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诺,你真的没问题吗?」
夜晚的帷幕下垂到底部,草木都已沉睡的时刻。
提诺和乌苏拉一起溜出学生宿舍,造访那片森林。拿掉盖在布鲁姆扫把头上的布袋,风素的淡绿色亮光微弱地照亮脸颊。
「啊,嗯。手指跟头都不要紧了。」
「哇,好厉害。提诺意外地恢复力很强呢。」
「因为我是男生啊。」
提诺挺起胸膛,想要趁此机会宣扬自己总是遭到怀疑的性别。
当然只是硬打起精神。今天,正确来说是昨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事情,让他无法很快转换心情。
坠帚的事情。
退学的倒数计时。
还有,葛莉赛达的理由。
这些还在提诺心中形成复杂的漩涡。
大概是察觉到提诺的不自然,乌苏拉摸着他的头。
「你真的是个很努力的人呢。」
「没有那种事⋯⋯而且离周末时间所剩不多了。把办得到的事情都⋯⋯不,连办不到的都要做,绝对要合格,继续留在这里。」
「嗯⋯⋯抱歉,我之前总觉得说不出口。」
乌苏拉是指定期选拔的事情吧。可是乌苏拉没必要道歉。提诺朝左右摇了好几次头,强烈地否定。
「不过⋯⋯我不知道我前面还有人住过。你跟她同房吧?」
「啊,对喔。不过我对那个人没什么印象。实际上一起住也不满一个月。况且我记性很差,哈哈。」
「这样啊⋯⋯」
这表示别说一个月了,只有接触一个礼拜的提诺印象会更薄弱吧。要是得离开奥底斯达,也会跟着从乌苏拉的记忆中消失吧。
我不要这样,提诺坦率地这么想。
他希望这位姐姐能永远记得自己。
为此有无论如何都得通过考验的必要。
所以提诺一做完热身运动──立刻骑上乌苏拉的私人物品,双载布鲁姆。也马上坐到后面的乌苏拉把手往前伸,叠到提诺的手上,变成简直像从后方拥抱的姿势。
于是,两人在不知道由谁开始起脚蹬地的形式下飞到空中。
不管进行过多少次这个深夜的仪式,提诺仍旧无法习惯跟女性隔着一件衣物紧紧相依。特别是提诺主动封闭视觉,想像力也会变得很丰富。
一面屏除邪念,由乌苏拉操帚在夜晚的森林中飞行。不需要戴护目镜的巡航速度,比起奔驰用漂浮来形容会较为正确。
这时,提诺心中突然产生微小的异样感。那是不集中精神或许就会错过的小事。
「乌苏拉同学⋯⋯你今晚的飞法是不是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嗯?我昨天跟今天都用同样的方法在飞喔。」
立刻得到回答。换句话说,对她而言是跟平常一样,完全不需要经过思考。那奇怪的就是感到不对劲的自己吧。
「这样啊⋯⋯说得也是⋯⋯」
「不是我的话,原因就是出在你吧?」
「我?」
乌苏拉的说法让提诺瞪大眼睛隔着肩膀往后看。
「和我一起飞的你感觉心不在焉,所以我想风之鱼也透过布鲁姆做出反应。一定是这样。」
「咦⋯⋯」
风之鱼。栖息于空气海洋,肉眼无法看见的生物。乌苏拉对风素所使用的称呼。而现在提诺也相信那种东西存在。
「风之鱼都有在看着要飞的人。看出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给予飞翔的力量。所以飞行扫把会反映出该人的内心。」
「飞的人的⋯⋯内心。」
「对。不在意他人、我行我素的人,在较不需要考量策略要素,只追求自己世界的直线两百公尺飞帚<零二>飞得很快。」
那是在说莱塔吗。
「不坦率又性格扭曲的人擅长过弯。」
这个非常好懂,是提诺的主人玛尔妲。
那仅是包含风之鱼在内,乌苏拉独特的飞行扫把观,这样的话确实有一件事非常让人能够理解。
「所以跟乌苏拉同学的双载才会自由又安心呢。」
飞行扫把如果会表现出本人的内心,那没有比这更能让人认同的理由。因为那正是提诺和乌苏拉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东西。
「咦,你在搭讪我吗?哇,好像会直接坠入情网耶。」
「不、不是啦。」
「被果断否定了啦。呜呜,搭讪我啦,是你的话我很欢迎喔。」
「唔⋯⋯」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提诺感到很困扰。
「哈哈。所以说,要是提诺你觉得我今天的飞法有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你本身的问题吧。比如说,心中有迷惘之类的。」
「⋯唔⋯」
完全被看穿了,这令提诺顿时语塞。
实际上,他从没有抱持这么复杂的心情迎接过夜晚。大致上都是自己找出答案或由玛尔妲给出建议,在白天的时候就订好方针。
可是这次情况不同。月底的定期选拔会导致退学这件事还算好解决。因为只要在挥旗比赛有一次进入前三名就好。存在着明确的终点。
比起那个,更让提诺烦恼的是葛莉赛达说出口的过去。那个无法在自己心中消化掉。即使知道是对方个人的问题,还是不免会在意。
「不过能感觉出那种事情的你,说不定很像风之鱼呢。」
「很像风之鱼?」
「对。透过飞行扫把在看人。因为敏感地感受到眼睛所无法看见,那个人的本质,所以才会抱持没人感觉到的细微异样感吧。」
用飞法来看人。
那,葛莉赛达呢?
