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提诺与扫帚与魔女们的学院 4.我讨厌飞行扫把这种东西

从提诺进入奥底斯达魔帚学院就读起已经过了三天。虽然是一波三折的开始,但他也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虽然还不是很习惯。

从那天之后每到深夜,提诺都会和乌苏拉一起偷偷溜出学生宿舍,前往学院后方的森林进行秘密特训。话虽如此,做的事情是依照惯例由乌苏操帚,提诺仅是闭上眼睛感受风素。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效果。提诺感觉布鲁姆的运作每天都有变得较稳定一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习惯特里埃斯塔的风素。

然而,并非说提升到跟其他同班同学相同的水准。

「唔唔──!」

虽然发出了奇怪的叫声,但现在的提诺没有余裕去管那种事情。虽说逐渐习惯,但只要一时疏忽,感觉好不容易成功控制的布鲁姆就会从双手滑出去。

而且今天的实际练习不是单纯的直线。

假如零二是飞行扫把的两大热门项目之一,另一种就是内圈五百公尺椭圆赛道绕圈竞技。

根据比赛的种类,会绕这条帚道六到十圈。合计三千一百到五千一百公尺的中距离飞帚。多出来的一百公尺是因为起帚线位于终点线后方一百公尺,所以要加上这段距离。

好不容易能在不冲出赛道下进行直线飞帚,又马上遇到绕圈飞帚。当然,提诺是毫无疑问的最后一名。在他的前方已经没有自己以外的集团在飞行。

甚至还快要落后一整圈。

应该说他现在正好落后了一整圈。

「哈哈哈哈!快让开,矮冬瓜!」

有名学生从提诺内侧切进去追过他。

让绑成双边公主头的红发水平飘逸的那位少女,正是提诺的主人玛尔妲.贡帕尔沙。今天的组合不是按座号而是老师随意挑选,所以他跟玛尔妲飞同一组。

在这三天中,他多少明白了一些事情。

直线竞技中,总是活力十足的莱塔.欧卡尼亚姐姐在班上独占鳖头,但若是绕圈竞技会突然换成玛尔妲的排名在前。主人适合的不是短距离而是中距离的椭圆赛道。

「小、小玛尔大人⋯⋯!」

提诺毕竟也是为了成为魔女才来到这里,一直看着同班同学的背影还是会很不甘心。起在这条直线要并驾齐驱。

就算得要乱来。

提诺让布鲁姆的扫把头喷出风素来提升速度。扫帚的运作变得不稳定,姿势也有点歪掉,但他以双手用力压住。

这么做之后,和本来超过他的玛尔妲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然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并排。虽然是慢上一圈,喜悦的格局实在很平民。

「啊?矮冬瓜,你⋯⋯是想跟我比吗?」

「咦?」

「身为仆人竟然敢做这种事!你给我死个一百遍再来吧!」

「一百遍!?」

一遍都很过分了,得死那么多遍才能跟玛尔妲并排飞行吗。

玛尔妲露出令人想到獠牙的犬齿,表情有如斗争本能的化身,在接近弯道时一下子就甩开提诺。

过弯的精采程度甚至一瞬间让人找不到身影。姿势完全没有摇晃,转弯的减速也很少。甚至展现出主人的风格。

另一方面,提诺在转弯时不管怎样都会因为离心力往外侧偏移。玛尔妲就别提了,当然也赢不过其他同班同学。

结果,提诺以六人中最后一名的成绩结束一场三千一百公尺飞帚。领先他超过一圈的只有玛尔妲,但第五名的人也在遥远的前方。

通过终点的提诺摇摇晃晃地从布鲁姆上下来。然后急忙离开赛道,避免妨碍到接着要飞的组别,并走回起点。

在起点摆出发帚姿势的学生之中,有看到乌苏拉和莱塔。似乎很巧地同一组。「加油」他在心中为两名少女打气。

「你技术真的很差耶⋯⋯」

「唔⋯⋯」

玛尔妲边把护目镜拉到额头上边走过来,马上很感慨地说出很过分的话。她是那种会去鞭打死者的人。

「我知道人都有长处和短处,但你的场合很平均呢,当然是指水准都很低。我所说的均衡并不是什么称赞人的话喔。」

「小玛尔大人想弄哭我吗⋯⋯」

前几天的午餐时她肯定了提诺以魔女为目标的理由,还说出很棒的话让人感动,实际上却是讲话很刻薄的主人。

可是玛尔妲说提诺技术不好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特地每天晚上跟乌苏拉一起特训,却感觉不太有活用到。

即使如此,提诺还是再度骑上扫把,试着想起深夜的那种感觉。

在那种状态下闭起眼睛。

这样一来,在寂静的森林中,以双载飘在空中的感觉重新浮现──

「矮冬瓜!?你要自杀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时玛尔妲类似惨叫的声音打断了想像。睁开眼睛的提诺将为了飞起来而从花冠放出的风素完全切掉,从扫帚上下来。

「因、因为你突然要闭着眼飞。我还以为你因为技术烂透觉得很痛苦,想自我了断,打算直接一头撞向校舍墙壁之类变成蕃茄肉酱⋯⋯」

「不、不是啦。」

短时间内从很烂升级成烂透实在很过分。而且请别把别人的头随便弄成蕃茄酱汁。还故意选有加肉的,该不会是想表现脑浆吧?提诺总觉得今后会没办法吃肉酱面。

「什、什么嘛⋯⋯害我超紧张的。矮冬瓜,你既然成为我的仆人就是我的东西,可别随便死掉喔。」

「小玛尔大人⋯⋯」

提诺不禁感动起来。

玛尔妲说的事情根本是乱七八糟,但她担心着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做出怪异举动的提诺。是有在替他着想的主人。

「然后,我要你去死就去死!」

「小玛尔大人叫我去死我就得去死吗!?」

收回前言。

这位主人对仆人果然太过严厉了。

「所以?没要自杀的话你是打算做什么。可没有遮着眼睛飞行的竞技喔。你不打算成为魔女而要加入马戏帚团吗?」

「啊,乌⋯⋯没事。呃,我想说要习惯特里埃斯塔的风素。」

提诺在差点说出乌苏拉名字时先停顿了一下。

深夜的训练是只属于两人的秘密。要是曝光只有提诺一个人挨骂那还好。但不管怎样都想要避免连累到乌苏拉。并不是说不信任玛尔妲,但需要更慎重。

「特里埃斯塔的风素?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不管是特里埃斯塔还是你的故乡里维埃拉,风素怎么可能会有不同。」

