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不得不死去呢。
自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自己一直在询问这个问题。
荒芜的思想荒野中,没有出现任何答案,无论向寒冷的理性冰壁发问多少次,也没有传回任何解答之声。
现在填满了自己的并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而是『空白』。
无论是脑袋,还是内心都染成一片白色。
被白色灰烬所覆盖,所有的分界线全部消失不见。
已经分不清哪些部分是感情,哪些部分是思念,哪些部分是『痛楚』了。
什么都不知道。
根本动弹不了。
做不了任何事情。
在这无尽的白色原野之中,被灰烬掩埋着的『众多记忆』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那样的话,就由我来守护你。只有你,我决不会让你死掉。』
早就破败不堪的内心拒绝重放这些景象。
但是却无法停止。
简直像走马灯一样,这些情景浮现,又消失。
她的声音。
她的举止。
她的温暖。
『等一切都结束后,就去吧。约好了。』
接着,和她之间没能达成的那个约定在最后露出了微笑。
「……」
液滴从绀碧色的眼中滴落。
明明都哭了那么多次了,但这双眼里,这具身体里,还会流出泪水。
明明发出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恸哭,但这副身体中的眼泪还是没有流尽。
简直像是无限涌出的妖精之泉一样。每当染成深蓝色的水面泛起波纹,蕾菲亚就会想起悲痛的回忆。
『——,——』
似乎有谁站在眼前,说了什么东西。
但是蕾菲亚无法认知。
坏掉的内心无法认清任何事物。
她只是动起干涸的嘴唇。
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菲尔维斯小姐……」
「蕾菲亚……」
艾丝脸上一片沉痛,她再一次叫出少女的名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像是断线人偶一般,就那样瘫坐在地板上,任由泪水流淌。
这里是位于【洛基眷族】根据地里的蕾菲亚的房间。
在本是双人房的这个地方,妖精少女在静静地哭泣。
这副身姿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表情消失不见,能面一样的脸上淌下几缕泪水。
干燥的嘴唇微微开启,偶尔会像是坏掉的八音盒一样,念叨着现已不在人世的少女之名。她看起来就像是雪花石膏的雕像中蕴含着灵魂,流露出悲伤,落下本不会流出的泪水。
在短短五天前,艾丝也封闭了内心,一个人在房间中重复着自问自答。
但是,现在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与缩在自己内侧的艾丝不同,蕾菲亚是从『外』侧被打碎了。
以宝贵的友人——菲尔维斯·夏莉尔在眼前被夺走这一形式。
「蕾菲亚,蕾菲亚!求求你了,往这边看啊……!向平时那样,笑一笑啊……!」
在艾丝一旁,蕾菲亚的室友艾尔菲泪流满面地倾诉着。
少女的眼睛彻底哭肿,声音也已经变得沙哑了。她连着几天一直陪在蕾菲亚身边,这一献身行为令人看着很心痛。
缇欧娜和缇欧涅也是说什么都没有用。
就连里维莉亚的声音都传达不到她的心中。
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三个人。现状不允许她们一直陪着蕾菲亚,虽然她们抽出时间就会来看望蕾菲亚,但每个人的声音都非常无力。没有人知道该对现在的蕾菲亚说些什么。
同胞的首级在她面前被折断了。
最终还被怪物啃食,被残忍地杀死。
对于心地善良的少女来说,这打击过于残忍。
但是,和这种担心蕾菲亚的想法相反,她想到『这已经不行了』。
身为第一级冒险者的艾丝她们的内心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判断到蕾菲亚·维里德丝『无法振作』了。
——站起来,去手刃仇人。
她决不会这么说。