她的飞行很完美。这点提诺能够断言。就像不管何时阅览照片,上面的东西都不会有改变,她也总是做同样的飞行,毫无任何紊乱。
可是提诺觉得葛莉赛达飞行的身影很奇怪,说得更清楚就是不自然。如果乌苏拉的主张是正确的,那是只有提诺会察觉的细微异样感。
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提诺边漂浮在空中边思考。
「欸,提诺。虽然你有很多心事,但现在还是享受飞行吧?喜欢飞行扫把的人,风之鱼也会特别帮忙喔。」
「是、是这样吗?」
「嗯。我觉得很会操控布鲁姆的人都很快乐。你明明是男生却能飞,也是因为你比其他人更喜欢飞行扫把吧?」
「我不清楚跟其他人比起来是怎样。」
刚来到奥底斯达时曾经差点动摇过,但提诺还是最喜欢骑布鲁姆飞在天空中。在故乡接受师父教导时也是很快乐。
而且先不管他自己,有着现役最快美名的姊姊梅露赛德,的确也是从以前起就满脸笑容地骑布鲁姆飞行。
提诺会选择这条道路起初是向往那场半夜的宴会,但从最靠近的地方看着姊姊的身影长大可能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我想结果人对于讨厌的东西还是无法变得擅长。自古不就很常讲。喜欢才会进步
乌苏拉的这句话让提诺恍然大悟。
「⋯⋯原来啊。」
他感觉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能接受葛莉赛达的飞帚术了。
正好相反。
对没有该有的异样感这件事抱持异样感<、、、、、、、、、、、、、、、、、>。
提诺一开始觉得葛莉赛达飞行的身影非常美丽。看着内心就雀跃起来。可是听到她口中说出讨厌飞行扫把,从那时起开始逐渐觉得她的飞行有地方不对劲。
葛莉赛达要是真的想让飞行扫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风之鱼还会给她飞得那么漂亮的力量吗?就像乌苏拉说的,人真的能够那么擅长讨厌的东西吗?
「提诺?怎么了吗?」
「乌苏拉同学。假如发生了持续做喜欢的事情得到进步,之后却变得讨厌的情况,即使是讨厌的东西也还能继续很擅长吗?」
「嗯──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就算是相同技术水准,如果是喜欢的人跟讨厌的人,正因为技术水准相同,心情会成为最后的差距吧?」
对,就是这样。葛莉赛达的飞帚术很完美。太完美了。提诺认为那是无论过去学会多么优秀的技术,一旦变成讨厌的话就无法采取的飞法。
那个人是不是其实还喜欢着飞行扫把?
可是因为母亲过世感到很悲伤,把原因归咎于飞行扫把本身,压抑自己的感情,然后──让它冻结。
那就是冰之女王。
虽然没有根据,或许是精神论。风之鱼会根据那个人的精神状态给
予飞行的力量,就算有人说这是两人的幻想,也无法否定对方。不过如果是这样,至今的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该怎么办才好?
成为宫廷魔女<皇家魔女>,向大众呼吁飞帚竞技的危险性,进而废止这项竞技。葛莉赛达决定要这么做,别人没有立场插嘴。身为菜鸟的提诺更是如此。
另一方面,提诺心中也有想着「这样真的好吗」的自己。能够飞得那么美又那么快的葛莉赛达,让她就这样讨厌飞行扫把真的好吗?
