自在刀鞘内部发出声响,仿佛正在呼唤兴继刀堂使用它们。
东方的武者弯下膝盖,然后在雪原上坐下。在东方,这称之为盘腿。
「这场战斗毫无意义。」
兴继刀堂发出了宏亮的声音。在雪原及军队上方、山丘上的札穆札·札、甚至接近天际的佐艾迪斯,都能听得见。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俯瞰着下方的这号人物,然后张开如洞窟般的巨口。
「你说这场战斗毫无意义,理由何在?」
大气随之震颤。这是佐艾迪斯开口说话,才会造成大气震动。
「不愧是称之为怨帝的人物。您是一位智者,所以应该可以沟通。」
依然盘坐的兴继刀堂,用手拍了一下膝盖。
「什么意思?」
在武者背后的希萨利欧斯,歪着头感到不解。邬芙库丝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他是『古巨人』,而且沉睡了一千两百年,根本不可能懂现代人类的语言。因此,他从以前的数十种语言当中,推算出现在人类的语言体系,然后在瞬间构筑起来。在『古巨人』当中,他的地位非常崇高,被称之为怨帝,所以才有这种超演算能力。」
听了邬芙库丝的解说之后,希萨利欧斯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连小学都没上过,可是邬芙库丝卿,你的洞察力真的很强!」
「单就知识方面或许还算有,只是你这家伙太笨了而已。」
札穆札·札听不到翼将们的对话,他从教会屋顶上探出身子。
「不能听他们胡说。只要靠佐艾迪斯大君,以及靠您的力量让诸位巨神复活,与人类的决战就能够大获全胜!」
「古巨人」挥舞手臂大声喊叫。因为兴继刀堂方才宏亮的声音,带给札穆札·札不祥的预感。
不过,无论是兴继刀堂或者是佐艾迪斯,都完全无视于札穆札·札的存在。无声的雪花不断落在两人的身上。
两人彼此的眼中都只有对方存在。兴继刀堂以传遍战场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佐艾迪斯大人,像您这样的智者,为何要特地引发毫无胜算的争斗?汝等『古巨人』应该还有更具胜算的赌局吧?」
不动如山的佐艾迪斯沉默不语,白雪飘落在他巨大的肩膀、背部和头部上面。
兴继刀堂所说的话响彻战场。
「『古巨人』之帝相巨神族复活之后,将会与人类诸国打起一场争夺大陆的大战。我不知道哪一方会赢,但双方绝不可能在平安无事的状态下收场。」
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想像画面。
由复活的「古巨人」之帝佐艾迪斯,以及位阶更高的「巨神」们,率领巨人们与人类交最终来说,恐怕是在数量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人类获胜。
不过,一定会有好几个人类的国家遭到毁灭。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的光景,都是最终战争结束之后万物化为灰烬的画面。
「『古巨人』与我们这些碳基生物不同,听说金属躯体可以存活数万年之久。」
兴继刀堂的黑色眼眸盯视着佐艾迪斯。
「那么,当沉睡了一千两百年的您,又一次沉眠而再苏醒,或者是再下一次苏醒的时候,您预估我们人类击败龙族及祸式,成为世界霸者的机率有多高?」
佐艾迪斯陷入沉默,遍布雪原的整支军队也陷入沉默。
兴继刀堂正在跟近乎于神的存在交涉,而且是在试探大巨人。
在契约宗教里,这就像是在跟神对话般的光景。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激烈地闪烁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了,佐艾迪斯的大脑开始进行量子演算,他正在计算人类大陆的、以及这颗星球的未来。
「大君,不能听信人类的戏言!」
从教会的屋顶上,札穆札·札发出了制止之声。但大巨人并未回应。
八十八只绿色眼睛中的光芒停止闪烁,所以眼睛都露出平稳之色。在天空中的佐艾迪斯开口说道。
「打算继承吾意志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啊。」