决不会让蕾菲亚心中燃起黑色火焰,再为其添上一把柴火。
艾丝知道被黑色火焰烧灼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可能将少女推入业火之海。
「艾丝小姐,蕾菲亚她,蕾菲亚她……!」
「……」
艾尔菲哭着抱住艾丝,将脸埋入她的肩膀。
艾丝除了支撑着她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抱紧代替无法哭泣的自己流下泪水的艾尔菲。
她脸上渗出了无力感,垂下眼帘。
轻轻将手伸出,握住少女的手,但少女仍然像是一个坏掉的娃娃一般。
「大、大家……」
劳尔呆立在原地。
看到展现在眼前的景象,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是根据地的大食堂。
在这里的【洛基眷族】的团员们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简直像是葬礼一样。平时那喧闹的食堂现在像是被夺去了声音一样鸦雀无声,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违和,甚至使得身体有些发冷。
「…………」
这其中也有黑色毛发的猫人,安娜斯蒂的身姿。
获得的这段休息时间真可恨。她脸上是一副这样的表情。仿佛在说在做着应做之事时反倒还能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同僚那烦恼的侧脸甚至带上了美感,劳尔本想向她搭话,但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知道理由为何。
是前几天人造迷宫的败退。
根本就不是什么『输掉了』或是『被拿下一城』,而是整个棋盘被掀翻了。
朝胜利进发的他们做过的事情全都变成了白费功夫。即使是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们拼命地想方设法存活下来,无论是谁都不想失去旁边的同伴,因此无视了伸过来的同业者的手。
【迪欧尼索斯眷族】。
由于自己的派阀洛基眷族将其舍弃,导致其他派阀八成以上的冒险者全灭。
「大、大家……」
他对只能低声说出同样话语的自己感到相当失望。
至今为止,露出丑态的都是自己劳尔这边。
然后【洛基眷族】的同伴会向这样的自己搭话,帮助自己。
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正因为劳尔露出一副丢人的样子,周围才能保持住『和谐』与『均衡』。这是身为不起眼的人类的劳尔拥有的特权,也是他无意识的魅力。无论是多么艰苦的场面,只要劳尔·诺尔德现出一副丢人的姿态,团员们就会浮现出脱力的笑容,想方设法解决这个困境。
自我厌恶与愤怒,不安,困惑,恐怖。要跨越这些抬起头来会非常痛苦,非常羞耻,痒地想要挠遍全身,但是——因为这都是自己的心情,所以他能够再次站起。
正因为自己很了解自身,所以他才能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忍耐着抬起头来。
(但是,现在的话……)
而现在,劳尔不知道该对垂头丧气的同伴说些什么。
毕竟劳尔没有直面那个。
那个牺牲掉其他人才得以自保的『惨剧』。
为了确保人造迷宫的退路,他很早就前去压制通往地下城的『门』了。要说劳尔做了什么,那就只有将逃过来的同伴引导至地下城外避难,然后猛地关上最硬金属『大门』,堵住了涌来的『绿肉』。
根本就没办法分担他人的绝望,更别说要将其拂去了。
他无法像芬恩那样鼓舞他们。
劳尔只能露出一副因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不已的表情。
「还瘫在这里呢,你们这帮家伙。」
一道略带烦躁的声音在这丧葬气氛的大食堂中响起。
劳尔惊讶的回过头,只见一名狼人刚从门口进来。
「伯、伯特先生……」
大概是来拿东西吃吧。
他没指望有人会做饭,大步朝保存着食物的厨房走去。毫不在意肩膀一抖的团员们,嘴里咂着舌头。
劳尔慌忙跑了过去。
「伯、伯特先生你,不要紧吗……?」