就在这时。
捏。
提诺的左脸颊突然伸长。
「耶?」
提诺边发出很蠢的声音边往视野的角落看去,有根细长的手指正捏着他的脸颊。不用说,当然是乌苏拉。两人本来就是骑布鲁姆飞在天空中,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做这种事。
「该不会提诺你还在迷惘吧?你这孩子真是的。」
「队、队部泣⋯⋯」
才刚被说现在要享受飞行却又想着很多事情,才会受到处罚。大概是有手下留情,提诺完全没感觉到痛。
就这样任意玩弄人家的脸颊几十秒后,乌苏拉收回自己的手指。话虽如此,原本她的手是叠在提诺握着扫帚握柄的手背上,这下子又碰在一起让他有点心跳加速。
「布鲁姆啊,如果坐在上面的人很重就没办法好好飞对吧?」
「是这样没错。」
「我啊,认为人的意念也有重量。说成梦想或祈祷也行。」
「意念有重量⋯⋯是吗?」
「嗯。所以抱持着『这个也想做,那个也想做⋯』越多意念的人就会越重,风之鱼也没办法将那个人送上天空吧。」
「这个也想做⋯⋯那个也想做⋯⋯」
乌苏拉的声音像是在给提诺暗示。现在的提诺想着很多事情,陷入迷惘,因此变重,无法好好飞行。
「飞行扫把需要的只有一件事。唯一的强烈意念。在天空翱翔的我们所抱持的愿望,肯定只要有一个就好。」
「愿望只要有一个。」
「欸,提诺──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说完这些话后,乌苏拉就再也没开口。
夜晚的森林恢复自然的寂静,只听得见树叶在风吹下摩擦的声音。
提诺再度闭起眼睛,用全身感受风素的流动。
然后思考着。
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想跟憧憬的魔女见面,一起奔驰在风灯飘扬的夜晚。然后竞争最快,想要赢过对方。这件事是肯定的。所以才会拜故乡的退休魔女为师,开始学飞行扫把的技巧。可是现在那很重要吗。感觉并不对。
为了避免退学,想在下次的定期选拔内进入前三名。这是当然的。这也能连结到刚才的目的。要成为魔女必须得从这间学院毕业。
可是,在这瞬间有件事情比别的更占据提诺的心。
想传达给葛莉赛达。
告诉那个人,她所否定的飞行扫把是非常快乐的东西。
还有告诉那个人,说不定她本身心中的某处还留有那种感情,只是结冻了而已。
提诺这样强烈地想着。
「啊⋯⋯」
他感觉布鲁姆的手感有了变化。
比起前一瞬间要来得稳定许多。
「你弄懂自己的心情了?」
乌苏拉彷佛看透一切似地在他耳边低语。
「⋯⋯对。」
下定决心的提诺点了点头。
风之鱼温柔地拂过提诺的脸颊。
◇◆◇◆◇
隔天起提诺虽然慢了一些,真的是慢了一些才让自己的飞帚术开始有进步的迹象。即使在绕圈飞帚的实际练习是跟强者玛尔妲飞同一组,起码也不会慢上一整圈。能够跟在集团的最后方。
是跟师父说的一样,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了呢。
还是因为不再迷惘,要做的事情定下来了呢。
话虽如此,发生了另一件令提诺非常困扰的事情。
葛莉赛达露骨地在避开他。
过了一晚,提诺做好准备试图要传达想法时,即使在教室跟她说话,别说回应了,她连看都不看提诺一眼。在实际练习的课堂和餐厅也一样。因为是严肃的事情,无法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口,原本想要挑选地点,这下连约个地点也办不到。
葛莉赛达说出口的过去,肯定是吐露出内心。提诺把那种纯粹的她逼出来,她大概不想再跟提诺扯上任何关系。
于是提诺在没办法跟葛莉赛达谈重要事情的情况下,仍旧没在练习和正式上场的比赛中进入过前三名,只有时间毫不留情地流逝。
明天终于就是要进行审判的周末。
他心中的确带着焦虑。可是那不是因为可能会退学,而是对无法跟葛莉赛达说出想说的话这种现状。
从椭圆赛道外往跑道看去,葛莉赛达和玛尔妲及乌苏拉这种稀奇的组合正在比赛。绕圈飞帚还是玛尔妲比较快,葛莉赛达紧跟在后。
乌苏拉虽然是第四名,但提诺觉得她的飞法比起第三名的女学生还更游刃有余。这也是所谓透过飞行身影看人的感觉吗?