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并且化为冲击波打在雪原上。札穆札·札也在设法撑住。
「汝等的想法,并非吾等『古巨人』的想法。汝等的思虑,已经接近人类了。」
听到佐艾迪斯以巨大音量表达的真意,札穆札·札无法回答。因为这在艾里达那的战斗里,他多少也有所自觉。
「使用音波说话、以短短数十年或数百年的眼光进行争斗等等,都是寿命短暂又脆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思考模式。吾等『古巨人』存活的时间与大地相等、趋近于永恒,因此不习惯采取那种思考模式。」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红眼睛俯视着兴继刀堂。
「这个人类的意见,反而与吾的思考相近。」
盘坐着的兴继刀堂,张开双臂向大巨人表示赞同。
佐艾迪斯松开了抓着雪地的双手。岩块和沙土从他巨大的手掌掉落而下,如巨塔般的手臂收了回去,如山岭般的巨大身躯开始往后退。
他往漆黑的大洞穴、往朱红色的门内后退。
「佐艾迪斯大君,您该不会,」
札穆札·札如面具的脸庞浮现出绝望之色,佐艾迪斯的行为超出「古巨人」们的想像。
「大君您要舍弃我们吗!」
「并非如此。」
随着一阵浑厚的嗓音,佐艾迪斯伸出了手。其速度快如雷电。那巨大身躯实在让人想像不到可以如此之快。
一回过神,巨大的五指已经抓住了札穆札·札。拥有巨大身躯的札穆札·札,如今看上去像是玩具一样。那位「古巨人」发出了哀号。
「我的孩子啊,现在随我一同沉睡吧。」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充满着深沉大地般的慈爱之色。
形成洞穴的咒式开始崩毁,大巨人悠然地往后退。他放开撑在地面的手,沙土随之掉落。
「人类的战士啊,因为汝之智慧而吾就收手了。」
正在后退之中的佐艾迪斯,声音响彻战场。
「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如果您愿意就此罢手,那真是感激不尽。」
兴继刀堂举起右手,轻轻地敲了敲背在背上的魔杖刀。
「如果不用拔刀的话,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空气产生震动,低音与电磁气如暴风般吹袭雪原上的大气。
那是从正在离开的大巨人口中所吹出来的。
原来是佐艾迪斯正在发笑。
「真是有趣。若是与汝此等人
类交战,在这星球漫长的历史上,也是一场最激烈、最伟大的战斗。」
「这场战争就留给我的后代子孙,或者是承继我剑术或遗志的人去打吧。」
兴继刀堂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恐怕经过数千年之后,我的剑术或遗志会变得截然不同,或者我的后代子孙已经灭绝了。虽然如此,还是会有人类的子孙存在。」
佐艾迪斯发出雷鸣般的笑声。然后,声音停了下来。
「给汝一个忠告吧。」
八十八只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与人类的交战,吾等『古巨人』无所畏惧。」
声音轰隆作响,兴继刀堂则正在倾听。
「吾虽然想落得轻松,但是除吾之外,其余一百十七帝,以及十八柱巨神们的想法,吾其实无从窥知。尤其是其他年轻的『古巨人』,多半都将汝等人类视为敌人。」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演算未来的睿智眼眸,全部都闭了起来。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大陆与这颗星球将会遭逢命运之时。可怕的命运之时。吾只是将命运之时的沉重负担完全交给汝等罢了。」
这是预言之声。所有军队、兴继刀堂、希萨利欧斯、邬芙库丝都不解其意,只能继续听下去。
巨大质量再次开始后退。然后,佐艾迪斯的脸庞回到洞穴的另一端,抓着洞穴边缘的双手也没入黑暗。
在朱红色鸟居之间、在虹色光辉之中,庞大的身躯离开了。咒式洞穴开始急速收缩。
直径三百公尺的大洞穴终于关闭了。