你没有消沉吗,没有懊恼地回味之前的事情吗。
劳尔仿佛被吸引过去一样跑到伯特身边,带有这样的言下之意问道。
或许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想依靠第一级冒险者强大的力量做些什么。
然而,
「别在这磨磨唧唧的!想说什么就说清楚点!」
「噫!?」
伯特他『一如往常』。
真的一如既往地既粗鲁又不讲理,和平时一模一样。
但是,仅限现在,这令人无比安心。
「……要是没瘫够的话,就随你们吧。」
「……嘿?」
所以,这句用力说出的话语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平时总是俯视、辱骂弱者的伯特却
没有发出冷哼,也没有嘲笑。
可以说是『放过了他们』。
「伯、伯特先生,你是怎么了……?吃什么怪东西了吗……?」
不要说平时的那种唾弃,就连怒吼都没有听到的这个状况令劳尔浮现出一副仿佛撞见怪物倒立了一样的表情。
这副蠢样令伯特很火大,他再次咂了下舌头。
「我也需要时间来让头脑冷静一下。」
「诶……」
「直到那个时刻为止,你们就随便去嚷嚷些丢人的丧气话好了。」
这时劳尔察觉到了。
压制住人造迷宫其他『大门』的伯特也和自己一样,都位于『看着的一边』。
他也同样因败退的记忆而内心烦躁,但还是整理起自己的内心,为了继续前进。
「『那个时刻』……?」
劳尔不禁回问,这是狼人终于冷哼了一声,回答道:
「虽然你们这些家伙瘫在这里无法动弹,但芬恩他们会行动。」
「说一下情况吧。」
正如伯特所说。
在办公室里,芬恩正与里维莉亚还有加雷斯一起整理着情报。
他没有背叛一匹狼人的信赖,既严肃,又毅然。
「直接受损的,果然只有【迪欧尼索斯眷族】。无论是我等还是【赫尔墨斯眷族】都没受到太大的损伤。」
「但是,随之产生的士气低下已经拦不住了。对同业者见死不救才捡回来了性命,这对安斯她们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芬恩默默听着里维莉亚和加雷斯的报告。
表情中既没有后悔也没有憎恨。甚至显得不痛不痒。
不止是【洛基眷族】,小人族勇者现在也不得不担任『派阀联合』全体的指挥官,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必须要严于律己,展示出坚强的态度,从而引导下面的人们。
而现在的芬恩做得到这一点。
(与『异端儿』的邂逅,似乎意外地让我的内心坚如钢铁了。)
芬恩如此分析着自己的心境。
这也同样是主神所说的『成长』吗,他差点就要漏出这样的自嘲。
当然,心中也有愧疚,不甘,后悔这些感情。
但他也有着将这些进行整理,为下一场战斗做好准备的气概。
被称为【勇者】的他最清楚地理解到了有什么事情是现在必须要做的。
应该展现出来的是方针。
这是为了动员士气大幅低下的团员们,更是因为必须为之前就预定执行的『第二进攻』定下作战计划。
「人造迷宫的情况呢?」
「现在正由【迦尼萨眷族】主导进行清除塞满了迷宫的『绿肉』。我们也派出了团员进行协助,但是……」
「进展不是很大。『绿肉』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袭击过来。」
里维莉亚接着加雷斯的话说道,芬恩听完,第一次开始了长时间的思考。
为了攻略人造迷宫而进行的『第一进攻』。
针对暗派阀残党,以及怪人等地下势力的『威力侦查』始终都是『派阀联合』保持着优势。在芬恩的闪电战之下,冒险者和治疗师等等各派阀的奋斗将暗派阀残党予以驱逐,给身为『极彩色怪物』供给源头的苗花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在眼看就要获得完全胜利的终盘,『派阀联合』的盘面被掀翻了。
不对,在芬恩看来,『被掀翻』这一表达方式太温和了,连带盘面被『劈成了两半』还比较正确。
具有意志的『绿肉』的发动。
丑陋的肉块侵蚀了人造迷宫中的所有通道,誓要将冒险者们捕食。
【迪欧尼索斯眷族】被其卷入,实际上已被消灭。
知己菲尔维斯也在蕾菲亚面前消散了。
塞满了绿肉的人造迷宫现在已经不是魔窟,而是化作了『魔城』。