果然不管怎样目光都会移到葛莉赛达身上。她今天也展现精细的布鲁姆操控。办得到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讨厌飞行扫把。
可是在对方拒绝沟通的现状下要告诉她这件事可说是难上加难。
想着该怎么办的提诺,总之试着先在附近闲晃。他记得有听说过人类在活动身体时,脑部会受到刺激而提升思考能力。
提诺在不妨碍到班上同学下,走到稍远的地方一个人低着头边注视自己的脚边来回踱步。
弹。
突然感觉脸撞上某种有弹力的东西。反弹让提诺差点要往后仰,他靠腹肌和脚拇趾的根部用力来维持平衡。
提诺边按着鼻头边往前看是撞到什么。
「骑布鲁姆要是没在看前方会被市警逮捕喔。」
最喜欢直线的姐姐莱塔就站在那里。
摇摇摇。
不知为何她的丰满胸部正在晃动。
该不会,刚才提诺的脸撞上的是⋯
「嗯?你的脸变红了喔?有那么痛吗?」
「不、不是啦⋯⋯啊,不,有点痛⋯⋯」
脸会红起来的理由,看来当成是会痛比较好。
「皮诺奇,怎么了吗?到撞上之前都没发现,你有心事吗?」
马上被说中的提诺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然后他看向在跑道进行比赛的人们。不知不觉间第一名换人了,葛莉赛达飞在玛尔妲前面。
今天是八圈,四千一百公尺的中距离飞帚,离终点还有几圈呢?主人是否能再度夺回第一名呢?
提诺边思考这种事情,边茫然地望着引领帚群的金发少女。
「要传达自己的想法还真困难呢⋯⋯」
他忍不住在无意识下发牢骚。
「喔?皮诺奇,你想跟乌苏拉告白说你喜欢她吗?」
噗。
听见莱塔口中说出有如炸弹的发言,提诺不小心呛到。
「莱、莱塔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咦,不对吗?因为皮诺奇你不是跟乌苏拉同居吗?」
「我们只是室友!我、我对乌苏拉同学并没有那种意思。」
「嗯?你们不是每天晚上都溜出宿舍幽会吗?」
噗。
提诺又被呛了更大一口。
「莱、莱塔同学你为什么会知道⋯⋯不对不对,那不是幽会啦!」
「答案很简单。我也时常在深夜溜出宿舍。我很常撞见皮诺奇你们喔,这就是原因。啊,至于我跑出去做什么是少女的秘密喔。」
「喔、喔⋯⋯那、那个⋯⋯你会跟老师说吗?」
「那样的话皮诺奇也会说出我违反校规吧,哈哈。」
「那你别说出来不就好了⋯⋯」
搞不好,莱塔是为了消除提诺的愧疚才把自己的事情也说出来。这或许是莱塔表现出的温柔。
「嗯,先不开玩笑了,是葛莉赛达对吧?」
「咦?」
「皮诺奇有事情想要传达的对象。因为你脸上就这么写啊。」
说实话,提诺感到很意外。似乎无忧无虑,总是露出我行我素的笑容的莱塔居然这么仔细地在观察周围的人。
可是,如果是她就会愿意帮忙想主意吧?当然得小心不要触碰到葛莉赛达的私事。
「可能就剩这个礼拜⋯⋯不对,我会努力让事情不会变成那样。我有事情想跟葛莉赛达同学
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她从昨天起就躲着我⋯⋯」
「嗯,那是因为她不想听吧。」
莱塔很乾脆地给出答案。
而且还是提诺最不希望的答案。
「没有什么办法吗?」
「那样等同把皮诺奇的意见硬加在她身上吧?」
「没这⋯⋯回事。」
实际上是有吧。
想传达提诺自身的想法换句话说就是这种意思。
「皮诺奇想传达的重要事情,跟葛莉赛达心中认为的重要事情不一定会一样喔。」
「你说得⋯⋯没错⋯⋯」
莱塔说出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提诺的视线看向地面。
莱塔说的话有奇妙的重量。提诺体认到至今都只看见这位姐姐的表面。
「⋯⋯可是啊。」
「⋯⋯可是?」
抬起头来后提诺瞪大眼睛。
悠哉的笑容从莱塔的脸上消失。
「或许遭到否定、咒骂。在那之前你或许会被拒绝,甚至根本不理睬你。即使如此,你还是有要传达给葛莉赛达的想法吗?提诺.阿列塔。」