因为超定理系咒式产生的异常现象消失无踪。由于巨大质量的消失,周围的气压产生变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风静止了。在平原上,兵力高达四千人的军队,就在没能理解事态的状态下停止行动前方静静地飘着雪,只留下山丘上的崩塌小镇。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凝视着端坐的兴继刀堂,首席翼将从雪原上站了起来。
「好了,结束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不过,光是靠强悍的实力或出色的军事指挥能力,是没有办法避免一战的。
兴继刀堂既没有拔剑出鞘,也没使用任何咒式,便让佐艾迪斯直接收手。光靠言语交谈,就避免了人类与「古巨人」族的战斗。兴继刀堂用数千年至数万年的历史角度,以唇枪舌剑说服对方决定停战。
了解这一切,邬芙库丝紧咬下唇。她心里实在很想杀了这个男人。在兴继刀堂被翼将之中的优坎、亚萨鲁利或哪个人杀掉之前,她很想亲手杀了这片大陆上最棒的生物。
可是,现在时机未到。
兴继刀堂毫不在意其他翼将的烦恼眼神,用右手抚着下巴的胡须。
他嘴里咬着的梅枝正在晃动。
「不过还真可怕欸。」
他的视线正眺望着南方。
「佐艾迪斯帝之所以收手,那就表示他在做完演算之后,发现我们人类在数千年或数万年后灭亡的机率很高。」
在白雪覆盖的山峦彼端是大陆的中央地带。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也顺着兴继刀堂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命运之时接近了、吗?」
兴继刀堂唇边露出危险的笑容。
「莫尔汀猊下,您心里做何盘算呢?」
武士的眼神与疑问落向了遥远的皇都。
凝视远方的兴继刀堂,身体随着一道光芒消失。
他又投身到战况激烈的北方战线去了。
在歌剧院里,最终幕继续上演。
富黎迪亚斯以英雄的身分被埋葬。
蒙面的黑衣男人们运送着发白的尸体。
送葬队伍聚集在一起。
宫廷的官吏们纷纷窃窃私语,散布流言。
富黎迪亚斯的妻子蔻札伊雅一脸严肃。身为死者挚友的库涅罗佩司,则是陪在她身旁好言安慰。
富黎迪亚斯被葬在之前被他杀害的达拉吉欧墓旁。
妻子和挚友唱出悲叹之歌。
棺木被放进墓穴之后覆上了泥土。
莫尔汀在四楼的座位上眺望着戏中破灭的光景。
「在艾里达那,只靠一位女性的子弹就决定了一切。」
莫尔汀唇中吐出独自。
「世界真是有趣。有时候光靠一发子弹、一个人的爱、挥下一剑、说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历史。」
俯视着舞台的黑色眼眸早已没有笑意。
这位谋略家或许是回想起过去自己下过的一步棋。
「但是,结果一旦出现,终幕就必定到来。」
在舞台之上,传急报的使者冲进了葬礼中。
因为,异民族已经率兵攻进这个相继失去两位英雄的国家了。
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的巷弄里。
佩迪翁左手撑在炼瓦墙的另一面。
蓝色眼眸带有愤怒之色。
「可恶,居然因为剑的速度而危害到我的计划。」
佩迪翁的头发因冷汗而沾黏在额头上。次元转移咒式其实早就组合完成了,只是要以相当于念头一闪的速度启动即可。
换句话说,那个叫做吉吉那的剑士,挥剑的速度比佩迪翁的思考速度更快。尽管是已经实际发生的事,他却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光是靠一把剑便阻止了他的缜密计算与完美脱逃,这种事佩迪翁根本连想像都没想像过。
佩迪翁把手扶在墙壁上,在巷弄内不断地前进。血迹在墙上延伸,中指的鲜血在墙壁上画出血痕。
佩迪翁背部靠在墙壁上,缓缓抬起了左手。食指上真正的「欢喜之戒」与无名指上的「恸哭之戒」都安然无事,但戴在中指上的「悲叹之戒」却消失无踪。
在左前方大楼的尽头,可以看得见艾里达那的街道。
「如果只剩下欢喜之戒和恸哭之戒,飞行的距离就只有这么点程度吗?这样根本还没离开艾里达那。」
佩迪翁将左手连着血与戒指一同握紧。
「只剩两个的话。商品价值会减半,不,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次元转移的晕眩感消失之后,他再度在巷弄里前进。
