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春亮背脊一阵冰冷。就在这一瞬间——
春亮以为自己因混乱及害怕而掉了手中的刀子。然而不是。手上的重量消失,是因为刀子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出鞘了。
「——剑杀交叉!」
***
那个时候——星期日的平静大街上,一名少女正步向目的地。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没有理由似乎也不太妙,于是她便想了个理由。
「嗯。那家伙昨天逃学。虽然迟了些有打电话联络说感冒了,但绝对是逃学,错不了的。真是岂有此理,身为班长必须对他加以警告……还有,今天是发生过那种事之后的第一个假日,身为知情者,去看看情况也是理所当然——就这样吧!」
上野锥霞一个人喃喃自语,一面频频点头。
突然间,她在看一旁展示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时停下了脚步。连她自己也觉得穿着便服裙子的模样很稀奇。就连上体育课,她也从不曾穿过运动夹克加长裤以外的服装。露出双腿让她很难为情,而且也多少伴随着危险——
「反正是星期日,而且还是第一次在假日见面,偶尔穿这种的也不错。我只是这么觉得……除此之外的理由?无聊透顶。没错,真是无聊透顶……」
她稍微整理一下发型,拉平裙子的皱褶,神经质地调整领口的角度。
她那坐立难安的态度,不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女孩等一下是要去约会吧?」并投以会心的微笑。锥霞再次迈开步伐。
朝向夜知家。
***
刃与刃相交,双方都大幅度弹了开来。
春亮愕然地看着佩薇的手中,斧头并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了,此叶?」
「呜……我——没办法。」
「为…为什么?」
「我失算了。那把斧头是『自动操控』的。当然那人的身体也有在动,但只是辅助,就和现在的我们一样。但剑杀交叉预测的是肌肉动向或攻击者的癖好,从中寻求机会,所以——」
「况且目标的弱点,细微的程度有如毛发一般……」
「对不起。」
「不能责怪你……对方好像打算继续耶?」
斧头仿佛迫不及待进行杀害似地痉挛着。佩薇提着斧头,缓慢地步步逼近。
「没有理由,也太过于不可思议了。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可能有『总觉得就是想』这种理由吧?」
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春亮边调整呼吸边瞪着她。
「……那我就修正一下吧。也不是没有啦。」
「哦?那么会是有如对待人偶的爱情吗?还是对待机器的占有欲呢?」
「——是罪恶感。」
感觉得出手中的刀子微颤了一下。
「若坐视它们被破坏,就会产生罪恶感吗?真奇怪。那些虽然化成了人类外形,会动、会讲话,但也只不过是道具罢了。」
「别说傻话了。这些家伙才不是道具——才不是你说的那种罪恶感。当然那个多少也包含在内……不过,是别种罪恶感。」
他叹口气说道:
「——诅咒这些家伙的,可是我们人类啊!」
握着刀的手充满了力道。
「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任意对他们下了诅咒。要是我站在相反的立场,恐怕会恨人类入骨吧。为什么让我变成这样!——我会想要尽全力呐喊吧。可是……所以——至少……就算被他们讨厌,但只要来到这里仰赖人类的家伙,我都想要竭力帮助他们。」
以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很喜欢……真的。
春亮觉得隐隐约约听见刀子发出这样的微弱声音……似乎按捺着什么的低喃。
「然后,要是这些家伙觉得『人类也并非不可取嘛~』或者『变成人类真好~』……要是真的多少愿意这么想的话——不是也很好吗?不就多少能感觉获得宽恕吗!当然,这是错觉,我明白!这样也不足以弥补所有人类的罪恶,但是——至少知道这份罪过的家伙……知道这份罪过的我要是不去做的话,罪就依然会原封不动地一直在那里啊!也许这样做没有意义,可是……对啦!结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吗!」
春亮怒吼般地将内心所想的全部说完。
而佩薇的回答,不是怒气,也不是嗤之以鼻的笑声——
「……真恶心!」
只是纯粹的厌恶。眼神宛如看着厨余般,她再一次呕吐。
「呜呕……抱歉,少年,你刚才那席话,害我将你定位为和祸具同等程度的垃圾了。啊啊~真难受,真令人作呕,实在是太恶心了……!」
仿佛斧头再也压抑不住欲求似地,佩薇再次接近。
春亮不得不再次作为她的舞伴起步。攻击中破绽百出。但要是趁隙攻进,佩薇负伤的瞬间挥出的自动攻击也将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顶多打得不相上下。再这样撑下去,体力将会透支。再加上另一项春亮刻意不去想的负面因素,也逐渐增加存在感。宛如枷锁解开似地,手腕猛烈感到痛楚。
肺部因渴求空气而痛苦,心脏狂暴地跳动,肌肉因负荷过重而悲鸣,大脑擅自开始想象黑暗的未来。一切都一个劲儿地持续恶化。恶化。恶化。恶恶恶化。
(可恶!该怎么做……!)