不是平常那种慵懒的语气。
提诺甚至感觉眼前站着的姐姐很陌生。
面对那样的莱塔,即使感到困惑,提诺还是重新思考。
然后心中的答案还是一样。
有想要传达给葛莉赛达的事情。
就算被否定,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藉由传达出去或许会有什么东西改变,或者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再说这种行为并没有意义,实际上怎么想都仅是提诺的自我满足。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并没有什么理由或道理。
那是提诺打从内心深处产生的感情。
「对。」
所以提诺看着莱塔的眼睛点头。
莱塔一瞬间先是像在忍耐着什么似地皱眉,马上又恢复平常的笑容。
「这样啊?既然皮诺奇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才是强迫你吧。」
「没这回事⋯⋯那个,所以有什么方法吗?」
「嗯。我看只能互殴了吧?」
「⋯⋯为什么?」
想说是听错了,提诺便询问莱塔。
「大家不是很常说吗?要互相理解最快的方法就是以拳交心。」
看来不是听错。
「怎、怎么可能那样做啊!?」
提诺马上摇头。
「你不要搞错了喔。我们是为什么来到奥底斯达?又骑着什么?」
「那是为了成为魔女,骑着布鲁姆⋯⋯」
「对啊。布鲁姆就是我们的拳头。所以要是有无论如何都想说给对方听的主张,皮诺奇就用飞行来表示吧。可以的话,要飞得比任何人都更靠近葛莉赛达。」
「飞得比任何人都还更靠近⋯⋯她⋯⋯」
莱塔的说法听起来或许很荒唐,但提诺坦然地接受了。
不管好坏,只因为能够理解。
这句话从背后推了提诺一把。
「这样有解决你的问题吗?」
「⋯⋯嗯。谢谢你。」
提诺深深鞠躬,表达满腔的谢意。
莱塔的手用力地摸着提诺的头。
「不客气啦。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年长。要是能帮上忙,当然得要帮才对吧?而且我也喜欢皮诺奇。」
「啊、啊唔⋯⋯」
被当面直接表达出好感,提诺的脸颊发烫。当然那是朋友的那种,并非「我爱你
「⋯⋯我没能办到,要是皮诺奇能办到就好了。」
「什么?」
「喔?老师好像在比手势呢。咦,是对我吗?」
「啊?」
「嗯,我解读完了喔。老师说『拎着那家伙的脖子把他带来这里』。皮诺奇,该不会接下来轮到你飞了吧?」
「或许是这样!?」
因为太专注于思考和跟莱塔商量上,完全忘记现在还在上实际训练的课。这样下去会被库罗琳达老师处罚。最惨的情况,可能会当场被脱个精光。怎样都想避免这种事发生。
所以提诺抓紧布鲁姆朝跑道跑去。
「加油啰。」
「好的!」
对莱塔挥手的提诺边跑边思考。
想传达给葛莉赛达的事情决定好了。
传达的手段也有了。
那么,再来就是──
◇◆◇◆◇
在第二更衣室脱下胸口附近宽松很让人生气的赛帚服,玛尔妲.贡帕尔沙抱持着类似焦虑的心情。甚至会在无意识下咬拇指的指甲。
不妙⋯非常不妙。最后只剩下明天了。不用多说,她指的是提诺.阿列塔的宽限期。
结果那名少年到今天为止没有半次进入过前三名。换句话说,就这样迎接定期选拔的话退学近在眼前。有好几次做出让人觉得惊讶的飞法,但没连结到成果就没意义。
都特地用「让他以仆人的身分陪主人做放学后的练习」这个藉口帮他特训了,这样下去一切都会是徒劳无功。
话说回来,那个矮冬瓜也是很不对劲。玛尔妲以为他跟自己一样焦虑,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开始表现得特别冷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悟道了吗?受到据说最近在北国艾斯特列菲广为流传的宗教思想感化了吗?