「虽然与神乌拉诺斯一侧……与魔术师也取得了联络,但毕竟情况极为混乱,他们似乎也没能掌握全貌。按照他们所说,这好像类似于精灵的『奇迹』……」
芬恩瞥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魔道具『眼晶』。
据加雷斯所说,暗派阀主神塔纳托斯告诉他们,这整个人造迷宫并不是『城寨』而是『祭坛』。然后原型就是『活祭品』。
发动的神之『送还』。
以此作为触发条件,『祭坛』得以启动。
这就是敌人的首脑也是真正的黑幕——『都市破坏者埃尼奥』的计划。
「要是这一切都如『埃尼奥』所料的话……还真是毛骨悚然。且不说我们,连暗派阀残党都用完即丢。敌人正所谓是站在神明视角的人物啊。」
里维莉亚坦率地说出了对『埃尼奥』的所作所为的感想。
声音中各处都带有一丝畏惧的痕迹。
「……你是如何感觉的,芬恩?」
在表情歪曲的里维莉亚一旁,加雷斯如此询问。
芬恩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没能看到对方的『脸』。就连与神塔纳托斯对局时都感觉得到,但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对手的表情……还有隔着棋盘的对方带有的『意图』。」
「……」
「假如说,别说正体了,对方甚至将情报都藏了起来,目的就是发动『祭坛』的话……那正如里维莉亚所说,敌人是超乎想象的『怪物』。说到底,对方根本就没打算好好战斗。」
芬恩在盘上移动棋子,利用智慧与战略尽可能完美地执行了计划。
然而与采取正面进攻的芬恩相反,对手则是无视了规则,从盘外向棋盘本身挥下了利剑。
别说棋子了,甚至想要将身为棋手的芬恩也一起斩杀。
「这就是神吗……」
与身为下界居民的自己拥有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价值观,相差悬殊的『世界观』来进行战斗。
芬恩赢下了比赛,也赢下了胜负。但是这场战斗本身化为了虚无。这个感觉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不同次元的事物。
芬恩笑了出来。
这是屈辱与学习,还有战意相互交织的笑容。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改变心态。现在我们必须去做的,是拟定出『第二进攻』的作战,这次一定要获得胜利。丢掉畏惧,再一次向『埃尼奥』发起挑战。」
为了鼓舞里维莉亚与加雷斯还有自身,他说出了饱含勇气与誓言的话语。
他们看向对方,点了点头,再次筛选出用来攻略化为『魔城』的人造迷宫的情报。
而随着话题的进展,芬恩他们遇到了一个避无可避的『疑问』。
「我们知道敌人是利用『堕落精灵』,将人造迷宫给覆盖住了。但是……这之后又要怎么做?」
最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里维莉亚。
晃动着翡翠色头发的高等妖精仿佛说着无法理解一般,皱起了柳眉。
「也多亏了神塔纳托斯的『心血来潮』,『埃尼奥』才没能解决掉老夫们。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即使如此,对方也打算继续『笼城』吗?」
被绿肉掩埋的人造迷宫仍然保持着沉默。
别说『精灵分身』了,甚至都没有怪物或是怪人进攻过来的气息。
正如加雷斯所说,启动那个『祭坛』毫无疑问本应是『埃尼奥』的必杀之策。为了坑杀可能会妨碍『迷宫都市的崩坏』的【洛基眷族】。
而这个策略没能奏效,尽管如此,『埃尼奥』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感觉有些诡异。
「芬恩一直担心的『精灵分身』的地上召唤……也没有那样的气息。敌人是打算做缩头乌龟了?」
「……」
加雷斯的话语摇动着沉浸于思考中的芬恩的耳朵。
虽说现在有一个绿肉的『盖子』,但等到时机成熟,『派阀联合』就可以再次进攻人造迷宫了。这段沉默的时间就等于眼睁睁地给予对方机会。
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目的,想要将他们再次引诱至人造迷宫?
还是说另有其他的『目标』?