「咦?」

「哎呀⋯」看着傻眼的玛尔妲,提诺如是想。这表示每片土地的风素都有个性是乌苏拉个人的见解。

「矮冬瓜⋯⋯你该不会想用这个当成没办法好好飞行的藉口吧。那种理由只有到小学的入学典礼前夕为止才管用喔。」

「得回到那么久之前啊⋯⋯」

说到小学的入学典礼前夕,那是六年之前的事情。

可是提诺并不想认为乌苏拉说的话完全只是她的幻想。这不是要替自己找藉口,而是想相信风之鱼是存在的。

「⋯⋯比想像得还不妙呢⋯⋯这样下去这家伙会⋯⋯该怎么办⋯⋯?」

「什么?」

「没有啦!」

「好通好通!小骂儿带鲁仁,清拟煮售!」

玛尔妲忽然捏住提诺的脸颊,开始往左右拉。就算是主人跟仆人的关系,有需要受到这种对待吗。

「话说回来,矮冬瓜。」

「啊呜⋯⋯是。」

好不容易从处罚中解放,提诺边按着变红的脸颊边回答。

玛尔妲先是左顾右盼,做出像在提防着什么的动作。然后她靠近提诺,用比平常还小的音量对他说。

「你跟她⋯⋯跟乌苏拉同房,感觉如何?」

「啊?如何是指?」

「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奇⋯⋯奇怪的事情是指什么啊?」

提诺的心脏猛烈妙跳动,忍不住发出语调上扬的声音。

该不会是深夜的特训被玛尔妲发现了?

「⋯⋯不,要是没什么事那就好,嗯。」

「咦?」

「如果是我想太多,那就是最好。」

玛尔妲独自像得到结论般地点头。从那样子看来,她似乎不是发觉两人的行为。不过感到有些不解的提诺还是觉得纳闷。

「更重要的是刚才的比赛是我赢

了,所以你要听我一个命令。」

「原来那是比赛吗!?」

「当然啊。那我该让你做什么呢。」

比赛一般是在双方同意下进行吧。

特地要命令已经是仆人的提诺,肯定是非比寻常的内容。到底会被迫做什么事情,提诺怕得要命。

不,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综观历史,民众发动叛变将国王处以绞刑的例子并不算少。当然提诺并没有打算对玛尔妲那么做,但得在对方又提出无理要求前先发制人。

「小玛尔大人,我有个请求!」

「怎、怎么了。我才是下命令的人啦。」

「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行,能陪我一起飞椭圆赛道吗?」

「⋯⋯啥?」

提诺一说完,玛尔妲就做出「这家伙在说什么」的表情。但提诺并不是一时情急才把想到的事情说出口。

「那个⋯⋯小玛尔大人,你在椭圆赛道速度超快。我的成绩这么惨,想要请你教我诀窍。」

那是提诺在看到玛尔妲的飞帚术后一直在想的事情。

的确,现在的提诺不足的部分多到不行。这样无法飞得比任何人都快,也根本当不上魔女。所以他认为该坦率地请教别人飞行方式。绕圈飞帚竞技方面就请教身为主人的玛尔妲。

「你说⋯⋯我很快?」

「对,看起来在班上是第一名。」

「是、是吗?那当然啊!什么嘛,看来你总算理解我的伟大了!以矮冬瓜来说算是做得不错!」

逐渐得意忘形的玛尔妲不断用力拍打提诺的背。提诺即使感到快窒息,还是贯彻不抵抗主义。

「所、所以⋯⋯你愿意吗?」

「这个吗⋯⋯我的确也觉得放学后需要自主练习。」

「那、那样的话!可以教我要怎么飞吗?」

「为什么我得为仆人做那种事啊?你别得寸进尺!」

「唔⋯⋯对不起⋯⋯」

提诺沮丧地低着头,他领悟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玛尔妲在前几天的午餐时说的内容如果是真的,她的目标是成为魔女独占名声。由她的角度看来,不只提诺,所有同班同学都是劲敌。教提诺飞帚术的诀窍,这种行为等于向敌人雪中送炭。

「⋯⋯要是我一个人快乐地飞行时你擅自跑来学习,那我也没办法阻止。虽然不爽,但操场并不是我的私人物品。」

然而,玛尔妲却突然说出这种话。

意思该不会是。

「那、那个⋯⋯我可以跟你一起飞吗?」

「我就说那是你的自由了。」

果然就是那样。

这个主人真的太不会区分糖果与鞭子。她的糖果跟苦苣一样苦,鞭子则跟甘草一样甜。

不过对提诺来说是非常感激的一句话。

「请、请让我跟你一起飞!」

「哼哼。你将会对随口说出的话感到后悔喔。做好觉悟吧。挑战能让矮冬瓜落后几圈好像也很有趣。」

当提诺深深地鞠躬,玛尔妲便趾高气昂地点头,看起来感到很满意。这是对主人这种立场感到愉悦的表情。

不过,对她来说跟提诺一起飞毫无任何好处,却还是愿意答应。所以,提诺觉得自己必须诚心诚意地侍奉这位主人。

「对了,放学后个人可以随意使用操场吗?」

然后在回到起点后,提诺马上问玛尔妲这个问题。在到目前的对话中,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到二年级的实际练习时间前只要有申请就会得到使用许可喔。虽然很少人去做。」

「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实际练习后,不是有为了接下来要使用的二年级把操场整平吗?在那之后又留在操场飞行,表示得再保养一次。而且这次不是大家一起保养,而是只有使用过的那些人。」

「啊⋯⋯」

提诺想起每次在实际练习课堂后进行的作业。

铺上红褐色人造土的操场,在每次飞行时都会让捣碎红砖而成的红土飞扬,遮住划好的线。所以需要进行用扫帚清扫、让线重新露出来的作业。用的当然不是布鲁姆而是专用的打扫用具。

的确,跟实际练习结束后由三十多位学生一起做不同,只有数人或许是很费力的工作。若是内圈五百公尺的椭圆赛道那更是如此。

「你是我的仆人所以保养当然要你自己去做喔!」

「好狠!?」

依然是个像暴君一样的人。不过想成是锻炼体力的一环好像就办得到。这就像把原本每天想做的跑步换成保养操场。

而且玛尔妲答应了提诺任性的提议。这样的话,本来就该付出一个人保养操场这种程度的代价。

当两人在交谈时,似乎又有一场绕圈飞帚结束了。通过终点着地的乌苏拉和莱塔,都以有点不满意的表情走了过来。

「我真的很不会转弯。最后一名真是屈辱。」

莱塔一跟两人会合就马上叹气。平常总是很开朗的她,情绪比起零二时似乎低落许多。话说回来,她是个项目不同结果就会很极端的人。

「哈哈⋯⋯因为你名字是直线<莱塔>而不是曲线<库露瓦>啊。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六人中第三名,而且跟后一名差距很小。」