「即使如此还可以交易。即使只剩雷梅迪乌斯方程式的基础和亚基涅伊翁学派的解析资金和技术齐备之后,再花几年就能再完成了。神圣伊杰斯教国应该很想要,所以可以确保我的人身安全。还好我早就和好几个国家搭上线了。」
佩迪翁从大楼巷弄走到街道上混入人群。在人海之中,佩迪翁只是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街道上有纯种人类、兰库多人、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等各式各样的人种。所以已经分不清他人在哪里。没有特征的脸孔与表情,正是他当谍报员的最大强项。
佩迪翁在街角的拥挤人潮中前进,然后在交叉路口停了下来。繁忙的车辆在前方来来往往。
男人的唇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是策士的笑容。佩迪翁的大脑正在全速运转,陷入沉思的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还有下一次机会,我还有一连串的计谋。我要准备舍弃我的巴赫鲁巴大光国跟大陆国家彼此互咬。」
佩迪翁不再自言自语。
只见佩迪翁正左方伫立着一道人影。他侧眼确认之后,发现那是个穿着朴素黑西装的人,但却只有一只眼睛。绽放出利刃般光芒的左眼,直直地盯视着佩迪翁不放。
「在艾里达那真是受你照顾了。」
在佩迪翁发现对方是暗杀专家—独眼翼将耶斯帕的瞬间,立刻就往后抽退。不过,耶斯帕的右脚踩住了佩迪翁的左脚,阻止了他的动作。
藏在怀里的魔杖短剑瞬间出鞘。粗短的刀尖刺了出去。刀刃化为细针,针细如分子。极细的刀尖刺进佩迪翁的胸口,贯穿西装与衬衫的布料后直袭心脏,砍伤心脏的右冠状动脉后收了回去。
刀刃的速度迅如闪电。
佩迪翁的心脏扩张之后血流减少,在下一次扩张时血流增大,遭到砍伤的冠状动脉随之破裂。
佩迪翁因为激痛而用右手捣住胸膛,左手往前伸出。耶斯帕拉住他不让他倒地。
佩迪翁弯下身体,发现柏油路上起了波纹。有只手伸了出来,取走佩迪翁戴在左手上的欢喜之戒与恸哭之戒。
佩迪翁硬撑着逐渐涣散的意识,把手伸了出去,然而夺走戒指的手却沉入柏油路之中。男人的手只抓到了空气而已。
「为、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光是发出细如蚊蝇的声音,就让佩迪翁耗尽气力。
「我把猊下说过的话讲给你听吧,非常有意义的一番话。」
像是只让佩迪翁听得到似的,耶斯帕在他耳边低声轻喃。在剧烈疼痛以及视野染成一片血
红的状态之下,佩迪翁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猊下说的好像是『大的胜负不会还有下一次的机会。机会总是只有一次。』就好像在说,你没有再复活一次的机会了,这真是让人遗憾啊。」
红绿灯的灯号转为绿色,耶斯帕若无其事地走进人群。
那些走过来的人
群,似乎觉得站在斑马线前面的佩迪翁挡路,于是纷纷绕过他往前走。双手捣住胸膛,脸上浮现出痛苦表情的男人,大概让人感觉很恶心吧。
过了数秒之后,佩迪翁的身体倒落到车道上。没有采取任何保护身体的姿势,头部直接撞在柏油路面上。
周围的人大感吃惊,纷纷避开。有个亲切的青年感到很担心,于是蹲下去观察倒地的佩迪翁的状况。
蓝色眼眸失去了光芒,佩迪翁已经一命呜呼。这位暗中在大陆诸国活跃的绝代谍报员,在艾里达那街角被划破冠状动脉暗杀,最后还被伪装成急性心肌梗塞。
耶斯帕走过斑马线之后,背后的街角立刻产生骚动。那里只有大喊着「快叫救护车」的人,以及好奇围观这桩意外的群众。
耶斯帕在路上前进,然后走进了巷子里。在大楼的巷弄之间,有一道人影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费尔德烈德背靠在大楼背面的墙壁上,他的手臂籼肩膀上都捆着绷带和治疗用的咒符。
费尔德烈德看见兄长无事蹄来,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
「没两三下就结束了?」
耶斯帕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将靠墙立着的魔杖剑拿到手中。
「收拾干净吧。」