而且最让玛尔妲感到不满的是⋯
「那个小鬼头明天就不在了吧。」
「对啊,男性怎么可能成为魔女啊。」
「应该说,那种程度到底是跑来这里做什么。」
混在换衣服的喧嚣声中传入耳朵的是这种对话。
就算跟玛尔妲、乌苏拉和莱塔友好,似乎还是无法推翻提诺在班上是异类的事实。就算刚才的说出这种对话的人是极端派,其他同班同学心底还是对男学生有抗拒感吧。
并非不能理解。想从社群排除异物是很自然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即使如此还是让玛尔妲很焦躁。想说要赏她们在飞帚术中很重要的大腿一记右下段踢,便只穿着一件细肩带背心就往那些人走去。
「不行喔。」
有个声音和手臂挡住了玛尔妲的去路。
是莱塔.欧卡尼亚。她好像还没开始换衣服,构造服贴身体的赛帚服更为强调她原本就很丰满的双峰。
「干嘛啦。」
「我明白你的心情啦。但是这样只会让皮诺奇更被针对喔。」
「唔⋯」玛尔妲的喉咙发出声音。这个高大巨乳女观察得还真入微。明明就只会在直线上全力冲刺,却意外地对人的细微感情变化很敏锐。
「⋯⋯我知道了啦。把你的手拿开。」
想要稍微发泄无处可去的怒火,玛尔妲虽然觉得不应该,还是想把莱塔的手拍掉。可是由于莱塔早一步把手收回来,所以玛尔妲的手挥空。
不,打是打中了。
弹。
打中莱塔那两团像在炫耀似地垂着的肉块。
摇摇摇。
正在摇晃。
玛尔妲变得超不爽。
她认真在想有没有办法扯下来。回老家的话应该有那类工具。不不,可是又不要想回去。
「奇怪,玛尔妲。你不是要把那些人埋在校园里吗?你不做了吗?」
「你突然冒出来说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正在换衣服的乌苏拉突然插嘴,还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以和莱塔在不同的意义上很细微地观察玛尔妲,而且想法更加激进。
这女人虽然没到莱塔的程度,不过也是有着令人称羡的身材。对玛尔妲来说能够挤出乳沟的家伙全是敌人。只是这个班级有半数以上都与她为敌。
「真可惜。我本来想帮忙的说。」
「我才不会那样做啦⋯⋯真是够了。」
玛尔妲哼了一声后迅速换上制服。她实在不太会应付乌苏拉,也对她有很多意见。不,并不是胸部大小之类的。
说实话,这是不会想待太久的气氛。所以玛尔妲为了快点前往餐厅,比谁都更快离开更衣室。她并没有等朋友换好衣服的想法。
心情烦闷的时候就是要吃美食来转换心情。奥底斯达内的餐厅料理品质很高,别说在校生,连毕业生都赞誉有加。
当她一来到走廊就看到库罗琳达老师的背影。那个背影弯过眼前的转角,逐渐从视野中消失。这样刚好,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实在不吐不快。
「老师,等一下!」
用跑的追上去后,玛尔妲立刻叫住库罗琳达老师。
「嗯?是玛尔妲.贡帕尔沙啊?」
「老师,你有看到今天矮冬瓜的比赛吧?」
「当然有,怎么了吗?」
「很明显地有三个人从左右挡住他对吧?」
玛尔妲知道绕圈飞帚中有学生故意形成人墙挡住提诺的去路。从内侧到中央,像商量过似地排成一横。
在有曲线的椭圆赛道,当然内侧较为有利,越往外越有距离上的损失。所以不管是哪个瞬间,比赛中有复数人排成一横,怎么想都是有调整彼此的飞行速度。
那三个人,正是刚才在更衣室做出让玛尔妲感到不悦的交谈的那群人。大概是想让提诺的退学变成毫无疑虑。提诺虽然是男生,他却没有给其他女生造成麻烦,阴险也该有个限度。
「啊,你在说那件事啊。」
「什么『啊,你在说那件事啊。』老师不想点办法吗?我不会说只要没有那种行为,矮冬瓜就能进入前三名啦,但起码能脱离最后一名吧。」
那个矮冬瓜既单纯又愚蠢,即使是最后一名,光是没有慢上一圈就觉得有成长的征兆吧。可是总觉得他还能更上一层楼。玛尔妲认为起码可以超过一个人,根据分组还可能会超过两个人。
「你是笨蛋吗?挡在扫帚前方让对方无法通过不是很常见的手段吗。」
「那种情况是身后的人是会在终点前猛追的强力飞帚手吧!只是为了挡住矮冬瓜这种程度的人就事先讲好,牺牲自己追上前面的机会!?那根本只能说在找碴⋯⋯」
「如果前方的家伙很碍事就从最外侧超过去不就好了。」
「矮冬瓜最好是办得到⋯⋯!」
「我说,玛尔妲.贡帕尔沙。」
「什、什么啦。」
「你直到他成为魔女之前,都打算一直帮他找理由吗?」