乌苏拉也露出苦笑。提诺因为专心在跟玛尔妲对话,没看到两人的飞行,不过看来双方都对自己的结果不甚满意。

「你们啊,才这种程度的赛道真没出息。要不要放弃成为魔女啊?」

「欸,莱塔,个性扭曲的话也会很擅长过弯吗?」

「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要用布鲁姆辗过你们喔!?」

玛尔妲今天也很有活力地让血压上升。这位主人每次都想站在别人之上,却完全经不起被挑衅。

「为什么世上要有弯道这种东西啊⋯⋯」

莱塔则是超越飞行扫把这种竞技的范围,对世界的常理抱持着疑问。烦恼的格局还真大。

「哼哼⋯转直角不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是你最喜欢的直线跟直线吧。」

「⋯⋯⋯⋯」

「啊?」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吗!玛尔妲,你头脑真好!」

「当然是更加困难啊!?拜托你察觉我是在挖苦好吗!?」

莱塔和玛尔妲吵得不可开交。在班上特别高和特别矮的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是很有趣的组合。

「不过小玛尔大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弯得那么漂亮啊?」

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提诺试着问红发的少女。

「啊?矮冬瓜你是笨蛋吗。那就是到弯道的时候啾地倾斜身体啪地切进去咚咻咻地飞过去就好了。」

「提诺,你记好了。这就是所谓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不能说得更帅气一点,像感觉派或天资聪颖吗!?」

这次换成玛尔妲和乌苏拉的组合。不管怎样玛尔妲都是被玩弄的立场。脸红到颜色接近头发的主人有点可怜。虽然要是当面这样说,等着提诺的就是处罚。

不过提诺对玛尔妲的说明涌出亲近感。因为故乡的师父就是用那种方式教他。两人的飞帚术类型或许很相似。

他边这么想,边不经意地看向帚道。

「啊⋯⋯」

这时提诺的目光停留在站在起帚线的一名少女上。

葛莉赛达.莱蒂西亚。

带有曲线的及腰金发非常显眼,脸庞美到不像同年纪的女性。可是那端正的容貌带有一种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氛。

从入学首日在餐厅看见之后,不知为何提诺很在意她。有时还会像这样用目光追着她。话虽如此,因为怕跟她说话所以从没有靠近过。

根据同一间中学又同个飞行扫把社的玛尔妲表示,葛莉赛达的外号是冰之女王。原来如此,她骑上扫帚的身影甚至会给人这种印象──她是不是用那种理念设计出来的雕像。并不是指冰冷的意思,而是毫无半点累赘。

「啪!」库罗琳达老师拍手的瞬间,六名学生同时蹬地。

发帚后马上有一个起飞很流畅的人从集团中脱颖而出。是从最外圈发帚的葛莉赛达。她没有跟后方的学生们拉出必要以上的距离,抑制风素的消耗,保持一定速度飞行在最初的直线上。

然后在第一弯道她几乎毫不减速地大胆冲进内侧。一瞬间变成最内圈,在出第二弯道时加速冲进直线区。

一连串的动作毫

不拖泥带水。

连提诺也不禁看到出神的美丽飞行。

「真让人讨厌啊。」

「⋯⋯小玛尔大人?」

一回过神来,提诺的身旁站着主人。果然跟他一样在眺望比赛吗。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她会被叫做冰之女王,并不是因为不跟旁人交流,或是冷淡之类的理由喔。」

「咦,那是为什么?」

「她不会发生失误。」

「不会⋯⋯发生失误?」

「没错。一般来说以我们的水准,飞一场的话无论是谁至少都会犯下一次过错,我却从没看过她犯错。冷静、完美,总是平淡地做相同的事情。根本不像人类。简直像机械在重复进行被设定好的作业。」

玛尔妲一口气评价完葛莉赛达。

假如那是她中学时代周围的人对葛莉赛达的认知,根本不是对活生生的人类会做出的评价。冰之女王的外号会定下来也并非无法理解。

提诺目睹葛莉赛达的飞行后思考着。

葛莉赛达像被一根棒子贯穿身体中心,姿势不会歪掉,又并非像金属那般坚硬,转弯时会展现有如树枝被风吹拂后弯曲的柔软动作。比起骑着、更像与布鲁姆化为一体,彷佛成为布鲁姆本身的稳定感。

先不管玛尔妲所说的过去,提诺率真地觉得葛莉赛达的飞行身影很漂亮。想要更仔细地看。

无止尽地追求速度才是飞行扫把推进联赛。提诺也是这么认为。既然联赛是活动,那就也需要吸引人们的要素。葛莉赛达的飞法不只有速度,还有种华丽感。

提诺无法将视线从金发的少女身上移开。可说是看到入迷。她的飞帚术绝不是人家说的没有生命。人是可以飞得那么美丽的生物。

那正是──没错,就像那天晚上让提诺看得目不转睛的魔女。

一旦产生这种感觉,提诺就再也按捺不住。

「皮诺奇?你要去哪?」

等到宛如葛莉赛达一人表演的比赛一结束,提诺马上跑向终点。莱塔从身后叫他,但他没有余裕去回应。

绕圈飞帚竞技在抵达终点后,为了减速起码还会以惯性再绕一圈,所以提诺在那里等待,飞行椭圆赛道的学生们就飞了过来。众人各自从布鲁姆上下来,准备要回到刚才提诺和大家待着的起点。