费尔德烈德听见哥哥的话之后,在胸前张开手掌。他展示掌中的两枚戒指,随即抛向半空中。
耶斯帕的魔杖剑利光一闪,随即收剑入鞘。
戒指连着宝石被纵切成两半,接着被横切成四半。再加上左右斜划的交叉切砍之后,变成八块碎片掉落在地上滚动。那些碎片落入排水沟,瞬间就被冲入艾里达那的复杂下水道之中。
「这次完全成功了。」
耶斯帕喃喃自语。在艾里达那与「古巨人」的战斗非常激烈。
暗杀佩迪翁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要找出真正的实体与其所在地点却耗功夫。他们两个伤势不轻,虽然做过紧急治疗,但不可能立刻就完全痊愈。
费尔德烈德露出微笑。
「回皇都?」
「是啊,我们还要执行下一个任务。猊下可能需要我们的力量为这个事件善后。」
耶斯帕点了点头。费尔德烈德保持腰部配剑的状态发动咒式,夺取戒指时用过的「量子穿越」因而发动,他所靠着的大楼墙面上浮现了波纹。
面露微笑的费尔德烈德,纤瘦身体从背部陷入墙壁之内。耶斯帕也走了过去,让右脚陷进墙壁之中。
在量子穿越的过程当中,耶斯帕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去看后方。
从大楼的巷弄之间,可以看见艾里达那的街道与蔚蓝天空。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可是,耶斯帕心中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事。那是身为剑士的牵挂。
「大哥,你好慢~~~~」
费尔德烈德从大楼的墙面探出头部与肩膀。眼神里充满了狐疑。
「你在艾里达那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和某个女孩子谈恋爱了?」
转身回前方的耶斯帕,伸手抓住费尔德烈德的肩膀。
「别乱扯了,我只是在思考何时该做个了断。」
机剑士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耶斯帕用手把准备追出的费尔德烈德压入墙壁里,他自己也跟着进入墙内。
途中他又停了下来,口中喃喃说道。
「大决战、大决战的时机还没成熟,不过总有一天必将到来。」
墙上浮现波纹之后再次消失,之后只剩下一面光滑的大楼壁面。
远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
一片蓝色的葬礼舞台,因异民族的入侵转换为绋红。
身穿红色锁甲的骑兵演员们奔驰着。
剽悍的骑兵们残酷地挥舞长枪。
挥舞红布象征鲜血与火焰的演员们,将舞台染得一片赤红。
无论是蔻札伊雅、库涅罗佩司,王族、官吏或者是市民,每个人的胸膛都被枪尖剌穿。
无论是人民或者王国,一切都遭到火焰吞噬。
吊唁之歌响起。历史总是一再重演,不断地重演。我们人类就会如此。
红色布幕随着毁灭之歌逐渐落下。在此同时,歌剧院里响起观众们如雷的掌声。
在三楼的贵宾席上,莫尔汀轻举酒杯。
在枢机主教椅子后方的萩菈索,用手轻压着耳朵。她点了几次头之后,把嘴凑到莫尔汀的耳边。
「第八旅团传来的消息。」为了尽可能不打扰主君看完歌剧的情绪,她压低声音继续说。
「佐艾迪斯虽然在北方复活,但是在兴继刀堂大人、希萨利欧斯大人、邬芙库丝大人的合作之下,最后似乎撤退了。」
萩菈索的声音之中带有喜悦和安心的感觉。
听取报告的莫尔汀眺望着舞台。对于这个情报,他的眼神并未浮现出任何感情,侧脸的表情显示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坐在莫尔汀旁边座位上的优坎,正在用手指抵着额头。
「靠大贤者的转移咒式,双胞胎也完成了任务。另外也把流出的技术压到最低限度。」
优坎似乎正在忍受头痛。大贤者脸上居然会有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这让萩菈索感到非常诧异,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自从那次之后我就没再连续发动这么多的超咒式了。以后纵使你的要求,我也不会再做啰?」
听见大贤者的哀叹,莫尔汀耸了耸肩。
「身为枢机主教,我只能向神明祈祷别再发生这么恐怖的事。」