但是,然而,这——
办公室里的人都闭上了嘴,短暂的沉默来临。
「……要说还剩下什么线索的话,就是这个了吧。」
芬恩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是一张羊皮纸。
上面画着的是大概是『邪龙』的怪物,以及围绕着它配置在四周的几名少女。
那是在蕾菲亚内心坏掉之前,她依靠自己的记忆将其临摹下来,提交给芬恩他们的东西。正是第一次进攻人造迷宫的时候,她与菲尔维斯一起遇见塔纳托斯的那个走廊上的壁画。
据蕾菲亚所说,塔纳托斯那时确实这么说过。
他说,『这些壁画好像也是埃尼奥从别的遗迹里拿过来的』。
「我记得,是叫做『尼德霍格』对吧。位于中心的那个龙的真面目。」
「如果神塔纳托斯说得没错的话。」
加雷斯和里维莉亚俯视着摊在办公桌上的临摹。
据说『尼德霍格』是确实存在于遥远的古
代的怪物。
在蕾菲亚提交这份临摹的时候,芬恩也试着调查了一下,但也只能推测出它属于在作为三大冒险者委托的目标『陆地王者贝希摩斯』,『海上霸王利维坦』以及『黑龙』出现之前,就从『大洞地下城』中释放出来的『最古老的灾厄』之一。
之所以说是推测,是因为芬恩根本没有找到详细的文献,只是从时代背景中如此推断。
根据讲述了『尼德霍格』的零星记述所说,它的强大是压倒性的,足以将整个世界推入绝望的深渊。强大到古代人类毫无疑问没办法与之为敌的程度。
至于『尼德霍格』是如何被讨伐的,没有一本历史书说过这点。芬恩发现的东西全都只是『光芒落下,然后一切都结束了』,或是『祈祷之子的歌声净化了邪龙』这种抽象的表现。
他也试着问过神洛基是否知道当时的事情,然而,
「啊~那个啊,咱也不咋清楚。那时候天界才刚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下界很不得了』,咱又为了杀神解闷而干下了很多荒唐事啊。我记得,好像是不知道哪里的神擅自『介入』,把它给打飞了来着……」
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下界是禁止使用『神力』的。
即便如此,『介入』这词还真不安稳。
如果从天界落下一个光柱,感觉能在下界再开一个不是地下城的『大洞』就是了,当时的芬恩听完如此设想。
「无论这个临摹,还是和塔纳托斯的交谈都是蕾菲亚看见、听见的。但现在那孩子不是能开口说话的状态。正好和那孩子一起在场的菲尔维斯·夏莉尔也已经……」
想到年轻同胞们迎来的末路,里维莉亚垂下眼帘,压低了声调,芬恩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次眺望起那副画来。
位于中心的漆黑邪龙尼德霍格。
将其包围的少女们。
她们紧闭双眼,双手握在胸前,看着既像是『龙的活祭品』,又像是为了令龙镇静下来而献上祈祷的『圣女』。
其数量为六。
(六……六啊。)
芬恩眯起了眼睛,确实从这数字所意味的事物中感到了『担忧』。
【洛基眷族】手里恰好有着能将这古代壁画与现在的状况联系起来的『材料』。
问题是,如果未来按照这个壁画发展下去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
芬恩暂且搁置了这份思考,将还很模糊的『答案』收于胸中。
如今情报极度缺乏,一定要收集与这个漆黑邪龙尼德霍格相关的线索。他在心中如此决定。
「……洛基她,还没回来啊。」
在办公室中彻底沉默下来的时候。
里维莉亚看向了某个地方,简直像是寻找,或者说是寻求小丑的建议一样。
芬恩他们也看了过去。
主神的位置空空如也。
「——你认真的吗,洛基?」
听完以后,赫尔墨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里是位于【赫尔墨斯眷族】根据地的神室。
与芬恩他们整理情报的同一时刻,洛基来到了这个主神的房间,和紧紧盯着自己的赫尔墨斯正面相对。
「正如咱刚才说过的。当然是认真的,不如说除此之外,咱想不到别的『埃尼奥』的真面目了。」
洛基刚刚对他说完。
自己对这一连串事件的见解,以及都市破坏者埃尼奥的『真面目』。
赫尔墨斯沉默不语,想要看出这边的神意,而在他的脸上,只有那双橙黄色的双眸隐藏不住惊讶的颜色。
平时都是飘飘然的优雅男神在听完洛基刚才说的之后,似乎在全力进行排查。
「……得出这个推理的材料呢?虽然这话说起来好笑,你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赫尔墨斯还是想要开点玩笑,洛基则看向自己的身后。