在多半以集团行动的学生中,有一个跟旁人距离特别远的女生。是葛莉赛达。虽然没有提诺那么严重,但看得出来她在班上也是异端。不过这或许反倒可说是个机会。

「那、那个⋯」

提诺下定决心,靠近她试着跟她说话。

可是葛莉赛达完全没看提诺一眼,直接从旁边通过。他想说该不会是自己的声音太小所以对方才没听见。

「那个,葛莉赛达同学!」

那就稍微加强语气,而且这次也有说出对方的名字。可能奏效了,葛莉赛达停下脚步,把脸朝向他。

「呼⋯」提诺发出奇怪的叹息声。在极近距离下看见的葛莉赛达非常地美丽。虽然「有如邻国加利安制的高级陶瓷人偶」这种表现方式很平凡。当然,这并不是指她像创作物。

不对,不是这样。不是为了想看容貌秀丽的姐姐才会出声叫住她。提诺调整呼吸,正面面对葛莉赛达。

这时,葛莉赛达娜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张开。

她会说出什么,提诺惊讶地等着她开口。

「你是谁?」

提诺差点要摔倒。入学首日明明有站到讲台上在同班同学面前自我介绍,她却似乎没有记住。应该说,这种说法比较像连存在本身都没有认知到。

不行,不可以就这样气馁。

而且跟想像的一样是很通透的声音。提诺觉得彷佛是在听音乐。那种音调给了不太会说话的提诺勇气。

「我是提诺.阿列塔。」

「是吗。」

对话结束了。说起来这样对话到底有没有算成立。提诺偷瞧走在前面的学生们一眼,像从远方观察珍禽异兽的视线投注在两人身上。

不不,别忘记本来像这样叫住葛莉赛达的目的。

提诺有事情想向她传达。

「呃⋯⋯我看到葛莉赛达同学飞行的模样,觉得很棒。很快这点当然很厉害,但有种更加⋯我不太会形容,就是觉得非常棒。」

提诺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奇怪,可是无法阻止早一步宣泄出来的感情。

葛莉赛达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

可是,提诺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我觉得变得更快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非常喜欢飞行扫把,所以才想要飞。看到刚才的葛莉赛达同学,我果然产生这种感受。」

总之,提诺想要将自己受到的感动传达她。

也想要藉由说出口来整理自己的内心。

想要确认提诺.阿列塔的飞行究竟是什么。

成为魔女跟回忆中的那个人见面,一起飞翔、互相竞争,然后想赢过对方。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开始接触飞帚术并持之以恒的动机。他觉得那果然是因为参赛者和观众都很快乐。事实上提诺目睹葛莉赛达的飞行,内心也感到雀跃。

希望自己的飞法也能像那样可以感动人心。

「葛莉赛达同学你也喜欢飞行扫把吗?这样的话──」

「我很讨厌。」

「我会很高兴⋯⋯咦?」

「我讨厌飞行扫把这种东西。」

「这⋯⋯!那个⋯⋯」

「这种东西要是从这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

这句话真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的吗,提诺对自己的耳朵没有自信。当提诺哑口无言时,葛莉赛达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走掉。

提诺发觉到在离开之前,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看向自身手上的布鲁姆。那是毫无任何感慨,像在看路边石头的眼神,令提诺感到毛骨悚然。

完全的否定与拒绝。

葛莉赛达的眼神中就只有这些。

提诺看着她逐渐变小的背影,受到不小冲击。

速度快到技压其他人,不光是这样,还展现出美丽的飞行技巧,为什么会讨厌飞行扫把?

希望飞行扫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却又就读培养未来魔女的王立奥底斯达魔帚学院?

摸不着头绪。

「提诺你怎么了吗?突然就跑掉。」

提诺踏着沉重的脚步一走回莱,惊讶的乌苏拉就迎接他。

「没有⋯⋯」

提诺摇头,勉强挤出笑容。

「你跟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啊,呃⋯⋯闲、闲聊?」

「连跟我都没办法流畅对话的矮冬瓜去跟冰之女王闲聊⋯⋯?」

玛尔妲的语气中充满怀疑。不过提诺觉得不该随便说出刚才跟葛莉赛达交谈的内容。连在自己心中都还没能完全消化,所以刚才提诺没有跑去追问葛莉赛。

现在故意语带含糊比较好。

「皮诺奇。下一组轮到你了喔。你看,大家都排好了。老师一直在瞪你喔。我想你最好用跑的。」

「哇!?」

莱塔一说提诺就看向跑道,的确站在起帚线旁的库罗琳达老师手插腰,散发出不寻常的压力。平常叼着的肉桂棒,现在与其说是用嘴唇叼着不如说是用牙齿咬住。

赶快给我就位,小鬼。

不是用嘴巴而是用眼神这么说。

「哈哈!我的仆人真的很蠢。老师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喔。」

「玛尔妲你也是同一组吧?分道也空出两条。」

「对耶!?矮冬瓜,你干嘛不早讲!?」

「是我的错吗!?」

真是太冤枉了。

边被玛尔妲大力拍背的提诺,边和她一起跑向已经等很久的人们。不出所料,两人被老师念了一顿。

之后提诺只能说更加失去原本就没有的精力,太早起帚,又还搞出自第一天以来的第二次冲出赛道。

无论如何,刚才葛莉赛达说的话都会在他脑海闪过。

结果,他闷闷不乐地结束首次的绕圈竞技。

然后,提诺欠缺集中力不仅是在实际练习。

「好痛!?」

上课中,还是一直想着葛莉赛达的提诺,额头传来被某种东西砸到的疼痛,他惊讶地眨眼。「咔」清脆的声音传来所以他看向桌上,看见有细长的白色棒状物体在滚动。

那是粉笔。

想着这该不会是,提诺看向教室前方,站在讲台上的库罗琳达老师变成像刚投掷过某种东西的姿势。

「我也是当上老师后第一次丢粉笔要学生专心喔。有点感动。这样感觉也很不错呢。」

老师露出恍惚的表情。

看来是按到奇怪的开关

「对、对不起。」

提诺察觉到这是在责备他上课不专心,便低头道歉。

「这样正好,提诺.阿列塔。」

「有、有⋯」

「把衣服脱掉。」

「咦──!?」

「开玩笑的,起立、来我这边。」

真是对心脏不好的玩笑话。应该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库罗琳达老师恐怕真的会要他脱。叫上台也是要接受处罚吧。

就算如此也不能违背指示,提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老师。这时他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刺在全身上下。

「我、我来了。」

「嗯,总之你就站在那。」

「咦?」

「各位,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来复习基础中的基础吧。」

库罗琳达老师要提诺站在旁边,看起来要继续上课。这让提诺感到非常不自在,果然目的是要处罚吗。

「飞帚术。飞行扫把。也就是骑布鲁姆飞在天空中。能办得到这件事的几乎只限于女性。男性基本上办不到。所以我也很能理解有人会抱持『提诺.阿列塔其实是女的吧』这种疑问。好,接下来就把他扒光来确认吧。」