大贤者只能露出苦笑。
见到眼前这副平和的光景,萩菈索深深地吐了口安心的气。
「这样好像一切都解决了呢。」
就算听见部下的慨然叹息,莫尔汀的眼睛依然望着舞台,手伸向了旁边的酒杯。
「老人达利欧涅特完全战胜了皮耶佐。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已经接近破产的状态,皮耶佐的财政对策也完全没有效果。」
莫尔汀以杯就口之后又移开了酒杯。
「这下子要谈大陆通货基金融资条件,承认潘库拉多独立就会被当成条件提出来了。想也知道,大陆最大最强国家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完全表达意见。」
此时,萩菈索的表情转为严肃。莫尔汀自行打断了话题等她开口。萩菈索透过体内通讯从情报部接收报告。她拾起了头说。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发生政变。」
莫尔汀摇晃酒杯,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古伊那姆斯总统做出苦涩的决断,默认潘库拉多独立。失去国民支持的执政党议会遭到解散,政局变成了联合执政。看来,在野党主导的执政联盟所推出的伍拉鲁新总统体制,很有可能会掌权。」
萩菈索做出报告。枢机主教把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
「伍拉鲁是我就读琉内鲁库研究所时代的学长,属于亲哲贝伦皇国派。他是一个学识丰富的人,而且也很好沟通。」
他察觉酒杯旁边萩菈索的脸色。
「萩菈索,对于事情的进展,你好像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呢?」
「因为,这一切未免也太刚好了。」
萩菈索细长的眼眸之中带有戒心。
「莫尔汀猊下,您是否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女忍者以慎重的语气说道。
「根据目前的局势,受到巴赫鲁巴操纵的皮耶佐强硬派,以及原本的政权都崩解了。可是,若只是换成引起国家破产的强硬派掌权,那也毫无意义可言。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地处要冲,为了不让七都市同盟事后掌握主导权,所以猊下必须让对自己有利的人物坐上总统宝座。而皮耶佐的下一任总统伍拉鲁下议院院长,猊下在造访皮耶佐的时候曾经接触过。」
萩菈索谨慎地选择用词,进行仔细逻辑的推理。
「佩迪翁是以幕后黑手的身分主动出击,但是猊下您反而选择等待。巴赫鲁巴大光国、皮耶佐与『古巨人』全都是猛烈的毒药,但对皇国与大陆的安定来说,却可能瞬间变成几帖良药。」
萩菈索将所有的推溯串联起来。
「看准了时间点出手,不就正好可以一次收割吗?」
这是秘书官做出的结论,莫尔汀望向优坎。
尽管大贤者苦于头痛,他还是露出浅浅的笑容。莫尔汀的嘴角也笑开了。萩菈索推理的深入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你想得太多啰。」
莫尔汀伸出手,再度举起酒杯。红色的液体在终幕的剧场照明下,显得晶莹剔透。
「我什么都没做。」
下方的舞台布幕往下降落,观众们的掌声依然在持续当中。
「我只是做了『什么都没做』这件事而已。」
莫尔汀对着自己喃喃自语。
「剩下的就是看同盟的那些老人们,以及巴赫鲁巴大光国那个棘手的光帝怎么行动了。」
然后他晃了晃酒杯。
在阴暗的房间里,唯有一处有淡淡的光芒射入。在那道光芒之中,有一
道人影端坐在椅子上。
达利欧涅特用手掌玩弄着金属立方体,灰暗的眼睛凝视着在掌中旋转的金属立方体。
微暗之中有脚步声响起,达利欧涅特抬头凝视。
「我在想你差不多也该出现了。」
在黑暗之中,脚步声停止了。
「这次上级部门命令你配合佩迪翁的策略,由你策划并且执行的皮耶佐经济战略,最后得到非常好的成果。」
老人的声音在阴暗的寺院里回荡。
「相互利用的双头蛇式作战,真的非常有趣。」