玛尔妲的气势一下被削弱。
「⋯⋯那、那么⋯⋯那家伙,矮冬瓜是梅露大人的⋯⋯魔女梅露赛德的弟弟对吧?她好像也是这里的毕业生,能不能稍微帮忙开个后门啊。」
「那可能有这种事。就算梅露赛有接近囊括最多胜的成绩,也只不过是一名魔女喔。根本不可能介入本校事务。就算办得到,其他学生会放过靠那种方法通过挥旗比赛的提诺.阿列塔吗?只会一直上演同样戏码。」
库罗琳达老师毫不留情的说法,从正面粉碎玛尔妲天真的幻想。
其实她自己根本很清楚。那位少年想成为魔女,必须要通过许多那种实战。也明白暗中动手脚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可是刚来不久喔!怎么能光从这么短期的成绩就下判断⋯⋯!」
「会在这种时期入学,表示会变成这样也早在预料之中。况且光是提诺.阿列塔的插班入学都是梅露赛硬塞的喔。因为现在的校长是我们那时的班导。现在这种情况就已经对他够仁慈了。」
「唔⋯⋯可是⋯⋯这样的话那家伙明天⋯⋯」
别说最糟的情况了,有非常高的机率会退学。
玛尔妲不甘心到就像是自己的事情,还握紧拳头。
「我比较在意的反而是你呢。」
「啊⋯⋯?」
「你到底在他身上追寻什么?跟他才相遇没几天⋯⋯也没有呢,连两个礼拜都不到吧?我从旁边看都觉得你有点太投入了。」
「⋯⋯跟老师无关啦。」
玛尔妲突然把脸别开。
太投入这点她也有自觉。
她只是想见证那名少年能不能达成目标。
只是想透过那个矮冬瓜,知道自己能成为什么人。
明明是男性却想成为魔女,要是他真的当上了,自己或许也能走上并非铺好的道路。所以玛尔妲才会想鸡婆地照顾提诺,也想支持他。
「变装<贡帕尔沙>吗。」
「怎样啦,该不会连老师都要说那种很像我家的臭老头会说的话。」
「不。既然你分到我的班级,我会让你上为了成为魔女的课程。今年一整年会是这样。之后的选择要看你自己。那才是你说的『跟老师无关啦』。」
「⋯⋯你这不良教师。」
玛尔妲吐出这句话后,库罗琳达老师耸了耸肩。
就在此时。
「原、原来你在这里啊⋯⋯太好了⋯⋯」
库罗琳达老师的身后传来这种声音。
玛尔妲歪着身子看去,刚才讲到的提诺.阿列塔就站在那里。少年有着颜色像艾托利亚的广阔天空,应该说是玛尔妲至今从没看过的稀奇发色。满头都是卷发,像女生一样娇小,体格瘦弱,的确让人不觉得是男生。
还穿着赛帚服的矮冬瓜抱着自己的扫帚,可能是沿途都用跑的,边喘气边面对老师。
「提诺.阿列塔,怎么了?你还没换好衣服吗?」
「啊,对⋯我想找老师结果迷路⋯⋯」
「找我?之后是在教室上课,在那等我不就好了。」
「呃⋯⋯在人多的地方很难开口。」
「嗯?是那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吗?」
库罗琳达老师一问,提诺突然地低下头。
吸、吐,他重复地深呼吸,明明是男的胸前却上下起伏。
然后提诺抬起头来的瞬间,玛尔妲吃了一惊。因为对方刚才那种虚弱,讲难听点就是懦弱的表情已不复存在。双眼散发出的光芒简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
玛尔妲不小心感到心动。
不不,自己在想什么啊。居然会觉得这种矮冬瓜,很适合穿女生赛帚服的少年很帅。不是的,并没有抱持那种心情。
该怎么说。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抱持啦。
「那个⋯明天老师会看名次吧?」
「嗯。你说挥旗比赛吧。只剩下明天了。」
「我并不打算让那场成为最后。」
「这样啊⋯⋯我想也是。我也希望是那样。」
听到老师这么说,提诺用力地点头。
然后。
「因此──我希望老师让我跟葛莉赛达同学一起飞。」
明确地说出那种冲击性发言。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啊!?」
提诺的这句话足以把心情愉悦的玛尔妲推下地狱。
「咦⋯⋯嗯?小玛尔大人?」
「你现在才发现我啊!敢这样对主人还真是有胆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你、你,矮冬瓜⋯⋯!」
会语出惊人肯定是被逼到精神错乱了。因此为了让提诺恢复正常,玛尔妲准备要揍他一拳。
但在她要靠近时,却被库罗琳达老师的手挡住。
