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晨·阿米克透过窗玻璃,眺望远方烟雨朦胧的神殿。
白色的街道上降下灰色的雨,和土黄色的风混合成影子般的颜色。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光景。很久很久……人类种族还没有漂流到这座大陆上。
她站在窗户前,揉搓着没有知觉的右手腕。已经做过急救,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并没有痊愈,还没有恢复血色。在雨中长时间奔跑导致体温降低可能也是原因之一——手指尖还能微微活动,但是她很清楚这不会长久。
(有可能,再也动不了……)
真是讽刺——她苦笑了。听萨鲁说,他在神殿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砍得不成样子;而她和卡洛塔进行接触,只受到了一击,是连声音都没有的一击。然而,现在萨鲁可以想怎么动就怎么动,而梅晨的右手却连剑也握不了。
(这可能也是库欧和卡洛塔的差距。)
她砸咂舌,承认了这点。
论剑术的话,没有人能比得上萨鲁——他是唯一受教于奥莱尔的人,也是奥莱尔看中的人。成功解析魔术文字的只有库欧;以自己的生命力做代价提高战斗力的奈姆·翁利,他的身体能力确实超越了人类的界限;在实战经验上积累得最多的,是在少女时代就继承了早逝的父亲重任的梅晨。
卡洛塔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失败的事例。
十年前——有一个男人只身闯入圣都。
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男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世界之树神殿。
在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他是个年轻却又老奸巨猾的暗杀者。男人杀害了数名教师长及三名死亡教师,就在快要踏入〈诗圣之间〉之时,被库欧·巴迪斯·帕泰尔和奥莱尔·沙林顿击退了。奥莱尔身受重伤,做出引退宣言,以主动放弃神圣职务的罪名,被圣都永久驱逐出境。同时,库欧肩负起统领死亡教师的任务……
萨鲁开始师从奥莱尔,也是从那时开始的。至于梅晨,她当时已经无暇顾及任何人。因为她被提拔进进了人数锐减的死亡教师,成为了其中一员——理由很简单,被杀害的三名成员当中,就有她的父亲。
分配给她的任务都是在圣都以外的地方执行。几年之后加入的萨鲁也是一样。
(……在没有黄尘覆盖的不净之地,现在所注视的光景——雨中的圣都——多次浮现在她的梦中……)
她在心中低语。用还能动的左手扶住窗框。
(每次回来,我都会哭……心里发誓再也不要离开这里……赌上性命也要留在这座爸爸曾经战斗过的圣都。)
她握住窗框的手,加大了力度。叽—,金属扣环的声音通过触觉,比听觉更快地被她的感官捕捉。一种湿木的感觉。表面虽然全是沙粒,但是黄尘的粒子非常细,没有任何扎手的感觉。
(不过渐渐地,就不哭了……)
她打开窗户。激烈的雨声滚滚而来。
雨珠毫不留情地飞进房间,有一些打在她的身上,但是她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任由你们流淌吧,这场雨也是圣都的一个组成部分……
她不再哭泣之后,听到了有关那名袭击圣都的暗杀者的名字。作为暗杀了基姆拉克教师长而名声大噪的男人——查尔德曼。不到半年,就变成了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成为了〈牙之塔〉的教师。
如此卓越的才能,被人认为与〈十三使徒〉的统领,传闻中的最强黑魔术士魔人普路托不相上下。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他最后的学生……基利朗谢洛。现在以奥芬自称的,那个男人。)
听萨鲁说,他闯进了〈诗圣之间〉。
在开放的窗户外面,风卷成了一团漩涡。愈加激烈的雨滴敲打脸颊。可梅晨依然睁大双眼看着外面。就此见证吧——她静静地自言自语。
(就此见证吧。曾经为之哭泣的城市……彻底翻天覆地的瞬间……)
“将封印了神的盖子——”
可能是累了,她变得有些不安,明明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十年。作为死亡教师的十年。所有的一切,她都是从实战中学到的。操剑的方法、魔术士呼喊咒文的时间点、战斗方法、逃脱方法、炉灶的制作方法、生火的方法、从廉价旅店的床单上除虫的方法、戴着手套擦掉眼里灰尘的方法、祈祷的方法、甚至是爱的方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实战中学会的。
“女神啊……编织出我的命运的,伟大之人啊……”她对着风雨比出圣印,右手腕不能动,使得动作有点不协调,“我不想让您看到我污秽的脸……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注视着您。所有人都为您献出了生命——如果这场‘死亡’也是您所编织而成的话,我也不得不在您的脚下,呼唤父亲的名字。”
她闭上双眼,解除圣印的姿势,用左手握住缠在右手腕伤口上的蓝布。
“全知……全能……无限的所有。编织出命运,再撒网一般投向全世界。贵为女神……却什么也不做。”
她听见风声变大了。
“我爱你,就像父亲爱你那样……但是大陆,并不需要你……无论是谁,都在躲避你的视线……”
她解下缠在胳膊上的布,熟练地只用一只手卷在头上——她想到,这块布的卷法也是在实战中学会的。布上浸满了血迹,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 ◇ ◆ ◇ ◆
究竟发生了什么……?