站在那里的是她强行拽来的男神苏摩。
她抢过他拿着的酒瓶,将酒倒进了杯子里。
然后将摇曳着的红色葡萄酒朝赫尔墨斯递去。
同时还用锐利的视线说着‘不要喝’。
「这是……不对,就是这个吗?」
「啊啊,这是『神酒』。咱和苏摩一起在迪欧尼索斯那里的贮藏专用库葡萄酒窖中找到的。」
赫尔墨斯将杯子拿近,闻了一下味道。
下一瞬间,他立刻扔到了地上。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宛如鲜血一样的水洼扩散开来,升起一股妖异的芳香。
看到试图扰乱自己思考的『神之酒』,赫尔斯隐藏不住唾弃的感情,瞪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杯。
「这个的话,就连神也能彻底灌醉……我可以保证。」
苏摩开口说道。
那平淡的语调中带有一些不甘心与兴奋。
那是对做出比自己还要极致的『神酒』的人产生的对抗心理,以及强烈的兴趣。
「……没有确切的证据。洛基的推理也净是漏洞。但是,这个神酒……确实,这个的话……」
听完洛基与苏摩的话,赫尔墨斯轻声说道,同时暂时沉浸于思考的海洋中。
他用手捂住嘴,眯细了眼睛进一步进行思索。
简直像是将从未发现过的拼图碎片嵌了进去,从而解读整个背景一样。
「……明白了。」
最终赫尔墨斯抬起头,如此回应。
「我也同意洛基的想法。不如说,只能以你发现的神酒碎片为基准重新思考了。」
那就是通往『黑幕埃尼奥』的道路。
面对着能解释不停做出可疑行为的男神迪欧尼索斯的行动的『钥匙』,赫尔墨斯迅速切换了想法,展现了他的灵活程度。
「然后呢,想让我做点什么?你不可能只为了告诉我你的推理就来这里了吧?」
「咱想让你去『抄家』啦。需要证据来证明咱们的想法是否正确。」
「你说得对。」
刚刚听洛基说完,赫尔墨斯就耸了耸肩,走了出去。
「我会行动的。去找找洛基寻求的『答案』。」
他走出房间,向在外面待机的眷族们发出命令。
边注视着他,同时与苏摩一起被留在房间里的洛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
那里是一个装满红葡萄酒的酒瓶。
「去搜遍所有的角落!事后的责任全都由公会与赫尔墨斯大人来负!」
阿斯菲厉声发出指示。
简直像是紧急的『突击作战』一样,到处都传来粗鲁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翻了个底朝天的声音。
阿斯菲她们正在『调查』——不对,是『镇压』某座建筑物。
【赫尔墨斯眷族】的行动非常迅速。在洛基提出『申请』的瞬间,他们就立刻从根据地出动,侵入了指定的【眷族】会馆。
「不行,阿斯菲!已经是个空壳了!」
「连一个人都没有!」
「……!」
听见虎人法尔加,以及犬人露露涅的报告,阿斯菲紧紧咬住嘴唇。
为了找出『物证』,他们对这里进行了搜索,会馆之中正可以说宛如被盗贼糟蹋了一般。架子上的东西全被拿下来,羊皮纸文件散在地板上,像是一片海洋,这上面还滚落着被打坏的古董之类的碎片。
而即便如此,阿斯菲她们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简直像是早就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样。
像是嘲笑姗姗来迟的【赫尔墨斯眷族】一般。
阿斯菲听完团员们的报告,走下了最后剩下的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
法尔加他们也紧随其后,接着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唔……!」
「这是……血的味道?」
露露涅和法尔加发出了呻吟,阿斯菲则瞪着这副景象。
本是保管着水果和蔬菜的地下室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只是正如露露涅所说,这里飘荡着血的异臭,以及有着『那个』而已。
昏暗的房间深处。
鲜红的血字涂在墙壁上,形成了诡异的文字群。
仿佛在嘲笑,又仿佛是在挑拨,又或者如同被诅咒的碑文一般,如此记述着。
『全都死光吧,欧拉丽。我来开启通往冥府的道路。』
看到这既可以看做挑战书,又可以看做犯罪宣言的【神圣文字】群,在场的人里面唯一能够解读这文字列的阿斯菲握紧了双拳。
然后说出了她们所在的据点之名。
「【德墨忒尔眷族】……!」