「为了让自己进入前三名,想要跟感情好的她们在同一组飞。如果是这种陈情我会直接拒绝。每场比赛的参加组合的确是由我一手决定,但我不会去考虑学生的情况。不过提诺.阿列塔,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葛莉赛达.莱蒂西亚不是会协助你的那种人吧。」
「⋯⋯对。我也没有那种念头。」
「反而是她会确实名列前茅,让你活下来的道路变狭窄。明天的绕圈飞帚,假如把在场的玛尔妲.贡帕尔沙也加进去,剩下的人只能争第三名。」
「我明白。可是我想这么做,想和那个人一起飞。」
玛尔妲完全听不懂提诺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那种提案。简直像是主动要离开学院。
「⋯⋯是吗?虽然不能跟你保证,我会纳入考虑。」
「老师!?喂,不行吧!?说不行啦!?」
「你稍微安静一下。欸,提诺.阿列塔。如果跟葛莉赛达.莱蒂西亚分在同一组,你也不会后悔吧?」
「我想若是不能跟那个人一起飞,我才会后悔。」
提诺反抗库罗琳达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玛尔妲从没看过表现出这么强烈又明确意志的矮冬瓜。
「你只是要找我说这件事吧?那就换衣服去吃饭吧。今天的课可别迟到了。」
老师说完这句就从提诺的身旁离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惊觉过来的玛尔妲才把提诺的头勒在腋下。
「你、在、想、什、么、啦──!」
「好痛好痛头痛到像要裂开啦小玛尔大人请住手!」
「啪啪!」拍打提诺的身体几下后,玛尔妲就放开提诺。
「你是笨蛋吗!?你是笨蛋吧!?你的退路原本就很窄了,居然还要
求跟冰之女王飞同一组!你这到底是什么思考方式啦!?」
「哈,的确是这样呢⋯⋯不过,我必须要这么做。」
「原因,跟我说原因啊!」
「对不起。我得直接跟葛莉赛达说。」
「呣唔⋯」玛尔妲咬着牙。
这个少年到底是怎样?到了这个地步突然毫无前兆地变得很顽固,乖乖遵守主人吩咐的可爱仆人消失到哪去了。
冷静,冷静下来。吸──呼──玛尔妲也像刚才的提诺一样反覆深呼吸,然后重新面对少年。
「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吧?」
「⋯⋯知道。」
「说实话,过弯的话我比她更擅长,最高速度她比不上莱塔,极限高度的话乌苏拉也在她之上。不过会赢得比赛的人是她。你知道原因吧?」
「⋯⋯不会失误。」
「没错。既然操帚技术没太大差距,不会失误的人最后当然会比较快。她本来还跟在后面,一个回神就飞在前面了。」
「我也有看到。」
「不光是快。她的飞法完全不会给布鲁姆带来负担。飞行时那么珍惜布鲁姆,她的调律师也真幸福。跟那种家伙一起飞是要怎么进到前三名啦!其他人也不是木头人喔。」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你这笨蛋!我不管你了啦!」
看到提诺露出欠缺深思熟虑的苦笑,玛尔妲终于发怒。自己这么尽心尽力,当事人却说出像是想自杀的人会说的话,那怎样都没用了。
根本不知道别人有多辛苦的矮冬瓜,乾脆输个惨兮兮被退学,哭哭啼啼地回到超乡下的里维埃拉就好。
这么想的玛尔妲背对提诺往前跑──她第一步双脚突然无力,第二步速度极端低落,第三步完全停下来。
然后她边搔着自豪的红发边转过身去。
「真是的⋯真是的!」
「小、小玛尔大人⋯⋯!」
「那就来大干一场吧!剩下一天要尽量挣扎!矮冬瓜,今天放学后会是最后的魔鬼特训!以要干掉冰之女王的气势来训练!」
「不可以杀了她吧!?」
「吵死了!总之要先填饱肚子啦!为了增加体力,你给我吃到肚子破裂内脏喷出来!要走啦!矮冬瓜!」
「啊、嗯⋯⋯!」
玛尔妲拎住提诺的后颈硬是拖着他前进。
不要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终究还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那就尽力达成想要的成果吧。
玛尔妲看着浅蓝色头发的少年,心中这么想着。
刻意不去思考不知不觉中他在自己心中的存在变大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