轻轻地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拉普旺特·索琉德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他的手放在打开的书本上,但是并没有在读。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自己的手。忽然,插了笔的笔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的手在颤抖而已。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他懂的。但是他却想笑一笑——或者说,这也是他一个滑稽的愿望。这些他都懂。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发出愿望,吗。)
想到这里,他终于露出苦笑。
拉普旺特从椅子里站起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正好十一点,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环视书房。书架,排列在上面的贵重书本。奖杯——主要都是他的。还有窗户、门。
拉开书桌最长的抽屉,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把剑,一把普通的长剑。
紧紧握住剑柄,他无声地走出书房。
雨没有停止的迹象。天漏了一样的大雨从门口一直持续到正大门。当然,乌云笼罩的是整个圣都——不过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就只有从现在站着的门廊到正大门那么远而已。
没有天顶也没有地道,每次出门都必然会背对这座家——只要从门口走出去,就意味着这一点。家总是在自己的背后。前方有雨、有风、有黄尘……还有那些彼此相似的人群。这些东西都等待在前方。
他踏出步子,走进斜落的雨中。雨势很大,在模糊不清的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错觉。
他坚信这点。那是一个绝对不会打破时间的女人。
雨点打在头上、脸上、肩上,乃至全身。甚至有些疼痛。握住剑的手指间也浸了水。
他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一步一步,专注地,慢慢前进。
正门还很远——顺着缓缓弯曲的路面走的话大约要花一分钟——他选择了最短路线,走在了草坪上。园丁会生气吗?应该不会生气吧,怎么可能会对身为教师长的拉普旺特·索琉德动怒呢,想想都不可能。
他塌着眼睛,走得稍微快了一点。
最终——他走到了正大门的位置,等待他的是这样一句话:
“太慢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我都应该清楚才对吧?”
“……那你就不该撑这么显眼的伞。”拉普旺特随口回应。
实际上,他并不觉得她的伞有多么显眼——在这样的大雨中,看起来只像一块淡粉色的印记。撑着一把女用荧光色的伞,悠闲地看着他的人,不用说便是卡洛塔。她没有穿神官服,和跟在她身后的数名神官士兵一样,是更简便的服装。而且她还用斗篷和口罩遮住脸,不过只要是哪怕一次看过她眼睛的人,就算脸被挡住,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似乎根本没在意刚才的话,自顾自地说:“那些佣人呢?”