「我不是说过我是男的吗!?」

提诺往后退拉开跟库罗琳达老师间的距离。差点要从讲台上踩空,但他判断摔倒也比待在这个人身旁好。

「开玩笑的,回来吧。」

「我不要⋯⋯」

不是理性而是本能在敲响警钟,因此提诺摇头。一天内两次,而且还在几分钟内说出同样的事情,他认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啊?我没听清楚呢。你刚才说什么?你该不会是说不要吧?」

「呜呜⋯⋯我明白了啦⋯⋯」

别说生气了,老师反而是以灿烂的笑容在说着,这样更加可怕。提诺轻易地屈服,战战兢兢地回到她旁边。

「刚说到哪⋯⋯啊,布鲁姆对吧。我说能飞的几乎都是女性,不过并不是只要是女性就能飞。你们在小学也有遇过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行的经验吧?办不到的人是真的办不到。」

库罗琳达老师的说明勾起提诺的印象。小学的体育课有时会在仅止于游戏的程度教导飞行扫把。由于办得到的人跟办不到的人会明显分成两边,因此当然不会影响到成绩,也不会产生优劣。

「那为什么同样是女性也会有差别呢?来,提诺.阿列塔,为什么?」

「咦⋯⋯我不知道。」

说出口以后,提诺做好被骂的准备。

可是。

「那就是正确答案。」

「⋯⋯啊?」

库罗琳达老师说出出乎意料的答案,提诺感到困惑。

「说实话就是不知道。有很多种假设,但每一种都缺乏可信度。其中先不管理论,最能让人接受的想法⋯⋯就是『Feeling』。」

「Fee⋯Feeling?是指靠感觉吗⋯⋯?」

「对的。比如说你们都知道要骑布鲁姆飞行的步骤吧?由花冠朝上下排出储存在扫把头的风素,形成起飞的姿态。这是最基本的事情。」

「是、是的。」

「那么下一步,接下来要怎么前进?」

「那就是⋯⋯让风素从扫把头喷出。」

「怎么做?」

「咦?」

「不管是握柄还是扫把头,布鲁姆的素材都是来自植物的天然材料。唯一只有花冠是黄铜,不过上面既没有开关,也没有输入某种东西就会输出某种东西的机械。然而懂得驾驭飞行扫把的人要怎么靠自己的意志,在任意的时间点让任意量的风素从布鲁姆前后喷出?」

「这⋯⋯」

提诺答不出这个问题。那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从懂事之后就知道怎么操纵飞行扫把的提诺,关心的点不是怎样才能飞,而是怎样才能成为魔女。

「看吧,对你们来说只能以Feeling来形容。有种说法是一生下来身体里就有能够控制风素的器官,但这根本胡说八道。何况是实际在做无法说明的事情,办不到的人再怎么挣扎都办不到。反过来说,办得到的人因为像呼吸一样自然,所以不会深入去思考。这点也是飞行扫把本身的脆弱之处。」

库罗琳达老师边说了一大串边搔着脑袋。在近距离下看着她的那种表情,提诺心中感到微妙地在意。该说是讲得很有真实感吗,还是心中好像有什么想法呢,提诺总觉得是这样。

「先不管这些。下个问题,你觉得为什么男性几乎没有会飞的人?」

「咦⋯⋯因为身体太重就不行吧。」

「嗯,你说得对。一般的布鲁姆载重量大约是五、六十公斤。双载用的也顶多一百公斤左右。这个就是飞帚术的缺点。只能坐一到两人,明明是在天空飞行的超便利技术却没有发展成交通手段,也无法担任物流。」

「是那样没错。我在故乡有学过。」

「不过乌苏拉⋯⋯啊,不是坐在那边的乌苏拉.华兹渥斯喔,是指始祖魔女乌苏拉。据说她是以送货谋生喔,而且一次还能运送好几个超重的酒桶。虽然这些故事是都市传说的等级。」

「好、好厉害喔⋯⋯」

即使感到佩服,提诺并没有太当真。他不认为利用在飞帚术的黎明期,还没去芜存菁的布鲁姆能够办到那种事。当作跟库罗琳达老师讲的一样,是夸大的都市传说还是比较好。

不过这样一来,表示拿单人用的扫帚和提诺进行双载,那一晚的乌苏拉真的很厉害。为什么有这种技术在班上却不起眼,提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回到正题。肌肉比例比女性高的男性光这点就很不利。因为肌肉比脂肪重。不过这样的话未达载重限制的小孩也飞不起来就没有道理。即使是大人,拿限制较宽松的双载用扫帚来飞就好。但实际上办不到,对吧?」

原来如此,提诺改变想法。体重的多寡是绝对条件的话,跟提诺差不多重的男生应该全都能飞。可是在小学就充分体验过实情并非如此。

「那么⋯⋯果然这也是因为那个什么Feeling吧?」

「不对。这方面有比那个还受到支持,更合理的理由。」

「更合理⋯⋯?」

库罗琳达老师充满自信,而且说话的嘴角像别有居心般地上扬,因此提诺皱起眉头。甚至产生不好的预感。

「看过男性要骑布鲁姆飞就会明白吧?他们一定会跌倒。女性就算要飞也只是飞不起来,还是能好好站着。」

「喔⋯⋯」

「换句话说,可以认定男性和女性在根本上对布鲁姆的平衡感就相异。那么,说到究竟是什么造成那种决定性的差异⋯」

「说到⋯⋯?」

「就是性器。」

「⋯⋯⋯⋯什么?」

「性器。阴茎。就算是生殖机能尚未发达的你,胯下也挂着的那根东西。」

「唔⋯⋯唔咦咦咦!?」

提诺忍不住发出奇妙的惊呼声。

「男性在维持身体的平衡时似乎有把性器也包含在内。据说因为意外或是某些理由而失去那东西的情况会没办法好好走路。那东西也会影响到飞行扫把是充分可预见的,这就是现在的主流学说。」

「啊唔、唔唔⋯⋯」

由于库罗琳达老师当着提诺的面做出很惊人的发言,提诺因为羞耻感到身体发烫。没办法从正眼去看老师而将脸别开。可是转过去就看到表情尴尬的同学们,让他更加不自在。

提诺试着将「拜托救救我⋯」这种视线投向关系亲密的姐姐们。

然而,莱塔依然露出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满面笑容,乌苏拉则是很符合自己风格地悠哉向提诺挥手。至于玛尔妲似乎不太会应付这种话题,脸颊变得通红,逃避着提诺的视线。