寻找杀出生路的手段,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见耳边响着钢铁互相撞击的声响,铿锵地持续着——这简直就像是——
宣告舞会闭幕的不祥钟声一般。
***
菲雅看着这一切。他气息紊乱,挥洒着汗水,赌上性命与敌人刀刃交锋的光景。
那么自己呢?她茫然地低头看着双手。根本不用想。
呼吸平静。只有些微出汗。当然,也没有赌上性命。
「这样……就好了吗……?」
她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会好。他们到底是为了谁在战斗?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她握紧双拳。脑袋里回荡着那个令她不爽的女人的声音。
(实在是不能让你出战。你太危险了。)
每当想起轻易地忘我的自己,每当想起对入侵者的杀意,每当想起差点杀了春亮的自己——心脏便感到揪痛。
(那种事情,绝对…不想再发生了……可是……)
自己很危险,是个危险的存在。虽然明白,但却无法接受。
没错,怎么可能接受?无关之人明明就在战斗,然而肇事原因的自己却独自悠悠哉哉的。真没用。她至少还有否定这种安稳的矜持,还有着身为具有意识之存在的矜持。但是——她不可以行动。因为她了解行动的危险性。
「危险吗……呵。乳牛女明明就比我更危险,居然能露出那种眼神……」
仿佛自嘲似地,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这句下意识的独白打断了她的思考轮回。
乳牛女也很危险,但为什么只有自己非得在这种地方低着头不可?
她想起刚来到这里时的叛逆之心,想起了单纯的不满。然后接二连三地想起过往曾发生的事——想起了前天浴室里的事。
「呼……」
她察觉了。察觉到了。现在和那个时候相同。非常单纯的一件事。
然后在同时,数秒前他才刚叫唤过的话语再次浮现耳中——
(也许这样做没有意义,可是……对啦!结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吗!)
「哈…哈哈……是呀。管他是对是错,我干嘛对那个肉包女言听计从?一点也不像我。想做就去做,就只是这样!」
要是那家伙才是对的呢?那也很简单——事实就是乳牛女也很危险,以这一点来应付就好了。当她察觉时,答案便已揭晓。
喉咙深处冒出笑声,菲雅将手伸进口袋。
硬质的立方体的触感,就是令她感到可靠。
「你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我可是非常任性的喔!」
***
——那是突然发生的事。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春亮眼前闪烁着银白的细流。
视野仿佛一下子反白,白色的娇小身躯取代了黑色洋装的女人,并将她击飞出去。
「菲雅,你……!」
「嗯?喔喔,我没有杀她,只是用刀背揍她而已。我想应该有好几根骨头折断了吧——就只有这样。恐怕她还是可以动。」
菲雅泰然自若地回答。正如她所说,被打飞出去,上半身深深嵌进围墙里的佩薇身上并没流血。
「你不是答应我
了吗!你在做什么!」
「我并没答应你,那只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我也要任意而为。要是我变得怪异——」
然后。
她笑盈盈地说出这些话。
「因为很危险,所以马上破坏我。」
两人一瞬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