“都放假了,到明天为止都不会回来。”
“是吗。”卡洛塔悠闲地说。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向一名神官士兵发出指示。那名士兵默默走上前来,把手放在铁栅栏上,估计是想把门打开……
瞬间,拉普旺特把手上的剑刃,轻轻置于那名神官士兵的手上。神官士兵的动作停止了。
不止是那个神官士兵,包括卡洛塔和其他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一时间,周围只听到哗哗的下雨声。
“你想做什么?”卡洛塔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拉普旺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眼皮上,连自己都能看见。他说道:“……在踏进我家之前,我有话
跟你说。”
“这里是被教主大人的玉言守护的圣都,属于你的土地根本就不存在。”
“想诡辩的话随你怎么说。刚刚才被人说这不是我的专利。”拉普旺特嘴不饶人。他加大握剑的力度,刀刃下的神官士兵的手背浸出鲜血。
“库欧撒了谎。”他尖锐地说,“……魔术士有可能已经闯进〈诗圣之间〉。这是最刻不容缓的问题。现在马上返回神殿处理这一事态。你就当这是神殿局的命令。”
但是——
随之而来的只是一串长长的叹息。
唉啊啊……叹气的人——卡洛塔轻轻摇摇头。她眯起眼,用小猫一样可爱的口吻说:“那种事,教主大人已经知道了啦。”
“…………什么?”听了她的话,拉普旺特受到了双层冲击。他身体不住地颤抖,这并不是雨水的冰冷所致,“你说教主大人已经知道了!?——比起这一点,卡洛塔,难道你受赐了教主大人的玉言!?”
“快开门吧,拉普旺特教师长。再拖延时间的话,只能认定你是在包庇自己的弟弟。”她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线——
“呃……!”拉普旺特朝后一跳。同时用两只手重新握住剑。这时从旁边,有一道银色光辉袭来。
铮!的一声——
伴随锐利的声响,一阵冲击打在他的胳膊上。只见自己用剑压制住的神官士兵用另一只手拔出了刀。
有谁把门踹开了。除了卡洛塔以外的五名神官士兵全部涌进庭院,并全都拔刀。都是刀刃形状有些奇怪的剑。
“呜!”他发出咬牙的声音。一名神官士兵向他出剑,拉普旺特撇过对方的剑尖弹开了,同时转守为攻,将刀刃斜着举高。
哔——地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勾住,神官士兵盖住头的斗篷顿时被鲜血染红。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挣扎着倒在被雨打湿的地面上。
拉普旺特的动作没有停止。他左右移动视线,向右一跳,用剑挡住其他神官士兵砍来的刀刃。刀与刀的碰撞只有一瞬间。对方试图加大力度用刀刃压制他——而他则向后跳了更长的距离,这使得神官士兵因重心不稳摔倒,拉普旺特便朝对方的后脑挥下锋利的刀尖。被斗篷覆盖的头颅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接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不再动了……
“真了不起啊……是不是比萨鲁小朋友还要厉害?”卡洛塔突然说话。剩下的三名神官士兵全都退到了她的身后。她悠悠地走近庭院,对两具尸体分别瞥了一眼,把脸罩拉下来。从微微鼓翘的嘴唇之间,能隐隐地看见她的舌尖,她继续说,“但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呢?妨碍死亡教师的追捕审问,杀害两名神官士兵……就算你再是神殿局的高官,这下子也全都玩完了。”
“你问,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呢。”拉普旺特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血的气味顺着雨势传来,“背叛、同伴不和、互相欺骗……你们在玩什么间谍游戏!?你们可是负责守护这座圣都的人!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嗯,怎么说呢。”卡洛塔表情不变地——轻轻耸耸肩,说道,“在我眼里,整座圣都就像是玩具箱一样罢了。”
“混蛋!”拉普旺特叫着向前冲去。
一瞬间——
他看见卡洛塔笑了一下。不过只限于下半张脸,上半张脸看不到,因为她把伞压得很低——盖住了眼睛。
他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她色彩华丽的伞在雨中快速地摇动了一下……
拉普旺特什么也看不见了。
“————!”惨叫还没冲出喉咙,就在胃里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剑掉在地上,他当场倒地。脸很烫——头盖骨的深处传来凶猛的疼痛感。
啪地一下,这是卡洛塔重新把伞向上举起的声音。即使在自己的惨叫中,拉普旺特也很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按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左眼。
“你——你这混蛋……”他喘气很重。卡洛塔用悲怜的目光看他,而他也回瞪着她……
她不理他,忽然又注意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伞,发现在伞的最前方部位粘着什么东西。她皱了皱眉——拉普旺特充分相信了这把伞是她的心爱物件——只见她把伞折好,然后一甩。