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上级部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百人议会的诸位成员,基本上也很满意。这次的作战成果对同盟非常有利。虽然以个人力量挑战国家的佩迪翁失败了,但是我们国家安全保障局特殊作战部,却是取得了优异的成果。」
老人在坐着的达利欧涅特的面前继续说道。
「你非常优秀。在这二十三年期间,你都忠实地遵循市场法则,暗地里完成了国家和百人议会在台面上无法进行的经济作战。你的作战对七都市同盟的国家利益有极大的贡献。」
在人影的前面,达利欧涅特坐在椅子上。
「可是,那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人影的脚在照射达利欧涅特的光线之中踏了出来。白发从发际线后退的额头后方披落而下,有着如萎缩红萝卜般的鼻子,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
站在坐着的达利欧涅特前方的人影,容貌姿态就像达利欧涅特照镜子一样相似。
「做得很不错吧?」
站立着的达利欧涅特,张开双臂向对方展示自己。无论是容貌特征或者服装,感觉和坐着的达利欧涅特都是同一个人。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相似。
即使是同卵双生儿,也几乎不可能相似到这种程度。
「一般的整型可以透过声纹、耳朵的位置或者形状加以判断,但是只要透过咒式从骨骼加以改造,那就无法分辨出来了。即使是亲生父母也辨别不出来。不过,如果接受基因或咒力诊断,大概就可以分辨出来了。」
站立着的达利欧涅特继续说了下去。
「话虽如此,因为达利欧涅特的人格顽固又讨人厌,所以他没有接受过那样的诊断。同盟为了专门进行经济攻击,所以设计出人工人格。」
站立着的达利欧涅特,凝视着坐着的达利欧涅特。
「就像你知道的一样,真正的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早在六十四年前就死了。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妻子,在寂寞得无以为继的孤独之中,很快地结束了没人感兴趣、不被人需要的人生。以七都市同盟当成工具使用的人工人格来说,他是非常恰当的人选,方便捏造出后续的人生。」
老人眼里带着笑意。
站立着的达利欧涅特,窥探起了坐着的达利欧涅特。
以嘲讽的眼神俯视着老人。
「就像所有的国家一样,七都市同盟想向敌国进行经济攻击,借此创造国家利益。不过,因为国家不被允许进行经济攻击,所以国家才透过伪装成民间自由经济活动的方式进行经济攻击,所以从五十五年前开始,就出现了代代相传的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
站立着的达利欧涅特继续诉说,坐着的达利欧涅特则是继续倾听。
「民主制度与君主制度这种原始的制度有所不同,本身也有一些问题存在呢。如果用民主制度的方法废绝民主制度的程序,那么就无法加以阻止了。」
说话的声音依然持续。
「换句话说,为了维持国家制度,就必须靠制度外的脱法组织维持制度的存在。因此,代代相传的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是必须存在的。」
站着的达利欧涅特举起左手。
「你是第七代。」他的手指指向坐着的达利欧涅特,接着指向自己的胸膛。「而我是第八代。」
老人做完左手的动作之后,右手握住魔杖剑。剑尖直指端坐在椅子上的达利欧涅特的额头。
「你做得有点过头了。对付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是同盟的既定决策。但是,你在向报社记者提及达利欧涅特事迹的时候,却在其中混入你自己过去的经历,这样会让达利欧涅特的人格无法整合。你竟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加入私人情感。一直以来对你的优秀能力以及忠诚度有疑虑的国家安全保障局,终于痛下决心进行世代交替了。」
魔杖剑的创尖编织出「矛枪射」的咒式。
「你就死在这里吧。」
坐着的达利欧涅特,若无其事地看着咒式,终于开口说了话。
「我扮演达利欧涅特这个人工人格已经二十三年了。」