三人看来都不会伸出援手。

「至于其他男女的身体差异,乳房的有无是否也会带来影响,这种疑问并不是没有⋯⋯不过看到玛尔妲.贡帕尔沙就知道大概无关吧。」

「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到我啦!?」

啪!提诺的主人表情凶恶地边用双手拍桌边站起来。跟数秒前种类完全不同的泛红脸庞。也可以说是愤怒。

的确,如果女性的胸部在骑布鲁姆时发挥平衡器的作用,尺寸的大小将会造成不同结果。可是玛尔妲体型苗条,却也

在实际练习的椭圆赛道展现出精彩的过弯。

虽然要是实际对主人说出这个想法,她肯定会对提诺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处罚。绝对得藏在心底。

「所以提诺.阿列塔。」

「是、是的。」

「你如果没办法顺利飞行⋯⋯剪掉,这是最终手段。」

「我绝对不要!」

看到老师将食指与中指打开又合起来的手势,提诺不禁把腰往后缩。就算是为了提升飞帚技术,也有不能退让的一线。而且感觉会很痛。

「大致上就是这样。你可以回座了喔,提诺.阿列塔。」

把教室内的空气弄得很尴尬后,库罗琳达老师释放了提诺。总觉得老师脸上的气色比刚才更好,提诺想说该不会是在靠捉弄我来发泄压力。

在从讲台走下去回到自己座位的途中,提诺忽然在视野角落发现鲜艳的金发。

是冰之女王,葛莉赛达。

即使库罗琳达老师说出尺度边缘的话题,她的脸色也毫无改变。应该说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表情,只是平淡地在将板书抄写到笔记上。那种样子真的宛如拿冰块凿出来的雕像,又让提诺的心中产生芥蒂。

为什么呢?他打从心底这么想。明明是那么让他感动的飞行扫把,飞行的冰之女王却用强烈话语否定。

回到座位上的提诺结果还是没办法专心听讲。

总共被丢了三次粉笔。

「矮冬瓜,你啊⋯⋯要是没有干劲就回去吧。」

放学后,提诺虽然短暂和乌苏拉告别,和玛尔妲一起留下来在椭圆赛道练习,可是他的注意力仍旧很散漫。甚至还被主人这样骂。

「对、对不起!我还会再努力!」

提诺心中充满愧疚地道歉。这样的话就算主人特地以美丽的姿势飞行,也无法学到那种技术。不过丢下不熟练的提诺不管,以非常快的速度拉开距离的她也是有问题。

「不,时间已经到了。」

「咦?」

「如果不从现在开始整理操场,二年级会开始活动。而且我肚子也饿了。餐厅不是随时都有营业,太晚会吃不到喔。」

看到玛尔妲可爱地拍了肚子,提诺才终于掌握周围的状况。往钟塔望去,指针指着晚上六点半。一下课就马上来操场,所以两人合计飞了两小时以上。

在这个季节即使到了目前的时间带阳光仍不会减弱,但的确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了。看来自己非常地专注。当然专注的不是练习,而是心中的烦闷。

「好、好的。我去把场地整平。」

提诺拿起事前从用具室取出,保养操场用的扫帚,逐渐扫掉盖住线的红褐色人造土。

要保养内圈五百公尺的椭圆赛道是件苦差事,可是基本上两人只会使用最内侧的两个分道,作业本身比实际练习时还轻松。

然后主人真的全都交给仆人,没有打算出手帮忙。她坐在操场的角落,从书包里拿出精细工具,开始替布鲁姆调律。看她那稳重地盘腿坐着的身影,散发着令人着迷的男子气概,但提诺说出这句感想大概会被骂。

把跑道整平后,提诺的手跟腰都疲惫不堪。虽然希望这样能锻炼到体力,说实话不确定有多少效果。

「辛苦了。我也顺便帮你做好调律了。」

收拾好用具回去找玛尔妲时,提诺得到这句迎接的话语。

「咦⋯⋯小玛尔大人帮我?」

「怎样啦。你有意见吗?」

「不、不是啦,是相反⋯⋯那个⋯谢谢你。」

「因、因为在你弄完前我很闲,为了消磨时间才去做的。」

主人用力地哼了一声,粗鲁地把提诺的布鲁姆递给他。

「不过得进行两人份的调律,你已经做完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

「呃⋯⋯我整理场地有那么慢吗?」

「⋯⋯没有。只是我从以前就很擅长这种作业。」

「从以前?」

「那种事不重要啦。比起那个,矮冬瓜,别人碰过你的布鲁姆,你要自己飞看看确认一下啦。」

「咦?」

「有可能调律成不适合自己,最惨的情况还会被动手脚。」

「啊,原来是这样⋯⋯不过是小玛尔大人的话我很放心。」

对着主人笑的提诺,从对方手上接下自己的扫帚。

关于玛尔妲说的动手脚,提诺还蛮乐观看待。比起缺乏经验的自己,她更习惯处理布鲁姆,更何况她没理由展现出那种恶意。虽然是对仆人很严格的主人,提诺认为她本性很温柔,是位能够信赖的女生。

「⋯⋯唔,废、废话少说,我叫你飞看看啦!」

「好、好的,对不起!」

不知为何被满脸通红的玛尔妲骂,提诺连忙骑上布鲁姆。然后踢向操场的人造土,将风素排往后方。试着一口气上升到高度两公尺左右再缓慢着陆。从能够起飞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在奥底斯达这种事情完全无法自豪。

「⋯⋯欸,矮冬瓜。」

「嗯?」

「那把布鲁姆,是第一天老师拿新品给你,之后你再自己调律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我慢慢尝试要怎样才比较容易飞。」

提诺点头回应玛尔妲。每次调律他都多方尝试,看能不能飞得更稳定。到底有没有效果说实话他也不清楚。

「⋯⋯用那种状态的花冠⋯⋯在飞⋯⋯?」

「小、小玛尔大人⋯⋯?」

提诺的主人突然双手抱胸并把手抵着嘴边,做出像在思索的动作,所以提诺感到很不安。他心想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矮冬瓜,你换用这把浮起来看看。」