粘在伞尖的一块肉片被甩落在地。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他的眼球。
“太遗憾了。”她从心底感到遗憾,摇摇头,把伞撑开,“……你杀了两个人,就算杀了你一个也对不上帐啊。”
接着,拉普旺特看见她向背后的神官士兵做了个手势。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手势——他试图寻找掉落的剑,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剑可能是掉在死角里了,怎么也找不到。
三名神官士兵带着剑靠近过来。卡洛塔带着微笑——已经看都不看他了。
“……说起来,你是不是不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就没法升天?”她用开朗的语调说,“不行。你就给我死在这里。”
◆ ◇ ◆ ◇ ◆
“那么,问题来了。”
一边听着博鲁坎嘴里没完没了的话——这实在是难熬——多进一边向前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实在是不太放心,不过操作起来还是颇为便利,一直行走在黑暗中,感觉上渐渐地能看见自己的脚下了。是真看见了还是假看见了,这一点不知道,他们也不太关心。总之这两兄弟就是这样一直在地道里往前走。
这条地下洞穴很笔直、很水平、很平坦。空无一物,非常标准的一条通道。这样也不用担心会摔倒,不过也非常无聊。
——不知道这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多进无法下判断。每次都是这样。
“你有在听吗,多进?问题来了哦。”
“嗯。什么问题?”多进随口向走在前面的博鲁坎——可能在走吧——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地人因体质上的原因不会引发肌肉疼痛,不过疲劳感还是和人类一样。他们脚上的肌肉已经硬邦邦,一旦停下来的话可能半天都动不了,对此他感觉很郁闷。
——以上所说的疲劳对哥哥而言根本就是扯淡。
博鲁坎说:“问题就是,这条路上万一出现蛇该怎么办?”
根本不想考虑这个。
不过既然被问了,也不好不回答。多进叹了一口气说:“……这里没有饵料,蛇是不会来的,反之如果有很多饵料的话,蛇就会吃得很饱吧。”
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博鲁坎也表示出认同:“说的也是。”
他似乎是安心了——不过几秒之后,又问:“……如果碰到正在冬眠的熊,又该怎么办?”
“据说只要边说话边走路的话,熊是不会靠近的。”
“嗯。”
又过了几秒。
“……兽头瓦,算是强敌吧?”
“是啊。”
多进觉得哥哥只是无聊了。
渐渐地,话变得越来越少,只剩下走路——
连时间的感觉也麻痹了,在一阵或长或短的沉默之后,博鲁坎又开始说话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啊,哥哥?”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走路?”
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回答,多进只能随便说:“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掉下来了。”
“为什么掉下来了?”
“被那个叫克丽奥的姑娘,然后就这么顺势发展……下来了吧。”
“如果是顺势发展的话,不觉得这种状况太过分了吗?”
“这,我也是这么认为。”
“这种事是被允许的吗?陪审员会怎么看待这种事?——我决定要让那个逆喷射小丫头喝下生毛药水然后刮胡子刮死她,大家会署名同意这个意见吗?”
“……比起这一点,大家反而会觉得法庭上出现地人很奇怪。”
“这是种族歧视。不过,小人物就是会嫉妒英雄,就把这当成名人税吧。”
“我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过算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嗯。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嗯,什么事?”
“感觉脑袋疼得快裂开了。”
“我也觉得很疼,从刚才就开始了。”
“不过我这边的情况,好像有血在哗啦哗啦流个不停啪嗒。”
“唉?”
多进听到前方有什么倒地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心里生出讨厌的预感,慢慢地朝前挪,于是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很软,不是石头。摸起来很熟悉,是个毛皮斗篷。和多进穿在身上的一样。
看来哥哥栽倒了。
“啊~啊”多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僵硬的大腿肌肉盼望多时的休息终于来到了,一阵欢欣鼓舞。休息的机会是难能可贵的,反正哥哥要不了几分钟又会爬起来。
(真是的……真是倒霉,一直都这么倒霉。在那座奇怪的剧院也是这样,处境都差不多。)
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倒不如说愉快的回忆根本就想不起来——他后悔了。那实在太糟糕了。
要说有什么最糟
糕的,那时也是被堵在这样的通道里,而且还被水淹了。除掉这一点,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并没有太大区别。这种悲伤的现实,想不到也罢。
(但越是不想往那一方面想,就越是会去想呢。真是的……咦?)