坐在椅子上的达利欧涅特,右掌上金属立方体正在不断旋转。
「第一代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是自杀的,第二代是意外身亡。第三代是病死,第四代又是自杀。第五代也又是意外身亡,第六代是下落不明。历代的达利欧涅特,不是忍受不了任务的压力而自杀,不然就是慢慢变得不合同盟、国家安全保障局的意,然后以意外身亡或者病死的名义处置。毕竟要更换新一代的达利欧涅特非常容易。」
老人的声音淡淡地陈违事实。
「所以,我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在二十三年前五十三岁的我,因为对人生感到绝望而接下了这桩任务。现在的我明明应该才七十几岁,但内心却已经跟现在的外貌一样,变成了百岁的老人。」
达利欧涅特的声音在微暗之中回荡着。
「至少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我不想只为七都市同盟或幕后黑手们做事,而是想为了妻子聊聊自己的人生。现在我终于稍微理解佩迪翁的想法了。」
他静静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个名叫达利欧涅特的人工人格,实在也活得太长了,百岁高龄已经有点不太自然。就算我被你处置掉了,只要再过个五年,这个身分大概也会遭到废弃。即使不是由你动手,他们也会找其他人来杀死达利欧涅特。」
这是达利欧涅特的自我分析。
「第八代的你也会跟我一样,过不了几年便被处置掉。」
坐在椅子上的第七代,凝视着自己的继任者第八代。眼神像是在眺望死者一样,充满了黑暗与冰冷,而且还带有一丝怜悯。
「接着,他们只要再找个寂寞孤独、不被世界所需要的年轻人,杀了他,然后制作出不同于达利欧涅特的投资机构负责人就可以了。埋葬达利欧涅特这件事,以及与制作新人偶这件事,大概都已经着手准备了吧。」
就像莉洁莉雅对达利欧涅特说的一样,达利欧涅特也这样告知继任者。第八代的达利欧涅特脸上出现动摇的波纹,随即又消失无踪。
「我才不会变成那样。我就跟真正的达利欧涅特一样,你现在也处于寂寞得无以为继的孤独之中,没有任何人对你感兴趣、你也不被任何人需要。所以,你才会一直被允许以第七代身份待在这里。而我则是用军人的身分,自愿接下这份任务。你我的志向是不一样的。」
「要死了的人总是会这么说。」
第七代的达利欧涅特脸上露出了笑容。
「基本上什么也不会改变。为了大义而战的时代早就结束了,现在的战争只剩下经济利益战争。同盟和百人委员会,也只是为追求经济利益,你的爱国心和使命感只是被量化而已。万一他们不需要你,就会轻易地把你解决掉。」
他嘴巴弯成了半月形,干瘪的鼻子为之震颤。
「我可是化身为一个我自己不认同的人,你其实也是一样的。」
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嘲笑自己,连着世界的法则一同笑进去,属于死者的笑容。
第八代达利欧涅特的魔杖剑中放出钢之枪,贯穿了第七代达利欧涅特的额头与咽喉。在遭到击中的剧烈冲击之下,第七代的达利欧涅特连着椅子一同倒下。
达利欧涅特的额头和咽喉被长枪刺中,穿出他的后脑勺,喷溅而出的鲜血与脑浆洒落了一地。金属立方体从他手掌滚落之后摔裂,古老的铜币从断面滚了出来。
死者双眼仰望着天花板,半球状的天花板与星空的景象。
男人往下俯视着那个形似自己的倒地身影。
眼中充满着不安的神色。
前一代达利欧涅特所说的的话,让下一代的达利欧涅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位于鲁鲁加那内海东南部,巴赫鲁巴大光国的首都巴鲁穆温古,整座城内金碧辉煌。
尽管已经夜幕低垂,灿烂的人工灯光依然照耀着街道。光线映照在大楼建一整面玻璃之上。位于人行道两端的光带,从脚下往上照射。
位于巴鲁穆温古中央地区的建筑物,正是华丽得犹如水晶结晶并列的巴赫鲁巴宫殿。
不只有走廊上或房间天花板的照明,连墙壁和地板也绽放出淡淡的光芒。一座每个角落都满溢着白色光芒的宫殿。
闻名大陆的光之宫殿,甚至连位于最深处的谒见之间也光芒四射。
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