「咦,可是那把是小玛尔大人的。」

「你就照做。我又不会跟你收钱。」

「那是当然的吧⋯⋯」

叫对方做之后又要收钱根本是诈欺的手法。这位主人到底有没有发觉这件事呢。

提诺借用玛尔妲的布鲁姆,再度回到空中。但有点失去平衡,身体往侧面偏,在空踩了几步。然后在地面上着地。

「用这把比较不稳定⋯⋯?」

「嗯,因为是别人的吧?」

「⋯⋯欸,矮冬瓜?」

「嗯?」

玛尔妲用很严肃的表情问提诺。

「你在故乡时起飞完全没有问题对吧?」

「啊,对,没错。」

「布鲁姆的种类是什么?」

「我记得⋯⋯是费拉.谢纽拉。」

他想起在里维埃拉跟师父飞行时总是使用的扫帚。那是提诺第一次骑的种类,也是到最近都一直骑的种类。

「喔⋯⋯虽然很古老,品味还不错嘛。不过这样⋯⋯骑起来应该跟二五零一式米库兰多雷差不多⋯⋯」

「小玛尔大人?」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那个,怎么了吗?」

「⋯⋯真是的,别人在思考你在那里吵什么吵!对了,你刚才骑了我的米库兰多雷.玛尔妲特别版『乌切洛.尼禄』吧!?」

「是玛尔妲大人叫我骑的吧!?」

该不会提诺侍奉的主人没有记忆力这种东西吗。而且这个人还替自己的布鲁姆取小名。明明大家拿到的东西都一样。

「算了,宽容大量的我就原谅仆人的过错吧。好,矮冬瓜,吃饭去吧!这个时间的话应该还有位置!」

「呜⋯⋯」

被拎着训练服领子的提诺,像只猫被带走。比起主从关系,更呈现出饲主与宠物的样貌。

不过因为他还不太记得从这里要怎么走去餐厅,玛尔妲愿意带路的话就帮了大忙。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欠缺要在这座学院生活下去的基本技能。

「所以?」

走到半路,玛尔妲突然高高在上地发问。

「什么?」

「我特地陪你一起飞,你却从刚才开始就漫不经心。不只是刚才,从今天的实际练习结束后开始你一直都是那样。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句话有点吓到提诺。因为他觉得玛尔妲很认真地在观察。如同她指出的,感到郁闷是从实际练习时开始。

因为是这样的姐姐,提诺变得想要跟她商量看看。

「;

3;⋯要怎么样,才能跟葛莉赛达同学更加亲近?」

噗咻。

提诺真诚的疑问,得到的是玛尔妲类似打喷嚏的反应。

「啊⋯⋯唔⋯⋯啊⋯⋯?」

然后她对提诺露出像闯进怪物公园<弗马尔佐>的惊愕表情。

「小玛尔大人跟葛莉赛达同学是同一间中学,又是同一个社团吧?」

「是这样没错啦⋯⋯你、你想跟她变得更要好⋯⋯?」

「该、该说变得要好吗⋯⋯我只是想多跟她说话。上课的时候她不太理我,也不记得我的名字。」

「那时的事情吗⋯⋯该、该不会矮冬瓜你⋯⋯喜欢上她了⋯⋯」

「不、不是啦!我当然觉得她很漂亮⋯⋯但不是那样。」

今天一整天,提诺心中肯定都是葛莉赛达。

『我讨厌飞行扫把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要是从这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提诺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葛莉赛达在实际练习时说过的话。所以就算聊一下也好。想要跟她聊天。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大概就能让胸口沉重的东西烟消云散。反过来说要是芥蒂持续存在,他感觉自己连要为目标而飞都办不到。

玛尔妲先是维持着傻眼的表情好一阵子,但知道眼前的提诺不是在说笑后,她的表情也逐渐认真起来。

「⋯⋯原来啊。你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所以你才会那么消沉。」

「那个⋯⋯我不能说得太详细。」

「无所谓。那是你跟她之间的问题吧。」

玛尔妲叹着气苦笑。

提诺觉得主人的这份顾虑很贴心,也很感激她。总觉得是跟姊姊在一起,平常对身为弟弟的他很严格的这点很像。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紧跟着葛莉赛达不放就好了吧?」

「小玛尔大人,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

「笨蛋,正好相反。我是认真的。」

「咦?」

「你现在跟冰之女王根本算是陌生人吧?换句话说,接下来没有任何会失去的东西。那就直接拼个粉身碎骨吧。如果她有回应就算你赚到了。」

「可是⋯⋯做那种事不会被讨厌吗?」

「连名字都没被记住的状态跟被讨厌的状态,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

仔细一想,玛尔妲说得没错。零就算变成负数,在希望破灭这点上是一样的。那么在意这种事也没用。

「照我看来,她八成并没有讨厌你喔。」

「为什么?」

「从中学时代的葛莉赛达看起来,她是那种如果有厌烦的家伙,在讨厌之前就会当作对方不存在的类型。所以矮冬瓜,你就放心变成不存在的人吧!」

「粉身碎骨是已经确定的事项吗!?」

被用非常灿烂的笑容说出不吉利的话,提诺感到心情很复杂。但是比起先前轻松许多。觉得幸好有跟玛尔妲商量。

在交谈中抵达了被命名为「暴饮暴食」的餐厅。进到里面后的确还没有很多人。虽然中午的时候彷佛像战争。

提诺环顾餐厅内,确认乌苏拉和莱塔不在场。虽然没有事先约好,但这三天来中午跟晚上都在这里集合。一开始就认识这些姐姐们,没有变成孤立无援,提诺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啊⋯⋯」

正要找桌子坐下的提诺,目光停留在坐在餐厅角落的某位少女。她没有跟任何人同桌,独自在吃饭。

是葛莉赛达。

周围果然还是像有看不见的墙壁,非常明显地空出来。这表示或许是要跟她私下交谈的好机会。

可是,现在是跟玛尔妲一起来吃饭,提诺烦恼着。

「啊──要照顾矮冬瓜实在很累。真是的,我差不多想卸下重任了。」

「咦?」

「⋯⋯你体贴一点啦。我在说我想要一个人慢慢吃啦。」

「咦,为什么突然⋯⋯啊。」

问到一半,提诺就明白了。

该不会体贴的人其实是玛尔妲。她注意到提诺在看葛莉赛达,打算让两人独处。

「好啦,你要去哪里就去吧。去去。」

「小玛尔大人⋯⋯谢谢你。」

「被赶走还道谢,你是被虐待狂吗?真是恶心。」

玛尔妲傻眼地耸肩,接着朝葛莉赛达位置的相反方向走去。提诺看着主人的背影,想着今后也要好好侍奉她。

回到正题,提诺急忙去排配膳室的窗口。葛莉赛达的隔壁正常不会有人去坐,但也并非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在窗口前让员工把一整份晚餐放到餐盘上。菜色是前菜磨菇薄片面包。第一盘是鹰嘴豆的什锦面汤,第二盘是烤牛肉佐芝麻菜再撒上起司粉。搭配的甜点是水果沙拉