多进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或者说他感觉到耳朵在动。当然,通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只是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淅淅哗哗地——像是很小的流水声。
(流水……是什么呢?是可以喝的水吗?)
多进站了起来。他忘记了疲劳,朝水流的方向竖起耳朵。他的喉咙干得冒火。虽然看不见,不过空气当中的黄沙还是使他的嘴里浸满了苦味。如果能获得饮用水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总之,他不知道抓住的是哥哥的脚还是衣领,总之拖着他开始继续行走。水流声很小,但是意外的离得很近。越走越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开始增多。
“啊!”他不由得发出声音。他把手放在墙上,发现墙是湿的。
同时——
咚的一声,头撞到了某个东西,停下脚步。
“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发现刚才够不着的天花板,在这里变得非常低矮。不——应该说这里的天花板崩塌了。从崩塌的最前端部位有水滴落下来——
咯哒……
用手触摸天花板时,有一部分突然脱落了。
“……呃~呃……”脱落后留在手上的部分约有一个人头那么大。他一只手拖着哥哥,另一只手抱着那个,多进把现状做了一段分析。
现在在下雨。或者说,一直都在下雨。
雨,当然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因为重力的原因才落下来的。
就算落在地面上,也会继续流到地下才对。
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地下。
他把现在基姆拉克市的降水量,尽可能做最保守的估计(他猛烈地觉得,就是应该用最保守的估计方法)。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
刚才从崩塌的天花板滴落——不,流下的水,在声音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呃~呃……”
还在努力分析现状的多进,全身都浸泡在汹涌奔流的水溅起的水花里,陪审员也好什么也好,拜托快来救救我吧。
◆ ◇ ◆ ◇ ◆
“如果只有我的话,恐怕早就已经不行了。”天魔魔女表情平静地说道。她面朝洞穴的天顶张开双手——
“什么?”奥芬问,他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看着她。
她只把视线对着他——塌下眼皮,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succeeder of razor edge—钢铁后继。作为继承了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所有一切的人来说,如果只有我是不行的。”
“你在说什么?”奥芬愣在那里。
可她还是像独白一样开始说:“福瑞迪正在为了获得那个人的立场而战斗,他继承了老师的地位。克鲁肯……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应该继承了强大。在五年前,他就已经非常完美了。那么——你呢?你继承了老师的技术。我为了测试你,用人偶造出了另一个『基利朗谢洛』,向你发起挑战。当然也有其他的目的,结果你的力量胜过了它,打赢了。”
“那是,偶然——”他欲反驳——不过被阿莎莉一个强烈的视线制止了。
她继续说:“那还有蒂西、哈帝亚和可米库隆呢?不知道。不过我很羡慕他们。他们……说不定,都分别把老师不同的愿望具现化了。”
“愿望?”
“爱别人的愿望……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愿望……以及——结束人生的愿望……”
“阿莎莉……?”奥芬发出无意义的呢喃——不过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好。似乎有谁在提醒他,应该听她继续说。说不定是她,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更或者是另外的某个人。
阿莎莉已经不看他了。她看着头顶。从她看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
她继续说:“而我呢?我本应该要继承老师的知识……他为我准备的遗产,知识。他的知识。”
从天顶上出现的是一块刀尖。它渐渐地穿过石壁,显出真容——是一把又长又大的剑。剑身上刻着魔术文字。
“但是我在继承他的知识之前,就把他给杀了……”
剑已经完全穿过岩壁,掉了下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要想以继承者自居的话,必须要知道他的一切才行。不是吗?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我打算以查尔德曼以暗杀者的名声登上历史舞台的这里作为起点。”阿莎莉一边决然地说,一边拾起脚下的剑,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
然后——她面向奥芬。
她的眼瞳有一些模糊,是眼泪的原因。
“……作为把他从这个世界抹消的补偿,我觉得应该可以做点什么。至少,我不想让他曾经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必须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传达出去。这就是……我能做的补偿。”
模糊一下就消失了,她并没有眨眼。
奥芬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点点头。
她也——点了点头。
“要走了,基利朗谢洛。并不是逃走。必须要知道他在这〈诗圣之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可能知道得比较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洞穴的外面。
吊在地底湖上方的女人——她果然还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