脱离领餐的队伍后,正在排队的人之中有主人。她只瞄了提诺一眼,又转向正面。即使如此还是有稍微比出大拇指。「你就好好加油吧」提诺感觉到玛尔妲这样在帮他打气,觉得很高兴。

他拿着餐盘,一路走向葛莉赛达。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幸好没有人打坏她所筑起的看不见的墙壁把位置占走。

「不、不好意思。」

即使提诺战战兢兢上前攀谈,葛莉赛达也没特别做出反应,而是继续吃着饭。要是觉得是很烦的人,在讨厌前根本就不会去认知到对方的存在,玛尔妲刚才那句话在脑海中闪过,让提诺吓得面无血色。

「葛、葛莉赛达同学。」

即使如此,快要气馁的提诺依然下定决心提高音量,试着叫她的名字。辛苦有了回报,葛莉赛达看了提诺一眼。

「什么事?」

「啊,那个⋯⋯我、我可以坐这里吗?」

「又不是我的位置。」

那是请随意的意思吗。

提诺虽然有点犹豫,还是做好觉悟,坐到她对面的座位上。她并没有生气。太好了,看来没问题。

即使跟提诺面对面,葛莉赛达仍旧专注地在吃饭。不,跟专注或许有点不同。感觉像跟外界隔绝。

提诺想着得开口说些什么才行。

「⋯⋯这、这道什锦面汤很好吃呢。」

「是啊。」

她面无表情地立刻回答,感觉完全没有在这么想。对话别说聊得起劲了,有种开口的瞬间就结束的感觉。没办法继续沟通。

提诺想说那就来学一下可靠的姐姐乌苏拉的做法吧。重现那个人在前几天的午餐时,不经意地替莱塔做出的事情。

「你、你要吃薄片面包吗?」

「我已经吃过自己的份了。」

击沉。

提诺一直在想跟怎么办,眼角余光搜寻着玛尔妲坐的位置。虽然觉得主动离开主人还这么做真没出息,但他想要一点建议。

找到了。

玛尔妲看着他,用拇指做出割喉的手势。

看来没用。提诺只能靠自己度过难关。他让脑袋总动员起来,试着寻找话题的开端。但无谓的话题出现又消失,就只是让脑袋一直空转。

冷静点,冷静下来。他深呼吸,整理脑中思绪。对了,不需要硬是去问葛莉赛达的事情,先从自己本身的事情说起吧。

「那个⋯⋯我非常不擅长飞行扫把。在故乡是能好好飞,来到这里后却突然变成办不到。」

「是吗。」

「所以我想要飞得更好,直到刚才都留在操场练习。」

「我有看到。」

「咦?」

从葛莉赛达的口中说出预料之外的答案,一瞬间提诺怀疑是听错了。

「我有看到。提诺.阿列塔。不美观的飞法,你好几次都差点坠帚。」

「唔⋯⋯」

丢脸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提诺难堪到脸颊发烫。

不过这也表示葛莉赛达多少有在注意他,这让提诺非常高兴。名字看来也被对方记住了,有确实在前进。

想到这里,提诺自然地露出笑容。

可是。

「我讨厌那种飞法。」

葛莉赛达接下来的这句话,将提诺兴奋的心情敲碎。

「咦⋯⋯咦⋯⋯?」

「不止是你的问题,我非常讨厌那

种飞法。」

「那⋯⋯那个⋯⋯」

「没错。你飞不起来还比较好。」

「────」

她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让提诺哑口无言。她的那句是跟说讨厌飞行扫把时完全相同,毫无疑虑的否定。

「我吃饱了。那我先失陪了。」

在不知不觉间吃完了吗?葛莉赛达拿着自己的餐盘站起来。然后连看都不看提诺一眼就走向餐具回收处。

留在原地的提诺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涌现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还是继续吃饭,但完全尝不出味道。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事情、想要做的事情全都遭到她的拒绝。

当提诺正在烦恼时,传来很吵闹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抬起头一看,就看见将红发绑成双边公主头的少女拿着餐盘,面露凶光地往他冲过来。不用多说,就是主人玛尔妲。

然后她很流畅地坐到提诺的对面,刚才由葛莉赛达坐着的位置上。

「噫哈厚!?厚哈哈哈!?噫哈厚厚噫哈哈!?」

「主人⋯⋯吃下去再讲话比较好吧?」

非常没有规矩。

玛尔妲在不断咀嚼后,咕,大声地让喉咙发出声音。

「矮冬瓜,到底怎么了!?你跟冰之女王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看来刚才那段翻译成艾托利亚语就是这个意思。

「不,没什么。虽然只有一小段,但我很高兴能跟她说上话。」

提诺努力挤出笑容并这么回答。刻意隐瞒葛莉赛达对他说的话。因为他不想让制造机会的玛尔妲担不必要的心。

「⋯⋯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咦,对。她也记住了我的名字。」

而且,某种意义上这是提诺毫无虚假的真心话。就算遭到葛莉赛达拒绝,她有看提诺留下来练习,可以确定这件事有刻划在她的记忆中。那应该当作有收获吧。

听完提诺说的话,玛尔妲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不久开始粗鲁地搔着那头红发。还加上叹气。

「每个人都有够难搞⋯⋯!没办法放着不管的我也很难搞⋯⋯!」

「小、小玛尔大人?」

「吵死了!那片肉我收下了!」

「好过分!?」

玛尔妲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伸出的叉子,从提诺的盘子里劫走一片烤牛肉。再重复一次,真的很没规矩。

「反正你还是会缠着葛莉赛达吧。」

「⋯⋯对。」

只有这个问题提诺明确地点头回应。跟飞行扫把一样,就算变成没办法顺利地飞,也不想放弃。提诺认为与她的沟通也是这样。

而且应该还是零,并非负数。

「随你便吧。反正跟我没关系。不过你还是要陪我练习喔。因为保养操场是仆人的职责。」

像野兽一样大口嚼肉的玛尔妲说道。

「⋯⋯谢谢你,小玛尔大人。」

由于知道那是在鼓励他,提诺坦率地道谢。一这么做心情就轻松了一些,也开始吃得出味道。

「你的那道甜点好像很好吃。」

「这个我很喜欢所以不行⋯⋯小玛尔大人请吃自己的⋯⋯」

仆人希望主人能更加学会礼仪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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